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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Acup的女人  第14页    作者:张小娴

  “你们刚才为什么跟踪那个女人?”徐玉问我们。

  我把那个女人的故事告诉徐玉。

  “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是第三者啊!”徐玉拉着游颍的手安慰她。

  “她是三十四C  ,对不对?”游颍问我。

  “根据我的专业判断,应该是这个尺码。”我说,“常大海不会为三十四C  而移情别恋吧?”

  “我知道他早晚会找一个大胸女人。”

  “三十四C  也不是很大。”徐玉说。

  “你长得比那个女人漂亮。”我跟游颍说。

  “是吗?”游颍好象完全失去自信心。

  “不信的话,你问徐玉。”

  徐玉点头说:“我一直觉得你长得漂亮。”

  “谢谢你们。”游颍苦笑。

  “难道常大海从来没有称赞过你吗?”徐玉问她。

  “有。可是,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日子久了,在一个男人眼中,都会变得平凡。”

  “你会回去审问常大海吗?”徐玉问她。

  “不会。”我说,“游颍连爱他也不肯说,怎肯审问他?”

  “如果宇无过有第三者,我会杀了他。”徐玉咬牙切齿说。

  “你是一个很怕输的人。”我跟游颍说。

  “有谁不怕输?”游颍反问我。

  “你是怕到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输的人。”我说。

  “如果常大海真的跟她一起,你会怎样做?”徐玉问她。

  “走吧!”游颍站起来,走出酒吧。

  酒吧外的一片天空,凄清寂寥,徐玉为三十万元失去尊严,游颍或会失去常大海,我已经失去唐文森,为什么拥有到最后便是失去?

  回到家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游颍从小至大都没有改变,她是过分坚强。有时候我怀疑过分坚强也是一种软弱。我挪开窗前那幅“雪堡的天空”,行人电梯已经停止运作,仍然有几个人拾级而上。我时常幻想,有一天我会在这里发现一双熟悉的脚,那是森,森在我的窗前走过,我会立即伸手出去捉住他的一条腿,如果缘分这样安排,我不会再放他走。我绝对不会认错他的一双脚,他也不会认错我的手。只是,他不大可能会在这里经过,虽然住在干德道,他好象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行人电梯。我把“雪堡的天空”反过来,正面对着窗外,如果有一天,森碰巧走这一条路,留意到这一扇窗,他会知道住在窗内的就是我,或者他会敲一敲这一扇窗。

  “今天晚上还会去电台等那个女人吗?”我问游颍。

  “你以前也是做第三者,对不对?唐文森的太太一定也象我这样吧?”游颍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怎样想。”我说。

  “她一定很痛恨你,第三者都是可恨的。”

  我有点难堪,游颍好象将矛头指向我。“你试试做一次第三者吧,第三者也不一定是那么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天意。”我说。

  “今天晚上还去不去电台?”我问她。

  “当然!”她说。

  那个女唱片骑师的名字叫涂莉,是游颍打电话到电台查到的。

  我和游颍在十时五十分到达电台门外,涂莉在十一时零五分离开电台,坐上一辆计程车,想昨天一样,她在尖沙咀乐道的七十一下车,在里面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回家。

  “可能真的不是她。”我跟游颍说。

  第三天晚上,游颍驾着常大海的开篷车来接我。

  “今天开车去电台吗?”我问她。

  “上车吧!”她说,“我想尽快知道真相。”

  十时三十分,游颍把车停在电台外面,这一晚天气很坏,不停下着雷雨。

  “常大海不会出现吧?天气这么差,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我说。

  我很后悔认出涂莉的声音,如果不是这样,游颍不会怀疑她,找不到涂莉,游颍就不会再怀疑大海,万一大海真的跟涂莉一起,他和游颍一定会完蛋。

  十时五十分,游颍跟我说:“你坐到后面去。”

  我从前座爬到后座。

  “你可以躺下来吗?”她说。

  我伏在后座。

  我们一直听着涂莉主持节目,今天晚上,她播了很多首情歌。最后一首歌竟然是《I  will  wait  for  you  》,我已经很久不敢听这首歌了,没想到竟然在这一刻听到,涂莉也在等一个人吗?无论在理智上或感情上,我都应该同情游颍,但我却不希望涂莉被揭发,我默默祈祷她不要从这个门口离开。

  最后一首歌播出后,游颍把车驶前一点,刚好停在一棵树下,她亮起低灯,然后把自己的衣领反起,将一头长发藏在外套里面。

  我伏在后座,看不到电台门口的情形,也看不到手表显示的时间,《I  will  wait  for  you  》播完之后,车厢里一片死寂,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吧,一个女人突然打开车门走上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来接我?”那个女人跟游颍说。

