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是否就应该被遗忘?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永远不会再想起?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et,
故人是否就应该被遗忘?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遗忘昔日美好时光?
苏笙软坐在地,将书籍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荆永旭在客厅听见哭声,走过来,倚在门边,他看着房间里苏笙缩着身体痛哭,他觉得那些泪,全流进他心里。
她终于崩溃,放纵自己痛哭。他退开,悄悄地掩上门,转身,靠着门,疲惫地吁口气。
他想,他一定要让她快乐起来,要让笑容再回到她脸上。
他握拳,压抑想冲进去抱住她的冲动,却怕惊吓她,她是该好好哭一场。于是他凛着脸,绞着心,听着身后一阵阵痛苦的啜泣。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哭声越来越弱,渐渐停止,里面安静了。他又等了会儿,等不到她出来,他担心了。打开门,看见苏笙卷在地,抱着本书,睡着了。
荆永旭走进去,望着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脸上泪痕斑斑,瘦得剩皮包骨,看起来那么小,永旭蹲下来,取走诗集,放一旁,轻轻抱起她,她是那么轻,他好心疼。
荆永旭抱她回房,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床边,望着那张苍白的脸。他握住苏笙冰凉的手,低头,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
荆永旭眼眶发烫,心变得柔软敏感。他已经被爱情征服了,悄悄地,他退出房间,打电话给荆锦威。
“有你陪着她……我……我比较安心了。”荆锦威坐在床边,跟荆永旭讲电话。他已经出院。孔文敏接他到家里住,亲自照顾他。
这时,孔文敏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和谁说话?”
荆锦威按着手机,对她说:“是我哥。”
“我也要跟他说。”孔文敏接过手机。“永旭,你那边怎么样?”
她声音哽咽,眼泪涌上来,悄声地和荆永旭谈话。发生太多事了,不久前,她还迷恋着这个男人,无法自拔,以至于造成太多遗憾的事。
荆锦威看了看孔文敏,然后他拿拐杖拄起身子,黯然地退出房间。孔文敏却拉住他,他听文敏高声地对荆永旭说——
“你不用担心,劭康有我跟锦威,你好好照顾苏笙,以前,我太不成熟,请原谅我。”孔文敏看向荆锦威,对着手机说:“我打算年底跟锦威结婚……是、谢谢,保重。”
荆锦威呆望着文敏,不敢相信听见的。
孔文敏关了手机,搀住荆锦威。
“我烧了四菜一汤,有你爱吃的菠萝虾球、宫保鸡丁……”她扶着荆锦威出去,但他站着不动,诧异地望着她。
“你刚刚跟我哥说什么?”结婚?她要跟他结婚?
“你没听见啊?你不肯吗?”
荆锦威不敢高兴,他凛着脸。“文敏,我现在这个样子,你……”
“你怪我吗?”孔文敏脸一沉。“你怪我害你少一条腿?”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低头,自卑地说:“你不用因为同情我,就……”
“荆锦威!”孔文敏大声喝他。“你变这样,是我害的!”
所以她想嫁他?她想赎罪?荆锦威苦笑,颓丧地坐下。“你不用这样,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
“你驾车的技术一向很好,那晚我们争执,记得吗?是因为我,你才会出事,还间接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不是这样,那时我跟家伟聊得太高兴了,没注意来车,我开太快,我仗着技术好,太粗心了……”
孔文敏也坐下,她轻轻说:“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
“是,是这样。”荆锦威低着头,红了眼睛,哑声道:“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帮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明天你送我到医院复检,然后我要回家了,我不习惯住在你家……”文敏不是爱他,她只是因为内疚、同情。被深爱的女人同情,对男人来说,很伤。
锦威心里矛盾着,当然,这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文敏的关怀了,他对家伟的事耿耿于怀,他还在适应缺了一条腿的生活,有文敏照顾当然很好,但他怕自己会越来越依赖,而这不是爱,这是她的同情。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同情的目光下生活?
