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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2页    作者:林如是

  “那么,为什么我爹娘不让我读诗文?为什么要遵从‘三从’‘四德’之道?为什么要成亲出嫁?要生儿育女?”

  啊……光藏心头一楞,小小的错愕。没想到十岁的小女娃会有这般的疑题。他不能对她敷衍,但他该怎么回答?

  “小姑娘,”他蹲身下去,变成他仰视她。“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我想你爹娘是希望你熟习妇礼,将来出嫁后,事奉翁姑、相夫教子,能得婆家欢喜疼爱。你爹娘是为你好的,没有哪家女儿不出嫁、生儿育女的。这样你懂吗?”

  二乔蹙眉摇头,露出一丝困惑。

  “那么,你呢?你也会成亲吗?”

  “我?”光藏又楞,温笑起来。“当然不会。”

  “为什么?”又来了。她又要问为什么了。

  “因为我是出家人。”他却好耐性。“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的。”

  “为什么出家人就不能成亲?”

  “没有为什么。戒律本就是如此。”

  “那么,你不要再出家不就成了?”她俏脸一偏,正经且疑惑的神色。那疑问,既理所当然又天真。

  “这──”光藏被问倒,失策地笑一笑。“不成的。我在佛前立誓,不能轻易还俗。”再说,他从来未曾想过儿女之私。

  净澄师父一再告诫,爱嗔痴怨,所有的情念痴欲都不脱“有形”的执念,均逃不出“成住坏空”的命运;谆谆教诲,就怕他们为情所惑、为情所苦,堪不破情字这一关。

  “为什么?”二乔还要问。“我佛慈悲,不会计较你立了誓又还俗的。”

  对她的天真,光藏不禁轻笑起来。

  “不成的,二乔姑娘。誓言就是誓言。”

  “为什么?誓言很重要吗?”

  他慎重点头,说道:“是的,誓言很重要,它是有重量的。你一立誓了,就不能反悔。”

  是的了,没错,发了誓是不能反悔的。她在心头同意,拿眼瞅了光藏。

  “那么,你一辈子是不娶亲了?”

  “是的。”光藏起身俯望她,眼神温柔好包容。

  这般,她问,他答,二乔心中淹漫一股暖意,说不出一种满涨的感觉。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她眯眼含笑起来,望着光藏。晚风打过她脸庞,拂乱她的髻发,在空中卷成漩涡。

  只有他,对她的疑惑会如此认真倾听、给予回答。

  “二乔!”

  随风荡来叫唤她的声音。

  “啊!大乔在找我了。我得走了!”她匆忙转身,像她出现时一样冷不防。

  跑了两步,她想起什么似,突然停下来,回身对光藏高高、殷勤地挥手。她身后一片广漠无垠的穹苍,小小的身影,恍恍要给天和地吞掉了似。

  光藏不由自主地也举手朝她挥舞,见她在晚艳中被染红的脸笑了,像春花开。

  他站着没动,看她跑远。身影在风沙中、紫红的夕颜下,一寸一寸地薄下去,影子似地成了一个轮廓。

  等他回神时,他发现他尚仍对着空洞的晚烟挥着手。

  ☆  ☆  ☆

  “二乔!”

  呼叫声从陇丘那边传过来,一声催得比一声急。二乔加快脚步,索性跑了起来,伶俐地跑向陇丘。

  “在这里!”边喘气边喊叫起来。

  大乔忙转身,看见二乔跑得发乱鬓散,喘气不休,未开口就先蹙起眉头,埋怨道:

  “真是的!你跑到哪儿去了?惹我叫了半天。”二乔就是野,没一点自觉,不安于室,不守本分。

  “我只是随处走走罢了。”二乔一语带过。

  大乔仍不住摇头,髻上插的簪子垂珠,随着不停的颤动,煞是好看。

  “不是我说,二乔,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要有自觉,别老是到处乱跑。学学小乔,好生等在家里,莫让人有机会说嘴。赶明儿,你再大点,很快,爹就会央人说亲,你可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野气,会把人家吓跑的。”

  大乔才长她五岁,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因为家中无男出,她爹娘着急,去年秋就为大乔招了赘婿成了亲,是以尽管大乔尚待一个月才及笄,但她已经迫不及待解下女儿家的双髻,将发髻垂偏在脑后,梳起妩媚风韵的“堕马髻”,穿上披帛及石榴裙,一副妇人的打扮。

  然而,极是妩媚好看的,有股说不出的韵味。还小年纪的她,早就已经知道美丑之差,对外貌就已经有了那等敏感。像此刻,她就觉得大乔极是动人好看,尽管她怀了多月的身子,丰腴的身子少了些玲珑,更添臃肿。

  “你在发什么楞?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真是的!”大乔白她一眼。

  “是是是,我当然有在听。”二乔叹口气,道:“可我就是不懂,为什么非成亲出嫁不可?为什么爹娘不让我习诗文?”

  “你在胡说什么!女儿家长大本来就是要嫁人的。你别成天到晚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念那些诗文,你想跟谁争长去?”

