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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12页    作者:林如是

  “二乔。”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光藏……”二乔抬起眼,见到他,那惊与不敢相信,全写在盈光的眼眸中。

  站定了,他低望着她,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说得出口。说什么才适当?才能越过多少年的离散,回到当初陇丘上榆树下那少年僧与小女儿的天真清谈?

  “怎么来了?”还是她先笑起来。不问他怎么知晓她在这里。

  他在她跟前坐下。如此又相对了。

  “二乔,”深望着她的眼。“你过得可好?为何要对我那么说?”

  “欸……嗯……”原来,他知道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不知该怎么说。”

  “就如同从前一般,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好好听你说的。”

  “谢谢你,光藏。”但她却不再是小女儿了。

  “二乔……”但盼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失礼了。”他探出手,把住她腕侧的脉搏。

  “光藏……”她不知所以,诧异地睁大眼。

  “你的癸水顺吗?二乔。”他忽然问道。

  怎……她呆一下。

  “别误会。”他解释道:“方才我把测你的脉象,你的血气不顺,体质虚寒,以致癸水来期或许变得紊乱,不利受孕。我想,好好调理体质的话,也许便能顺利受孕。这样一来,或许还来得及,还可挽回──”

  原来!她笑一下,笑得凉。他真的全都知道了。

  “不必了。”无所谓了。“你不必替我费心了,光藏。”

  她摇头又摇头,神色淡然,未免太平常。他看着不说话,为她感到心疼,好怜惜。多想念从前那个一副郑重大人样儿的小女儿,也为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儿心痛。

  “这都怪不得旁人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没能替──”蓦然住口,淡凉地又笑一下。

  多少年前,她万分气他说这种混帐话,而今,她却……她却……

  “不!”他禁不住。“是他们不懂!设若是我,就算你不能生育,我也──我也──”

  我也如何?她怔望住他,明亮的大眼蒙起了雾。

  “我是决许不会舍弃──”

  啊!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是出家人,理当六根清净、无欲无念的,怎么……怎么……

  街鼓声乍然响动,咚咚咚咚,急急催促尚在坊里街衢流连的人尽速归返。金吾传呼,各街坊很快就禁止往来。

  “多谢你,光藏。”她闭目一笑。有他这些话就够了。“鼓声又发,坊门不一会便会关闭,禁止夜行,你赶快回去吧。”

  “我……”光藏踌躇不去。放不下她。

  “快走吧!”她轻轻将他一推。

  送他到门口。他走了,忽然又回头,郑重道:“你等我,二乔,我一定会再来──”

  她朝他挥了挥手。她和他,而今隔了一座奈河桥。无奈且无奈。

  “光藏走了?”薛素云出来,楞一下,叫道:“你真傻!二乔。怎么不留住他?”气急败坏要追出去。

  “素云姐……”二乔阻止她,拴上门。“谢谢你。不过,这样就够了。”

  “你在胡说什么!光藏他都来到这里,只要你留他,他一定──”

  “牵扯上我这种被休弃的女人,对他并不好,若因此带来訾议,便对他不住了。”

  “你别瞎说!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你明知道光藏他其实对你──”

  “不是委屈。”二乔打断她。“他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想他因为我──”她摇摇头。“素云姐,我跟你说,这么些年了,我也曾想过,当初若是能不顾一切就好。但啊,都太迟了。我跟他,是有情无缘,这生世,就只能这样了。”

  有情无缘?薛素云听怔。叹起来。

  唉!都太傻。

  ☆  ☆  ☆

  街鼓声止息了,觉行总算才瞧见光藏行色匆匆的返回寺内。他自恃身分,不便当众发脾气,神色却相当不悦。

  “光藏,你随我来!”语气亦不和善。

  “是的,师兄。”光藏必恭必敬,随着觉行到厢院。他也正好有事要找觉行。

  寺僧都在前殿准备作晚课,厢院里空无一人。觉行还是稍稍压低嗓子,问道:

  “你去哪里了?光藏。”前某日,光藏彻夜未归,也没将行踪交代清楚,他还担心引人非议,不料今日光藏又触犯寺规。“你应当跟玄远一同回寺的,怎么耽搁到现在?”

  “我有点事──”

  “什么事?”

  光藏抿嘴不语。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玄远一五一十都说了。觉行摇摇头道:“东西呢?还不快拿出来!”

  “啊?”光藏愕然抬头,不明了觉行的话。

  “李家小姐给你的福袋!”

  “啊!”光藏这才恍然,翻出了福袋。他都忘了有这回事。

  “你也恁是胡涂!”觉行将福袋纳入袖里。“就算李家小姐对你如何倾慕,你是出家人,不可不自重,怎可牵入儿女私情,收下这种东西!要是被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李小姐只是一片善心,并无他意。”

  “旁人可不这么想。我看你这些年云游四海,修行有成,阅历及气度也都有所增长,能使信众诚然悦服。不过,信众的心是很容易受煽动的,你一来便惹风波,会将我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方建立起的声誉毁掉。我看你多待在这里也是无益,还是回本宁去吧。”

  光藏不辩解亦不反驳,点头道:

  “我正想禀报师兄,我打算回去见师父。”他必须回去见净澄师父,问问他,他该如何。

  “那正好。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回去吧。”

  就这般,等夜深,等人静,等天明。

  天一亮,光藏便出城。临出城门前,他回头默默望一眼。这次,他离开她,离情缱绻,心中依依在不舍。此际她会在做些什么呢?正寤醒吧?还是如他,终宵未眠,同望了一夜疏暗的天河?

