等不及她问话,小男孩拿出口袋里的棒棒糖,笑得腼腆地跑开了。
雷婷嫣没忙着捕捉小男孩的背影,她环顾四周,企图寻找他口中的神秘人——唐叔叔,却半个可疑的人也没有。
她低下头打开塑胶袋,里面是一杯知名咖啡店的Espresso,一个波士顿派和一个蓝莓奶酪。她摊开咖啡杯旁的纸条,上面写着——
生命中的每一秒都可能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奇。
雷婷嫣愣了愣。
咖啡、蛋糕全是她最钟爱的口味,除了常和她一起煮咖啡夜谈的雷霆轩,她想不起还会有谁这么清楚她的喜好。雷霆雷雇用保镖跟着她,这在权贵强势的雷家是司空见惯的,这是二哥对她的体贴和关怀,她并不讶异。可是,何以这个姓唐的保镖对她的喜好却如此了若指掌?
他的只字片语、他的关怀举动,都深深地触动她的心,好似能望进她的灵魂。
她刚才来海边之前曾经过这家咖啡店,距离这里开车来回少说也要一小时,只是一个拿人钱财的保镖,何必这么卖力地讨好她?
如果不是有心,如果不是算准了她会一直坐在这里,又怎么会大老远为她张罗这么浪漫又可口的下午茶。
雷婷嫣这才想起今天除了早餐那杯柳橙汁,她什么东西也没吃。她两手握住咖啡杯,温暖从指尖传遍全身,轻啜了一口咖啡,迷人的芳香立刻将她萦绕。
六岁成为雷家的掌上明珠,在那富可敌国的家庭里,尽管她心存感激、尽管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忘却自日己真正的出身,但无可避免的,她仍是被服侍惯的。
是因为她太绝望、大脆弱产生的错觉吗?她居然觉得这个姓唐的神秘人对她的付出,不只当她是由曰己保护的对象,更包含一份浓浓的关怀。
分不清是食物的热量还是他的疼惜,离开雷家后,这是雷婷嫣第一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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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的日子度日如年,分秒都让人觉得漫长。
找不到妹妹江可星,回到台北,雷婷嫣陷入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以往熟悉的人与地方,现在全都成了她想逃避的禁区,身处陌生之地才发现,她其实是多么的认生。
回家吧!她心底一再重复这句话。
不!她绝不能就这样退缩,那会让人以为她的出走不过是在闹大小姐脾气,只是为了引起注意而做做样子。事实上,她并非负气出走,而是不能再自欺欺人的继续在雷霆钧身边单恋他了。
不会有结果的,雷霆钧不可能会用看妹妹之外的眼光来看她,自始至终她都心知肚明,该是时候清醒了。
她离家,是想拉开跟他的距离,彻彻底底的将对他的爱情终结,最重要的是,她不愿让他看见她为他伤心。
在看到他爱上别人之后,她再也无法继续伪装坚强。
她知道她早晚总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总有一天吧!等到她可以不再心痛的喊他一声“大哥”;等到有一天,她可以平静地祝福他时,她就会回家的。
可是这会儿,坐在五星级摩天饭店的天台上,注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穿梭的车水马龙……她的心动摇了,除了回家她还能去哪里呢?事实上,连她现在所坐的地方都是她不顾警告标语,擅自硬闯上来的。
饭店的天台在重新装演施工,坚固的水泥护栏刚拆掉,四周只草草的用警告危险的塑胶拉条围住。天台的门口斗大鲜红的字样写着“禁止进入”,可能是哪个粗心的工人离开前忘了锁门,她姑且一试的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月圆星稀,夜色明亮,高空中风呼呼的吹!塑胶拉条窸窣作响,牵扯雷婷嫣的心益加烦乱。
跃身准备离开,不料脚下高跟鞋被木头上凸起的铁钉绊住,上半身一个前倾,眼看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外抛去。
一切发生得大突然,她就要这样坠楼了吗?大家一定会以为她是因为失恋想不开而跳楼。
真是可笑!这些天,她脑子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就是没有过想自杀,虽然未来的日子没有雷霆钧,也想不出她的生命有什么疸得留恋的地方,但她还不想死啊!
假使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假使她能保住性命,假使她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叫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生命,积极面对每一天,再也不会自困怨自艾……
假使能再有一次机会……
“啊?”好像有一只铁臂抱住她,是死神吗?但是死神也有温度、有心跳吗?
雷婷嫣倏地睁开眼,一张饱含愠色的英俊脸孔映入眼帘哇!这么迷人的死神,是上帝给枉死之人的恩惠吗?
