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博佳外型虽然不算抢眼,但他身上有一种只消一眼,就能让人觉得信赖的气质。这种人,当情人可能略嫌木讷,但绝对是当老公的好人选。智美真有眼光。
观察出心得,安桐笑了笑,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庞先生,久仰久仰,我是苏安桐,智美的朋友。”
博佳这才注意到智美身旁有人。他笑着握了握安桐等候已久的手:“苏小姐,幸会。”
安桐的血液里天生带了点找碴的性格,她眉目嫣然道:“不知道庞先生结婚了没有,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很乐立息毛遂自荐。”
智美觉得好笑,这安桐跟洁西卡一样,想结婚想疯了。她故意抱住博佳的手臂,藉此宣告所有权。
博佳只是淡淡地笑:“很抱歉,苏小姐,我们要一起去吃饭,你要一起来吗?”
安桐很想点头,但她终究还是摇摇头。玩笑开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改天吧。”她说:“我还没打算改行当电灯泡。”
智美与博佳相偕离去。
安桐万分欣羡地看着他们,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遇到她的Mr Right?
低头打量自己一番,咦,她的条件也很不错啊,为什么她都二十五岁了还交不到半个男朋友?
不行不行,她可得再加把劲。
☆ ☆ ☆
智美难得和博佳在外头的餐厅吃饭。
在餐厅吃饭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不用亲自下厨和洗碗。
他们选在一家静谧的小餐厅用餐,饭后,时间还早,两人一同散步回智美在东区的公寓。
手挽着手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
十一月,已经感受得到冬天的脚步了,看来今年冬天会比往年冷一些。这样比较好,冬天应该就是要冷一点才有味道。
尽管夜里的街道上有些冷,但他们还是刻意放缓了彼此的脚步。这样与一个人携手散步,于他、于她,都是头一遭。他们都想知道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自这个世界抽离开来,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但与他们不再相干。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种互相依偎的感觉,既脆弱又坚固。
让人不禁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一直到回到智美公寓的大楼楼下,两人才从怔忡里回过神来,对彼此微微一笑。搭电梯回到八楼,在公寓门口,智美掏出钥匙打算开门,博佳出声道:“智美,生日快乐。”
智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省悟过来。“今天?我生日?”
博佳望着她,笑得好温柔。
“我都忘了。”她瞪大眼,“你怎么会知道?”仔细一想,他们以往并不常在外头的餐厅吃饭,该不会是因为今天是她生日,所以他才特意安排的吧?
“我们结婚时,我看了一眼你的出生日期。”
只看一眼就记住啦。看着他带笑的眼,霎时她完全明白了,他真的为她这么做了。
博佳自她愕然的手中接过那串快掉下来的钥匙。
惊愕过后,是一股暖流洋溢在心头。她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日是否有蛋糕庆祝,也记不住确切的日期,然而他特意安排的惊喜仍让她感动莫名。
他低头,抵着她的秀额低声问:“寿星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若照中国人的计年习俗,逢九跳过,她已经三十岁了。对不想变老的女人来说,三十岁的生日实在是没什么好庆祝的。
智美圈住他的腰,把他拉近自己,又叹又笑地问:“礼物……真的开口就有?”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他很实际地说:“能力所及的,一定想办法送给你。”
“有没有蛋糕?”
“放在你的冰箱里。”
等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没她的钥匙啊。
博佳笑道:“下午我请管理员帮我开门。”
又是老王!真相大白,但智美发现她竟然不生气。
一双大眼溜溜地转着,她边打量着面前这男人,唇角一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好极了,”她说:“我刚好有个很想要的东西。”
“只要我能力所及--”
“保证你可以。”智美接过他手中的钥匙,胡乱塞进皮包里,推着他往电梯走。“快,我们得买一样东西。”
“智美?”博佳一头雾水的被推进电梯里。
智美按下一楼的灯键,电梯迅速往下降。到了一楼后,她拉着他往大楼附近最近的便利商店走去。
博佳愈来愈迷惑,智美究竟要买什么?
进了便利商店后,谜底解开了。
她买了一盒保险套。“付帐啊,亲爱的。”
博佳俊脸泛红。“你买这个做什么?”
智美怡然自得地道:“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
“礼物?”顾不得柜台的收银小姐好奇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博佳困窘地问:“这个?”
