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真是小欢在找的祖先,不过他也可以怀疑“她”不是。因为照小欢的说法,当时是她先向“她”透露自己迫切找镜子的事,也有可能“她”便打蛇随棍上,干脆假装成是小欢的太曾外祖母。至于“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不明白,不过他担心对小欢有害——所以他现在除了必须完全掌握“她”灌输给小欢的所有观念及说法外,最重要的是他得找出证据证明他真的有这样一位对人下咒却自取灭亡的先祖辈,也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反正他先当坏人、奸人也无妨。现在小欢这丫头对“她”全然深信不疑,总要有个人还是冷静理智的吧?更何况他也是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主角,他绝对有足够的立场怀疑。
总而言之,他还不能相信“她”!
至于关系到小欢的诅咒之说,他倒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毕道这事关她的生命……
而他确定他一点也不愿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胁。
如果这事证明他的先人是肇祸者,身为“他”的后人又是知情者,他对她歉疚、尽一切能力挽救她的命是应该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还是会用尽所有手段保她度过十九岁的生辰。
怎么?因为对她渐渐感兴趣,再因为贪想抱她纤细骨感的身子的邪念而喜欢上这丫头,不行吗?
展欢虽然很想专心一致地倾听、搜寻由镜中传来的动静,不过离她愈来愈远的主子爷投向她的视线,可没有因为距离而降低足以干扰她的强烈力量。
她并没有看向他,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注视者她。
幸好天暗,她想他应该没发现她大概已经红着的脸,和她微微发抖的手。
这时,她已经退到松涛楼的园外了,却仍然没有太曾外祖母的声影。她不由暂停下脚步。
“眉姨?眉姨,你可以跟我说话吗?”她继续不放弃呼唤太曾外祖母。
怎么回事?还是不行吗?
“嗯……”
突然,她的耳边出现了幽幽的淡吟声。
展欢一喜,大叫出声:“眉姨!”
荆天衣当然听到她的大叫,也看到她的雀跃了。他的双眉立刻扬得老高。
这里到那边!他的杀伤力就这距离吗?
展欢在叫出声后,下一瞬马上抬眸看向仍坐在屋前的主子爷,情绪高亢:“爷!眉姨出来了!”朝他喊完,她随即又低头紧盯着铜镜里泛出一层水雾似,隐约出现太曾外祖母曼妙的窈窕身影。“眉姨,你没事吧?我刚才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忙问。
“你这臭小鬼真是吵死了,老娘在想象回味那姓荆的男人抚摸起来的感觉,你就给我搞破坏,欠揍啊你!”开骂。就连镜中的模糊黑影也张牙舞爪的。
什……什么?太曾外祖母是在说……
老天!她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
她努力回想刚才主子爷到底有做了什么……呃……抚摸“她”的动作。
“我……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她有些无力地低喃。
不会吧?主子爷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拿着它在仔细检查,难道这样“她”就有感觉了?
那她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嘛!
眉娘哼了哼。“臭丫头!你不会以为被荆家人一碰,我就算不死也重伤吧?要真是这样,老娘不就早八百年前可以超生去了,还赖在镜子里?”
“可是你之前说……”脑袋还是有半边在想太曾外祖母都变成鬼了,鬼有感觉?看来她真的不了解鬼的世界啊!
“我是说那烂家伙的某些后人我玩不到,不过碰到他们我顶多也只是活动力暂时弱了点而已,这值得你大惊小怪吗?”啐她知识不足。
这根本叫好心没好报好不好?害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原来……
展欢重新振作。“所以我和爷刚才的谈话你也全听到了?”赶快导入重点。
“我没聋!”
“那我……如果再前进一点,你是不是就会受爷的影响?”求证。
又是不的一哼。
看来她猜对了。嗯……太曾外祖母似乎对爷是又爱又恨哪!
她知道她和太曾外祖母说的话,他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展欢不由望向王子爷,而他也准确地攫住她的视线。
“小欢,眉姨能不能告诉我,我那位先祖的名讳?”荆天衣沉声道。
展欢当场成了一人一鬼沟通的桥梁。“眉姨……”
“那混帐!”眉娘冷嗤。“都几百年了,老娘哪还会记得那混帐的狗屁名字?”
展欢当然不能一字一字逐句照实告诉主子爷太曾外祖母说的话。
“爷,我太曾外祖母说她忘了。”说重点。
荆天衣咧咧嘴,笑得深意。“毕竟我那先祖对您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你对那……恶棍应该刻骨铭心、恨之入骨才对,你真的能忘得了他叫什么名字?”
