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哥要不要紧?”贝晶晶泫然欲泣的问,方才大夫处理伤口时她看得 ·好心痛。
“不碍事了,他福大命大,被压住的地方正巧有个洼洞,否则他的左腿肯定要废了。”白衣男子洗了洗双手,就着干布巾拭手。
“真的不碍事吗?”可是她觉得好像很严重呢!
“你该谢谢替你哥哥搬开大石头的姑娘。”白衣男子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春蕾。
春蕾微笑,“举手之劳罢了,不需言谢。”
白衣男子温文儒雅,一身贵气。“请问姑娘芳名?”
“春蕾,春天的蓓蕾。其实公子才是晶晶该大谢特谢之人,要不是公子,亮亮的腿让我们这些俗人一整,大概不废也难。”
“在下罗宪求,很想和姑娘交个朋友。”他有礼的请求。
“公子不必拘礼,见面就是朋友。”春蕾笑道。
“姑娘果然爽快!”
第一眼,罗宪求即为春蕾的美所著迷,家财万贯的他救人只为兴趣,只要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不需一文钱就能得到他的诊治。
春蕾打量了四周的摆设。“公子品味不俗。”在司马家做了三年的丫鬟,眼里看的、手里摸的虽然全不属于她,可也培养了她的监赏能力。
“姑娘见笑了,这里的东西全是附庸风雅的小玩意儿。”罗宪求谦虚地道。
“小玩意儿却有如此排场,罗公子该是非富即贵之人。”春蕾识人能力一向不弱。
“姑娘直呼宪求名讳即可,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而且我觉得小蕾这个称呼很适合姑娘。”拉近距离是他对喜欢的人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罗公子,我哥真的不要紧吗?”贝晶晶不放心的问。
“命保住了,腿也保住了,我看不要紧,你不要操太多心,有我在,你哥要死要残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呢!”罗宪求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的专业不容人怀疑。
贝晶晶一乐轻嚷:“公子大恩大德晶晶不知该如何报答,如果公子爱吃包子馒头,晶晶每天给公子送一笼来!”
罗宪求顺水推舟道:“我喜欢吃包子馒头,配小蕾铺子里上好的鱼汤。”
贝晶晶转身问:“春蕾,可以让罗公子一辈子暍免费的鱼汤吗?”
春蕾好人做到底,“当然可以,只要铺子开一天,公子就可以不花一文钱来喝汤。”
就这样,春蕾在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交了三位奸朋友,这三个人竟然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她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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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江南一向多雨。这雨丝不大,东西斜飘,织就成纷飞的纤纤细雨。
春蕾穿着单薄的衣裳、撑着油纸伞,站在一座美丽雅致的拱桥上看着雨落水面。
四周精致的雕梁庭园包围着曲折的水道,岸边不时传来说书弹评的声响。
她被这景致、况味所迷住,不禁喃语:“小河穿街过,水上有人家。”
“不错嘛!还有闲情看雨丝、听弹评。”突然一道清冷的音调令人不寒而栗。
她循声望去,颤声道:“大……少……爷……”
他眸光紧锁住她惧意甚深的眼。“你还知道称呼我为大少爷,这么说来你是明知故犯了。”
“大少爷,你……把小雅怎么了?”她直觉自己必须挺身而出,替可怜的小雅说话。
司马浪锐目进出愤怒的光芒,大掌扣住她拿伞的右臂,纸伞倏地飘落水面随波而去。
“我知道你力大无穷,如果你敢反抗我,就是逼我把你那亡命的赌徒哥哥和无辜的小表妹请来苏州作客了。”司马浪唇边逸出冷笑。
静默半晌后,她扬起不驯的下巴道:“比力气你当然比不过我,可要比权势,小女子甘拜下风。”
司马浪扬了扬剑眉,眼前的女子果然如骧期所言的如娇花、似美玉,令他不禁质疑她美颜之下尚隐藏着一颗丑陋的心。
“做错事的人是你,口气倒是比我大。”他冷哼一声。
她做错事?她做错了什么事?成全别人也是错事?小雅比她更仰慕他,她大发慈悲成人之美何错之有?他应该谢谢她才对。
“小雅比我更喜欢大少爷,我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待在大少爷身边伺候。”
他盯住她。“是吗?小雅显然和你有不同的认知,她说这全是你所主导的一出戏。”
“小雅这么说一定是被你吓出来的。”她理所当然地道。
“被我吓出来的?认识我的女人还没有向我抱怨过长相的。”他自尊心小小受损地道。
“你肯定很少照镜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吓人。”她老实道。
他恶狠狠地回腔:“说我模样吓人的你是第一人,真是勇气可嘉。”
“谢谢赞美,大少爷,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对你说真话,如果你能多笑一点,或许较不会那么吓人。”她闪动着一双淘气的黑眸,眼波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动人。
其实他的模样哪里吓人?不但不吓人,还好看得紧,英姿勃发、身形伟岸,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他松开她的手,诡笑道:“不管你怎么讨厌我的模样,你都是我司马浪的妾,一生一世都无法改变了。”
“一生一世好长啊,能不能短一点?例如半生半世?”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
“这得看你的表现而定。”
“什么表现?”
