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展翎的杏眼圆睁,小嘴也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直视着自行掀掉红巾盖的铁柔。
这叫“长相平凡”?!展翎在心中惊叹,她一直以为自己够美了,没想到天下竟有这等的美人儿,黛眉横扫,眼波流转处,有说不出的娇艳动人,而小小红唇旁的微笑却让她多了一抹清丽,像是湖边清莲和娇美玫瑰的综合体,教展翎这样的美人儿也甘拜下风。
“人称展家小姐是京城四美之首,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铁柔微笑地说着,打第一眼就喜欢上展翎。
“比起嫂嫂来!四美也成了四丑了!”展翎真心地说道。
“哪儿的话!”铁柔被她这么一称赞,竟有些不好意思,“快来帮我拿掉凤冠吧!这玩意可重的很!”
两人合力拿掉凤冠后,不禁相视一笑。
“麻烦你请人来把这些酒菜撤退吧!我已经累得没有什么胃口了。”铁柔指着桌上的酒菜说道。
看着那桌完整如初的酒菜,展翎的心中掠过一阵歉疚,忍不住再次咒骂那天杀的展翊寒。
“嫂嫂,真是对不起你,大哥他……。”
“没关系,谁教‘云眉酒’太过于醉人了呢!”她语带双关地说,显示自己对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知情。
听到这句双关语,展翎的脸因先前的欺瞒而羞愧地泛红,原来她都知道了!
“翎儿!”铁柔握住她的手:“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谢谢你的用心良苦,这不是你的错,赶明儿我会想办法让我的丈夫解酒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云眉酒’的出处及烈性喔!”
如此巧妙的比喻,让展翎不禁崇拜起眼前娇小的女子了,美丽兼具智慧,她大哥是走了什么运,竟能娶得如此佳人归!
“长相平凡,个性温柔”!她真等不及想看她大哥瞠目结舌的样子了。
****
一夜无梦的铁柔,神清气爽地模样,真教人很难与昨夜的弃妇联想在一起。进来伺候她梳洗的婢女就像展翎一般,为这新夫人的美丽震惊不已,而这个天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西厢房。毕竟没有人有那个胆敢去打扰展将军。
由于展家二老早逝,所以这会儿她并不需要遵照习俗出去为翁姑奉茶,但身为将军府的新夫人,她却有必要先熟悉这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她相信她从小所受的教育,足以让她主持这偌大的将军府。
尚无暇注意到将军府里宏伟的楼阁亭台,她让婢女指引着,先行来到了大厅。将军府的老管家齐自威早就等在那儿了!
“齐自威见过夫人!”他倨傲地行礼,并不为这新夫人的美貌所动,他在展家已经四十多年了,什么人他没见过,在他心中这夫人美则美矣,但仍属稚嫩!
“齐叔!”铁柔好笑地看着他那副一板一眼却又十分神气的模样,简直和铁府的老仆铁英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像这种人,通常有着高度的忠诚,在府里也有着一定令人尊敬的地位,他们会把主子所交代下来的任务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事事一丝不苟,样样只求完美,在他们心中,自有一套认定的“评人标准”。铁柔知道此刻齐自威虽然认同她的身分,却不见得认同她的人。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想赢得他的尊敬倒也不急在一时。
“我听展翎说您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支柱,将军府能有今日这样的井井有条,可都是您的功劳啊!”铁柔指着窗明几净的大厅,由衷地说道。
“夫人过奖了!”齐自威脸上的肌肉连动都没动。
他的反应,早在铁柔预期中,所以对他,她倒也不以为忤的说道:“我新来乍到,对府里一切还是陌生得很,待会儿麻烦齐叔为我介绍一下,我也好早点进入状况,而府里的大小事务,仍要继续请齐叔操烦才是!”她间接表明了自己无意剥夺他在展家的地位。
虽然齐自威仍是面无表情,但一番谈话下来却让他对这位新夫人有了另一番评价。
对于昨晚将军所做的事,他亦知情,原本以为今早会看见一个哭肿了双眼,不登大雅之堂的可怜女子,没想到竟会是一个落落大方,举止、言谈合宜的大家闺秀,不但没有千金小姐的霸道、傲气,亦没有失孤的自怜自艾,简单几句话,不但安抚了他,也提醒了她这位夫人的身分。
看来将军是挖了块宝,只是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领悟。唉!府里也宁静太久了,偶尔来点鸡飞狗跳可能会满好玩的!他有点坏心的想着。
****
将军府占地千坪,外观宏伟,入门后,首先进到“卧龙厅”,是用来接见宾客的大厅,穿过“卧龙厅”则是一座供休憩之用的园子--“容园”,园中山石朴拙,溪流清澈,杨柳处处,点缀着几种精致的花卉,和风送香,颇令人心旷神怡。
容园两侧各有楼房,右侧“飞竹馆”,是老二展翊飞的住所,馆中几株浦湘竹,平添几许孤傲。左侧则是展翎所居的“翎梅小筑”,精致幽静,与那些大官人家小姐的绣阁比起来,别有一番风趣。