“好吧!”孔文敏起身道:“既然这样,明天我载你回去,那边有佣人照顾你,你妈还打算聘专业的医护人员帮你复健,你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荆锦威僵硬地点点头。
晚饭后,孔文敏忙着收拾行李。
荆锦威坐在沙发看电视,不发一语。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当晚荆锦威失眠,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了很多事。
他的伤口痛,心也痛,他不敢见苏笙,他太惭愧了。只要一想起苏家伟,他就忍不住要躲起来痛哭。
荆锦威叹息,他听见房外文敏的脚步声。她不知道在忙什么,两点了还不去睡。
荆锦威难过地想,他跟文敏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如果利用她的内疚来绑住她,那么他未免太卑鄙了。
又自嘲地想,没想到他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她,结果现在他这么狼狈。荆锦威啊荆锦威,你够惨了。
但是又能怪谁呢?那时他如果冷静些、理性些,也不会因为跟文敏争执,就影响了心情,出这么大的纰漏。
荆永旭老是劝他,不要感情用事,他真是太糟糕了。
翌日,孔文敏先将行李搬下去扔在车上,再上楼扶荆锦威去医院。走前,荆锦威看她将家里的落地窗锁上,把每扇窗户都上了锁,又去检查瓦斯开关。
荆锦威说:“用不着把窗户都关了,我妈他们也会来,我会跟他们回家,你送我到医院就可以回来了。”他看孔文敏背了笔记计算机,觉得疑惑。“干么带计算机?”今天假日,不用去公司。
孔文敏过来,挽着他说:“你说这里住不惯,我只好跟你回去住。”
荆锦威惊讶地看着她。
“以后我们就一起上下班。”她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那天晚上,知道你出事,我吓坏了。赶去医院的路上,我发了重誓,只要你活下来,我要一辈子跟着你。”她看着荆锦威,温柔地笑着。“我如果违背誓言,恐怕会被老天爷惩罚。”
“文敏,我说过你不用同情我。”
“不是同情。”她摸了摸他的脸。“那时我以为你会死,我好恐惧好后悔,后悔没有珍惜你,后悔自己倔强又爱面子,其实……怎么说呢……”她撩撩头发,吐吐舌头,脸上表情有点尴尬,又有点害羞地。“我是喜欢你的,我是不能没有你的,我是……不,我是……”
她直视荆锦威,深吸口气后说:“我是可恶的,因为每个人都宠我,只有永旭不希罕我,我就想征服他。因为我的人生太顺利太完美了,我就笨到想去碰钉子,尝点苦头,找找刺激,我不接受失败,也不愿承认自己会失败。”
她低头,惭愧地叹了口气。“好胜好强,让我赢得的,只是悔恨和遗憾,永旭对我而言是一则神话,遥不可及的神话,那是迷恋,头脑不清楚、浑浑噩噩的迷恋。对我来说你才是真实的,活生生,在我左右,我依赖着的。锦威……”她哽咽了。“锦威,你少了一条腿,一定很不习惯吧?如果我失去你,也会像少了一条腿,或是一只胳臂,不,是整个心,我不习惯,我会很慌很害怕,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你已经存在我的生活里,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了,请不要抛下我。”
这告白太动人,荆锦威听得震颤,不敢相信文敏会对他说出这么深情的话,这深深撼动了锦威。
“你……你已经不爱我哥了?”他颤抖地问。
她靠在他身上,环着他。“不,我爱你。你会送我百合花,你会带我去任何地方,你关心我的生活,注意我的需要,你已经成功的感动我了,现在……你要撇下我吗?我已经爱上你,你要我退出吗?连你都要弃我而去?还是你恨我害了你?”
荆锦威握住她的双臂,轻推开她,他看着文敏,眼色迷蒙。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表情真挚。
他们四目相对,然后他托住文敏的脸,低头,覆住她的嘴,深深地吻她。
第九章
一到曼谷,阳光灿灿,水市场喧闹着,花卉缤纷,各种食物的香气,都不能教苏笙心花怒放。
她住在客房,她把窗户关了,窗帘拉起,然后把自己抛到床上,凶猛地睡。她曾经在睡梦中见过家伟,心想也许一直睡,还能再见到弟弟。所以苏笙除了吃,就是睡。她思念弟弟,对外界的动静没兴趣。
这天,荆永旭来敲门,他在门外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想睡觉。”
“你已经睡了两天。”
苏笙不理他。
“这两个月,你打算这样睡下去?”
她翻身,脸埋在枕头里。
砰!门被粗鲁地推开。
荆永旭走进来,站在床边,看着苏笙。她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听见他进来,她动也不动。
“起来。”他用一种威严的口气命令她。
苏笙一震,侧过脸,盯着他。“我想睡觉。”
他凛容,怒斥:“起来。”
“你生气?”她笑了。“是你自己要我来的,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这样跟废人有什么不同?”
苏笙目光一凛,抓了枕头掷他。“我本来就是要死,是你硬把我拉上来,你发什么脾气?你莫名其妙……干什么?放手!”
荆永旭扣住她的手,硬将她拽下床,拖出房间。
苏笙踹他踢他咬他。他像不怕疼的,一路将她拖到露天阳台上。阳光教苏笙睁不开眼,她吃得少,这么一挣扎,她有些受不了了,头昏目眩,大口喘气。
荆永旭将苏笙推到餐桌前,塞了个东西到她手里。
苏笙低头看,倒抽口一下是把刀!一把银光闪闪,锋利的刀。她猛地抬头,看着荆永旭,他却只是面色沉静地望着她。
“为什么给我刀?”苏笙不懂,这什么意思?他是受不了了?他放弃了?他要她自杀吗?那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苏笙困惑地眯起眼睛,在他身后,一大片金色阳光,教她眼睛好痛。
“切水果。”荆永旭定定地望着她。
“切水果?”
