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下她的心竟然为了他而隐隐泛疼?
“一定是程亲王下的毒手。”张邦杰直接判定程亲王的罪,“太无法无天了。”
小狗子问叶绯儿,“绯儿姐姐,你看沈大爷会不会有事啊?”
小狗子现下在沈园里打杂工,等他一满十五岁,就能在沈园谋个正式的工作,这全是沈大爷的提拔,他自然不希望靠山倒下。
“他本事强得很,不会有事的。”她告诉小狗子,同时也在告诉自己。
“沈记是米商,米商最怕米出事,如今程亲王差人在米里下毒,分明是要打击沈家的生意。”
“会不会是同行相忌,想趁乱打劫?”她有另一种怀疑。
“不排斥所有可能。”
左思右想之下,她骑驴上大街试图了解沈记被人下毒的情况有多恶劣。
果然,怕吃到毒米的人不再踏进沈记一步,门可罗雀是预料中的事。
“绯儿姑娘,这回沈记会垮了。”沈记米行的小厮一脸愁云惨雾。
“别胡说,沈记不会垮的。”她不敢想像有这一天。
“沈记的米让人下了毒,没人敢吃沈记米行卖出的米了,也不知是谁的心这么狠。”
“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老皮、包子吴、隔壁村的补鞋匠李明,其他的我就不认识了,好像另外两个全是女人。”
“老皮也死了?”她微愣半晌。
就在不久前,她往他身上倾倒一桶驴尿,没想到他吃了毒米,说走就走。
“真怕沈记过不了这一关。”小厮又在碎碎念了。
“不会的,沈大爷人呢?”
“沈爷出城去了,他说太阳下山前会回来。”
他出城做什么?沈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坐阵处理还到处跑?
“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沈记米行会走过风雨,大家不会丢掉工作的。”她知道这才是他们所担心的,她不怪他们,也不会觉得他们现实。
只是,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沈竟霆在太阳下山前赶回沈园,除了他自己出城之外,他还派了张任和华际彦,以及几个信任的手下到各省、各县城的沈记分铺加强防守。
有的时候负面消息很容易如火般燎原,他不能不防范可能的危机。
“竟霆,沈记是不是就要垮了?”吴月娘担心得一整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他冷冷的看向她,“不会,沈记会再站起来。”
“我怕、很怕……很怕。”她不要挨穷,真的。
“如果你伯,可以离开这里,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因为沈记现在的困境而少给你一文。”
她挣扎着,非常、非常的挣扎。
沈记一垮,沈园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到时她将没有安身立命之所,天啊!她该如何抉择?
“竟霆,不是我无情,真的!我好怕,怕三餐不继、怕负债累累。”
“你走吧!拿了钱就走,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掉,沈园和沈记的事自此与你无关。”
“竟见霆——”
“没错,它的好、它的债……都与你不再有关,到帐房拿钱。”他平静的道。
她不知道该不该一走了之?说真的,她很想留下来同甘共苦,可是,她发现这么大的压力,她很可能吃不消,熬不下去的结果可能如昨日黄花。
“让我……想想。”她按了按胸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她和沈竟霆并无夫妻的名分!
“你想吧!我还有事要办。”
说完话,他转身离去。
他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情绪,相反地,他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是天意。
他在沈记门口遇见叶绯儿。
她今天已是第五次跑来沈记碰运气了,因为她希望能在沈记遇见他,问他一句好不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明明很高兴见到她,但口气却没有太好,他现在最不愿拖累的人就是她。
“你好不好?”她如愿地问了。
“不是很好。”他据实以答,在她面前,他不想隐瞒,因为他知道她懂得他。
“有什么打算?”见着他的面后,她反而很冷静,不若方才的慌乱。
“走一步,算一步。”他说,又是一句坦白的话。
“吃过东西了吗?”她心疼地问。
心疼?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这是不是上天同她开的一个玩笑?
他摇摇头,“很饿,但吃不下。”
她握住他的手,“我煮面给你吃好不好?你不能太瘦,太瘦就不好看了。”她突然开玩笑的道。
不过,却很受用的让他露出案发之后的第一抹笑。
“你会煮面?”
