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喜欢来呀?”乔东风用手摄风,没好气的开口。“演这戏我比你还要累,得想病名理由,得故弄玄虚,还得安抚人心!告诉你,是你七姊让我来的。”
“七姊让你来?”
“是啊,她说你最近好多了,让我来瞧瞧你是否可以再承受多一点点的压力。”
“多一点点的压力?”
“嗯。”乔东风眯了眯眼睛,“根据娘子军的会议决定,她们要让郭虹珠过来帮忙。”
“郭虹珠?!”帮什么?帮他病入膏盲吗?
“完了!完了!你真的完了!”乔东风瞪大眼睛,“都叫你别走装疯卖傻泼蛮的邪路了,瞧,果真变傻了,我说一句你学一句!喂喂喂,官十二,麻烦你清醒清醒,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官至宝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就随她们吧,让那丫头来了也好,我演得激烈一些,让她一次死绝了念头,吓回她的相府去。”
“你这么做,难道不怕会连带拖累你那夫子?这回我来,耳里尽是娘子军们对于她的赞美言词。”
那倒是,官至宝转过念头,几乎可以看见那双温柔的眼睛满载着失望了。
“管她的呢!”他耸耸肩,即使心中不舒坦,却还是强装着无所谓。“一次逼跑两个,这样才叫做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乔东风不敢苟同,光那首还没被擦掉的“长恨歌”就足以证明这小子与他夫子间的不太寻常了。
在心里嘿嘿一笑,乔东风决定顺着官家七姑娘的盛意邀请住下了,因为他还想等着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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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开锣,相府娇娇女郭虹珠来到。
那天郭家千金大驾光临,官宅门口绵延了半里的挑夫及十几担的物品。
掀开上头的布巾,里头全都装满了礼,官家人多,这娇娇女为了讨众人欢心,好让未来夫家满意,每个人都备了礼,人人有奖,个个开心,就连官至宝的贴身小厮四喜,也得到了几条丝绢汗巾。
郭虹珠一进官家,就让娘子军给请进了内院,出来时娇娇女眼睛红肿,想是已被告知了未婚夫的病情。
知道了实情的郭虹珠二话不多说,立刻上书斋,想去探望正在上课的未婚夫官至宝。
不看还好,一看之后更加红了眼睛,不认不理也就算了,他竟还紧贴着他的夫子不放,躲在季雅背后对她扮鬼脸,十足十是个小蛮童。
“至宝哥哥!”郭虹珠刻意放柔了嗓音,“我是小珠呀,你忘了我吗?”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他又朝她扮了个鬼脸,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小猪,可你不应该是留在猪圈里的吗?没事跑出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猪食的。”
“至宝!”
季雅看不下去了,她半旋身将逆徒揪出身后,“是小珠不是小猪,珠圆玉润的珠,这位郭姑娘是你的……”
“未婚妻”三个字还没说出,却见眼前大男人蛮性发作,双臂向前一抱,紧紧搂住了季雅腰际,他的动作同时瞪大了两个女人的大眼睛。
“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小猪小羊小猫小狗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夫子!至宝只要夫子!其他的都不要!小猪小羊统统赶回去!”
情况很是尴尬,两个瞪大了眼睛的女人又同时红了脸颊。
季雅是被羞红兼挣红了的,至于郭虹珠,则是被气红了的。
亏她千里迢迢,不眠不休地赶来,亏她日日惦记,却看到了如此令人难堪兼伤心的场景。
“珠珠!”
赶紧跳出来打圆场的是官家七姑娘,只见她一手拉着郭虹珠出房,一手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别看,别气别气,你明知道十二弟是病着的,和他生这种气,不是白白气坏了自己?”
“可是七姊……”
虽明知看了要生气,但郭虹珠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每回头一次就更惹红了眼眶。
“你们这样放纵他是不对的,可别让至宝哥哥治好了‘蛮童症’后又转成‘恋夫症’了。”
恋夫症?!
迷恋夫子症?
官盼弟几乎要用力点头了。
别说虹珠,她们个个都有眼睛,早就看出来宝贝弟弟对于这女夫子有着几近痴迷的依赖。
但她们总想着那是因为他生了病,乍然之间变成了个孩子,失去安全感才会变成这样,再加上目前只有季夫子可以治得了他,众人还得仰仗着她,所以也就视而不见了。
“珠珠,你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而是至宝哥哥他……”郭虹珠轻咬唇,滴下了两滴眼泪,“就连以前还没生病时,也没对我像对他夫子那么好的……”
是呀!人前搂紧着不算,还口口声声说谁也不要,只要他的夫子,看了就让人伤心。
“珠珠,你也知道十二弟还是病着的嘛,这也是当初咱们要瞒你的原因,现在你来了,亲眼所见,就知道咱们当初会瞒你,实是情非得已了吧?”
