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向守卫要来一桶水,兜头朝孟广瀛淋下去。
孟广瀛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声比一声大,把自己给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宽阔豪迈、粗犷线条的空间,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想起“应该”是在威龙堡才对。
他以恍惚的眼神垂询梁飞。
“武硕帮大当家等着你和他打招呼。”
孟广瀛强打精神,但仍掩不住疲态,“大当家,不敬之处,请原谅。”
“这趟路很累吧!?整整迟了好些日子。”罗威青要他亲口解释。
孟广瀛不知自己已被全程监控,大言不惭的说:“这一路从杭州北上,先到北京府向神宗禀报大婚事宜,然后快马加鞭赶来威龙堡,不料时序入冬,感染风寒,病程拖得很久,为了履行约定,拚了老命赶来,以免大明苍生百姓为我之故而扰攘不安。”
“是吗?”罗威青口气很冷淡,“从杭州到威龙堡,你逛过几家妓院、赌场,要不要我一一告诉你?”
孟广瀛的瞌睡虫全跑光了,“你派人监视我?”
“有何不可?”罗威青冷笑一声,“武硕帮的分舵遍布天下,要掌握你的行踪,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想到自己的行踪全在别人掌控之中,而自己却毫不知情,孟广瀛打了一阵寒颤。整件事,打从一开始,他就处于劣势,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他只想赶快离开。
“我已经来到威龙堡,贵帮的当家掌柜我带她回杭州成亲。”孟广瀛环目四顾,缓和心中的焦虑。
罗威青摇摇头,“婚礼一定要在威龙堡举行,我可以容许的底线是举行简单仪式,然后桦桦再随你回杭州。没有任何仪式,我不会让你离开威龙堡,当然也不会让桦桦随你带回杭州。”
“你既然知道我出入赌场、妓院,为何还敢将亲妹妹托付给我这样的男人?”孟广瀛知道自己绝对跑不掉。
“男人哪个不风流!?”罗威青抿嘴一笑,“我已经说过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我宁可忍受你的诸多怪癖。”
看在罗威青如此抬爱的份上,孟广瀛对罗威青的敌意稍减,“可是罗姑娘未必可以忍受我的劣行恶迹。”
“时间可以化解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经营婚姻?”
“难道不是吗?”
假如娶个老婆,又得时时接受监视,那岂不是太恐怖了。
孟广瀛大胆的说:“这桩婚姻我认了,但我有一个要求,当我带着桦桦小姐离开威龙堡,请不要再派人随行跟踪,我发誓一定要保护桦桦小姐的安全。”
“可以,但我不能拒绝桦桦的求援。”罗威青也有自己的原则,“千挑万选的妹婿,并不代表我的立场就偏倚了。亲情是不容抹煞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虐待武硕帮的当家掌柜,否则武硕帮会倾巢而出,把我生吞活剥?”
“虽不中亦不远,就是那样。”
“婚礼什么时候可以举行?仪式一结束,我就要立刻离开。”孟广瀛觉得没什么好谈了。
“不急、不急,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先让我以晚宴款待,明天一早,让你们拜堂完婚,再走也不迟。”
“拜堂留到杭州,明天一早,先交换结婚信物,就算完成仪式。”孟广瀛不会接受在此拜堂完婚,因为他不是入赘。
罗威青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我并不是要你入赘,是我的妹妹要嫁给你,你紧张什么。”
“我希望我父亲在场,所以我才会坚持在杭州拜堂。”
“好吧!只要你愿意娶桦桦,明天先交换结婚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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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威青请宠妾莉姐前去为桦桦打扮,免得她在晚宴上失礼、出糗,又增加了孟广瀛的不满。
莉妲先通知咪咪整理桦桦的行囊,得知桦桦正在威龙堡的东厢花园中,整理刚从“浣花苑”移植过来的牡丹。
“桦桦小姐,大当家有令,请你打扮完妥后,到宴会厅参加晚宴,款待孟将军。”莉妲在花园找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在灌木丛间找到她。
桦桦正专心地检视几株刚移植的牡丹,希望它们能熬过即将来临的隆冬。事情还未完全做完,被叫离开花园,心中已经很不爽了,又得知即将去参加宴会款待“未来的夫婿”,心中更是忿恨难忍。
“你早就不是侍婢了,不必叫我小姐。”桦桦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间,“大当家对你好不好?”
