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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无泪  第8页    作者:张小娴

  就在这短短的一刻,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爱比往日更深了一些,直嵌入了骨头里。

  火车轧轧地开走了,月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她终于看到他了。她除下耳机,兴奋地朝他抬起头来,举起手里的一包东西,在空中摇晃。

  他迈步朝她走去。她投给他一个小小的,动人心弦的微笑。

  他贴着她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声音里满溢着幸福和喜悦。

  她脸上漾开了一朵玫瑰,说:

  “你一定还没吃东西。”

  她打开怀里的纸袋,摸了一个咸面包给他。他狼吞虎咽的吃了。

  她用手背去抚摸他汗湿的脸,又凑上去闻他,在他头发里嗅到一股浓香。

  她皱了皱眉,说:

  “你吃过饭了?”

  他连忙说:“他奶奶煮了虾酱鸡,她有留我吃,可我没吃啊!”

  看到他那个紧张的样子,她笑了,笑声开朗天真:

  “这么美味的东西,你应该留下来吃。”

  “这个面包更好吃。”他一边吃一边说。

  她带来了水壶。她把盖子旋开,将水壶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水,发现自己已经吃了很多,她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第一个面包。

  “你为什么吃得这么少?”他问。

  “我不饿。”她说。她把最后一个面包也给了他,说:“你吃吧。”

  “我有东西给你看。”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折成一个小长方的支票给她看,兴奋地说:

  “我今天发了薪水。”

  她笑笑从背包摸出她的那一张支票来,说:

  “我也是。”

  “我还是头一次自己赚到钱。”他不无自嘲地说。

  她笑了:“那种感觉很充实吧?”

  “就像吃饱了一样充实。”他拍拍肚皮说。

  她靠在他身上,眯起眼睛,仰头望着天空,问:

  “今天晚上有星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有许多许多。”他回答说。

  第三章  美丽的寓言

  这幢灰灰白白的矮房子在大学附近的小山坡上,徒步就可以上学去。徐宏志和苏明慧租下了二楼的公寓。面积虽然小,又没有房间,但有一个长长的窗台,坐在上面,可以俯瞰山坡下的草木和车站,还可以看到天边的日落和一小段通往大学的路。

  房东知道徐宏志是学生,租金算便宜了,还留下了家具和电器。然而,每个月的租金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个很大的负担,可他们也没办法。她毕业了,不能再住宿舍。

  他们怀抱着共同生活的喜悦,把房子粉饰了一番。他用旧木板搭了一排书架,那具骷髅骨依然挂在书架旁边,就像他们的老朋友似的。听说它生前是个非洲人,也只有这么贫瘠的国家,才会有人把骨头卖出来。

  恋爱中的人总是相信巧合。是无数的巧合让两个人在茫茫人世间相逢,也是许多微小的巧合让恋人们相信他们是天生一对,心有灵犀和早已注定。她对这副非洲人骨,也就添了几分亲厚的感情。她爱把脱下来的小红帽作弄地往它头上挂。

  后来的一个巧合,却让她相信,人们所以为的巧合,也许并不是一次偶然。一朵花需要泥土、阳光、空气、雨水和一只脚上黏着花粉的蝴蝶刚好停驻,才会开出一朵花。我们所有的不期而遇,不谋而合,我们所有的默契,以至我们相逢的脚步,也许都因为两个人早已经走在相同的轨道上。

  一天,  她在收拾她那几箱搬家后一直没时间整理的旧东西时,发现了一本红色绒布封面,用铁圈圈成的邮票簿。她翻开这本年深日久,早已泛黄的邮票簿,里面每一页都贴满邮票,是她十三岁以前收藏的。

  她曾经有一段日子迷上集邮。那时候,她节衣缩食,储下零用钱买邮票。其中有些是她跟同学交换的,有些是外婆送的,也有一些是她在非洲的时候找到的。所有这些邮票,成了她童年生活的一个片段。每一枚邮票,都是一个纪念、一段永不复返的幸福时光。

  也许,她想,也许她可以把邮票拿去卖掉。经过这许多年,那些邮票应该升值了,能换到一点钱。

  从大学车站上车,在第七个车站下车。车站旁边有一家邮票店,名叫“小邮筒”,店主是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有一双精明势利的小眼睛,看来是个识货的人。

  小眼睛随便翻了翻她那本孩子气的邮票簿,说:

  “这些都不值钱。”

  她指了指其中几枚邮票,说:

  “这些还会升值。”

  小眼睛摇了摇他那小而圆的脑袋,说:

  “这些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不服气地指着一枚肯亚邮票,邮票上面是一头冷漠健硕的狮子,拥有漂亮的金色鬃毛。

  “这一枚是限量的。”她说。

  小眼睛把邮票簿还给她,说:

  “除了钻石,非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知道这一次没有杀价的余地了,只好接过那七百块钱,把童年的回忆卖掉。但她拿走了那枚肯亚邮票。