“谁说是这个。”智美推了推他。“快付钱啦。”
博佳只得掏钱付帐,然后拉着智美尽可能快速地逃离现场。
智美差点笑岔了气,而他还是莫名所以。
智美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好,时间宝贵,我们快回去。”然后又拉着他赶场似的回到她的公寓。
博佳跟着她团团转着。好端端一个生日夜,浪漫的气氛此时已荡然无存。“智美?”她在忙什么?
开门,进房;关门,落锁。
好了,她准备好了。转身面对他,她咧开嘴道:“庞博佳,你说话算话吗?”
虽然困惑,他还是回答她:“当然。”
智美走向他。“那么我现在就要你送我礼物。”
博佳迷惘地看着她,“你到底要我送你什么?”当然不会是保险套了。
智美勾住他的脖子。“傻瓜,你还没想到吗?快点动手呀,动嘴也可以,总之,我要你,至于保险套当然是你要用的嘛。”
博佳真的愣住了。“智美,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她拉下他的头,咬了咬他的嘴。见他呆若木鸡,她真想捶他。“庞博佳,你到底吻不吻我?”
当然想。博佳总算回神过来,他一把抱起她。“到卧房去,这里有点亮。”
智美绽放出胜利的笑,顺手将房里的灯给关上。
这是她所收过最好的一个生日礼物了。
记得待会儿许愿时,她一定要许一个愿--她希望……希望可以和他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
她真害怕改变,希望他们之间这种既是朋友又是恋人的关系可以维续下去。起码维持的久一点,有多久算多久。
☆ ☆ ☆
结果,智美与博佳这样的恋人关系维持了近两年。
两年,足够让很多事情产生变化。
例如--洁西卡不再想要结婚了,但她已大腹便便,随时准备当未婚妈妈。
又例如那与智美曾经有着共同理想,游戏人间的赵公子赵丰臣,居然寄了一张喜帖给智美,邀请她参加他的婚礼。
智美接到赵公子的帖子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打电话过去,才发现他是真的要结婚了。问他怎么回事,赵丰臣说:“老了,再不结婚就太晚了。”两年前,三十岁的赵公子还声称不到四十绝不结婚的哩。
真是奇怪,想结婚的不结婚了,不想结婚的偏偏又结婚了。
智美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何需用到十年,短短两年已见真章。
就连苏安桐都遇到了一个男人,尽管这人不是她一直在等待的Mr.Right,她还是不顾一切爱上了他。
两年,小孩大了些,大人老了些。
智美常去的那一家咖啡馆已经改装了三次,最近正在做第四次整修。
台北站前那座历史久远的天桥也在这两年之中的某一段时间里被政府拆掉了。
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只有她和博佳之间没有改变,依然是朋友,也是恋人。
上回和博佳一起在路上遇到安桐,她说:“你们居然还是老样子。”语气里有十足十的难以置信与羡艳。
看着周遭的人所历经的人事变化,智美不止一次问自己,她跟博佳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改变吗?
虽然童智美依然是那个成天为工作繁忙的都会女性,而庞博佳也依然是那个成天拈花惹草的园丁。
他依然不能陪她在令人厌烦的社交圈里打转,而她仍旧不能喜欢在烈日下拔草除虫的单纯乐趣。
但他们互相尊重,包括对方的生活领域、兴趣,乃至专业素养与政治理念、生活观。
他们依然是“不适合”的两个个体,但智美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完全“适合”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需要包容以及尊重的。
她改变了吗?
很多人都认为没有。
她依然率性不羁,热爱自由。
博佳很明白这一点,他给她自由。
没有多少男人能够做到给另一伴完全的自由空间,智美心里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只可能有一个庞博佳。
而她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他。
第十章
来到温哥华已经五天了。
前四天,她都在忙着处理加拿大分公司考察的事,一直到昨天才清闲下来。回台湾前,她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在温埠度个假。
智美拿着一张抄写着地址的纸条,在华人社区里寻找着。她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拿到这地址,只希望在回台湾前她能够找到她所要找的,不会白费了工夫。
这一带的华人移民多半有一定的身家背景,并不穷困潦倒,在温埠有着不错的发展。
循着地址,智美来到一栋白色洋房前,对照地址无误后,她按下门铃。
不久,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前来应门。见门前站着一名陌生女子,她迟疑地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智美弯身打了个招呼,笑道:“请问邱颖娳小姐住在这里吗?”
