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贝子瞥她一眼,没吭声,直待掌柜的离去后,梅儿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贝子爷,你不高兴啦?”
承贝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徐徐饮酒,好象没听到似的,梅儿咧咧嘴。
“贝子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做,可是人家真的很讨厌她嘛!”
承贝子放下酒杯,兀自举箸挟菜放入口中,梅儿苦了一下脸。
“别这样嘛!贝子爷,我以后不敢了好不好?”
承贝子依然不睬她,梅儿只好哭着脸给他看。
“贝子爷,我……”
竹箸落回桌面,承贝子无奈地摇摇头。“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我发誓!”梅儿忙道。
承贝子叹气。“快吃吧!待会儿冰糖肘子来了看你怎么吃,那可是你爱吃的,别赖到我身上。”
结果来的不只冰糖肘子,而是一整桌酒菜,退了也不行,人家不是要亏本了?梅儿想了又想,忽而灵机一动,转头扬声大喊。
“纯格格,我们叫的菜太多了,你那一桌人也来帮我们吃,顺便聊聊天好不好?”
自然,这一天他们什么年货也没有采购到,两手空空的回家,不过梅儿和纯格格成了好姊妹,酒楼里其它食客也见识到端柔公主的亲切随和,然后,大家开始相信……
传言终究是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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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后九日,无论公主嫁到了什么样的鬼头虾蟆脸,均需协同额驸归宫谢恩--感谢皇上赐给她一个鬼头虾蟆脸夫婿,端柔公主自然也得按规矩来,她入宫行礼,承贝子则诣慈宁门外、干清门外、内右门外行礼。
当然,这不关亲王格格的事,但珍格格偏就选这日携同夫婿进宫来探望皇太后,其居心不想可知。
她要来欣赏欣赏梅儿的苦瓜脸。
“梅蕊,瞧你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皇太后慈蔼地端详梅儿。“想是新婚生活愉快,夫妻恩爱吧?”
梅儿瞥一眼满脸狐疑的珍格格,没能如她的愿,感到有点对她不起。
“回太后,梅蕊确是感激皇兄为梅蕊挑了一个良婿,额驸非常疼爱梅蕊呢!”
“是吗?”皇太后高兴地直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待会儿额驸来了,哀家倒要好生瞧瞧他。”
“太后,有什么好瞧的,不就蒙古人嘛!高头大马的跟猩猩一样,言语粗鲁没教养,”珍格格终于忍不住了。“哪里及得上容恒,他阿玛是军机大臣,强将手下无弱兵,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他人长得又好看,太后您还是多和容恒聊聊,和粗人可没什么好聊的!”
眼见珍格格笑得好得意又嚣张,梅儿却仅是端庄高雅的微笑,丝毫不准备予以任何反驳。
事实胜于雄辩,待会儿看了人便可教她当场吐血而亡!
反倒是皇太后深不以为然地横珍格格一眼。“别胡扯,额驸虽是蒙古人,但他额娘是固伦纯悫公主,听说他模样有七、八分像他额娘,挺斯文的;而且策凌额驸自幼入内廷教养,同皇子们一同念书习字,额驸是策凌的长子,教养最严,哪会差到哪里去,你可别在这儿胡说乱道,失了你的身分!”
想贬人反被眨了一鼻子灰,珍格格火气立刻就冒上来了。
“可他凌虐死了两个妻子啊!”
“胡说!”皇太后也生气了。“传言不可信,这话你也不懂吗?”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珍格格振振有词地辩驳。“八成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这丫头真是任性,”皇太后直摇头。“皇上都说那是谣言了,若是你在皇上面前敢提这话,少下得被斥责几句,别说哀家没警告过你。”
“但……”
珍格格犹不想认输,但此时正好太监来通报,她只好暂时闭上嘴。
“禀太后,四额驸求见。”
“让他进来吧!”太后说,然后又警告珍格格,“待会儿别又乱说话了!”
谁乱说话了,她说的是实话呀!
总之,她今天就是来看笑话的,谁也不能阻止她开口。
然而承贝子一出现,别说开口了,她立刻化成一尊石化哑巴娃娃,比婚礼当日梅儿初次见到新郎时更错愕,更不敢置信。
是他?
居然是他?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梅儿微笑漾深,难掩骄傲地协同修长挺拔,卓然不凡的夫婿重新见礼,然后刻意“警告”夫婿。
“珍格格担心你这粗人说话不知分寸碍了太后的耳,你可得小心一点哟!”
“公主说的是,臣自当加倍谨慎小心。”
“怎地你这丫头也跟着胡说,如此出色的男人怎会是粗人?。”皇太后赞叹地上下打量承贝子。“瞧,这般高雅出众言语不俗,容恒哪比得上三分呀!”
珍格格的脸瞬间涨红了,不知是羞?或气?
这般任性又坏心眼的人,她可是一点儿也不同情!梅儿从睫毛下偷觑着那个变成红辣椒的女人,爆笑在心底。
吐血吧!吐血吧!