  是涂莉的声音,她走上属于常大海的车上,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涂莉很快就发现坐在司机位上的不是常大海而是一个女人。我伏在后座很尴尬,不知道应该爬起来还是继续伏着。

  “对不起!”涂莉转身想下车。

  “这么大雨,我送你回家。”游颍踏着油门疾驶而去。

  “你是谁?”涂莉问游颍。

  我从后座爬起来,把涂莉吓了一跳。

  “你们想怎样?”她显然很害怕。

  “放心,不是绑票。”游颍对她说。

  游颍的行为也差不多是绑票了,她真是疯了。

  “我是常大海律师的女朋友。”游颍说。

  涂莉变得沉默,似乎不再害怕。

  游颍把车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

  “开始了多久?”游颍问她。

  “你应该问常大海。”涂莉等于默认了。

  “到了什么阶段?”游颍问她。

  涂莉笑几声:“什么到了什么阶段?我和他又不是小孩子。”

  “他爱你吗?”

  没想到游颍竟然这样问涂莉。

  “我不会跟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一起。”涂莉说,“如果伤害了你,我对你说声对不起。”

  “你没资格跟我说对不起!”游颍冷冷地说,“请你下车吧!”

  “你说过送我回家的。”

  “你休想!”游颍把她推出车外。

  涂莉被推倒在坑渠边。

  “刚才我应该蒙着面。”我说,“她去报警的话,我们要坐牢。”

  游颍一边开车一边流泪,重逢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

  我用纸巾替她抹眼泪:“不要哭,你应该听听常大海的解释,或许是涂莉一厢情愿而已。”

  “我肯定他们上过床。”游颍说。

  我无话可说。

  游颍送我回家。

  “再见。”她跟我说。

  “别做傻事!”我说。

  床还没有造好,我睡在地上,凌晨四时,游颍打电话来。

  “周蕊,要你在快乐和安定的生活两者之间选择一样,你会选择哪一样?”游颍问我。

  “安定的生活也可以很快乐。”我说。

  “只可以选择一样。”

  “我已经选择了快乐,所以我现在的生活不安定。”我苦笑。

  “哦。”她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我问她,“常大海怎么说?”

  “他承认了。在我回来之前,那个女人已经打电话告诉他。”

  “你会走吗?”

  “不知道,七年了,七年来一直睡在我身边的男人竟然欺骗我,我以为我会嫁给他的。”

  “他怎么说?”

  “他向我求婚。”

  “求婚?”

  “我也会象你一样选择快乐。”游颍挂了线。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那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躺在地上,如果安定和快乐,我是会选择快乐的,虽然有一种快乐令人很累。

  每隔几天,我便去自动提款机查一查账户,知道森还是没有拿支票去兑现,我知道他是真的爱过我。

  清晨,我仿佛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我爬起来,屋外没有人,原来不是敲门,是有人在敲窗,是森吗?难道他看到了窗前的那一幅砌图?我拿开砌图,游颍蹲在天桥上。

  “还没有醒来吗?”她笑着问我,“我买了早餐。”

  游颍从大门走进来,她买了油条、粢饭和豆浆。

  “趁热吃!”她说。

  “你答应了他吗?”我问她。

  “我拒绝了。”游颍说。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向你求婚的吗?”

  “我是希望他因为爱我所以想跟我厮守终生。他现在向我求婚,是因为内疚。”

  “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游颍望着我良久,说:“不能。”

  “他爱那个女人吗?”

  “我不知道,但他已经不爱我。他现在提出结婚,不过为了道义,开始筹备婚礼以后,他就会后悔,到那个时候,我们都会恨对方。我不需要施舍。”

  “你不觉得可惜吗?老实说,他条件不错,你守了七年,白白拱手让人,很不值啊。”

  “我们现在住的那层楼,屋契上是写两个人的名字的,他答应把他那一半业权送给我。”

  “你会接受吗?”

  “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不会象你那么慷慨,我是付出过的,七年,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一段短日子,既然他心甘情愿送给我,我为什么不要?”

  “他愿意把一半业权让给你,也是出自于内疚啊!你不是说不需要施舍的吗?”

  “这不是施舍,这是我应得的。但结婚不同,以后要一同生活,一直感到自己被施舍的话,会很痛苦的。”

  “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一次机会?你现在只是第一次发现他有外遇。”

  游颍放下手上的一碗豆浆说:“有些人喜欢玩三盘两胜,我喜欢一盘决胜。”

  “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女人。”

  “虽然胸围只有三十二A  ,但我的固执是三十六FF的。”游颍笑说。

  “常大海会搬走吗?”