女子脸上写满了疑惑。“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智美淡淡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女子,发现她真的很美,比照片里还美,但跟她完全是不同型的人,智美非常高兴她这个发现。“我是她一个朋友的朋友,因为正好出差来温哥华,所以想顺道来拜访。”
“朋友?哪个朋友?”女子不解地看着智美。
智美迟疑了片刻,半晌,她轻声地问:“你还记得庞博佳吗?”见女子脸色倏地泛白,智美就知道答案了。
“你、你是谁?”她紧张地看着她。
智美见她脸色那样苍白,不禁安抚道: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邱小姐,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愿意请我喝杯茶吗?”
邱颖娳犹豫了好半晌,才缓缓地退开一步,让智美进屋。
端了茶出来,邱颖蜊紧张得连端着拖盘的手都在抖。
怕热茶水溢了出来,智美连忙接过拖盘,将之安稳地放在茶几上,并且自动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她。
邱颖娳看着手上的杯子。“他……他好吗?”
“你关心他吗?”
“我……我对他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豆大的眼泪滴进茶杯里。
“你先别哭,他很好,我这次来,他完全不知情,而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你、你来是……”
“我来,是为了想更加地了解他。很抱歉我雇用私家侦探查了你的地址。”智美看着她道:“你愿意告诉我当年的那件事吗?”
虽说每个人都有过去,她也不在乎他的过去,但从他、庞大姊、其他人口中片片断断听到的那些事却困扰着她。使她印象中的庞博佳与她所认识的那个庞博佳有着一段不小的差距,她迟早必须前来将一切完整地拼凑起来。
她想要爱他,爱全部的他。
“了解他?”邱颖娳静静地打量了智美好一会儿。“我明白了,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事。故事有些久远了,请给我时间整理一下。”
智美给了她心理准备的时间,然后,她随着她断断续续的叙述,拼凑起了一切,也总算明白博佳心里那块恒久无法愈合的伤是什么所造成的了。
尽管错不在他,但他对那个流掉的孩子一直存有一分歉疚。
这其实不难理解。
博佳太温柔。
如果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切,智美希望时间也能治愈他心中的伤。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下意识地,她摸了摸仍然平坦的肚子。
希望孩子的爹已经有办法接受他即将到来的消息了。
她可是花了好多时间一再给自己心理建设后才接受这个“意外”的。
这真的是“意外”,她从来就没有怀孕的打算。
生育是女人窈窕身材的大敌,她昏了头才会生孩子,可天晓得这个“意外”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每次在一起都有作防护措施啊,不知道是哪一牌的保险套出了差错。保险套商人在贩售商品时真应该为消费者投保“意外险”才是。
从不甘不愿到渐渐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智美除了哀叹倒楣外,也只能祈祷她未来的生活不会因为肚里这性别未卜的小家伙而天翻地覆。
☆ ☆ ☆
第三次了,智美挂上电话。
试了三次,智美还是不敢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博佳。在这样下去,不用她说,他自己就会看出来了。到时候,只怕他会更加震惊。
她认为最好还是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洁西卡,你肚子看起来好大,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我拜托你赶快把产假请一请,回家里待产好不好?”
原本她就很怕看见一个孕妇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仿佛随时都要摔跤或发生什么危险的事,现在自己也中了奖,她更是无法忍受看见洁西卡原本姣好的身段因为怀孕而变成像袋鼠般臃肿。
洁西卡把一堆文件放到智美的办公桌上。“我还有一个半月才生,现在就回家里待产,我会无聊死。”
“可你在这里,令我神经紧张。”智美投降地举起双手。“你可不可以坐下来休息,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很抱歉令你神经紧张。”洁西卡笑道:“但医生建议我多运动、多走路,为了让生产时可以顺利一点,我还是听医生的话比较好。”
“喝,真是大胆,竟敢违逆上司!”智美拍案道:“坐下,我命令你立刻坐下,随便你喝茶看报纸。”
“真是的,当孕妇最大的坏处就是一点自由也没有。”洁西卡唠唠叨叨地坐了下来。不过她看的不是报纸,而是《准妈妈的二十项育儿法则》,和一堆育儿书籍。
智美认命地坐在办公桌后作牛作马--因为她突然有预感,可能再过几个月,她也要抱怨当孕妇没有自由了。
翻了翻手上的育儿书,洁西卡随口问道:“童,听说上头有意派你到上海掌事,你去不去?”
智美想去想得要命,但现在她……
派驻上海起码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虽然薪水加了十五%,职等也升一级,工作又富挑战性,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都会想去试试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