第十章
九日归宫谢恩后,梅儿终于可以回庄亲王府了。
“得先回宫谢恩,之后才能回去见阿玛额娘,否则人家会说话的。”
由于庄亲王府与公主府相距十分近,所以小夫妻俩是一路走回庄亲王府的,除了嫩佳与嫩古之外也没带其它护卫。
“不知该唤王爷岳父?或是师父?或者是王爷?”承贝子沉吟着。
“阿玛才不在意这些呢,不管他做什么,为的只是额娘。不过……”梅儿满不在乎地说。“我建议你叫他师父。”
“为什么?”
“这样额娘就会催促他继续教你武功。”
果然,承贝子唤了师傅,允禄挑了挑眉,冷哼。
满儿则拉着女儿上偏厅,边回头催促允禄。“老爷子,人家好歹是叫你师父的,你最好把他的武功教全了,这样他才能好好保护我们的女儿,否则我还是会担心哟!”
允禄又哼了哼,但还是领着女婿上练武厅去了。
偏厅里,母女俩嘻嘻哈哈地爬上炕榻,见梅儿一脸幸福的样子,满儿满心安慰。
“他是怎样的人?对你好吗?”
“他跟阿玛很像,但又不全像,而且……”梅儿露出羞涩又喜悦的笑。“他很疼我。”
满儿颔首,再不甚甘心地嘟囔。
“没想到还真让你阿玛给挑中了,我原以为他那种想法实在是太自恋了呢!”
“阿玛究竟是怎么挑上贝子爷的?”梅儿好奇地问。
“老实说,三年前先皇告诉你阿玛要替你指婚时,那名单上并没有承贝子的名字,是你阿玛看了全不中意,才在最后又加上了承贝子。因为……”满儿耸耸肩。
“他说你很像我,承贝子很像他,我喜欢你阿玛,你阿玛也中意我,所以你也应该会喜欢承贝子,承贝子也应该会中意你……”
她翻了翻眼。“真是太可笑了,居然用这种推论来认定你们俩合适,这种想法也只有他会有……”
“可是……”梅儿盈盈一笑。“阿玛没挑错人啊!”
满儿沉默了下,然后泄气地一叹。“就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摇摇头。“承贝子又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还说呢!”一提到这,梅儿就忍下住嘟高了小嘴儿。“临到新婚夜,我还在想说一定要尽力说服即将成为我的夫婿的人让我也来个诈死,没想到掀开盖头巾的人竟然是他,我整整费了半个时辰才消化这个事实,然后就好气好气……”
“可是更高兴?”满儿揶揄地瞅着她。
脸红了,“额娘!”梅儿娇嗔地垂下两眼。“后来他才告诉我,三年前阿玛去找他,说他被阿玛挑中作女婿,所以阿玛要教他武功好来保护我。不过阿玛愿意给他个机会,他在护卫我到江南满一年之后,倘若他不喜欢我,他可以拒绝这件婚事,届时阿玛会设法解决这件婚事……
“但如果他喜欢我,在这两年之中他绝对不能让我知道他的身分,直到成亲,否则这件婚事也会取消。我不懂的是……”她满眼是困惑。“阿玛怎会知道我会提出到江南的要求,又为何要提出那种条件呢?”
这种条件实在可恶,害她的亲亲夫婿受到那么多折磨,因为隐瞒她而感到罪恶感,更因为要压抑自己想要告诉她实情的冲动而感到痛苦。
满儿嘲讽地又翻了一下白眼,“因为你阿玛够了解我,换了我是你,我也会提出那种要求,所以他认定你同样也会提出那种要求,你够像我嘛!”不情愿地哼了哼。“至于那种要求……”
她想了一下。“我想是根据他的经验吧!太顺利的感情需要长久时间培养,而且不一定牢固,而我和你阿玛的感情进展是非常快速又激烈的,因为我们经历过太多的困难与折磨,然而这样的感情才能如此深刻又长久,所以他认为你们之间也需要加上一点困难,以增强你们之间感情的韧性。而且……”
耸一耸肩,她又说:“想也知道,倘若你知道他的身分,他又有非娶你不可的压力,双方就无法自然的相处,自然的了解对方,自然的接受彼此,你说对吧?”
“确实。”想都不必想,梅儿点头同意。“真没想到阿玛能考虑到那么多,而且他的预想都是正确的呢!”
“你阿玛是很厉害的!”满儿得意地说。“还有啊!那次承贝子诈死也是你阿玛指使的,说是要看看你们的感情进展到何种程度,顺便也替你们之间加点‘料’进去刺激一下,所以他就很酷的对承贝子说:死给她看!”
“难怪!”梅儿一脸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贝子爷根本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嘛!”
满儿忽地困惑地蹙了一下眉。“我说,你为什么老叫他贝子爷呢?”
眨了眨眼,“额娘又为什么老叫阿玛老爷子呢?”梅儿顽皮地反问。
满儿怔了怔,失笑。“你这丫头,居然学我!”
