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脚步,来,我扶你。”他在小舟靠岸时朝她伸出手。
苗扬虹慌乱的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的低下头。
自从他们的婚事定了之后,她满心的心烦意乱,成天烦恼着自己无法成为一个令他满意的好妻子。
再加上大哥和二哥无时无刻的提醒她,她未来的相公是个风流多情种,她得要比别的女人加倍宽容,才能够忍受他的风流韵事。
她每次听到都觉得很难过,也知道哥哥们说的对,可还是无法阻止自己感到沮丧。
她只能假装,假装毫不介意,但她却觉得连假装都好困难。
“我不会咬你,来。”他坚持。
她摇头拒绝,微微提起裙子,打算轻跨过去。
每次与他相见,她都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和加速的心跳。
这慌乱的心跳如果从手掌中逃了出去呢?
她不敢伸出手去,怕泄漏了自己的小秘密。
但是宇文阳雪决定发挥他的风度到底,他直接握住她的手,稍微的用上一点力,宣示他要牵她下船的决心有多强烈。
然而,他的手一用力握住她,她的反应是彻底的吓一跳,下意识的将手甩开,可是她正跨过船边要踩到码头上,这么一甩,竟让自己失去了重心,往后仰倒。
宇文阳雪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她一将他甩开,往后跌倒,他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腰,硬生生将她拉回来。
他惊险的拯救她免于摔得头破血流,但她却用慌乱的挣扎来回敬他。
苗扬虹急着脱离他的怀抱,她推他的胸膛,两个人一起重心不稳的侧身倒地。
“你到底以为你在干么,没事吧?”
他一倒地,立刻忍着肩膀撞痛的疼站起来,用非常压抑的口吻说话。
天知道他多想对她咆哮。
他是要救她,不是要非礼她呀!
苗扬虹是以坐倒的姿势跌落,当字文阳雪站起来时,她依然坐在自己的脚上,手扶着地,一声不吭的,也不抬起头来。
他实在忍不住的在心里大叫:说话呀、抬起头来呀?
大概是感受他的强烈呼唤,她终于抬起头来,双眼含泪,满脸的惊慌。
他被她的眼神吓一跳,他看得出她有她的预料,她大概预期他会对她破口大骂吧!
苗扬虹那清澈美丽的眸中,有着令人错愕的讯息,她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
她做错事了,他尽管责骂她、处分她,甚至杀掉她好了。
她到底以为他会因为这个意外对她怎么样?宇文阳雪在心里想着。他非常的不解,她的样子好象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而她非常愿意接受惩罚似的。
“你没事吧?”他蹲下来,特出息将语气放柔。
“对、对不起。”她低低的说,语音发颤,“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别忙着道歉,是我吓到你了。”他打算扶她起来,却发现她的手鲜血淋漓。
她在跌倒用手撑住时,被突起的尖木刺严重的刺伤了。
字文阳雪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低头不言不语不动,她不是在瞪着地面发呆,而是被自己满手的鲜血吓到了。
“对不起,害你跌倒了,真的好对不起。”
“别说了,我得带你去找御医。”
他握住她的手,懊恼的看着她,她似乎认为让他跌倒比她自己的手血流不止来得严重。
他觉得很生气,她到底把自己的尊严放得有多低呀?
“不、不用了,谢谢你,我……”
“没事?”他温柔的朝她一笑,“我像很好骗的样子吗?你不希望我扛着你去找御医吧!”
她别无选择,对他展现的善意和温柔感到感激,而且好想哭。
“那、那好吧。”
他为什么不骂她、责备她呢?
苗扬虹试着站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脚也扭伤了,她想掩饰,但那痛苦的表情和瑟缩的脚,逃不过宇文阳雪的利眼。
他回身命令内侍用最快的速度派顶小轿过来,虽然他觉得最快的方法是直接抱起她,但想她可能会有所抗拒,也只好作罢。
苗扬虹真是他见过最软弱,但也最固执的女人。
她怎么能够有这么矛盾的个性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先用手巾缠住她的伤口,企图阻止流血的速度。
她皱着眉头,咬住下唇,不让疼痛从喉咙溢出。
“我看伤得挺严重,真是糟糕,你一定很痛吧?”
她苍白的脸浮起一个笑容,轻轻的说了一句,但随即露出后悔、害怕的表情。
字文阳雪故意问:“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没有,我没有说什么。”
她的表情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庆幸还好他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但事实上,他不但听见了,而且很清楚。
她说——
“还好你没事。”
第六章
御医仔细的清理、上药及包扎她的伤口之后,又教导她如何照顾伤口避免溃烂,又一脸遗憾的告诉她,恐怕留下疤痕是无法避免了。
御医离开后,苗扬虹一个人坐在花厅,那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因为实在太痛了!
