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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必从夫  第8页    作者:古灵

  金禄慢吞吞地坐正,佟桂立刻递上湿毛巾给他擦手。

  “罢了,虽说做事莽撞粗犷了些,想你也是实心为皇上办事儿,就恕过你一回吧。不过,你最好留点神儿,吕四娘一身武功不容小觑,若是让她给颠儿了,本王可保不了你.要知道,我家娘子撂下话来了,在本王伤势大好之前,她不准我再跟人家拚斗,无论出了啥事儿,本王都只能看着,懂么?”

  “卑职明白。”

  “别再上当了。”

  “卑职省得。”

  金禄颔首。“好,你可以退下了。”

  “谢王爷。”

  李卫小心翼翼地退到了月牙门后方始转身离开,金禄又朝塔布点了一下头,塔布会意,离开一会儿又带来另一人,然后偕同佟桂退出去,满儿仍坐在一侧,好奇地打量那个人。

  “如何?”金禄语气佣懒地问。

  “果如王爷所料,他们被白慕天留下了。”

  “很好,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卑职遵命。”

  “盯紧点儿,可也别给逮着了。”

  “卑职知道。”

  然后,那人也离去了。

  微风,懒懒地吹拂着,吹得人昏昏欲睡,金禄不由打了个呵欠,往后躺,两眼阖上了。

  “倦了?”满儿轻声问。“要回房里睡吗?”

  “不要,这儿凉快,就睡这儿。”

  “是喔,等日头黑了,看你不被蚊子咬死才怪!”

  金禄莞尔一笑,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捏了一下。“娘子想问就问吧。”

  真厉害,连眼都没张开,居然“看”得出她有问题想问!

  好吧,既然他叫她问,她就问。“那日,为什么?”

  她的问题说得没头没尾,连个主题都没有,不过金禄一听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夫说过,四哥要我安插内应到漕帮里头,所以为夫便先行设法混进去,待他们完全信任我,对我毫无半点疑心之后,届时若是有人去警告白慕天说我是清廷派去的人,而结果也证实他们的警告确然是事实……”

  “那个警告他们的人不但可以得到他们的感激,更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白慕天的信任,”满儿恍然大悟地喃喃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呀他!”

  “他们。”

  “呃?”

  “一个不保险,两个才够稳当。”

  “是是是,你考虑得最稳当。”满儿随口应和,顺手把薄被子拉上。“所以,你算是把他们安插进去了?”

  “不仅如此,为免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白慕天必然会把他们留在身边,以防再有朝廷的人混进去。不过……”金禄睁眼,苦笑。“出了一点为夫未能事先预料到的状况,以至于演变成那日的结果……”

  “吕四娘企图劫牢救人?”满儿猜测道。

  金禄颔首。“而李卫那个莽夫居然也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为夫只好代他去阻止吕四娘。更糟糕的是,白燕燕竟然也跟着来了,白慕天只好追上来阻止,于是为夫便面临必须杀了他们,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们的窘境……”

  “我懂、我懂,”满儿连连点头。“你必须杀了他们,因为在正常情况之下,庄亲王一定会杀了他们;但是你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们,因为你的计划都是依白慕天而定的,他一死,你的计划就被打乱了,所以……”

  纤指顶上他胸前。“你需要我给你一个借口放过他们,好让情况顺着你的计划进行,又不至于引起他们的疑心,对不对?”

  金禄咧嘴笑得像个纯真的孩童。“幸亏娘子与我的默契够足,为夫我一个字儿都不曾出口,娘子便意会了为夫的心思。”

  满儿横他一眼。“可是你就不了解我的心思。”

  展臂揽过她来贴上他的胸,“了解、了解,我了解,可是……”金禄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我真的不在意呀!换了是娘子你,定然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也同样不会在意,不是么?”

  “你这个比喻真差劲,”满儿不屑地说。“事实上一直都是你在为我受苦。”

  静了一下,“好吧,那换个词儿。”金禄继续摩挲她的背。“生孩子好辛苦,对不?但娘子始终毫无怨言的替我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这个说法更可笑,”满儿嗤之以鼻地再哼回去。“你根本不喜欢孩子。”

  又静了一下。“娘子,别挫磨为夫嘛!”没辙了,只好耍赖。

  “谁折磨你啦,明明是你在折磨我呀!”

  半晌后。

  “娘子,你不会又想着要离开为夫我吧?”金禄忐忑地间.

