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她连滚带爬的扯住女皇的衣袍,狂乱的摇头,“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女皇厉声反问:“那么,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琅玡蓉哑口无言。没有,她没有!
看见琅玡蓉脸色灰败的说不出话来,女皇便知道事情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沉痛的宣判着,“依照我琅玡国的律法,叛乱是惟一死罪。来人!将二公主押入大牢,听候处决。”
“不——我是冤枉的!女皇,我是冤枉的──”琅玡蓉凄厉的吼叫着,但没有人肯相信。
琅玡蓉被侍卫拖下去了,女皇像是顿时老了十岁般无力地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琅玡韵、琅玡贞与玄策纷纷退下,偌大的大政宫里霎时静默得有如死寂。
女皇闭了闭眼睛,心中难掩悲痛。
虽说琅玡蓉有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但……她毕竟是她的女儿啊!全天下有哪一个母亲会狠心的杀死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是琅玡国的女皇,为了维持琅玡国的律法及她的威信,除了将意图叛乱的女儿赐死之外,她还能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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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长公主肯为你做伪证?”
玄策轻若耳语的问话让琅玡韵顿住了将要踏出去的脚步。
琅玡韵回过身来,看着玄策那张带笑的脸庞。
玄策是知情的?但……可能吗?如果是,那么他为什么不拆穿她?
琅玡韵摒退了左右:“你们先退下。”
“是,公主。”
待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开后,琅玡韵以一双清丽无辜的剪水双瞳回视他犀利带笑的目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得明白些吧!”玄策笑了笑,俯近她低语,“二公主的叛乱,与你脱不了关系。”
琅玡韵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惊慌失措的神情,仅是扬眉反问:“何以见得?”
“因为二公主惹出了这场事故之后,显然没有想到要如何善后,倘若事情是别人指使的,那这个疑点就解释得通了——因为,只要抓住了二公主的个性,这借刀杀人的高招必然能够付诸实行。”
“郡王爷,你这顶帽子扣得本宫好生委屈啊!”她眨着大眼睛,表面上故作镇静,但心中却惶恐不已,“我可没拿刀子架在二公主的脖子上逼她造反哪!”
“你根本不需要动刀,只要简简单单的几句耳语,就足以煽动二公主那瞻前不顾后的性子了。”
琅玡韵虽然表面波澜不兴,但心头的警钟大响。
玄策果然知道一切!
凝视着她瞬间变得警觉、严厉的双眸,玄策知道自己这番话已令她心生戒备。
琅玡韵缓缓地敛去笑颜,晶亮的黑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玄策,你告诉我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我只想问你,用这种方式除掉你的手足,难道你不会于心难安吗?”
“是她的贪念逼自己走上不归路,终至自取灭亡。”
“如果不是你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今天她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琅玡韵冷冷一笑:“你没听见吗?长公主已为我做了证,她证明我没有说过那些话。”
“你我都清楚,她会为你做伪证,是因为她想独占唐少逸,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爱可以使人盲目,这一点,玄策再清楚不过了。
琅玡韵尖锐的反问:“那么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玄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视着琅玡韵那双善于伪装的眼眸。
“我要你。”
闻言,琅玡韵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听错吧?在你揭穿我的真面目之后,竟然告诉我——你要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玄策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温煦的笑意宛如春阳般惑人:“心如蛇蝎的公主正好与冷血无情的郡王是天生一对,我欣赏你绝决的手段。”
“你的奉承不具任何说服力。”琅玡韵冷声道。
“那这么说吧!因为,如果你不除掉掌握兵部的琅玡蓉,将来因她丧命的百姓会更多。如何?韵公主,这样的奉承你可满意?”
琅玡韵眼波一转,终于漾出美丽绝伦的笑意:“了不起!你是第二个能看穿我意图的男人,郡王爷。”
是的,她今日的残酷,就是日后百姓的福祉,倘若下一任的皇位由琅玡蓉继承,那么,琅玡国就会很快的由兴盛走向衰亡。
这个男人太精明了,除了唐少逸,她不曾遇到第二个能够洞悉她内心的人。
“真可惜,我竟然不是第一个。”他遗憾地松开手。
“但你可能是最后一个。”琅玡韵巧笑嫣然地响应。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这句话似乎别有用意。”
“是的,”她回眸看他,“我需要你的力量,玄策,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玄策在朝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连女皇也倚之为股肱,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
玄策搓着下巴:“合作?我不太喜欢这样的说法,换一种如何?”