莉妲不知桦桦为何有此一问,她的骄纵跋扈不知何时会发作,莉妲不敢多问,顺从的点点头。
“很好,你得小心提防大当家婆,那个女人心眼小又善妒,你可不要被她抓着小辫子,否则你就完了。”桦桦曾经吃过几记闷亏,这也是她执意住在威龙堡角落的“浣花苑”的原因。“好好抓拢大当家的心,或许有一天你就升格为大当家婆。”
“谢谢桦桦小姐的关心,我不敢有非分之想。”莉妲不敢僭越,依旧称呼她“小姐”。她认命的说:“当一个宠妾,大当家宠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桦桦也有感而发,“对我而言,婚姻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桦桦小姐,你别泄气,大明镇国大将军孟广瀛长得一表人才,大当家十分满意哩。”
“外表又不能依赖终身,大当家太满意孟广瀛,我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桦桦很泄气,“我早就决定妥协了。”
桦桦不为难她,和她离开花园,回到“浣花苑”。
“为什么女人没有婚姻自主权,一定得接受命运的安排?”回到自己的窝,桦桦把自己摔进贵妃躺椅中。
“女人的命运,岂能让我们操纵。”莉妲坦承自己乌鸦变凤凰的经历,“有一天大当家找当家婆,当家婆不方便,请我去面禀大当家,大当家就把我留下来,然后就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当家婆对我非常不满。这一切,我把它归诸命运安排。”
桦桦不烦恼命运的问题,却对她一次就把大当家搞定的“功夫”,十分好奇。“你叫床的声音好好听,肆无忌惮,大当家是不是因此被你迷倒的?”
莉妲知道这话题偏离此行的目标太远了,避而不答赶紧表明来意,“大当家命我来帮你打扮。桦桦小姐,请问你准备穿哪件衣服?”
“打扮!?”桦桦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打扮?除非我心服口服,这辈子我不为任何男人打扮;而且,我--不出席晚宴。反正,到时候举行仪式,我跟他走就是了。”
“桦桦小姐,大当家有令,请你务必一定要盛装出席。”莉妲慌了手脚,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不干。”桦桦的态度很坚决。
咪咪不敢擅自作主为桦桦取来衣物,只要桦桦小姐一个不爽,梅花针伺候,可下是好玩的。
“我若是没有达成任务,大当家会生气。”莉妲楚楚可怜的说。
“只要你在床上嗯啊几声,大当家就忘了。”桦桦忿恨不平的说:“大当家根本不在乎我,你不会有事。”
“桦桦小姐,求求你。”莉妲跪下来求她。
“起来。”桦桦不喜欢人家向她下跪,“我还没死,你不必向我跪拜。”
“桦桦小姐,你若是不答应打扮、不答应出席,我不敢起来。”
“不起来,我就请你吃这把。”桦桦觉得很烦,亮出梅花针。
莉妲闭起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准备承受痛苦。
桦桦不相信她不怕痛,唰地一声,五根梅花针齐发,朝她粉嫩的手臂甩下去。一个金光闪闪的梅花形状,镶嵌在她的手臂上,怵目惊心地提醒桦桦,她的勇气与无奈。
莉妲没有哭也没有叫,忍着痛,以恳求的目光看着桦桦。
桦桦不是硬心肠的人,叹口气说:“你的勇气可嘉,我去就是了,但我决不打扮。”
莉妲磕头感谢,“谢谢桦桦小姐的配合。”
“没什么啦。”桦桦觉得很没趣,“现在去吗?”
莉妲见天色还早,心生一计,“桦桦小姐,咱们何不先到我那儿坐坐,待会儿再去宴会厅也不迟。”
桦桦很好奇,大当家是如何宠爱他的爱妾,给莉妲怎样的待遇,欣然同意前往。
第五章
莉妲的房间,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十分女性化、香喷喷之外,一点也不像一位红得发紫的宠妾房间。
“莉妲,你应该多向大当家灌些迷汤,请他送你一些首饰、衣物,免得枉费你得宠的黄金岁月。”桦桦为她抱下平,大当家宠幸女人,时间长短不一,谁有手段谁就能得宠久一些,但最终的结果都会变成一段历史,因为谁也斗不过当家婆,可是空有当家婆的封号也没用,改变不了大当家是个风流男人的事实。
“有啊,大当家送给我好多、好多的东西哩。”莉妲拉着她的手,往房间另一侧走去,一整屋的华服、珠宝,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莉妲计划以漂亮服饰吸引她,进而达成妆扮她赴晚宴的任务。“桦桦小姐,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若是你喜欢尽管拿去。”
桦桦从未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她不禁感慨,“自从我开始接掌武硕帮的财务,为了避免挪用公款之嫌,我再也没有添制新衣美服,所以,你也不必怪我不换装出席,因为我根本没有合适的晚宴服可穿啊。”
“何不现在挑一件你喜欢的来穿穿呢?”莉妲拿来一件粉紫色的礼服给她,“试试看,好吗?”