  “我想念嘛!老读那些‘女诫’、‘女论语’的,多没意思。”她瞄一眼大乔微隆的肚子。“你不觉得疑惑吗?为什么要成亲出嫁、生儿育女?不是说‘神仙眷侣’,神仙会成孕怀子吗?你跟姊夫成亲不到一年,就要养小奶娃──”她顿住,摇头。“我就是不懂!那跟鸡母生一窝鸡子、猪母生一窝小猪,有什么不同呢?”

  “你究竟在胡说什么呀?”大乔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这个二乔,哪来这种稀奇古怪、要不得的想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持家相夫、生儿育女,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别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些荒诞不经的事,免得人笑话。懂吗?”

  就是不懂,她才会疑问。但看大乔一双翠眉拧得皱起来,她不想再惹大乔生气,抿嘴不再说话。

  大乔暗暗摇头。真不知她爹娘怎么会生出二乔这个怪胎,还要为她担多少心,烦多少日子。二乔什么都好,就是那个爱问、喜胡思乱想的毛病改不了。哪个女儿家像她问题这么多、这么不安分!只会给人把柄说嘴,将来许了人,不讨夫家欢心。

  “你啊,要再这么令人操心,赶明儿我跟爹说去,再不让你出门,安分待在家里跟小乔一起诵‘女诫’,习女红。”

  就连模样儿,二乔也要教人操心。二乔生得一双水汪的大眼,笼烟似的浓眉,嘴大而翘,全然不似她和小乔的柳叶含烟眉、细长的凤眼,及抿得薄巧的朱唇小口。

  据说先代开元皇帝宠幸的杨氏贵妃,长得极是白润丰腴,天下仕女争相仿效,民间因此流行崇尚丰腴的体态,蔚为风潮;但看二乔,尚未抽长的身子虽已有女人的雏形,却显得窈窕单薄,晚风一吹,似乎就会倒。

  “你若是在爹跟前多嘴,休怪我要恼你!”二乔嘟嘴,使起小性子。

  “要我不多嘴也成,你再不许这般胡来,说些荒诞不经的话。”

  “我哪里胡来了?”她蹙起眉。她几曾胡来了?只是疑惑多一些,有太多不解罢了。

  “好了,看你那张脸,都多大了,羞不羞人!你只要安分一点,我就不多事,这样成了吧?走吧!该回家喽。”

  大乔息事宁人的睨睨二乔;二乔不甘不愿的拖动脚步,好象要走回牢笼似。她是真不情愿。平日和大乔、小乔一起帮忙分担家务倒也罢,还不那么束缚;但一想到被迫习“女诫”和针黹女红,手脚被绑断似,她便觉得呼不过气,气闷得很。

  “咦?”大乔忽地低呀出声。

  “怎么了?”二乔循声望过去。坡下两名轿夫,抬着简陋的轿子,正朝陇坡下的薛家而去。

  “啊……是薛家姐姐!她回来了!”她高兴叫起来,不假思索,扭身往陇丘下跑去。

  “等等!二乔──”大乔一把揪住她。

  这几天,村中一直在传,说薛家女儿素云被夫家休出,说得绘声绘影。但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薛姐姐?”二乔纳闷。薛素云出嫁时,她虽然才五岁,但她对她一向极友善,不曾以年龄欺压;每回薛素云回来探视独居的寡母时,也不忘招呼她,所以她一直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姐妹。

  “这种时候不方便。”挑这时间偷偷摸摸的回来,想必有隐情。

  “为什么?”

  “二乔,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我跟你说你应该会懂才是。”大乔神色有些为难,又不得不说明白。“你听我说,素云姐她这回不是回来省亲的,她是……是被丈夫给……给休了,你懂了吧?”

  被休?

  二乔呆愣住,然后低呼起来:

  “怎么会?”懂,她当然懂!就因为她懂,所以更无法相信。“素云姐她能诗能文,聪颖贤慧,品貌又过人,而且我听说她和她夫婿感情深浓,怎么会──”

  薛素云一直是她心目中美好女子的象征,她一直以她为榜样──

  “是没错,素云姐样样都强,但是──”大乔摇头说道:“夫妻恩爱有什么用?谁叫她肚皮不争气,不得翁姑的欢心。”

  “你是说,素云姐姐她因为无出,所以才被休了?”

  大乔“嗯”一声,点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素云姐她成亲都五年了,一直无出,自然也不能怪她夫婿不念旧情喽。”

  “当然要怪!怎能不怪!”对大乔一副理所当然的说辞和态度,二乔无端生气激动起来,但又无处宣泄,只能闷吼道:“那些誓言盟约都不算数吗?不能生儿育女当真那么罪大恶极吗?”