容园后方则是她昨晚所居之处--“寒松苑”。除了正房外,东西两侧还各有一厢房,东厢房是为招待客人之用,而西厢房则是为了招待……红粉知己之用了。
对将军府各处的地理位置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向齐自威要了银儿来做贴身侍女,铁柔谢过了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
看看时辰,已日上三竿了,她也差不多该去为她那“醉酒”的夫婿醒醒酒了。
知道仆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等着看好戏,铁柔也不多说,莲步轻移至西厢房,要银儿上前去敲门。
尚沉醉在翊寒宽阔胸膛中的云眉,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魁,平日所服侍的,多的是城里的达官贵人,但她也不是来者不拒,尤其近几年来,她几乎已成了展翊寒专属的情妇,她竭尽心力的服侍他,虽不至于妄想着成为将军夫人,但若能成为将军的爱妾,则后半辈子就可高枕无忧了。
本来,听到将军要娶一个孤女,她心中着实不甘,但将军在新婚之夜却召她前来,给了她无穷的希望,虽然昨晚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闷着头喝酒,然后倒头大睡,但她相信,过不久,他一定会纳她为妾的!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展翊寒皱着眉,醒了过来。
“不是交代过不许来打扰的吗?”他沉着声说道。
“别皱眉头!”云眉的指尖在他的眉处游移着。“可能有要事吧!我去开门就是!”她的声音柔得都可掐出水来了。
“不管是谁来,都要他走开!”他说着。
要命,昨晚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现在他简直头痛欲裂,即使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得等他酒醒了再说。
云眉俯身亲了亲他,披了件单衣,脸上有着自信的微笑。门一拉开,看见一个婢女站在门前。
“有什么事吗?将军和我正忙着呢!将军他可不喜欢这时候有人来打扰!有事待会再说吧!”看对方不过是个小婢女,云眉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衣着不整,有点高傲地命令着。
银儿一听,不知所措地望着身后的铁柔,铁柔自是听见云眉暧昧的话语了,跨前一步,和云眉面对面地估量着彼此。
“艳丽俗气”!这四个字是铁柔对云眉的评语,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做人要厚道点,但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评语了。
好清丽的一位美人啊!云眉一怔,记不起她曾在展府,甚至是京城里见过她,她是谁?
“云眉姑娘,是我要见展大人,烦你通报一下!”铁柔很有礼貌地说着,注意到树丛里有着身影晃动,是那班好事的奴婢仆役们,他们是有心看好戏的吧!
“你?!你是谁?”基于一种女性的直觉,云眉心中警铃大作,她很不友善地问道。
“我?!”铁柔一扬眉,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展大人昨天刚过门的妻子,你可以称呼我一声--”她停顿一下,随即清晰地说道:“展夫人。”
各种复杂的神情在云眉脸上闪过--震惊、怀疑、怨恨,甚至还那一丝的轻蔑,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竟然跑来向她耀武扬威,云眉着实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败在这样一个小丫头身上。
不过怨归怨,在度过最初的怨恨、震惊期后,在风尘中打滚,见过世面的她,强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在态度、神情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见她向铁柔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叫道:
“姊姊!”
第二章
有那么一刹那,铁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眼前这个年长她几岁的女人叫她一声--
“姊姊!”云眉再叫道。
铁柔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起来有比她老吗?
“云眉姑娘,这声姊姊,铁柔承受不起!”不管她有什么意思,铁柔摆明了不领情。
“承受得起,承受得起!”云眉一脸的谄媚,“小妹自知命薄,今日幸得将军垂爱,只愿终身侍奉将军,还望姊姊您成全!”她说出了她的目的。
原来是想当小老婆,对大老婆的她来个委屈求全啊!铁柔在心中好笑地想道,有哪个女人会在新婚的第一天答应自己的丈夫纳妾的,这会儿,她可不认为自己的耳朵出差错了,倒是云眉姑娘,她似乎该建议她去检查一下她的脑袋瓜子了。
“既是这样,那我更是不能接受了!”她的拒绝够明白了吧!