“依你看,该怎么说呢?”她越来越欣赏这个直言不讳的男人。
玄策邪气的一笑:“要是我的话,宁可说是……‘联姻’。”
第八章
毁情──
论婚姻天上,不算蹉跎。
有多少死别生离,
都则为名缰利锁。
虽然断肠,何曾皤,
到今日洞房帘箔,
比不得闻声对影消磨。
今晚子时,我在潇湘馆等你。
逸看完纸条,琅玡韵将之放在烛火上端烧成灰烬。
见主子没有响应,龙五忍不住开口,“公主,需要差人备车吗?”
“不,不用。”琅玡韵的面前摊放着许多吏部的上书公文,就着亮晃晃的烛光,她纤白的五指运笔如飞似的不停地批示着,头也不抬的响应道:“我不打算去赴约。”
龙五不禁愕然,“可是……打从您回宫后,与唐大人足足已经有七日不曾见面了。”
“舞儿,”琅玡韵唤着龙五那鲜少有人知晓的真名,好笑地道:“一个公主与乐官私下会晤,成何体统?”
闻言,龙五更觉讶然。
自何时开始,主子竟在意起这些迂腐的礼教了?
琅玡韵在批阅完最后一份公牍,放下了笔,这才缓缓地道:“少逸已经是女皇赏赐给四公主的侍臣了,若我与他私会之事走漏,或是被人遇个正着,无论是对他或是对我,都是非常不利的事。”
“但是……”龙五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琅玡韵并不是不明白龙五的疑惑,只是,现在还不是明说的时候。
“我累了,为我宽衣,我想歇下了。”
“是。”
夜深更漏,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无边无际的星空,大地静默无语,只见水波荡漾,惟闻虫鸣啁啾,交织出一片夜凉如水的静谧氛围。
琅玡韵让龙五为她解开发髻,梳理如乌瀑般倾泄而下的青丝,换上一袭淡紫色的薄绡睡袍,躺上熏着香的柔软绣榻。
由于疲累,琅玡韵很快便进入朦胧的浅眠。
一抹几乎与夜色相融的修长身影矫捷迅疾的潜入三公主的寝宫,在微弱的月色下,看不清来者的面目,只见一双精锐深沉、熠耀如星的黑眸——一双满含着复杂且激烈情绪的黑眸。
来者轻易的潜入公主寝宫,像是早已来过百次千次一般,精确无比的朝着琅玡韵的所在位置步去。
琅玡韵慵懒柔媚的体态在月色下更显玲珑诱人,淡紫薄绡下的柔肤如初雪般光滑细嫩,而她沉睡的无邪容颜,足以使全天底下的男人为之疯狂。
当来者伸出手欲抚上绝色丽颜的那一刻,一抹刀光如闪电般袭来,直取他的颈项——
但对方却不闪不避,仅用两指夹住琅玡韵手上那把薄如柳叶的宝石匕首的锋芒,轻易地化开攻势。
“是你。”待琅玡韵看见来者是谁后,不禁微愠的低语,“你不怕我一刀割断你的咽喉吗?少逸。”
“若你狠得下心,那就动手吧!”
唐少逸将匕首的尖锋引至他的颈动脉处,凝视着她的眼眸毫无惧色。
“从这里刺下去,我必定丧命。”
琅玡韵又惊又怒的丢开匕首怒瞪着他,“你明知道我不会动手的。”
“不,我不知道。我发觉我再也不了解你了。”
琅玡韵别开小脸,不肯碰触这个问题。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去,我没有召见你,你不该擅闯我的寝宫。”
“你可以命令我为你做一切事情,但惟独这个命令我是绝不会遵从的。”他托住她的小脸,强迫她面对他,“我想见你,我一直在潇湘馆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琅玡韵抿紧樱唇:“公主与乐官私会,于礼不合。”
“不要用这些话搪塞我!”唐少逸低吼。
琅玡韵回视着他燃烧着怒焰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她第一次领教他的怒气,以往,他从来不曾如此失控过。
他咬咬牙:“告诉我,是不是只要能帮助你登上王位的男人,你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利用?”
闻言,琅玡韵也不禁动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与玄策的婚事,是当真的吗?”
“如果女皇将我指给玄策,那么,这件婚事就是千真万确的,但在女皇尚未下诏之前,什么都不算数。”
唐少逸深吸了一口气,忍耐地问:“不管嫁给谁,你都觉得无所谓吗?”
“不管嫁给谁,都不是我能决定的。皇室的婚姻,取决于利益的结合,当事者的意愿从来就无关紧要,我想,这些你应该都非常清楚才是。”
她的回答,却无法令他满意。
“传言你与玄策郡王两情相悦,为了与你成亲,郡王甚至向女皇提出联姻的要求,这是真的吗?”