  “你哪根筋不对了?”大乔觉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替素云姐抱不平。”

  “抱不平?你省省哟!”大乔嗤一声。“礼法早有明言,素云姐出嫁多年还未生子嗣让夫家后继无人,本来就有亏妇道,怨不得夫婿无情。这是她的命。”

  “你──你──”二乔指着大乔,胸中一股闷气,结巴得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大乔仍不察,说得起劲:“所以,现在你懂了吧?对女人来说,生儿育女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子嗣,才会有身分地位,才不会落得被休出的下场。你如果懂了,以后就别再说那些什么不成亲生子的瞎话。”

  二乔回不出话,只是干瞪眼。大乔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全是些教她生气的混帐话。她突然想起光藏──那个长她不出几岁,愿意倾听她种种疑惑的少年和尚。若是光藏,她相信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混帐话。

  她将目光掉向陇丘外。暮色已沉,薛素云乘坐的轿子早教昏暗的夜吞了去,悄无声息的逝没。

  她觉得胸中噎满一股说不出的不适,起得没来由。明亮的双眸黯淡了一些,掩上一层没名目的愁。第一次,对她自己的将来,隐约的有种模糊的怯然,说不上为什么。

  若是光藏呢?她不禁暗问。他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抛弃曾经约定盟誓、恩深意重的结发妻子吗?

  啊……想太远了。

  跟着,她又想起: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生子的。

  她大人似的仰起脸,吁叹一声,尚稚气的脸庞一抹似懂非懂。

  第二章

  从以前,薛素云就是富平县东邻近这几个村庄内有名的才女,不仅能诗能文,针黹女红的技艺也不差,长得又素丽,所以尽管薛家孤女寡母的,也没人敢小觑。

  登门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几乎踏破薛家的门槛,更有远从长安城内慕名而来的人家。薛素云惟独看中在县城里帮忙其父经营书市的韩黎,婉拒多少豪门富户。却不料恩爱夫妻,到头来却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伤心流泪也无济于事,加上她还有个待奉养的寡母,日子总要过下去。薛素云不畏流言,凭恃自身的才学,在家中设立女塾,教导村落女童读书识字。

  刚开始,村中居民仍心存疑虑。过些时,逐渐的,便有人家把女儿送到薛素云的私塾馆,除了识字学道理外,顺便在农事家务忙不过时有个地方可供看顾那些女娃儿。

  他们要求的不多,反正女儿家嘛,能识字就好。即使满腹诗书,肚皮若不争气还是枉然。薛素云只好教女童习读“女诫”、“列女传”,顶多再加上“孝经”或“礼记”。

  “唉!真无聊。”

  这一切,二乔在园中看得觉得无趣极了,趴在窗槛上看着薛素云,垂头丧气的。

  她没入塾馆,但没事便跑来,既打扰又妨碍。但对薛素云来说,有二乔作伴,落寞之情不知不觉减去许多,才熬了过来。

  “又怎么了?”薛素云走到窗边。“等会儿大伙就会到,没事的话,进来跟大伙一起念‘女诫’吧。”十岁多的二乔,已像个小大人模样。

  二乔听了猛摇头,避之惟恐不及。

  “念这也没啥意思,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实在,她在家念都念怕了。

  薛素云轻笑起来。不必察言观色,她也可以轻易看出她避猛蛇似的究竟在避什么。问道:

  “你在家里,你爹娘都让你念这东西是吧?”

  二乔怏怏的点头,挺无奈的。说道:“再不,就是些针黹刺绣的功夫,要闷死人。我宁愿到田里干活还自在些。”

  “看来,你也不是个能乖乖在深闺中的任性丫头。”薛素云半同情半玩笑。她叹口气,摇头道:“这样可不行,二乔。这般下去,将来你只会苦了自己。”

  “为什么?”二乔垮下脸。嘴巴虽然问为什么,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她不是不懂“闺范”的道理,只是想了便头大。

  “你听我的准没错。再怎么不愿意,你也必须适度的忍耐。”薛素云是过来人,对二乔殷殷告诫。“等你再大点,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你爹娘算是很好喽,肯让你们读书识字,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市井小户人家让女儿们读书识字、学习妇道,甚至学习丝竹或女红技艺,多半为了日后在出嫁时能配个好的人家。但也有更多供不起女儿读书识字,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二乔爹娘还算有心。毕竟庄稼人,读书已奢侈,何况是女儿。

  虽然明白,二乔还是悻悻的,苦着脸,说道:

  “可是,你不会要我天天念那个‘女诫’、‘女论语’吧?你自己说,换作是你,你受得住吗?”那口气,相当不情愿。

  薛素云哑然,承认道:“是受不住。”

  “所以喽──”二乔耸了耸肩。

  “可是,你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除了这般下去,她又能如何?她没有那等力量可扭转乾坤,只能消极的抵抗。

  “这样吧,”薛素云寻思片刻,说道:“你来吧,我教你读诗文。”

  “真的?”想都没想到的好消息,二乔猛抬起身子,一扫懒恹恹的神态。

  “当然。只不过,你可要对你爹娘保密。”

  如波的眼眸轻轻流转,笑颜轻含,薛素云每个顾盼都显得柔情婉转。二乔看呆,微微蹙起眉来。实在不懂,究竟为什么,像这般清柔典丽的女子会落至被休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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