一个宫女替她送进清茶和糕点时,带着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赶紧转过头去把眼泪擦干。
“殿下到思源殿一会,请苗姑娘小坐片刻,待会就回来。”佯装宫女的银叶转达道。
苗扬虹羞窘的朝她笑笑,“谢谢,我知道了。”
银叶掩饰着真正情绪,也礼貌的朝她笑笑,倒退着走出去。
原来这就是宇文阳雪的未婚妻呀,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我见犹怜的模样,难怪他这么着急她那小小的伤势。
真有趣,要是这个新娘子很短命,不知道字文阳雪会怎么想呀?
她唇边带着一个满足的笑容,在长廊上和宇文阳雪及两个陌生男子相遇,她低下头远去憎恨的目光,让到一边对他行礼。
他从她面前走过,银叶那怨毒的眼光紧盯着他不放,要是眼光能伤人,宇文阳雪早已千疮百孔了。
一如往常的,他没有多看她一眼,毕竟宫内的内侍、宫女这么多,每个人见到他都会行礼让路,他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是谁。
倒是那个绿衣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赶紧转过头去,避免被他看出破绽。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呢?”苗惊绿突然开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认得刚刚那个宫女吗?”
一个满怀怨毒与憎恨眼光的宫女,实在有点少见。
“宫女?什么宫女?”他急着带他去看扬虹,压根就没注意到路上还有别人。
想她看到自己的家人,应该会比较安心、不害怕吧?
宇文阳雪很沮丧的承认,他莫名其妙的对她造成很大的压力,而他百思不解为什么。
“算我没问,还是先带我去看看扬虹吧!”那宫女的样貌他记住了,要查来历不是问题,还是先把焦点放在妹妹身上吧。
他几天前便带王大夫进宫来,还特地把他打扮成道士的模样,假意与皇上论道,趁机诊治,再将熬制的汤药效成药丸,利用紫陌的妙手神偷,将药丸与张真人的仙丹调换,皇上不知情的状况下天天服用,情况也大有好转。
这么看来,那些仙丹神水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王大夫还在检验。
而正当他和王大夫正打算今天出宫时,阳雪找来,告知扬虹在宫内受伤的事,他当然立刻过来探望,顺便连妙手回春的王大夫一起拉来。
“那当然,我想她大概非常乐意见到你。”
苗惊绿没有忽略他语气中的懊恼,不由的惊讶抬眉,“换句话说,她讨厌看到你?”
他一耸肩,“这我怎么会知道?”
事关男性尊严,他怎么能认呀?
“你不知道还有谁会清楚?你说扬虹会受伤,是因为你不小心造成的?”苗惊绿微笑着,语意却有些威胁的味道,“你不觉得身为她哥哥的我,会很关心这个不小心是怎么造成的?”
宇文阳雪有点尴尬,“也没什么,大概是我吓到她了。”于是他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下了一个结论,“我看她不是很讨厌我,就是很怕我。”
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对这种善意的举动反应这么大的。
苗惊绿一笑,“很有趣,真的非常有意思。”
惊慌失措?真的吗?那会是他一向跟冷静和得体当好朋友的妹妹吗?
“你的血是冷的是吧?”字文阳雪不满的开口,“妹妹受伤了,你的看法是很有趣?非常有意思?”
苗惊绿半开玩笑的说:“我对妹妹不需要太热情,你替她燃烧就好了。”
他从来没看过扬虹失态,因为她一直很规矩、很谨慎,就算真的感到慌乱,也一定可以掩饰得很好。
这么说来,她在阳雪面前倒是老实得很,没用层层的礼教把自己绑起来?
否则身为未婚夫婿的阳雪只是礼貌性的要牵她下船,她大可以接受,而不是失礼的拒绝。
但她会有那样的反应,实在很奇怪。
而这边宇文阳雪也挺不自然,他说话的语气像在跟谁呕气,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语意有些自嘲,“我看她会尖叫着逃命去。”
苗惊绿决定试探他,于是道:“说实话,听起来扬虹的确不大喜欢你。”
“是吗?”字文阳雪的双肩明显一垮,有点垂头丧气的感觉。
“放心吧,扬虹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她就算是讨厌你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宇文阳雪一愣,随即气恼的说:“谢谢你,我觉得舒服多了,被自己的未婚妻子讨厌,还真是个好消息!”