他睨向她,两人站在雨中,虽是细雨,淋多了也要濡湿衣裳,他牵起她的手,奔向一侧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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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开他的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如果你把我伺候得很好,就准你只伺候我半生半世;如果你把我伺候得不好,那就对不起了,我只好留你一生一世……”他故意吓唬她地补充道:“好慢慢地折磨你。”
她瞪向他。“我不会伺候人。”
“做了三年丫鬟,现在却告诉我你不会伺候人?”他失笑。
“三年里我伺候的清一色全是女人,没伺候过男人,你要我伺候男人不如留小雅下来方便些,她比我灵巧,学习能力也强,一定很快就能进入情况。”她想起她的鱼汤誧子不能没人打理。
“小雅可不是我的侍妾,我留她作啥?”他好笑的看着她。怎会有这种女人?把丈夫往外推。
“都是女人,没什么差别啦,反正你会再娶大家闺秀为正妻,更有本领些还可以每半年纳一房妾,不差我这个粗手粗脚的春蕾伺候。”
她满脑子想的全是脱身之计。
“我就要你伺候!”他固执地道。
“这就有点难办了,不然这样好了,你把你家住所告诉我,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我去伺候你。”她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
他微蹙眉。“为什么只能初一和十五?”
“因为其他时候我没空。”她豁出去了。
“没空?你忙什么会没空?”女人有什么大事好忙的?
她绞着手道:“我要做生意。”
“做什么大生意?”他双手交环于前,摆明了不以为然。
“我卖鱼汤。”初一和十五她不杀生,放大假。
“我知道,那又如何?收起来不就成了。”这不难办。
“不行。”她嘟着嘴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还会有什么理由?
“你爱煮鱼汤以后膳房全归你管,你爱煮几百斤鱼汤由你决定。”他已做了最大的让步。
“那不一样。”她反驳。
“哪里不一样?”
“少了乐趣。”她很坚持。
他准备和她周旋到底。“卖鱼汤会有什么乐趣?”
“你是富家大少爷,自然无法了解我所谓的乐趣,总之你别阻止我开铺做生意。”
司马浪岂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立刻使出绝招,“你哥的大债主要钱要到苏州来了,五百两银子,你认为我该不该给?”
好家伙!竟然以此威胁她,她真是快呕死了。
“我哥的事早在三年前就不干我的事了,如果大少爷你赚钱多想助纣为虐,春蕾不敢有意见。”
他眯起眼,黑眸闪着探询的光芒。“你不怕你唯一的哥哥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她僵了下,狠下心。“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眸底闪过一抹莫测高深的兴味。“我可以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她摇摇头。“没有用的。”
“为什么没有用?”他反问。
她叹了一口气。“他死性难改,度了这个难关还会有另一个难关,永远没完没了。”
“那就砍断他的双手,让他不能摸骰子。”
她没好气地道:“他还有双腿,可以训练用脚趾摸骰子的功夫。大少爷,我看您还是甭浪费银子了。”
“那就挑了他的脚筋。”他又说。
“一张嘴照样能喊二三一开小、四五六开大,总不能把我哥给毒哑吧!”她太了解深陷睹海无法自拔的睹徒,除非死去,否则很难转性。
“你忍心看着你家绝后?”他动之以情。
说真格的,她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她一听自家兄长有难,肯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楚楚可怜的求他出钱出力相助的。
如此冷淡绝情的反应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应付。
“爹娘会明白我已经尽了全力。”她已经做好打算,若是不幸真有那一天,她再捡个讨喜投缘的孤儿带回家扶养,好跟她姓、传她家香火。
“问题是你并没有尽力。”他咄咄逼人。
“因为我没有能力填补无底洞。”她不想赘言,听得越多、解释越多,只会令她心软。
“我随时随地准备好帮助你,你为何不领情?”他希望她能欠他一份人情,这么一来她才会乖乖听话,可眼下要说服她入瓮似非易事。
“领了情还要还这份情,春蕾承受不起。”她可不笨,才不愿跳人他挖的陷阱呢!