“不,你一定得接受,姊姊!”云眉不想放弃。
“不,我不接受!”铁柔很有耐心地说。
“你要成全我啊!姊姊!”她像个被害者一般。
“不,我不接受!”铁柔笑笑地说。
“姊姊,我是真心的,你可不能拒绝我!”云眉抓着铁柔的手,一副她非答应不可的模样。
“不!”铁柔的笑容从唇边逝去,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姊姊--。”
“对不起!”铁柔打断她:“我想我永远不会有一个年龄比我大的‘妹妹’,这件事就讨论到此!”她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见她如此决绝,云眉不禁老羞成怒,哼!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弃妇罢了,她就不相信展翊寒会为了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舍得离开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冷哼一声,倨傲自满又重回云眉的脸上,只见她一转身,以高八度的声调嚷着:“将军,您那被遗弃的新娘来找您兴师问罪了。”
虽然仍为宿醉所苦,但对于云眉和铁柔间“女人的对话”,展翊寒可是一字不漏地听了去。面对着丈夫情妇,铁柔那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他印象深刻,在她面前,云眉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直起身子,他就在他情妇的床上和他的新婚妻子四目相对。
开什么玩笑,这……这就是他的妻子吗?那个他印象中应该长得“平凡无奇”,发育也不完全的妻子?展翊寒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艳。
喔!老天!这……这就是她的丈夫吗?那个她想像中“其貌不扬”、“面目狰狞”的丈夫?生平第一次,铁柔全身一阵虚软。
而当年短短的一瞥,只剩模糊的印象,他一直以为这位落难的铁家小姐,之所以需要皇上赐婚,一定是因其“长相平凡”,没有追求的对象,谁知道……谁知道竟会是他生平仅见的大美人?
那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翦水大眼,眼波流转,极其动人,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而不点而朱的樱唇,更是引人遐想,和他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小孤女,相去何只十万八千里?昔日那瘦小的身子,如今已是玲珑有致,秾纤合度。展翊寒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他真是个英俊的恶魔!铁柔也在心中嘟嚷着,冷峻的面孔和危险的气质,给人一种无情、冷酷的感觉,剑眉星目,英气焕发,难怪在战场上如此声名远播,这样的男人,是个好战士,但肯定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时间在两人的对中仿佛就此胶着,两双目光无言地相对流盼,就像被许下魔咒一般。
然后,有人打破了这魔咒,是--云眉。
“将军!”她偎近展翊寒:“你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的吗?”她挑战似地睨视着铁柔。
铁柔不作声,想看看展翊寒是如何反应!
“她,不是任何人!”展翊寒简洁而且不容置喙地说。
很好,铁柔很满意,虽然他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令人皱眉。
“铁柔见过‘相公’!”她福了福,语气特别加重“相公”一字,一来彰显自己应有的地位,二来则提醒了翊寒他的新身分,请他自重。
展翊寒如何不知她的暗示,但多年来的军旅生涯早巳把他训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若他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的话,那微微上扬的眉毛显示了些许的兴味。
“昨夜睡得好吗?”展翊寒问道,想知道她如何面对那尴尬的场面。
“十分安稳!”铁柔甜甜地一笑,挑战似地迎向他的视线。
“哼,只怕是孤枕难眠、垂泪至天明才是!”云眉发出冷哼,刻薄地说。
“那倒不至于!”铁柔也不生气,只有那眼神里有那么一丝的厌恶,“喔!对了,云姑娘,昨夜相公酒醉,在此叼扰了你一晚,铁柔好生过意不去,在此谢过了!”
“将军夫人如此大礼,我可不敢当,以后……”
“以后你放心!”铁柔打断她的话:“我一定会善尽做妻子的责任,不敢再麻烦你了!”
“你以为你说了就算吗?”云眉根本打从心底不把她放在眼里,反正她有展翊寒当靠山。
“我想在将军府,我说的话比云姑娘还有分量吧,毕竟我是‘将军夫人’!”铁柔笑吟吟地说。
“你……”云眉脸色大变,被怒气蒙蔽了理智,忘了今天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歌妓;忘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更忘了人家是堂堂的“将军夫人”,手一挥,一个巴掌朝铁柔招呼过去。
这下子,隔岸观虎斗的展翊寒可不得不出手了,开玩笑,自己的情妇和自己的妻子要是打起来,这要传了出去,不成为京城年度的大笑话才怪!更何况再怎么说,铁柔总是将军夫人,他得为她留点尊严。如此想着,正欲出手挡掉云眉那一巴掌时,情况已然丕变,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铁柔莲袖一拂,纤指一扬,云眉的手就突然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哪里还打得到铁柔!
“好俊的点穴法。”展翊寒在心中暗道,不过刹那间,竟能如此正确无误的“隔空点穴”,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实在无法想像他的“娘子”竟是个身怀武艺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