可恶!他多不希望惊绿来证实他的臆测。
这下可好,他最不希望的事成真了,多亏这个长舌男帮忙,他觉得心情很好,好得都想掐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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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害她的,所以去探望她是应该的,再说,我们是未婚夫妻,关心她也是合情合理,一点都不需要大惊小怪。”
宇文阳雪站在王府那半开的后门,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解释给守门人听似的。
以他身为太子又长出入王府,如今是未来姑爷的身分,当然不会遭遇阻拦,就算他说要进去抢劫,守门人也会笑吟吟的帮他开门。
大家都知道他不走正门的苦心。
因为爱护妹妹的紫陌撂下了狠话,说见到他就要把他打得变猪头,让他也痛个几天。
但是他并不是为了避开紫陌的拳头,而这么偷偷摸摸。
他只是怕撞见了熟人,要如何交代他突然冒出来的用意,实在很令人伤脑筋。
在道义上,他是应该来看望她没错,可奇怪的是,他又知道自己是单纯为了想看她而来。
宇文阳雪像个小偷似的闪闪躲躲,就怕遇到个熟悉的大嘴巴。
还好他对王府很熟,大概知道怎么走比较不会遇到人。
这是个好处,但坏处是,他要找到苗扬虹的机会恐怕很低。
他不禁低声诅咒着,“找到了又怎么样?说不定她”看到我,立刻尖叫着逃命去。”
宇文阳雪懊恼的想着,气愤自己那一直所向无敌的魅力突然失效。
他快步穿过一个花架,踏上一条回廊,才刚转过屋角,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
各种花朵热烈的盛开着,而苗扬虹有如花中仙子似的站在那里,就像他脑中曾经出现过的画面一样。
她果然适合这样的环境。
宇文阳雪看着她雪白肌肤上覆盖着白纱巾,轻轻触碰着她眼前繁盛的红花。
他看到她的笑容,温柔、满怀希望而令人屏息,他好想看到她更多、更灿烂的笑容。
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闯入她和花朵之间,替她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撼动。
她有点迷惑的看着他,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
看她有些困惑的表情,宇文阳雪安慰自己,至少她没尖叫着逃命,反而带着一种梦幻似的迷蒙眼光看他。
“早呀。”他决定跟她打招呼,“伤口还好吧?”
幻术消失了,她的脸上迅速的出现一片愕然与震惊。
居然真的是他,她并不是在作梦,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开始发抖,心跳又在狂飙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披肩的秀发轻轻晃动着,像可爱的黑色小波浪。
他注意到她那乌黑的秀发有些微卷。
宇文阳雪试着要让她开口,但他发现这是个艰难的任务。
“怎么样?还痛吗?”
她压下紧张,勉强笑一笑,“比较不痛了。”
她不能老是一副被他吓到的样子,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对她感到不耐烦的。
“所以你可以自己剪花了。”
他看见她另一手挽着个小竹篮,里面有剪刀和几朵剪下来的牡丹。
苗扬虹点点头,“这是送给嫂嫂和我娘的,她们很喜欢这种黄牡丹。”
在这个花期里,她都会挑选花园中最盛开的牡丹,送给家中女眷。
“黄牡丹的确惊人眼目,难怪大家喜爱,那你自己呢?你喜欢吗?”
她点头,轻声说:“我、我也喜欢。”
她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的牡丹,反正大家都说黄色好,她也就这么认为。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见她似乎只敢遵照大家的喜好,不敢有主见。
“那么这两朵又是给谁的?”他指着篮中另外两朵浅紫色的牡丹。
苗扬虹一愣,轻声回答,“是、是我自己要的。”
他一笑,“原来如此,看来你对紫色的九蕊真珠情有独钟。”
“九蕊真珠?”
宇文阳雪拿起一朵浅紫牡丹,微笑着说:“它的名字。”
“我喜欢这个名字!”她一时冲动,忘了矜持教养,雪白的脸上有着红晕,天真的说:“我从来不知道牡丹也有名字。”
经过他耐心的鼓励和引导,她发现自己其实比较喜爱浅紫色的花朵没错。原来这花叫做九蕊真珠,好美、好雅致的名字。
可惜她懂得不多,种了这么久,一直只知道它是牡丹。
“它当然有名字。”
他欣喜的看着她,很高兴看见她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感到兴奋。
宇文阳雪突然有种感觉,他似乎开始了解她了。
一个藏在拘谨面具下的天真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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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字文阳雪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而他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点愤怒。
“你听得很清楚我说了什么。”苗惊缘好整以暇的说:“重点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苗紫陌在旁边举手,“这我可以作证,一共五个,个个都是你的红粉知己,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我没心情跟你们开玩笑,我一点都笑不出来,也看不出有趣的地方,快别闹了!”话说得这么重,宇文阳雪显然已经很生气了。
他哪来五个被他抛弃玩弄的红粉知己,让扬虹替他善后,还大方答允给她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