“有些人情债就算欠下也没啥了不起的,难不成你怕我会吃了你?”他取笑她。
“天下哪有容易还的人情?”她不想失去自由。
他故意卖关子,“当然有,也许我需要个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替我清除障碍物。”
她戒慎的看着他。“就这样?清除障碍物?”
他微笑,心里短暂的雀跃了下,知道她已稍有动摇,这对他而言是成功的一半。
她成了他征服的对象,她越是对他不在乎,他越想追逐,这是男人的天性:充满挑战意味的女人,能激起他的斗志。
“不难对不对?”他随意的摊了摊两手。
“若只是搬搬东西当然是不难。”可是,有这么简单吗?
“既然如此,你哥的赌债我负责替他还,而你……得收掉铺子和我回家。”他开出交换条件。
“我不想收铺子。”它是她的梦想。
“你不收铺子如何专心伺候我?”他不高兴地道,他已经让了许多步,不想再让。
“我不伺候你。”她不再看他,迳自往大街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下着雨,你要上哪儿去?”
她走出回廊,随手在廊边的小芋田里摘了一大片芋叶遮雨。“放心,我有天然的雨伞,倒是大少爷浑身上下是上好的料子,可别被雨丝给糟蹋了。”
他不信她真能狠心丢下手足的死活不管。“我想你哥筹不出钱,很可能会把凤凤表妹卖到花街。”
她愣住,手握芋柄回眸。“你说什么?”
“你可以不管男的,可不能不管女的,令表妹是无辜闺女,要是进了勾栏院,不知能否受得了那样的苦。”他观察她的表情道。
她投降了!没错,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凤凤出卖自己的身子替哥哥还债。
“你赢了!”她垮着一张脸。
“我知道我会赢。”他笑着,有丝得意。
“我有条件,第一,不收铺子,但是我会努力地扮演好妾室应该扮演的角色;第二,我要把凤凤接来苏州。”
司马浪本想拒绝,随后决定隐忍下来,如果她真这么简单就变得百依百顺,他也会觉得失望。
“如你所愿。”
第三章
六曲栏干偎碧树,杨柳风轻;
展尽黄全缕。
谁把细筝移玉柱?穿帘燕予双飞去。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
一霎清明雨。
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唐 冯延巳 鹊踏枝
走进司马浪苏州宅邸,顿觉目不暇给,曲曲折折的园林景色,对看惯了司马大门大院的春蕾而言,仍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大跳。
什么嘛!这种排场、这种院落,怎么可能是平民百姓可以随便拥有的?
小桥流水、回廊曲境,水上石舫……教她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她告诉自己千万别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出糗,让人看笑话。
她住的地方听说华美程度仅次于“寝阁”的“秋叶小筑”,司马浪住的寝阁与秋叶小筑则遥遥对望。
她拾眼,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区额上的“秋叶小筑”四字。
司马浪看向她俏丽的脸蛋。
“吓了一跳?”
“又不是没住过大宅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故作镇定。
司马浪好看的唇畔浮上一抹兴味的笑,看她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有意思。
“好大的口气,我以为你会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没想到你竟如此大言不惭。”
没错,她是有点大言不惭,倘若他不是这么财大气粗、自以为是,她就不会如此不懂谦逊了。
“彼此彼此!我从没说过我春蕾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如果你不满意我这只大刺猥,要换妾请趁早。”她扬起不驯的下巴道。
“我偏偏对大刺猥有兴趣。”他伸出右手食指抚了抚自己英挺的鼻梁,忍不住笑着。
她冲口而出:“我不想住在这里,我后悔了,我个人比较喜欢住开门见大街的房子。”
他失笑。“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锦衣玉食谁不爱,你的高调普天之下没几人会相信。”
浅浅的笑纹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冷情,司马浪不愿再让步,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能心口如一地厌恶摆在她面前的金山和银山。
他的外表不是她会喜欢的典型,极黑的发色衬着他不羁的轮廓,黑眸闪着精明,有时恬静无求、有时莫测高深,两人的性格更有着天壤之别。
“我已经派人去接凤凤了,还偿了你哥哥的赌债,你可别忘了对我的承诺。”
“我本不想再管我哥的事了,是你打鸭子上架逼我管的!”她不服气。
他沉着一张脸,看向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念一转,换个说法道:“你既然决定要帮他就别半路抽身,再说债主也是人家的丈夫和爹爹,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否则你教债主拿什么养家糊口?”
她咬咬下唇。“这又不是我的错,你全往我身上推,我能承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