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二人分工合作,一会就搞定收工。
管理员接过纸,再三道谢,对二人道:“请喝杯茶吧。”
他接过茶杯,见她意思意思喝了一口便放下,挥挥衣袖,潇洒去也。
管理员戴上老花眼镜,阅读纸上的翻译,赞道:“苏小姐的字很漂亮呢。”
他倾前瞄了一眼,纸上字迹不属柔美,撇捺长,有种张扬感,果真字如其人。
回想今日与她有过的对话,他不知为何竟感到一股笑意上扬。
忽然间,他真的感到好奇:像这样的女人,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第三章
“都会迷情”,听说是当红的连续剧,究竟有多红他不清楚,不过他知道母亲每晚会准时守在电视前等开播。除了自家的例子,上回在万家也目睹不少忠实观众,他想这部连续剧的收视率应该不差。
苏曼竹那句“我喜欢铁汉”他并未漏听,也因此好奇起那位铁汉究竟是何许人物。
那晚送东西去父母家,适逢戏剧开场,反正闲来无事,他便留下同母亲一道收看。经过母亲在旁兴高采烈的讲解,他很快便弄清楚前因后果,进入状况。
男主角铁汉是企业新贵,女主角何倩君一开始是他职场上的对手,后来化敌为友,成为最佳拍档,并发展出一份若有似无的情愫;第二女主角许雁蓉与他两家为世交,也是他的初恋情人,后来因她出国留学而情淡分手,而后双方久别重逢,心中仍念旧情。陪衬这段三角关系的,有企业对立,有家族疑云,总之俗套落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统统有。
一小时不长,当中有一半的时间就看母亲对着电视叫骂不断,骂铁汉态度暧昧不明,骂许雁蓉吃回头草,介入他人感情,骂反派手段太龌龊,骂好人头大没脑太易上当……反正能骂的全骂遍了。
直到片尾曲开始播放,他自动自发起身到厨房替母亲倒了杯水。
徐母接过杯子,愉快道:“太好了,我口正渴呢。”
看她喝水润喉的模样如同刚结束一场激辩,他忍不住好笑。“骂得这么辛苦,干嘛还看?”
“唉,你怎么说话跟你爸一个样。”她摇头。“这种戏就是演来让人骂的嘛!现在能让我骂得爽的连续剧可是难能可贵,有些戏看了真的连骂都懒得骂。”
原来如此。“苏曼竹也喜欢看?”有点难以想像。
“咦!你怎么知道?”她很快想到。“上次你去万太太家,她们有讨论?”
“对。”
“那天有谁在场?黄太太?沈太太?陈太太?”她大是懊恼。“万太太跟我一样‘拥何’,不过不晓得为什么每次聚会,总是‘拥许’的人多。唉,可惜我不在,不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她们为何每次聚会都有聊不完的话题。看来只要这部连续剧不结束,她们就不会有闷得发慌的日子。
他好奇问道:“那苏曼竹拥谁?”
徐母挑眉看他。儿子很反常喔,居然连着两次主动问到曼竹。上回万太太打电话跟她闲聊,说他俩当天处得“相当不错”,她还不大相信。不提人家女孩子怎么想,她给儿子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偏偏他老是没什么反应,显然对此事不感兴趣,搞得她最后也意兴阑珊。难道这会儿无心插柳柳成荫?
“曼竹两个都不拥。”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发笑。“她啊,自称‘拥铁’。”
“拥铁?”他摸摸下巴,有些玩味。
那种跟人藕断丝连的男人她会喜欢?以她给自己的印象,实在很难相信。
徐母笑嘻嘻地看他。“儿子啊,你觉得曼竹这女孩怎么样?”
“她啊……”有张爱说不好听的话的嘴巴。不过在母亲面前他当然有所保留。“我们没说什么话,我也不清楚。”
“没关系,她满常去万太太家的,你要遇到她,可以多跟她聊聊。”她粉饰撮合意图。“你们年轻人有话题,多聊聊,认识些朋友也好。”
他点头,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们暗地里的协定。
那日之后,他去过万太太家几次,出发前皆拨了电话给她。但诚如她所言,她的手机皆处关机状态,因此他唯有留言通知。而她既未开机,应该不在万太太家才是,毕竟三不五时检查留言这种方法缺乏效率。
巧合并不是回回有,何况有了人为避免,他们会在万家碰面的机率等于零。
他自沙发上站起,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好。”徐母伸个懒腰,起身相送,暗忖该怎么设法让儿子多去万太太那儿几趟,以制造机会。
徐谦当然不明白她的心思。在玄关穿鞋,小笼包见他要走,自茶几下钻出,摇摇摆摆走来,亲热地在他脚边磨蹭。
“啊,对了,我上回跟万太太借了几部老港片,一直忘了还她,她催我好久了,你明天要有空顺便帮我还她吧。”总算想到一个理由,她兴匆匆走向电视机旁的直柜,自其中抽出几张DVD,踅回递给他。
“没问题。”他接过片子,转身正欲开门,忽地想到一事,回身问道:“姊跟小Stephen什么时候要来?”