他对她微微笑。“我们一起切。”
她看荆永旭走到墙边,那里地上堆着四个大纸箱。他搬一箱过来,放桌上,打开纸箱,她闻到一股甜味。
他倒出纸箱里的东西,一颗颗金色菠萝滚出来散在桌上。他又去拿了把刀来,并将桌子抹净,动手斩菠萝,他削完皮,将果肉放到她面前砧板上。
“剁得越细越好。”他说。
“为什么要切?拿来干什么?”
“切就是了。”他又去拿来一只钢锅,放桌上。“切好的扔进这里。”荆永旭又开始俐落地削皮,瞬间就削好三颗。
苏笙不懂他在想什么,她握着刀,瞪着他,没打算按他的话做。
他双手没停,头也没抬,说:“你答应给我两个月,这两个月听我的。”
苏笙瞪眼,她扔了刀,转身就走。
“你再去睡试试看。”他低声说,动手削第六颗菠萝。
苏笙怔住,转身瞪他,他的嗓音平静,但透着一股力量,一种不容撼动的决。
他看苏笙一眼,嘴唇带着笑意。“你进去十次,我就揪你出来十次。直到你削完这箱菠萝,我都会这么做。”
“你威胁我?”苏笙脸一沉,转身就走,才走两步,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臂伸来,猝地将她揽回。她大叫:“凭什么命令我,荆永旭!”
他力气大,轻易地将她拽回桌前。
她挣扎着,吼:“你以为你是谁?我不切,放手,放手!”苏笙随手抓了个菠萝扔他,果皮粗硬,立刻擦破他的右脸,留下三道血痕。
一瞬间静下来了,她被自己的野蛮吓到,他不理脸庞的伤,又将刀子重新塞回她的手里,笑着说:“我来削皮,你负责切。”
她低头,想了想,动手了。剁着果肉,她轻声道:“你流血了。”
“没关系。”他若无其事。
一下子,泪水涌上来,苏笙又气恼又难过,她觉得胸口快爆炸了,她不懂她是气自己多些,还是气他多些?她用力剁果肉,汁液溅湿双手,溅到衣服上,菠萝香气浓郁,熏得她心浮气躁,心乱如麻。
她刀刀斩着菠萝,想着弟弟,又想起跟眼前这男人曾有的快乐时光,想到这阵子对他的粗暴野蛮。想到他坚持着,他甘愿留她在身旁……
他真蠢!
她泪眼迷蒙,又想到那个夜晚。在电话里,他演奏“卡农”,逗她开心。
当时他问:“苏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做很多蠢事?”
是啊,他真蠢。苏笙流泪。抹了又抹,眼泪却挡也挡不住。
荆永旭假装没看到她哭,沉默地削着果皮。
苏笙哽咽道:“这些菠萝要干么的?”
“以后你就会知道。”
菠萝削完,天色也暗了。
“我会带晚餐回来。”荆永旭丢下这句,拿了装满果肉的钢盆走了。
苏笙站在露台,倚着栏杆,看荆永旭将钢锅放到车上,上车离开。
他去哪?她老是猜不透他的行为。旋即她苦笑地自问着!你不是不想活了?你不是了无生趣了?那你还管他干么哩!
是夜,苏笙筋疲力竭,倒头就睡。之前她睡得浑浑噩噩,这次睡得沉,一夜无梦。
没想到第二天,他逼她切苹果,剥柚子。两人从中午忙到晚上,然后他又将水果载走了。
苏笙的疑惑越来越深,那么多水果究竟拿去哪?干什么了?
连着几日,她重复这些事,处理各种水果。露台残留着果香,晚上苏笙睡时,鼻尖还闻到水果的香气,那凶猛的香,钻入体内,仿佛在体内扎根。
这天,她半夜醒来,觉得口渴,去拿水喝,在走廊上。看见荆永旭从浴室出来,他裸着上身,穿件白色麻质的休闲裤,正擦着头发。
苏笙吸口气,僵住了,灯光下,她看见荆永旭的左胸上,有一道约十公分的疤痕。
荆永旭发现她,她正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瞪着他的伤疤。他笑了笑,将毛巾挂在左肩,遮住疤痕。
“睡不着吗?”
苏笙问:“胸口的疤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学脚踏车摔的。”由于他答得自然,苏笙不觉有异,她喝了水,回房垂。
翌日,苏笙再也忍不住了。
当荆永旭载水果离开时,她追几步,拦了观光客坐的Motorcy-rubjang摩托车,跟住他的车子。
追了二十多分,车子在一栋园子前停下。苏笙付钱,下车,躲在路旁,看荆永旭将水果搬进园里,她跟着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