“臭小子!你是故意试探老娘是吧?”要没看穿这一点,她这几百年是“白活”了。
“我相信您一定记得他的名字。”他肯定。
“没错!老娘就是心情不爽、不想说,怎样?”被他惹毛了。
“看样子,您似乎也不急着摆脱镜子。”
“臭小子!你在威胁老娘?!”
“不!我只是必须澄清一下我的顾虑,如此而已。”
“××××……”吐出连串咒骂,最后再丢下三个字之后,眉娘的声影毫无预兆在下瞬消失。
展欢怔了好半天后才终于确定,太曾外祖母又隐回镜中去了——看来……好象是爷将“她”惹火到爆喔!
她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再吐了口气,举步向等在那儿的主子爷走去。
“怎么了?‘她’没什么要说了吗?”荆天衣熠熠的目光直看着来到他身前的展欢,他的嘴角略微上弯了。
和“她”的首次接触也算是有收获了,至少让他确定那女鬼果真对他有忌讳。很好!
走近、站定在主子爷面前,展欢立时感觉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稳定不紊的力量,竟奇异地安抚下她烦躁的心。
“嗯,眉姨有说了‘荆传声’这三个字……应该就是爷要的那名字。”省略太曾外祖母那串长骂,她记下她最终仍像诅咒般砸出来的一个疑似人名。
荆天衣脸上的微笑更明显了。他一点头,突地朝她招招手。
展欢一愣,不过仍不疑有他的向前一步。“爷?”
荆天衣毫无预警地展开双臂,将她牢密地搂抱进怀。
“啊!”展欢完全料想不到,又来不及反应地惊呼一声。下一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她僵成一尊石雕,不敢置信地瞪着就近在她鼻端前一寸的男人坚毅的下巴,清楚感受到环抱着她的强壮结实臂膀……
她的思考在此刻完全停摆,她的脑袋空白一片。
老天爷!谁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绝的是,她身后这时突然一个似乎很遥远又仿佛很近的惊叫声响起。
“爷……小……小……小欢……”
依稀是秋眉的声。
而不到第二日,王子爷和小欢搂搂抱抱、关系不寻常的事,就已经野火燎原般地传遍整座荆府。
第八章
其实,就连展欢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莫名其妙被主子爷那一抱,她连离开松涛楼、走回房里躺上床睡觉都处在一种梦游似的状态下。一直到今天醒来,她仍是挤破了脑袋也想不透为什么主子爷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而且她如果没记错,昨晚她茫茫然中看到瞠目结舌站在松涛楼园门口盯着她的两个人,一个是秋眉,另一个是……大婶!
一清醒过来,想到昨晚大婶和秋眉的表情,展欢忍不住头痛地呻吟一声。
天哪!这下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同房的其它丫头已经都起床出门了,只有她今天难得睡晚了还没出去。
展欢虽然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就有点怯懦,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直躲在房里不出门做事吧?
所以在一发觉自己睡过头了后,她不安归不安,还是赶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理好自己后,便匆匆跑出门要去向大婶报到。
天色已亮。
展欢一路到后面找大婶的途中,已经先察觉到每个遇上她的人看到她时,那种古怪又暧昧的表情。
她只能当作没看见。
想来昨晚的那件事,大概已经没人不知道的了。
爷他真是……把她害惨了!更惨的是——她完全不明白他昨晚究竟怎么想的!
“小欢!你可终于来了!昨天晚上你和爷……”也在厨房里头帮忙的如玉一抬头看到展欢,马上丢下盘子冲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问她一早起来就听到的最震撼谣言。
“如玉!”指挥着另一名丫头小菊捧着几样早膳过来的胡大婶,立即淡淡地唤住她。“你做完事了吗?”
如玉一愣,张口仍想说什么,不过总算意识到厨房里其它帮忙的几个丫头、仆役正偷偷地向小欢这里瞄,她马上闭嘴。
展欢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由回地一下苦笑。
胡大婶这时向她一点头。“小欢,你随我来!”接着先行。
展欢回头迅速朝如玉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即跟上了大婶的脚步。
胡大婶神色平静,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展欢自然不多话。而她也很快发现,她们正是往松涛楼去,她不禁心情忐忑了起来。
没多久,她们踏进了松涛楼,爷房的小厅里。
荆天衣已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喝茶。
展欢只旁眼偷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和其它人一样向他请安后,忙帮着把早膳摆上桌,而她这时才发现,碗筷是两副。
“爷、小欢,你们慢用!”摆放好了早膳,胡大婶当然是早知道地对着主子爷和一脸错愕表情的小欢微微一笑,带着小菊从容退出了屋。
“啊!大婶我……”展欢要跟着出去。
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巨掌箝住,并且干脆俐落地将她拉到椅子坐下。
展欢立即面对一桌爽口清淡的早餐,和跟着坐在她对面的荆天衣。
“爷?!”她又惊又莫名其妙地想得到解释。
昨晚被他押着吃晚饭,外加那个至今仍令她脸红恍神的举动,现在又是和他一起吃早饭,她已经被他连串超出常理的行径弄得有些心惊胆跳,实在不知道这主子爷究意想做什么……
荆天衣当然看出她的坐立难安。也明白是为什么。
他的神色愉悦,显然心情极佳。“反正都是要吃饭,一起来吧!”简直是昨天晚膳事件的翻版。
说完,他便开始动筷。
展欢这回倒是很有胆量。“我可不可以别在这里吃?”皱眉看着他又开始夹菜往她的碗里堆。
“因为我是主子?”稍停下箸,微笑回视她。
“对!”事实嘛!