“我现在知道了,七姊!”
郭虹珠伸手抹掉眼泪,小脸换上了坚定的表情。
“幸好此事尚还有救,也幸好你们告诉了我实情,我会帮你们瞒住我爹的,至于我自己,则决定了若没见着至宝哥哥没事,我是不会走的。”
“你真要留下?”官盼弟问道。
“不但要留下,而且七姊……”郭虹珠伸手握住她。“季夫子会的想来我也会,请你先将季夫子暂时调离至宝哥哥身边,由我来教他,也好让我能有多点时间和他相处。”
“你……熬得住吗?”官盼弟语带迟疑,“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任务。”
“我懂!”郭虹珠点点头,手握得更紧了。“七姊,您就帮帮我吧。”
官盼弟思忖片刻,也点了头。
“好,我帮你。但你要先有心理准备,现在的十二已经不是那个斯文有礼的官至宝了,他很孩子气,也很无理取闹,动不动就会生气,你确信能捱得住吗?”
郭虹珠昂高下巴,大声回答。
“没有问题,如果季夫子可以,那么我就可以!”
第五章
夜凉如水,烛火摇曳,美人托颐。
季雅靠在桌旁托着腮帮子,方才她已写完手札,接着就……无事可做了。
幽幽一叹后她换了方向继续托颐,想得太过专注,就连长烛即将燃尽都没发觉,甚至屋里不知何时潜进了人都不知晓。
她专心在想着的是……好无聊。
是的!无聊,尤其是和前些日子兵荒马乱、驯服劣徒的日子比较起。
自从三天前郭虹珠来到官家以后,她就开始无聊了。
她顺从了官盼弟的要求,将官至宝交给郭虹珠教导,且还得帮忙避开可能会与逆徒见着面的机会,他来找她,她就躲起来,知道他在书斋里发脾气,她还得硬下心肠不睬不理。
有关于至宝的事情,她都会要求自己千万别管,但同住在一处大宅院,消息自然锁不住,听说至宝又开始之前那种咬毛笔、蹲在桌上学猴叫的坏毛病了,书斋里的摆设天天翻新,每天都像经过一场战争洗礼……
但这只是过渡期,官盼弟这么说,毕竟当初她开始接近至宝时,不也是同样的遭遇?
忍耐!忍耐!大家手牵手,心连心,等待着拨云见日。
只要郭虹珠不放弃、不认输,他们就该尊重她的决定,毕竟她是官至宝的未婚妻,也才是最有资格决定他的未来的人。
一句“未婚妻”让季雅连多说一句的勇气都没了。
是呀!她是至宝的谁呢?她不过是他的夫子,授业夫子罢了。
教导只是一时片刻的事情,而妻子才是真正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开口表示不同意?
即使她打心底舍不得见他不开心、舍不得听见他糟蹋自己,但她还是得忍下。
她要松手,她知道,也明白,不管早松晚松,她迟早都要松开他的手的,他的手,可不会乖乖地永远任由她牵着,引导他前进。
未婚妻、未婚妻、未婚妻……
她在桌上无意识地用手指写着这三个字。
莫名其妙地,她突然羡慕起郭虹珠了。
她早知道至宝有个未婚妻,但为何当她看见郭虹珠现身,且还能与至宝寸步不离,再想到了将来她绝对有权要求他蹲低,好让她的唇瓣贴上他的脸颊,以作为鼓励之时,她的心竟会酸涩刺痛?
“那是因为……”似是为她解惑,一把苍老嗓音自角落幽幽响起。“你已经对官至宝动心了。”
“谁?是谁在那里?”
季雅赫然转头,将目光投往嗓音传出的方向,片刻后,伴随着脚步声,一个老人从阴影中走出。
那是个全身白衣兼白发白须的枯瘦老头,瘦得像饿鬼,面容却微染着仙气。
她拍拍胸口,压下惊惶,“老爷爷,您是……”
“月老!负责人间姻缘的月老!”老人傲气回应。
季雅瞠圆了眼眸,好半天无法消化对方的自我介绍词。
“对不起,老爷爷,不言怪力乱神乃读书人的本分,我是不相信鬼神的。”
“呿!迂腐酸儒!蠢丫头!”月老忍不住骂人,然后咳了咳继续说:“你该庆幸我只是‘前任’月老,法力尚且有限,否则非惩得你哇哇叫不可。”
看见眼前女子一双美眸中仍写满着不信,月老以手摄风,没好气地开口。
“蠢丫头,信我者情爱顺遂,劝你少惹我,不提别的,我让洛伯虎送你的‘偷心手札’就还挺管用的,不是吗?”
偷心手札?!