  “废话,当然不会!”两眼娇嗔地往上瞟去。“这种事不用再问了好不好?”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金禄喃喃道,暗暗挥去一头冷汗。“我说娘子你就甭想太多了,为夫最宝贝的就是娘子你,只要娘子没事儿,为夫我挨上这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柔荑悄俏探入衣衫内轻抚扎实在他胸膛上的绷带,“可是我会心疼嘛!”满儿呢喃道。

  “这……”金禄为难地苦着脸,两条秀气的眉毛揪成一堆。“娘子你究竟想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被砍成一堆肉酱?为夫虽然受伤,这两口气却还在,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肉酱,可就没戏唱了!”

  “我又不会唱戏。”

  “唉,娘子,你又掰我文儿了!”

  “我本来就不会唱戏嘛!”

  “……好吧,那我这么说:为夫虽然受伤,却还是能陪娘子你上床,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肉酱,谁来陪为夫我上床?”

  “……”

  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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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天儿更热了,除非不得已,这种天气没人愿意出去烤成焦炭,偏偏某人却频频吵着要出门。

  “可以了吧,娘子?大夫都说我背上的伤好了不是?”

  “腿上的伤可还没好。”满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作她的女红。“谁让你老是走动,伤口总是合不了,哼,自作自受!”

  那日金禄生辰,满儿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得到他惊喜又开心的回应——他爱死了那两幅画。但没过两天,当他得知那两幅画竟是用他的画换来的,便坚持要把她的画像讨回来。

  他不允许别人拥有她的画像。

  自那而后,他便天天吵着要出门,一天照三餐,外加点心和消夜。每日不厌其烦地缠着她绕来绕去,唠唠叨叨,烦得她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已经收口了啦!”

  “还没好。”

  “但大夫说再过十天上下便可痊愈了。”

  “那就是还要十天上下。”

  “娘子啊……”

  真是够了!

  满儿受不了的放下女红。“坐轿!”

  “坐……坐轿?”金禄啼笑皆非。“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或闺阁姑娘家!”

  “不坐?那就算了!”满儿低头继续缝缝补补,懒得再理他。

  “嗳,算了?”金禄一惊,“不不不,不能算了、不能算了!好好好,为夫坐轿、为夫坐轿!”回头,呻吟。“天哪,这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坐轿呢!”

  幸好不是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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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老太爷人好说话,要取回那幅画并不难,金禄只要当场挥毫再画一幅画交换即可。

  巧的是,当金禄正在画作时,恰好一位朋友来造访马老太爷,那是位看上去相当率性的文士,不知为何,看着金禄画了一会儿,他竟也手痒起来,摊开画纸也在一旁画起来了。

  待金禄画好后,也去看文士画画,看着看着,金禄忽又摊开另一张画纸再画;等文士画好,再去看金禄的,扬一扬眉,也画起第二张来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张、我一张画个没完,满儿不觉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没想到一觉醒来他们竟然还在画,一边谈论一些她听不懂的对话,滔滔不绝,意气飞扬.

  男人!

  满儿抚额哀叹。

  自这日起,金禄便天天跑到马老太爷宅邸去和那位文士一起画画,满儿跟了两日后就没再去。

  要在那里打瞌睡,不如留在总督府里喂蚊子,起码自在多了。

  令她暗自欣喜的是,金禄的画上落款都用上了她送给他的石印,而且他确实在马老太爷宅邸画得很尽兴,聊得也很快意。

  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陪她,而是他过得轻不轻松、愉不愉快。

  虽然他是为了她而受伤,但若因此而能让他得到一段轻松惬意的日子,做的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见的是他自己想要见的人,谈的是他自己想要谈论的话题,她反倒能释然一些,心里头也不会再那么在意他是为了她才受伤,反而庆幸他能藉此机会过上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许金禄也隐约察觉到了她这种想法,因此这日他一回来便捧出最可爱的表情来向她央求。

  “娘子,待此间事了,咱们上杨州去逛逛如何?”

  “杨州?”满儿想了一下。“那人回去啦?”

  “回去了。”

  “他邀你去找他?”

  金禄嘿嘿笑。“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莫过于娘子也。”

  “别乱捧,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满儿笑骂。“你想去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你很少跟人家谈得来,为什么那人就行呢?”

  金禄耸耸肩。“因为他很怪。”

  “怪?”满儿怔了怔。“哪里怪?”

  “性情怪,言行怪,文章怪,画画也怪。”

  怎么不说他自己最奇怪?

  “所以他就是一个怪人啰?”