可不是,他那双如同黑洞般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咦?他是在瞪她吗?
“傻瓜!”他开口大骂:“你以为死了就能够解脱吗?”如果死亡是痛苦的尽头与所有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毫不犹豫的跳楼了。
“你……”惊魂未定的雷婷嫣一头雾水,却也被骂明白了,这个英挺帅气过了头的男人并非死神。
“我没死?我还活着?”
第二章
“谢谢你救了我。”思及方才的惊险状况,雷婷嫣禁不住一阵寒颤。
唐驹知道她一向很有礼貌,可是对一个才刚自杀未遂的人而言,平静并不是好现象。“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唐驹锐利的双眼满是责备。
“不,你误会了,我是不小心绊了一跤。”她不好意思地指着右脚下的鞋子。
唐驹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
“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自己,无论你是因为万念俱灰还是不小心,你如此不爱惜生命,实在教我失望。”他印象里的雷婷嫣是那么冷静坚强,不该是一个会用自杀来逃避一切的人。
冰冷的口气,却潜藏热烈的关切,多奇妙的男人啊!他们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怎么有办法说得好像对她期望很深似的。
“对了,你怎么刚好也在这里?”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工人,是饭店主管吗?
唐驹笔直看进她晶亮眼底。
“因为你在这里。”他毫不隐瞒地道。
他灼热的注视让他的话听起来宛如一句深情的告白,雷婷嫣看傻、听傻了,因惊吓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心跳,又怦咚怦咚一下快过一下的跳跃了起来。
“呃……我不懂……”她克制着胸口的鼓噪。
“我叫唐驹,是你大哥雷霆钧拜托我一路看着你,我原本还以为是他多虑,没想到……你真的被他伤得很重。”
唐驹的坦白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浇在雷婷嫣身上,先前那杯温暖心房的咖啡迅速变酸。
搞了半天,他是罪魁祸首雷霆钧派来的走狗,听口气,他不只是听命执行任务,还知道所有关于她自作多情爱上哥哥的糗事,她的自尊再一次严重受到践踏。
她的眼中突地像要喷出火来。
“我伤势如何与你何干?你不过是雷霆钧请来的一名临时雇员,我什么时候要你发表高见了?”掩饰伤口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让对方伤得比你更重。
唐驹忍不住扬起一抹淡笑。
他的笃定不羁,以及全身上下那份丝毫无法牵动的自信与潇洒,令雷婷嫣分外不安。
除了雷霆钧,她从不曾在一个男人面前失去理智。
“你笑什么?”她突然像个十多岁的小女生,没来由的紧张。
“笑你和雷霆钧啊!”他习以为常地道:“难以相信你们不是亲兄妹,雷家的特质永远保持高高在上的气焰,永远维持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式,永远以为天下人都该是雷家的家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吧,难怪你会死心塌地爱着他,只可惜……”可惜爱情无法强求。“只能说是无缘吧!”
他一针见血的话让雷婷嫣的热泪凝聚眼眶,仿佛在她鲜血未干的伤口上大把大把的撒盐加辣,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残忍.
她不懂自己干嘛要乖乖的站在这里任人欺侮,说什么他们雷家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依她看,真正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人是他吧!
她感到浑身刺痛,痛得想要做点什么来报复他过人的坦白,并且不惜代价。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她努力压抑,唐驹仍然发现了她眼底骤升的泪水,她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般不可饶恕,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保护她,甚至想要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唐驹蹙起浓眉,试图将心底那可怕又可笑的冲动抹去,却发现雷婷嫣开始往大楼的边缘走去。
“站住!”他眼看着她伫立在离围绳一步之差的地方,却又不敢贸然冲向前去,只能焦急的大喊:“你想做什么?”
雷婷嫣处于优势了,发球权终于又一如往常的回到她手中,胜负向来出乎意料,不是吗?
她微昂起下巴傲视天边稀疏的点点星光,仿佛撂倒眼前这个男子,是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你不是自许很了解我们雷家人吗?怎么会看不出我要做什么?”她怎么会以为他是潇洒不可撼动的?至少这下子,她可让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益加忘形地往大楼边上靠,眼看只剩半步之距。
“别动!”一向善辩的唐驹当场急得口干舌燥,“就算是我说错话好了,我向你道歉,你千万不要冲动。”
道歉就行了吗?雷婷嫣背对他在心底暗自窃笑,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不过是想挫挫他的锐气,吓唬吓唬他罢了,不过,既然戏已开锣,就把它演足吧!