  回去的时候,她为家里添置了一些东西,又给徐宏志买了半打袜子,他的袜子都磨破了。

  “我不卖了。”徐宏志把对方手上的邮票簿要回来,假装要离开。

  这个小眼睛的邮票商人刚刚翻了翻他带来的邮票簿,看到其中几个邮票时,他眼睛射出了一道贪婪的光芒,马上又收敛起来,生怕这种神色会害自己多付一分钱。最后,这个奸商竟然告诉他,这些邮票不值钱。

  看见徐宏志真的要走,小眼睛终于说:

  “呃,你开个价吧。”

  “一万块。”徐宏志说。

  “我顶多只会给四千块。”

  “七千块。”徐宏志说。

  小眼睛索性拿起放在柜台上的一张报纸来看,满不在乎地说:

  “五千块。你拿去任何地方也卖不到这个价。”

  他知道这个狡猾的商人压了价,但是,急着卖的东西,从来就不值钱。他把邮票簿留在店里,拿着五千块钱回去。

  这本邮票簿是他搬家时在一堆旧书里发现的。他几乎忘记它了。他小时候迷上集邮。这些邮票有的是父亲送的,有的是母亲送的,也有长辈知道他集邮而送他的稀有邮票。

  曾经有人,好像是歌德说:“一个收藏家是幸福的。”集邮的那段日子,他每天晚上认真地坐在书桌前面,用钳子夹起一个个邮票,在灯下细看。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卖掉它们来换钱。他知道这些邮票不止值一万块,谁叫他需要钱?

  医科用的书特别贵,搬家也花了一笔钱。

  他很高兴自己学会了议价,虽然不太成功。

  徐宏志回来的时候,她刚好把新买的袜子放进抽屉去。听到门声的时候,她朝他转过身去。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他们几乎同时说。

  “你先拿出来。”她笑笑说。

  他在钱包里掏出那五千块钱,交到她手里。

  “你还没发薪水,为什么会有钱?”

  “我卖了一些东西。”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膀。

  “你卖了什么?”她疑惑地朝他看。

  “我卖了邮票。”他腼腆地回答。他从来就没有卖过东西换钱,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点尴尬。

  她诧异地朝他看,问:

  “你集邮的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几乎忘记了,是在那堆旧书里发现的。”他回答说。

  然后,他满怀期待的问:

  “你有什么东西给我?”

  她笑了,那个笑容有点复杂。

  “到底是什么?”他问。

  她朝书桌走去,翻开放在上面的一本书,把夹在里面的那枚肯亚邮票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愣住了:“你也集邮的吗?”

  “很久以前了。我刚拿去卖掉。这一个,我舍不得卖,我喜欢上面的狮子。”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集邮?”

  “跟你一样,我都几乎忘记了。你卖了给谁,能换这么多钱?”

  “就是那间‘小邮筒’。”

  她掩着嘴巴,不敢相信他们今天差一点就在那儿相遇。

  “你也是去那里?”他已经猜到了。

  她点了点头。

  “他一定压了你价吧?”他说。

  她生气地点点头。

  “那个奸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那些邮票本来就不值钱,卖掉也不可惜。”她说。

  他看着手上那枚远方的邮票。它很漂亮,可惜,他已经没有一本邮票簿去收藏了。

  “以后别再卖任何东西了。”他朝她说。

  再一次,她点了点头。

  那些卖掉了的邮票是巧合吗?是偶然吗?她宁可相信,那是他俩故事的一部分。他们用儿时的回忆,换到了青春日子里再不可能忘记的另一段回忆。

  他们给压了价,却赚得更多。

  公寓里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他们可以自己做饭,但他们两个都太忙了。为了节省时间,她常常是把所有菜煮成一锅,或是索性在学校里吃。他要应付五年级繁重的功课和毕业试,又要替学生补习。为了多赚点钱,他把每天补习的时间延长了一个钟。

  她当上了学校图书馆的助理主任。她喜欢这份工作。馆长是个严厉的中年女人,但是,她似乎对她还欣赏。当其它同学毕业后都往外跑,她反而留下来了。她甚至庆幸可以留下。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又有徐宏志在身边,日子跟从前没有多大分别。

  那套动物纪录片已经播完了。她接了另一套纪录片,也是关于动物的。她还有一些文章要翻译。

  也许有人会说这种日子有点苦。她深知道,将来有一天,她和徐宏志会怀念这种苦而甜的日子,就连他们吃怕了的一品锅,也将成为生命中难以忘怀的美好滋味。那自然需要一点光阴去领会。他们有的是时间。

  搬进公寓的那天,徐宏志靠在窗台上,给她读福尔摩斯的《蒙面房客探案》。他打趣说,这个故事是为了新居入伙而读的。

  到了黄叶纷飞的时节,他们已经差不多把所有福尔摩斯的故事读完了。

  “明天,你想听哪本书?”那天晚上,他问。

  “我们不是约定了,读什么书,由你来决定的吗?”