  路途望来遥迢。待他马不停蹄赶回本宁寺,月已上了树梢头。

  “光藏师兄?您怎么回来了?”看见他,寺里小和尚非常惊讶。

  “我想见师父。净澄师父呢?”

  “师父到洛阳去了。”

  “洛阳?”光藏轰然一呆!

  “是呀。没听说师兄您要回寺,师父前些时启程到洛阳,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脑中乱哄哄的,已听不见小和尚在说什么。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寺院,下了台阶,不知不觉走到陇丘。

  榆树沙沙在夜风里低语。这是当年他埋葬胡笳和相思豆的地方。他亲手埋了它──也把他的心和感情埋起来。

  我佛慈悲,渡天下痴妄不醒的人。而今他呢?算是醒了?还是不醒?

  他站在树下,久久不动。

  就在这树下,她问他为何鸡母生了鸡子,鸡子又孵化成小鸡;就在这陇丘上,她拉着他放纸鸢,笑得好不美恬。就是在这里,在灿天里,晴空下,在黄昏中,夜幕里,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对他的呼唤,都还依依残留回荡在田陇间──

  啊──他弯跪下去,狂了似猛挖着土石。他把它埋得那么深,挖得也便那么深。

  是缘也好,是孽也罢,或就算是劫也无所谓了。他决心抛弃这一切,还复他俗相。

  我佛慈悲,观照一切,或该会了然谅解。

  ☆  ☆  ☆

  淮西与朝廷不睦,甚可能叛节的传言果然成真。节度使吴少阳死后,吴少阳的儿子吴元济自立为“留后”,统领淮西的兵务,取代唐室天下的野心毕露毕现,竟然出兵杀掠,直侵犯到了东都洛阳。谣传与淮西交好的淄青方镇师道,与淮西暗通款曲,暗中出兵相助吴元济。

  光藏到达洛阳时,洛阳城已被平卢军及淮西军肆虐,城中人心一片惶惶。一路往大严寺的途中,遇不见几个行人,多是行色匆匆低头疾步而过。

  净澄师父应大严寺住持之邀而来,却遇上这场乱事,他只盼他平安无事,安然无恙的躲过这一劫。

  从长安到洛阳,他一路未停歇,心中意念更坚。他已经下定决心,禀明净澄师父后,脱离伽蓝而蓄发还俗。然后……然后……与二乔做一对平凡夫妻,相偕一直到老。

  但盼啊,这不再是妄念!

  “走开!走开!”街前猛不防响起暴喝声。

  一队藩镇兵持着刀茅跶跶走近,开路的几名小兵粗鲁地推撞开碍路的路人,城众慌张的四处走避。

  光藏走避不及。小兵揪住他的衣襟,喝道:“你这个和尚挡在路中间做什么!”十分的凶煞。

  光藏抵抗不了,只得闭上眼。

  “等等!”一名首领模样的藩镇兵走到光藏面前,打量了几眼。问道:“你的法号是什么?哪间寺院的?”

  “我叫光藏。是从京兆来的,在本宁寺出家。”

  “京兆?原来你是名寺的和尚,那正好。这趟征战,我们淮西的弟兄死伤不少,有名寺的和尚作法超渡,再好不过。来啊!把他带走!”

  大手一挥,一大队的藩镇兵掳了光藏呼啸而去。

  “不,放开我,求求你们──”光藏大声呼喊,被藩镇兵的喝叫声掩盖去。

  不!他绝望的伸长手臂,企图抓住什么,抓了个空。

  心中的话,没来得及告诉她,还来不及诉情衷……苍天啊苍天,为何这般作弄?

  “二乔──”他嘶喊出来。

  等我……你千万要等我……

  ☆  ☆  ☆

  七月初日鬼门开,家家户户忙着祭中元。看薛素云和她母亲及小婢喜儿忙里忙外的,二乔自觉多余,留下字条,悄悄出了府。

  娘家是不能回去的,只会成为她爹娘的累赘,连累他们也成笑柄。但在薛家又能待多久?

  虽然光藏说要她等他,他会再来,可是她只会误了他。她跟他,他们这辈子,是错过了──也或许,根本连“开始”都没有吧。

  不知不觉出了城,走到城郊山脚。近处有个山崖,那崖不高,看望过去,竟像村西口那陇丘。

  她往崖顶走去。那崖看似不高,路径却相当陡峭,几次险些滑倒。好不容易上了崖顶,四顾望去,竟然一片白茫茫。

  这时候,光藏会在做什么呢?为信众诵经祈福?抑或替各路亡魂超渡诵经?