“不!你没有说错,亲生的、养育我的……统统都与我无缘,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她亦真亦假地嗟叹。
看他信以为真,急得像什么一样,雷婷嫣一方面为自己的报复行动成功而得意,另一方面却有些罪恶感。
她挪身往前倾,想用最后一个假动作结束这场闹剧。
就在她举起脚的同时,乱了阵脚的唐驹再也忍不住朝她大喊:“还有可星!”他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阻止她跳楼。
“你连可星也不在乎了吗?”
一阵狂风卷入雷婷嫣的耳里,他的声音在她耳中迥荡震得她一个失足险些摔出去,差点弄假成真。
“小心!”幸好唐驹早有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拦腰拉回。
“你……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听到的那个名字,一定是她听错了。
唐驹紧紧地将她锁在怀里,悬宕的心虽然放下,身上的细胞却不知道被她吓死了几千万个。
雷婷嫣有无数个疑问却不敢轻易问出口,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只能用眼神催促。
“我知道可星在哪里。”唐驹感觉到自己第一回彻底投降,而原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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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唐驹的黑色跑车里,雷婷嫣悄悄打量他的侧脸。
好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孔!
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的阴郁?
她回想起不久前他们四目相交时带给她的冲击,他的双眼冷冽静谧,仿佛在那黑色的双眸里,暗藏许多不为人知的阴霾。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忧郁竟让她想起了镜子里的自己。
唐驹突然偏过头,视线对上她的。
雷婷嫣心虚地迅速别过头看着窗外,心跳如擂鼓。
“你是随口说说的吧?”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初听到可星名字的一刹那,她的确震惊得无法思考,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既然雷霆钧连她暗恋他的事都没有隐瞒,更何况把她的家世全盘托出又有何奇怪。
那么,当唐驹误以为她真的要跳楼,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用可星的名字来引起她的注意,自然也很合理。
“我知道你是为了阻止我跳楼,我不会怪你的。”但其实在她心底明明是毫无理由地相信着他,否则,她也不会一个劲儿的任他帮她办理退房,处理车子,二话不说乖乖随他上车。
或许正是因为深信不疑,所以心慌,以至于整个人不可抑制的焦虑了起来。
唐驹听出她的不安。
“快要和可星见面,近亲情怯也是人之常情,放轻松!”他劝慰着。
他总是能一眼便看穿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你到底是谁?”雷婷嫣忍不住问。
尽管雷霆钧对她没有爱情,但爱护之意总是有的,她不会因为愤怒而抹煞这一点,她早该猜到他绝不会派一个泛泛之辈来保护她。
唐驹帅气地自遮阳板后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神风征信社’负责人?”雷婷嫣讶异的念出,“他一向最讨厌征信社,怎么可能……”
“霆钧讨厌的是一般征信社,可不是他的老同学兼好朋友经营的。”更别提“神风”今年才刚登上全球前五百大企业之一
“原来是狐群狗党,没想到他的朋友还真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她轻蔑道。
“喂喂喂!你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年头出污泥而不染的,大有人在。”
雷婷嫣被他逗得轻笑了起来,可嘴里却不饶人。
“说清楚,你是污泥,还是雷霆钧是污泥?”这么快就能笑谈雷霆钧的名字,还开他的玩笑,雷婷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是因为唐驹吧?他的体贴、他的了解与风趣,还有他表现出来那份似有若无对她的疼爱,让她迅速卸下心防。
唐驹握着方向盘开怀畅笑。
“毕竟是血浓于水,你和可星不相上下,嘴巴一样厉害。”
听到可星的名字,雷婷嫣的笑容被惯有的冷静取代。
“可星很会说话吗?你们……很熟吗?”
感染了她的紧张,唐驹连措辞也格外谨慎起来。
“我们……不算很熟。”
雷婷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一时之问似乎承受不了那么多。
“所以,雷霆钧也早就知道可星的下落?”她忿忿地问,欲在他堆积如山的罪名上多添上一笔。
“不,他完全不知情。”唐驹斩钉截铁地否认。
“基于职业道德,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能例外。”唐驹不希望他们兄妹之间再添误会。
职业道德?
“是可星要你调查我?”雷婷嫣推断。
她果然冰雪聪明,唐驹不置可否。
“刚开始只是找,后来她又要求一份你的详细生活资料。”
难怪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既然有我的消息,为什么可星没有来找我?”没想到可星也在找她,她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她知道她的存在,这个消息鼓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