“何况承衮扎布这个蒙古名字叫起来好拗口,我不习惯。”
“那就叫他额尔德嘛!”
这回换梅儿怔了一下。“咦?那也是他的名字吗?”
“是他过世的额娘为他取的满人名字。”
“我还以为是假名字呢!”梅儿喃喃道。
满儿笑笑,握住女儿的小手。“你幸福吗?”
“幸福!”梅儿衷心地说。
满儿怜爱地拍拍她的手。“这样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和你阿玛到江南去玩了。”
“阿玛要带额娘到江南去?”梅儿惊呼。“他哪有时间?”
“所以我说你阿玛厉害嘛!”满儿又得意起来了。“他跟皇上打了个赌,皇上输了,只好准他请辞,过年后他就自由啦!”
“真的好厉害喔,阿玛!”梅儿赞叹。“可是弟弟妹妹怎么办?”
“大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两个小的正好进宫去陪你奶奶。”说着,满儿蓦而两眼一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我们?”她已经去过了……
“你不是说不记得另一个阿玛究竟是怎样的吗?”满儿挤眉又弄眼。“这回你可以瞧见了喔!因为你阿玛答应这回要让金禄陪我,如何?有兴趣吗?”
“金禄?真的?”梅儿兴奋地跳起来,还尖叫。“要,要,我一定要去,贝子爷如果不肯,我死哭活赖也要让他肯!”
满儿哈哈大笑。
“这回你就可以瞧见你阿玛的金禄究竟有多可爱了!”
可怜的金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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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厅里--
允禄一如以往,冷苦一张清俊的脸负手凝注承贝子演练剑招。
好半晌后,承贝子收剑停手,谨立一旁等候师父的指正,但允禄却沉默了好半天下吭声,他也不敢妄动。
好不容易,允禄终于开口了。
“额尔德。”
“是,师父?”
“你爱梅儿吗?”
“我爱她。”
“有多爱?”
“……倘若她要我的命,我会心甘情愿给她!”
他就是要听这两句!
允禄满意了。
终曲
为了体恤下嫁蒙古的公主们对迥然相异环境的不适应,朝廷会在公主下嫁的草原上建筑高规格的公主府邸,配备齐全的家具用品,设置侍卫及各种服侍人员,并给予丰厚的年俸,以期缩减公主们在新居与京城生活间的差距。
但在北蒙塔密尔的端柔公主府邸内,住的可不单只公主一人,而是超勇亲王一大家子人全挤进去了。
每日从早到晚,公主府邸内总是一成不变的闹烘烘,那边吵过来,这边就闹过去,还有人打架,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姊妹,甚至主仆,随时随地都有人制造新高潮,热闹得不得了。
这会儿,正在营建高潮的是承贝子……不,乾隆四年他已被晋封为亲王世子并赐杏黄辔,不再是贝子了。
严肃地绷紧了下巴,世子匆匆走在花园小径上,因为他的妻子逃到这来了。
不远处,世子福晋更是慌慌张张地埋头狂奔,因为她的夫婿正在追缉她。
女人怎么逃得过男人呢?
幸好,府里的人都很同情她,不断暗中帮助她,可惜大劫注定难逃,女人终究被男人逮着了。
“终于找到你了!”世子正正挡在妻子前头,面无表情。
“哈哈,”左右张望已无处躲,世子福晋只好拚命打哈哈,“老爷子找我什么事呢?”
两手往后一背。“我有话同你说!”
话?
是洪水吧!
世子福晋脸色开始发绿。“能……能不能明儿再说,现下我……”
“不能!”
世子福晋瑟缩了下。“晚半晌儿?”
“现在!”
“待会儿?”
“眼下!”
世子福晋已是一脸哭样。“可是……”
不予理睬妻子的求饶眼光,世子开始发难。“所谓长兄如父,长嫂若母,虽说你年纪比弟妹们都轻,但毕竟在宫里受过伦理纲常的熏陶,训以妇德女德,理该是……”
黄河又缺了口,哗啦啦啦地淌个没完没了。
世子福晋深垂螓首,咕噜噜噜冒水泡,四周合影处处躲满了人,包括“超勇”亲王在内,却个个都见死不救。
别怪他们太狠心,是洪水太泛滥,他们害怕遭受池鱼之殃。
“……不阻止她们胡搅蛮缠,竟还敢带头起哄,简直……”
世子福晋正在考虑要不要下跪求饶?
“……三番四次劝告于你,始终当作是耳边风,你究竟拿我这夫婿……”
跪吧!
世子福晋终于决定撇下颜面“置之死地而后生”,看看是否能“苦尽甘来又一春”,最后来个“圆圆满满过一生”。
幸好苍天终是可怜有心人,世子福晋已经准备好要来场好戏,忠心俏婢嫩佳不怕死地及时赶来救驾。
“公主,三阿哥哭着呢!”
呜呜,还是嫩佳最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