  僧俗终究还是有别。佛门高槛,任她再怎么召唤,终究还是越不过那道门槛──就算是越过了,也枉然。

  是她修得不够,求不得他们这一世。她和他,这生世是不可能了……

  白雾更加迷蒙。前头没有路,她仿佛浮在云端一般,轻轻飘飘。就这般跳下去会如何?她想着。她能在西天极乐净土,与光藏重逢吗?

  凉风飕飕,她闭了闭眼,仿佛听到了胡笳声。该是她魂梦中的那首僧伽……

  也仿佛听见他朗声的笑,说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的……

  风声更急了,她想睁开眼,却睁不开。眼前清晰出现那抹灰青色的身影,雍容沉静地对着她笑──

  光藏……

  第九章

  耳边风声咻咻,四处一片白茫茫,云雾不断飞快地从她两旁掠开,她只觉得自己像一颗大石头,不断地往下坠,等着砰一声碎开。

  砰地!二乔只觉她的身体由内炸开,一刹间破碎掉,炸开许多隙缝,像线切豆腐一般,不知穿过了什么──她急忙扭头,头顶身后那云卷着一团诡异的青紫螺旋漩涡。

  “啊!”身体坠落得更快,她叫起来。

  底下一座高台,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她认命的闭上眼。

  咚锵──

  “不好了!阎王!有人从破洞掉下来了!掉在‘孽镜台’上!”高台上,一撮青面獠牙、长得实在有点那个的小鬼,慌张的跑来跑去,大呼小叫个不停。

  二乔呻吟一声,狼狈地坐起来。

  “人?”一名清俊的男子走到她跟前,俯望着她。

  “是啊,就是她!”小鬼指着二乔,一副苦瓜脸。“今日地府鬼门大开,但凡身肉胎是进不来的。可阎王您方才生气时打破了个洞,这个人就从破洞掉下来。”口气满是来了一桩大麻烦。“若是那些游魂也就罢了,但这个人居然有肉身,这该怎么办才好?”有肉身,就不能送她上“奈河桥”。这可是大事一桩。

  “哼!”男子不满地哼一声。

  二乔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头戴青龙冠,当中嵌了一颗斗大的夜明珠,面貌和光藏有三分神似,但显得冷峻傲慢得多很多。

  “这是哪里?你是谁?”看到青面獠牙的小鬼,二乔冻住。

  “怎么办呢?阎王!”小鬼苦恼的问那名男子。

  十殿阎罗,镇主第一殿的秦广王,傲慢、任性又火爆的脾气,在地府是有名的。不但和第五殿的阎罗王不合,更因为十殿转轮王与阎罗王沆瀣一气,他一气之下竟将阴阳界打破一个洞。

  结果,七月初日鬼门开,天地阴阳界线破开,二乔一跃,竟穿破了阴阳幽冥之界,掉入地府里,引起小鬼的恐慌苦恼。

  “阎王?”二乔才清醒了一些,不禁又听呆了。“我死了吗?这里是地府吗?”

  “你连自己死了没有都不知道?”秦广王瞪着她。

  “我只记得……”二乔想了想,还是摇头。从崖顶往下跳后,她就只记得一片白茫茫。

  “阎王,名册上没有这个人。”小鬼伶俐的拿了生死簿过来。

  孽镜台专照生前一生功过,但二乔站在镜前却照不出所以然。

  “阎王,我看还是把她交给转轮王,送她回阳间吧,要不然,我们就麻烦了。”肉身那么笨重,阳气又那么盛,摆在地府里,实在教小鬼们吃不消。

  “噜苏!”秦广王不耐烦地瞪小鬼一眼。掐指算了算,皱眉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才跳崖自尽的?”

  二乔楞一下,呆呆看着他。

  “名册上没有你,又带着肉身,无法送你到‘枉死城’。过来吧!”秦广王袖子一挥,挥出几分飒气,带二乔到了一个烧着七彩焰火的光轮前。

  “不行啊!阎王──”小鬼慌忙的叫说:“千万不可以!一个不好,会乱了古往今来的秩常,那就糟了!千万不能送她上转轮盘!”

  “噜苏!不这么做的话,怎么送她回阳间?”要他去跟转轮王低声下气,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回去。”二乔反倒不愿意。

  “还轮不到你说话!”秦广王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她,将她丢上转轮盘。随机一转,一道道七彩的光轮激射出来。

  “啊──”小鬼惨叫一声。“阎王!您……您您……您……将她送到哪里了?”

  “不知道。反正是阳间就对了。”秦广王一副漫不在乎。

  小鬼苦着脸,一颗心七上八下。要是弄错了古往今来的秩序,那他就惨了。十殿转轮王和阎罗王一定会来兴师问罪的;秦广王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这些小鬼一定会遭殃。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浑身凉飕飕的,苦瓜脸更苦了。

  ☆  ☆  ☆

  鬼月第一天,就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而且下得突然,一瞬间忽然阴风狂扫,斗大的雨浠沥哗啦的掉下来,连躲都没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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