“现在我不是你的主子,是你的远亲。”他耐人寻味地说。
“远亲?什么……远亲?”展欢一头雾水。
“好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告诫地横她一眼,他继续低头吃起早膳。同样地大口豪迈吞饭又不见难看。
这下,展欢再度没辙。
算了!豁出去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若不吃,看样子是别想得到答案安心地走出这里的。
于是,就在这样还算祥和宁静的气氛下,两个人一起解决了早膳,填饱了肚子。
一吃饱,展欢的心情就不由高扬起来。拍拍肚子,她露出了满足的笑。不过,就当她的视线一碰上正默不作声站起身的主子爷时,她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下来。
她动作迅速俐落地将桌上的空碗盘收成整齐的一叠,再大步跟上他已经走向屋外的身影。
“我不是色欲熏心的大老爷!”沉稳地卓立在庭院中,荆天衣头也没回地开口。
朝阳下,展欢望着主子爷轩昂高挺的背影,心生悸动。她当然清楚他在说哪一段。
“爷……”没有人认为他是这种人。就算昨晚他突如其来对她做出拥抱的举动,她也无法认为他是“色欲熏心的大老爷”。不过,嗯……爷不会是要向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吧?
其实……她那时惊吓是惊吓,可爷那怀抱是有力而温暖的,让她偷偷藏在心底贪恋。不过这是秘密,打死她也不能说。
“昨晚让你受惊了?”荆天衣回头,豁朗而带着笑意的眸审视向她。
不期然碰上他的眼神,展欢的呼吸稍窒了窒,然后才又慢慢吐出一口气。
“所以……爷才请小婢吃早膳?”这样才说得通嘛!
荆天衣转过身了。他两手环胸,完全地意态悠哉。“要这么说也可以!”对她露齿一笑。“不过我会想拥抱你、想跟你一起吃饭,原因其实只有一样,因为我很喜欢你!”不拐弯抹角,而且他说得轻松自然,仿佛这是件极平凡的事而已。
喜欢……喜欢她?!
展欢听到这令她完全无法想象会从主于爷口中说出的三个字,结结实实惊傻住了。
荆天衣倒像满欣赏她难得呆憨住的模样。他一跨步到她面前,微俯身向她,继续愉悦地道:“昨晚我让胡婶知道了一件事……”
展欢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忍不住退后一步。“爷……”最近这几天的主子爷好象不是她所认识的主子爷。
“我告诉她,和你经过一番闲聊后,无意间我才发现,原来你是我的远房表妹。”他站直身,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啊?!”又是一道惊雷。
远房表妹?远房表妹?!她什么时候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
荆天衣突地眉色一敛,表情瞬间严肃沉凝了起来。就连展欢也不由跟着转为紧张。
“既然我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两家的先人曾发生过那样令人遗憾的事,更何况又是因为我的先人愧对于你家,才害得你有生命危险,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也不可能让你继续当我的下人。”暂假设“眉娘”是真的,他就得负起弥补她的责任。在昨晚终于忍不住再度一解抱她之渴的同时,他这念头就在一刹成形。
展欢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缘于愧疚。
“爷,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她冷静地摇了摇头。“你是你,你的先人是你的先人,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
“你不也没做错,为什么祸却延及你身上?”同样道理。
嗯,这个嘛……
展欢也很无奈。转眼又想到这令她头痛的大问题。“爷,你真的跟大婶那么说喔?不能收回去?”难怪大婶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一扬眉,荆天衣的眼底渐渐释放出和暖的笑意。“不能!”斩钉截铁。
“可我明明只是来找镜子、来做事的……”嘀咕。而且主子爷编这个谎未免也太没说服力了!远房表妹?大婶不会真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