她一脸茫然,接着她看见老人走至桌前,抓高了木匣掀开,将其中的札记拿了出来。
“老爷爷!”
季雅回神,伸手去拦却已来不及了。
“拜托您将册子还给我,里头没写什么,只是我记录心情的点点滴滴……”
“点点滴滴?!”月老哼口气,顺手翻动册子,“官至宝、官十二、官至宝……瞧,又是官至宝,你和他的‘点点滴滴’都快汇聚成河了呢!”
明知对方只是随口说说,她却还是红了脸。
“我到官家就是为了要教他的,不写他还能写谁?”
“不写他还能写谁?不写他还能写谁?”月老边覆述边点头,“那倒是真的,也幸亏你写的全是他,否则可就要浪费了这本宝册的神效了。”
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
老人没理她,只是气定神闲地将木匣翻转过来。
“这底下刻着有字的,你知道吗?”
见她点头,老人再问:“那么,你看懂了吗?”
季雅摇头,“里头有缺字,只能猜出大概……”
她话还没说完,月老便撮口对着匣底吹了口气。
顿时,匣底原有的文字起了改变,在她名字旁边出现了三个字,除此之外,那原是看不懂的一阕短词,缺字也被补全,变得完整了。
月老将木匣子扔给她,“小姑娘,你自己读一遍吧。”
她讶然地接住,看见了那写着季雅的名字旁边,竟浮出了“官至宝”三个字。
至于那阕短词则是--
启我以述相思,铭记其名,得圆良缘,如若不启,如未成,终世相随!
看完之后季雅震惊地抬头,陡然明白了老人称它为“偷心手札”的原因了。
原先她还傻傻地以为这是个能让人心想事成的宝物,所以故意写下“明儿个我想吃烤羊腿”之类的试探话,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是以一笑置之,只当官至宝对她的态度转好只不过是巧合而已,却没想到……
“老爷爷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上面不断写出至宝的名字,就能偷到他的心?”
月老满意地点头,“很好!你那小脑袋瓜子还没让成堆的死书给塞得太死。”
“为什么?”
她不敢置信,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小贼,一个偷心小贼!更没想到的是,帮凶还是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月老慢条斯理地睨了她一眼,“因为洛伯虎要看到你们几个都能有好的归宿,他才能够安下心。”
“安心?安心!”季雅生气了,“他求了心安,那我呢?”
“丫头,他会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好的,又得割爱又得费神布局……”
“费神布局?”
一句话让季雅忆起了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到官家的那四句话。
蠢哪!她暗骂自己,根本是一步步地踏入洛伯虎布好的局里。
“他做这么多,就只为了要将我和个得了‘蛮童症’的男人牵在一起?”这叫让她有个好归宿?
“丫头,‘蛮童症’是骗人的,其实官至宝身体健康、精神正常。”
是骗人的?!
季雅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她恨恨咬唇,为什么?为什么在她身边的男人,都一个比一个有心眼?
想到他诈病骗取她亲亲的一幕,噢!她就真的好想杀人!
“就算他真的没事好了,但你们都忘了他还有个未婚妻吗?”
“他装病就是为了要逃避那纸婚约,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对于郭虹珠,是多么地避之唯恐不及吧?你偷了他的心,其实没有因此而伤及无辜的。”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莫非真有神通?
月老耸耸肩,“因为洛伯虎恰巧与乔东风是旧识,知道他到了江南,经过旁敲侧击加猜测应证,弄通了其中原委,他认定官至宝学识佳、武功好、家底丰厚,又曾任过探花郎,是最适合你这‘小小夫子’的如意郎君了。”
“所以……”季雅吸口气,“他知道官家急缺夫子,故意找我谈分手,将我逼离苏州,先将‘偷心手札’给了我,再让我一步步地踏上他为我设想妥当的未来?”
“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她生气低吼,“这根本是种窃盗行为!也是一种罔顾旁人想法的自私作为,洛伯虎为求心安,解决了他自己的问题,那么我呢?官至宝呢?郭虹珠呢?”
月老撇撇唇,低声咕哝。
“果真没猜错,洛小子就是算准了你会生气,所以才让我来走上这一遭。放心吧,丫头,在‘偷心木盒’上被刻了名字的一对男女,是要其中一个在手札里写上另一人的名字一千次,本名小名不计,写一次增情一次,千次后就能心心相印、理智全无,只想要终身厮守了。但这会儿你只写了九百九十七次,所以你还会挣扎,也还有理智,只要最后的三次没被完成,你们依旧是自由之身的。”
九百九十七次?!
她讶然低头翻着札记,不敢相信自己竟在无意中记下了官至宝这么多次,但……真是无意的吗?
从头一回见面起,她似乎就对他有点不同的感觉了,脸红心跳不自在,就为了那每写一次增情一次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