  “他会去找一间新屋。”游颍站起来,“我要上班了。”

  不出我所料,常大海在第二天来找我。

  我跟常大海相约在咖啡室见面。一向打扮整齐的他,出现时头发有点凌乱,外套衣领上有几点好象红酒的酒渍,也许他自己也不介意。游颍似乎比他看得开。

  “找到屋没有?”我问他。

  “暂时会搬去跟涂莉住,我没钱付首期。”他坦白说。

  “游颍知道会很伤心的。”

  “是她提出分手的。”

  “男人真是不负责任,是你先有第三者的啊!你现在还搬去跟那个女人一起住?”我责怪他。

  “我是一个没人爱的男人!”他沮丧地说。

  “你有两个女人,还说没人爱?”我摇头。

  “我时常感觉不到游颍爱着我,也许她是爱我的,但是她不需要我。”常大海说。

  我突然觉得好笑,常大海和游颍好象对调了性格,常大海是女人,游颍是男人。只有女人才要时刻感觉到被爱和被需要。

  “她是爱你的,她很爱你。”我说,“她也需要你。”

  “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有吗?你又可有说过你爱她?”我反问他。

  “在前天晚上我跟她说过,她不相信。”

  “太晚了。”我说。

  “是的,太晚了。”常大海用双手去揉自己的一张脸和头发。

  “你跟那个女人的事开始了多久?”我问他。这个问题是基于好奇。

  “差不多一个月吧!”

  他为了一段一个月的感情而放弃了一段七年的感情,游颍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女人的七年原来是毫无价值。

  常大海在三天之后搬走,七年感情,就用三天了断。但游颍在常大海搬走三个星期之后悄悄到法庭听他办案。

  这是一宗感情纠纷,一对同居十四年的男女,感情破裂,两个人在八年前合资买过一层楼,由男方付首期,屋契上则是女方为合法业主。男方在分手后要求变卖该单位,取回应得利益,女方则坚称自己拥有业权,双方闹上法庭。常大海是男方的代表律师。

  七年多前的一天,游颍在法庭上看到常大海雄辩滔滔,自此爱上了他。那时的常大海,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强装镇定的小律师。七年来,她没有再走到法庭听他辩论。七年后的今天,她和常大海分手了,却很想最后一次听他辩论。

  常大海并没有发现她,游颍坐在最后一排座位,常大海跟她说过,这宗案件并没有胜诉把握,他曾经跟对方律师商讨,要求两位当事人庭外和解,但他们不肯,硬是要将对方置诸死地。

  游颍看到那个男人,他穿着西装,架一副金丝眼镜,一表斯文,那个女的相貌娟好,两个人看来都是有教养的,却为了一个三百多万的单位争个你死我活。

  法庭上只是疏疏落落坐着十几个人,有一、两个好象是记者,不断在抄笔记。到常大海发言,他站起来说:

  “法官大人,作为原诉人的代表律师,我的心情很矛盾,一对同居十四年,曾经彼此深爱对方的情侣,竟然反目成仇。如果金钱可以换回一段十四年的爱情,我想大部分人都宁愿换取爱情。无论是十四年,还是十四年的一半时间,都是一段漫长的日子,要亲手毁灭它实在太难了。我认为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那个人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一个,只是,我的当事人和与讼人似乎都爱得太浅了……”

  拥有流下她分手后的第一滴眼泪,十四年的一半时间,她从来没有听过常大海这么深情的说话。

  法官判原诉人得直,那层楼要拿出来卖,所得到利益由原诉人和与讼人均分。换句话说,是常大海胜了这一场官司。

  游颍在听到法官判决之后便离开法庭,她不想常大海知道她在法庭里。常大海接办这件案件是一年前的事,那时,游颍就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同一件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会怎样做。常大海笑说:“那个男人太蠢了,屋契上写上女人的名字,我们这间屋的屋契是两个人的名字的,大家都占百分之五十,到时每人一半,用不着争。”

  现在,他把一半业权拱手送给她。他在庭上说,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那个人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他爱得较深又为什么移情别恋?那是因为他得不到同等分量的爱吗?

  这一切是游颍事后告诉我的。我在她家里陪她,常大海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拿走。

  “说不定是他故意留下的。”我说,“那么改天他可以找藉口回来。”

  “他不会的,他已经递了辞职信。”游颍说。

  “他要辞职?”我怔住。

  “因为我要辞职,所以他比我先辞职,我们不能再一起工作,我受不了。”

  “常大海说,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一个,他现在放弃了两样东西——这间屋、工作。”我说。

  “是他先变心,现在反而好象是我无情。”

  “我把屋卖掉,森又不肯收回那笔钱,我们大家都爱得深。”我满足地躺在床上。

  游颍站起来说:“我但愿有勇气首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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