  他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一定会听你的。”

  “你有没有读过白芮儿。马克罕的《夜航西飞》?”她问。

  他摇了摇头。

  “那是最美丽的飞行文学!连海明威读过之后,都说他自己再也不配做作家了。据说,写《小王子》的圣修伯里跟白芮儿有过一段情呢!“她说。

  她说得他都有点惭愧了,连忙问:

  “那本书呢?”

  “我的那一本已经找不回来了,不知是给哪个偷书贼借去的,一借不还。”停了一下,她向往地说:

  “我会去找的。那是非洲大地的故事。”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非洲的?

  假如说爱情是一种乡愁,我们寻觅另一半,寻找的,正是人生漫漫长途的归乡。那么,爱上所爱的人的乡愁,不就是最幸福的双重乡愁吗?

  隔天夜晚,他离开医学院大楼,去图书馆接她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支着头,很疲倦的样子。

  他跑上去,问:

  “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很久。”她站起来,抖擞精神说。然后,她朝他摇晃手里拿着的一本书。

  他已经猜到是《夜航西飞》。

  “图书馆有这本书。”她揉了揉眼睛,笑笑说:“我利用职权,无限期借阅,待到你读完为止。“

  他背朝着她,弯下身去,吩咐她:

  “爬上来!”

  她仍然站着,说:

  “你累了。”

  “爬上来!”他重复一遍。

  她趴了上去。就像一只顽皮的狒狒爬到人身上似的,她两条纤长的手臂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让他背着回去。

  “我重吗?”她问。

  他摇摇头,背着她,朝深深的夜色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的胸怀抵住他的背,头埋他的肩膀里。

  “你有没有读过那个故事?大火的时候,一个瞎子背着一个跛子逃生。”她说。

  他心头一酸,说:

  “这里没有瞎子,也没有跛子。”

  “那是个鼓励人们守望相助的故事。”她继续说。

  他把她背得更紧一些,仿佛要永远牢记着这个只有欠欠的一握,却压在他心头的重量。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做脑神经外科。”他告诉她。

  “为什么?”她诧异地问。

  “我想做眼科。”他回答说。

  她觉得身子软了,把他抱得更牢一些。

  “我会医好你的眼睛。”他说。

  “嗯!”她使劲地点头。

  在绝望的时刻,与某个人一同怀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并竭力让对方相信终有实现的一天。这种痛楚的喜乐,惟在爱情中才会发生吧?她心里想。

  “图书馆的工作太用神了。”他怜惜地说。

  “也不是。”她低声说。

  她的眼睛累了,很想趴在他身上睡觉。徐宏志说的对,但她不想承认,不想让他担心。

  “等我毕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说。

  “我想做一条寄生虫。”

  “社会的,还是个人的?”

  “某个人的。”

  “可以。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寄生虫就是这样的。”他挺起胸膛说。

  她睡了,无牵无挂地,睡得很深。

  半夜里,苏明慧从床上醒来,发现徐宏志就躺在她身旁。他睡了,像一个早熟的小孩似的,抿着嘴唇,睡得很认真,怀里抱着那本《夜航西飞》。她轻轻地把书拿走,朝他转过身去,

  在床头小灯的微光下看他,静静地。

  她好怕有一天再不能这样看他了。

  到了那天,她只能闭上眼睛回忆他熟睡的样子。

  那天也许永远不会来临,他曾经这样说。

  他说的是她眼睛看不见的那一天。

  在这一时刻,她心里想到的,却是两个那天。

  第一个那天,也许会来,也许不会来。

  第二个那天,终必来临。

  当我们如此倾心地爱着一个人,就会想象他的死亡。

  到了那日,他会离她而去。

  她宁愿用第一个那天,换第二个那天的永不降临。

  她紧紧握着他靠近她的那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里。

  后来有一天,徐宏志上课去了,她在家里忙着翻译出版社送来的英文稿。她答应了人家,

  这两天要做好。徐宏志在屋里的时候,她不能做这个工作,怕他发现。图书馆里又没有放大器。她只能等到他睡了或是出去了。

  这一天,他突然跑了回来。

  “授病了,下午的课取消。”他一边进屋里一边说,很高兴有半天时间陪她。

  她慌忙把那迭稿件塞进书桌的抽屉里。

  “你藏起些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却不知道其中一页译好的稿子掉在脚边。

  他走上去,弯下身去拾起那张纸。

  “还给我!”她站起来说。

  他没理她,转过身去,背冲着她,读了那页稿。

  “你还有其它翻译?”带着责备的口气,他转过身来问她。

  她没回答。

  “你瞒了我多久?”他绷着脸说。

  “我只是没有特别告诉你。”

  他生气地朝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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