大他六岁的姊姊现在定居美国,最近趁着休假,准备携子回台湾探亲。
“不出状况的话,应该是下星期二吧。”一提到外孙,徐母眉开眼笑。“唉,上次见到他,他才只有五岁,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小Stephen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外婆?”
“等他来了,你亲口问他不就知道。”他笑道。“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跟小孩交好很容易。”
“那你这两天要有去大卖场,顺便帮我买一桶棒棒糖回来。”徐母认真地交代。“听说他非常喜欢吃棒棒糖。”
“okay,我知道了。”他笑着道过晚安,俯身又摸了摸小笼包,这才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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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向来不喜拖泥带水,安排要做的事会尽快办妥,免得悬在心上不舒坦。
因此,翌日星期六,中餐之后,他准备先去万太太家将DVD归还,再开车去大卖场买些生活用品以及母亲要的棒棒糖。
出门之前,他当然不忘按例致电苏曼竹。正等待她的声音简洁地说:“闲聊没空,有事留言”,岂料电话竟接通了,出其不意,他不禁一愣。
“徐谦?”的确是她的声音。
他微笑,很高兴没听到她又叫自己“徐先生”,那称呼实在太别扭。“是我。通知你一声,我现在要去——”
“等等、等等!”她的语调听来有丝着急,使他微愕。“你——你知道这附近有哪间兽医诊所周末有营业?”
他蹙眉。“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根本答非所问嘛!”看来她不只着急,还非常焦躁。“那只狗……就是金毛狮王,它有点不对劲……不对,是非常不对劲!”
他沉声问道:“你人在哪里?”
“在上次那间兽医诊所门口,就是我们第二次碰面的那间。没听过身为医者可以周末歇业的,简直草菅兽命,狗屎!”她开始无理取闹。
然后他隐约听到一阵声响,眉头顿时拧得更紧。老天!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小姐,你可以继续踹电卷门,等我过去时再请你告诉我警察局的地址。”
那刺耳声响总算停下,空白两秒后,她略带疑惑的声音问:“你要过来?”
“对。外面天凉,别让狗着凉,找个遮蔽物。我快到时会打手机给你。”说完,他挂断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到车库开车。
十五分钟后,他顺利把她接上车,一个回转,朝另一间较远的兽医诊所出发。
抵达目的地,他先将她在诊所前放下,待找到停车位,才匆匆下车进入诊所。一进门,就见苏曼竹坐在等候座上,视线对准里头。
他在她身边坐下,这才得以看清她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道:“你看起来真糟。”
皱巴巴的T-shirt,脚下踩着布鞋却没穿袜子,长发凌乱,加上眼下两枚超黑眼圈,说好听点是“糟”,说难听点是“活像女鬼”。
她转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在赶稿。”
有些难以习惯锐气尽失的她,他顿了顿才回道:“看得出来。”她右耳上甚至还夹着原子笔。
二人就此沉默。
过了一会儿,医生终于自内出来,她立即起身上前。
“你的狗是食物中毒,已帮它催吐完,没事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出言道谢。
“看它吐出的东西,有点像披萨之类的食物……你有喂它吃吗?”
她皱眉摇头。“没有。我一向只喂它吃狗食。”
披萨?她好像上星期哪天吃过,后来忙着赶稿,就没把盒子拿出去丢……但它哪找来的?啊,对了,她好像不小心把其中一块掉到地上,后来将之丢入空盒内,准备届时一起扔掉。
……那只超级蠢狗,是谁教它去翻垃圾桶找东西吃的!?看它那日渐肥胖的五短身躯,她可不记得少了它哪一餐!
她面色紧绷,强抑怒气。“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医生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请你们再等一会儿。”说完再度入内。
“放松点,至少没事。”
耳边传来声音,她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旁。
她重重叹了口气,软软地飘回座位坐下。
见状,他也回座。见她摘下眼镜,用力揉按鼻梁,神态异常疲惫,那模样使人不得不关心的问:“你还好吧?”