  “不,他只是性情格外狂放不羁、随性所欲。”

  “唔……”满儿点点头。“这样的人或许是会有点怪。”

  “他说杨州有比他更怪的人哦!”金禄兴致勃勃地说。

  “所以你想去看看?”就跟小孩子一样。“没问题,你要真想去就去。”

  “我是想去,不过……”金禄双臂环住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盈满歉疚之色。“就是怕会冷落了娘子你。”

  “冷落?”满儿两眼一翻。“拜托,我比你更忙耶!”忙着研究食谱上的素斋为什么经过她的手煮出来之后,味道竟然跟她在寺庙里吃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娘子在忙啥?”金禄疑惑地问。

  “忙……”顿住,满儿摇摇头。“不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一直待在总督府里,绝对没有到处乱跑,你问塔布就知道了。”

  “不必问,我相信娘子。”

  “相信就好。”依偎在他胸前,满儿仰起脸来。“啊,对了,我都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郑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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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后末久,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清风徐徐飘来,淡淡的桂花香中隐含着一丝幽冷的气息,一种轻柔沉静的幽冷,不是真正的冻寒,只是让人恍然顿悟:秋,来了。

  取来一条薄毯子,满儿悄悄替金禄盖上,他躺在书房里的锦杨上睡着了,双手交迭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书,微微打着呼噜,非常闲适。

  回到书桌后,满儿准备继续研究食谱里究竟是哪里被她疏忽了。

  “福晋。”塔布不知何时摸来她身后。

  “嘘,小声点!”满儿压细嗓门,指指锦榻,意谓别吵醒正在和周公研究棋艺的人。“什么事?”

  “有人要见王爷。”塔布也把声音放到最轻。

  “王爷睡着了,叫他晚点再来。”

  塔布脸现为难之色。“可是……”

  “让他进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既不是塔布,更不是满儿,还带着点儿困意,话说的有些含糊,仿佛还没睡醒。

  满儿愕然回眸。“咦?原来你醒着!”

  “不,我才醒。”榻上的人一动也未动,声音从书本下面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那人一进来,满儿立刻注意到是六月那时候来见金禄的那个人。

  “什么事?”金禄懒洋洋地问,还是一动不动.

  “找到了。”

  “确定?”

  “确定。”

  “好,你去找李卫,告诉他本王要见他,要他在二堂等候。”

  那人离去片刻后,金禄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脸上的书,坐起来,慵懒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对满儿咧开一嘴灿烂的笑。

  “娘子,为夫立刻得出门去办件事儿,办妥之后,咱们就可以离开杭州了,在那之前,娘子有什么事待办就赶紧办好,或者想要为夫陪你上哪儿去遛遛也行,全依着娘子你了。”

  满儿点点头,随口问:“你要上哪儿?”

  眼儿眨了一下。“回京后再告诉娘子可好?”

  满儿耸耸肩。“无所谓。”

  于是,金禄也出去了,满儿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思索片刻。

  “塔布!”

  “奴才在。”

  “可以帮我跑趟康桥镇吗?”

  就她而言,食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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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前夕,金禄回来了。

  “娘子,我回来了!”

  “你的事办妥了?”

  “妥了。”

  “好,那先陪我上柳家一趟……”

  他们一起到柳家道别,还在那儿住了一宿。翌日,他们又跑到白鹤峰下去捡桂花瓣。

  不似梅兰竹菊那般孤傲清高,桂花是朴实无华的,却也有它淡泊自甘的美,幽幽的香气清可绝空,浓能远溢。而在这中秋时节里,迟开的花儿方始舒瓣吐蕊,早开的花瓣却已是落英缤纷,如细雨般飘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雨。

  “以前怎地没见娘子你来捡过?”

  “时节不对呀,而且……”满儿仰着娇靥,任凭落花跌上她的眼、她的嘴,感受那诗样的情怀。“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来。”

  双臂自后环住她,小嘴儿俯下来贴上她的耳。“桂子落佳人,天香云外飘。”

  满儿噗哧失笑,“你擅改宋之问的诗!”她指控。

  “叫他来告我吧!”金禄喃喃道。

  “他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要是真来告你,”满儿咯咯笑着。“你就该吓死了!”

  舌尖儿偷偷冒出来舔了她一下。“捡完了桂子又要上哪儿呢?”

  回眸,满儿嫣然一笑。“当然是游湖去!”

  “啊……”金禄恍悟地点点头。“月冷寒泉凝下流,桌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

  “答对了!”中秋夜游湖赏月,理所当然!

  “娘子你忘了曾发过誓绝不再搭船了么?”

  “……”

  第六章

  西湖上的游船本就多,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艘,中秋夜里更添上百舫,宫灯水灯繁如灿星,沿湖游月通宵彻晓,天不亮不休,就连苏堤之上亦有人联袂踏歌,热闹非凡。

  “原来中秋游湖赏月是这种滋味……”斜倚在长榻上,仰望天上月娘,满儿低低叹息。“真是不错啊!”

  清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带着丝丝凉意的桂花香轻拂过鼻端,清雅馥郁、醉人心扉,远处飘来丝竹悠扬,近处有人在吟诗作对,这份诗情画意并不是随处可寻,随时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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