“你是琅玡盈的侍臣,你的工作就是服侍她,让她离不开你、为你无心政事,至于我的事情,则不是你该过问的。”
她的回答是那样残忍、那样无情,就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一寸寸剜割着他的心脏。
难道她一度付出的真心是虚假的吗?难道在宫外的那段时光,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你——”唐少逸失控的抓紧了她,心痛得无法成言,“你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他的手劲好大,有力的五指抓疼了她,但是,她没有挣扎。
“我有多么冷血,你应该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唐少逸脸色苍白得可怕,琅玡韵甚至发现……他在颤抖。
“在宫外的那段时间,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你的真心,我一厢情愿的以为,我在你的心中与其它的男人是不同的,但我终究还是错了!”他寒心的笑着,“我终于明白我和玄策,甚至是其它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在你的心中,我们都是你的棋子而已,你只在乎如何布局、一步步得到胜利,至于棋子的意志,你根本就漠不关心!”
他的不谅解令她心痛,热辣辣的液体威胁着要冲出眼眶,但琅玡韵硬是强忍着不肯示弱。
“你是我的棋,但却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一颗棋,你和玄策是完全不同的。”
“那又如何?不管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也只不过是一颗可以任意摆布、任意转送的棋子!”他声音嘶哑地吼着。
琅玡韵终于被他逼出了真心,她捧住他俊美的容颜,对他坦白了自己。
“少逸,不管我将你送给谁,最后你终将回到我的身边,能够真正拥有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专宠的惟有你,你明白吗?”
等到一切大事底定,她一定会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令她动心。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曾流连在多少女人之间,他最终一定会属于她,而她也只认定他是她今生惟一的归属。
唐少逸漠然的拉开她的柔荑,摇了摇头。
“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你的想法。对我而言,你是那么重要,即使要我为你舍弃一切都可以,可是你呢?你虽然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有多么重要,但你却不能为我舍弃王位,甚至利用我的爱对我予取予求……韵儿,你知道吗?这不是爱!”
“难道放弃我所渴求的一切就是爱了吗?”她同样不能理解,为何他一定要她放弃她的坚持?
唐少逸没有回答,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深邃的星眸中刻划着太多交织着爱恋与苦涩的复杂滋味。
“原来……我们都不够了解彼此。”他平静的低喃着,那音调疲惫而苍凉,“或许我们对爱情的认知相差太多,而这样的感情,是没有办法天长地久的。”
琅玡韵的心抽痛了一下,绝美的容颜神色一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长指,轻抚她柔嫩如花的颊,低语,“我们都应该沉淀一段时间,或许……”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俯下头重重的吻住她,用力且不温柔的弄疼了她的唇瓣。
“我不会再私下来见你,而我承诺过你的事,一定会持续到最后……直到你登上王位为止,然后,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琅玡韵觉得喉咙紧紧的,她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少逸退了一步,生疏地朝她行礼,“微臣告退。”
望着他离去的绝决背影,一股心慌、心痛、孤单、无助的感觉攫住了琅玡韵所有的意识。
“少逸,你可明白所谓的‘专宠’是什么意思?”她含泪低语,“那代表着……独一无二的眷宠,是矢志不移的真心呵……”
深沉的夜,静默无语。
琅玡韵的低喟,仿佛是一首哀伤的诗歌,在夜色里弥漫着、传递着、缭绕着,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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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的四十大寿刚过,水盈宫外满园的菊花便肆无忌惮地绽放开来,黄澄澄的,像是天神无心洒落的阳光,秋风吹拂而过,飘送着沁人心脾的桂花幽香。
失去了所爱,天地四季的流转对于唐少逸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他的心仿佛是无尽的冬夜,夜复一夜,始终盼不到暖融融的春日。
唐少逸修长的指在琴弦上飞舞跳跃,仿佛是流星,又像是一道飞箭般迅捷得令人匪夷所思,一波又一波奔腾的音浪,似是有人在追赶一般地席卷人心。
他的琴音,依然如往昔般超凡绝伦、引人入胜,绝俗的音色依旧如同天籁,并且更为动人心弦。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在那样撼人心神的音色中所包裹着的,是满含着求之而不可得的黯然与苦涩。
一曲既罢,唐少逸的心还是无法回复平静,无法诉诸于口的苦闷,惟有借着琴音才能尽情宣泄。
清脆的鼓掌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回过头去,正巧对上四公主琅玡盈带笑的双眼。
“这曲《水龙吟》弹得真好!澎湃激昂,紧紧扣人心弦。”琅玡盈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螓首轻靠在他的背上,轻声抱怨着,“可是,每当你全神贯注的弹琴时,周围的世界就仿佛都化为无形,连我都显得格格不入、无处立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