“不好到最高点。”她将脸埋在双手间,阵阵呻吟。“死定了、死定了……眉毛都快被火烧光了,还给我搞这种乌龙……天哪!我是造了什么孽……”
他有些好笑。“没这么严重吧?”活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
她猛然抬头瞪他,咬牙道:“非常、非常严重,严重得超乎你想像。”
他挑眉。“但你的眉毛明明还在。”
“我该笑吗?”没精力跟他打口水战,她垂头丧气,不停喃喃:“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不知喃念到第几十遍,声音渐低,终于了无声息。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她一手手肘撑在膝上,竟就这么歪歪倒倒的支颐睡着了。
这种极差的睡姿,醒来时肯定会腰酸背痛。他本欲叫醒她,但见她睡得香甜却又不忍。
他记得她的职业是文字工作者,但属于什么类型却不清楚,不过看她这副尊容,显然多日未睡好,工作内容想来不简单。
考虑了几分钟,最终决定把她唤醒,他伸手摇她的肩膀。“喂,别这样睡。”
她睁眼,迷糊地眨了眨眼。“什么?”
他忍不住笑。“别这样睡。后遗症会很多。”
“什么后遗症!”她揉揉眼,眉头皱得死紧。
不出所料,她的起床气很大。
看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挡我睡觉者死”六个大字,他举双手投降。
“不然……”左右瞟一眼,这座椅硬梆梆,实在不适合睡觉。“我这边可以出租。”拍拍自己左肩。
啊,他是否太好心?
她瞪他一眼,一贯的恶声恶气:“你有毛病啊?”又来装熟!
啊——等下回家还要赶稿,想到就头痛……她已经多久没睡了?
她叹了口气,仰头靠上冷硬的墙上,虽不满意这样的睡眠环境,却已无法挑剔,很快沉入梦乡。
见她睡着时眉头紧皱,显然睡姿痛苦,他实在有点看不过去,最后悄悄伸手到她肩上轻轻一揽,干脆“手动”让她靠到自己肩上。
那张毫无知觉的睡脸这才稍微舒眉,他微微一笑,任由她靠着,然后盯着墙上的钟。
五分钟之后,他受不了枯燥而收回视线,见到她的长发有几绺散落在自己裤子上,他动作极轻地拈起一小绺观察,发现她的发丝很细很软,但显然没好好保养,发尾全分岔了。
看她这样子,的确不像会有空照顾头发,既然如此,又怎会将头发留得这般长?放下手中的发丝,他有些疑惑的瞥向她。
一股淡淡的草莓香扑鼻,是洗发精的味道。知道她跟王雯君同住,他直觉认为那该是王雯君买的洗发精,因为她定会嫌草莓香太装青春、装可爱。
若由她挑选洗发精,她会选什么味道的?他百般无聊地思考起来。
玫瑰香?薰衣草香?还是茉莉香?不,他猜她怕麻烦,一定会随便挑一瓶不至于太糟糕且正值特价的,结帐了事。
分明不熟识,他却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满了解她的。该是她的个性太好摸清吧?虽然她牙尖嘴利,个性又不好,却非有城府之人。
仔细想想,他们相处的情形从来称不上愉快,但对于她,他却不感厌亚i。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她虽然满脸不耐、不甘又不悦地将不听话的狗抱起,动作却不粗鲁,反而相当轻柔。
因此他猜测,她虽是刀子口,却是……就算不是豆腐心,也绝非铁石心肠。
又等候片刻,就在他也快睡着之际,医生总算自内走出,他立即坐直身,轻摇身旁的人。
“起来了。”
她睡意蒙胧地睁眼。“什么?到了吗?”
他强忍笑意。“是啊,到终点站了。小姐,请你下车吧。”
“啊!”她忽然大叫一声,夸张地自椅上弹起,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他一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旁的医师与另一名等候的客人见状也忍俊不禁。
她这才回到现实,顿时大窘,用力瞪那仍未止住笑的男人。这家伙跟她有仇吗?害她这般丢脸!
医生笑道:“我以前读高中时,因为通宵读书,早上搭公车到学校的路上不小心睡着,就这么睡到终点站,而且这意外还发生过不止一次。想必这位小姐也有相同经验?”
她干笑一声,真不知该不该高兴在此巧逢知己?“咳,请问那只狗怎么样了?”此时不转话题更待何时!
医生这才面色一肃。“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得留在这观察一阵子,等情况完全稳定再请你们来接它。”
她应声道谢。
徐谦自椅上起身,对她说:“走吧。我送你。”
她疲累地点头,与他一起离开诊所。
二人步行到停车处,她在他车上坐定,屁股一沾上舒适柔软的车椅,阵阵睡意立时袭上脑门,她顿知不妙。
他将车驶出车位,问道:“你家住哪?”
她报出地址,在车子行驶途中,头一点一点,即将不支。终于,她决定求救:“请你帮个忙。”
他回眸瞥她一眼。“说说看。”
“设法问我一些……复杂点的问题,愈复杂愈好。”她揉揉太阳穴。“我怕自己一睡不醒。”
他扬唇。“那可有点糟糕。”不过他正巧有不少问题哪……“不如从头开始。我们第一次在公园碰面时,你似乎对我抱有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