桦桦看了的确很动心,也很想试试穿在身上是何等模样。她稍露犹豫之色,莉妲对咪咪使个眼色,两人就动手帮她换起衣服。
果然美丽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让她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连她自己也很讶异,竟然可以这么漂亮。
莉妲打铁趁热,陆续又拿了许多套给她试穿,每一套她都爱不释手,穿在她身上的效果也很出色。
每一套衣服、配件都是莉妲为她挑的,桦桦不想任人摆布,她从一堆衣服中,挑了一套布料最少的嫩蓝薄纱衣裤。
“这套衣服是什么场合穿的?”桦桦对只有几片布料的“怪”衣服皱眉。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波斯的女人穿它跳舞,勾引男人很有效。”莉妲是波斯人,是丝路商旅奉献给罗威青的“礼物”,大当家婆怕他被勾引,特要她来当侍婢,不料一个疏忽,大当家还是被迷惑了。
或许这招很有效,桦桦好奇的问:“怎么做才能迷惑男人的心呢?”
“想不想试试,我顺便教你几招舞步。”莉妲招来咪咪,未待桦桦表示意见,立刻为她穿妥跳舞装。
莉妲一刻不得闲,马上边跳边教她如何跳才能收到效果。莉妲的身躯软度颇佳,不停扭腰摆臀,阵阵乳波臀浪,的确很迷人。
桦桦很快就记住跳舞的诀窍,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跳。她看看镜中的影像,上身的重点部位,只有足够包住胸部不致穿帮的一截五彩金丝的薄纱,让她的胸部大半暴露在外,下身的灯笼裤,垮垮地挂在她的肚脐下。
衣服是很合身,可是似乎重点部位太突出了,桦桦怀疑是否一弯腰,春光就外泄了。
她自我解嘲的说:“我的胸部比你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样才好,孟将军才会被迷得晕头转向。”莉妲口中哼着小曲,夸张地跳了几招媚人的舞步,“男人都吃这一套,没有一个不喜欢大波的。”
“我不当男人的玩物。”桦桦强烈的意识到,一旦穿上这些女性化的衣物,她就会被当做男人的附属品,尤其对她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刻意打扮,岂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该死的镇国大将军孟广瀛,不值得她这么做,桦桦决定以本来的面目见他。
闪进更衣布幌屏风内,她拒绝莉妲和咪咪帮忙,火速穿回又丑、又脏、又暗、又臭的工作服,再把一些随身携带的宝贝,塞在腰侧,抹掉脸上的困脂花粉,并把一头整理得十分漂亮的秀发弄乱。
当桦桦走出屏风,莉妲的心迅速沉落谷底。她试探的问:“桦桦小姐,你准备穿哪一套赴宴?”她忍着梅花针在手臂上造成的痛,陪桦桦又穿、又唱,竟然一事无成。
“不打扮!?”莉妲原以为计策成功,不料又兜回原点了。
桦桦顺手从身旁的花盆中,抓了一把泥土,把脸上残余的彩妆抹掉,灰头土脸地咧嘴一笑。
莉妲的脸色倏地翻白,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臂上的针伤,一点代价也没有,她的脸上冷汗直冒,真不想去面对晚宴的尴尬及责难。
咪咪非常了解桦桦的脑筋又打死结了,必定不肯妥协,才会出现如此“正常”的反应。
这会儿也没有咪咪说话的余地,她安静地把摊了一床的衣物归回原位。
“可以走了吧,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了。”桦桦得意的说:“迟到--是我送给镇国大将军孟广瀛的第一项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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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国宴厅,摆置了精致高贵的全套银制餐具。
大当家罗威青,大当家婆卉芳、二当家罗威通夫妇、孟广瀛,以及在孟广瀛坚持下一同上桌的梁飞,围着一张大圆桌,准备用餐。
所有应酬的客套话说完后,谈话很难再有交集,孟广瀛累得不想开口,气氛开始变得沉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罗威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当家婆卉芳第一次见到孟广瀛,非常嫉妒桦桦的好运,即将拥有一位年轻、英俊、富有的丈夫。
平日桦桦掌理武硕帮的财务,不轻易答应支付对外的金钱,卉芳虽贵为当家婆,也没有任何金钱支配的特权,桦桦将出阁,财务大权移交给更枢、更小气的小雪,而小雪和卉芳也不对盘,因此卉芳希望桦桦的夫婿是个暴戾、乖张、丑陋、下流的男人,不料却是个威武、高大、俊帅的大明镇国将军。
卉芳不想让孟广瀛对桦桦有太好的印象。
“桦桦个性直接、骄纵,孟将军,日后请你多多包容她。”卉芳皮笑肉不笑的陈述她自认的事实,又不忘假惺惺地当好人。
“桦桦向来都是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吗?”孟广瀛流露出不悦的口气,他正处于又饿、又累、又倦的情况,再不给他吃、不给他睡,他真的要翻脸了。
“女孩子家,大概是害臊吧。”罗威青已经派差役去请了,据差役回报,莉妲正陪着桦桦梳妆打扮。
“大当家,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我非常的累,请原谅我的失礼。”孟广瀛闭目假寐,空等的错不在他,他大可把姿态摆高一些,为自己争取筹码。
如果可以,罗威青真想亲自去把桦桦逮到宴会厅,碍于客人在场,他满腔的怒火又不能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