“放心,绝对能吃。你忘了,住进沈园之前大部分时候我是一个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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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桌四周围着一群等着吃面的人。
“让让,让让——”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卤面叫嚷着,面带笑容。
“只煮一碗哦!”沈家威难掩失望。
“要吃自己去厨房端,这碗是为大爷准备的。”她将手中的碗和筷子搁在沈竟霆面前。
其他一干人全往厨房冲去。
“够吗?不然这碗也让给他们吃。”沈竟霆闻着面香,整个味蕾亦加入想满足口腹之欲的行列。
“锅里还很多,你吃嘛!”她讨好的说。
他微笑,点了点头,“全听你的。”
“还能笑,表示事态不致太严重。”她喃语。
他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便将面吃得一干二净,碗底朝天。“很好吃!”
“那是因为你实在饿坏了,粗茶淡饭也能是山珍海味。”
“这么谦虚。”他夸她。
“也不是啦,奇怪!他们人呢?”
“他们很识相,能闪就闪,能躲就躲,以免碍手碍脚。”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转移话题, “程亲王连你也陷害,真是无仁义道德可言。”
“他现在像只困兽,非常危险。”他说。
“我们要怎么跟他斗?”
我们,他喜欢她用这样的字眼,好像两人是一体的。
“你不要涉入,会有危险。”
她反对道:“我已经涉入了,程亲王骗了我的一百两银子,我是苦主,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我会处理。”他霸气的道。
“你是不是看不起女人?”她问,听得出来不悦的语调。
“我娘亲是个伟大的女人,你觉得我会看不起她吗?”他不想惹火她。
“我们一起面对,程亲王再聪明也斗不过你我的智慧,如果不是因为他贵为亲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这不是大话。
“大家都怕你,我绝对相信你有此等能耐。”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你也怕我吗?”她仰起天真的小脸。
“怕啊,怕极了!”他做出夸张的表情。
她则被他的话和表情逗得心花怒放, “你不是真怕,我看得出来,你只是逗我罢了。”
“让你为我担心,我很过意不去。”他看出了她的忧心,心中充满安慰。
“说来你也是因为我才会得罪程亲王的,你们本来还是朋友不是吗?”
“互相利用的朋友。”他老实说。
“如果沈记垮了,你会怎样?”他又问。
她略略提高音调,“不会垮,沈记一定不会垮,我知道你有办法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他淡淡一笑,“谢谢你对我的信心,我也相信自己肯定能化险为夷。”
“老皮死了。”她突然说。
“我知道,事情一发生,我就派人给丧家送了一百两银子,老皮的养女小翠算是因祸得福。”
“我不愿意这么讲,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替小翠高兴,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心?”
“也不能这么说,老皮犯的可是奸淫逆伦之罪,我不觉得他的死有什么可惜之处。”
她宽心一笑,“我以为你会骂我没有人性呢!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
他摇头,“我还有事要去和巡抚大人谈谈。”
“巡抚大人也来了?”
“嗯,巡抚大人亲办此案,必要时会请出尚方宝剑斩亲王。”
他很想乘机偷香,又怕她发火,遂忍住欲望。
他告诉自己,今生定要牢牢系住她,不让她从身边飞走,他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会来到。
第九章
吴月娘终于下定决心了。
“我……还是走好了,家里几张嘴靠我吃饭,没有沈园,我就等于一无所有,竞霆,不要恨我,我有苦衷,没有办法陪你同生共死。”
她说得如泣如诉,他听得平静无波澜。
“我不会恨你,你的苦衷我也明白。”
“真的不恨?”她怕他动怒怕得要死。
为了证明他一点也不生气,他朝她粲笑,“你看我笑成这样,像是恨你的样子吗?”
“是不像,不过,竟霆我答应你,如果风浪过去,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他蹙眉,“你千万别这么打算,我和你缘尽情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是真心想跟你白首偕老的。”她哭得惊天动地。
“不要这样。”他觉得她怕被他报复,所以才会这样耍宝。
她哭得更凶,“我好舍不得你啊……”
“还是朋友。”
她闻言,突地止住哭,“你说的?”
“我说的。”
她才露出淡笑,欢欢喜喜的收拾细软,“真的很可惜,不能在沈园老死。”
“月娘。”他叫她。
“什么?”
他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你到底是爱我的钱,还是爱我的人?”
她顿了下,“如果我说都爱,你会不会不让我走?”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不会,因为你没费心思扯谎,我喜欢诚实的女人。”
“其实就算你没有钱,我可能也会爱上你,因为你在各方面都很优秀。”
“是吗?”
“当然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也不会在发现你喜欢上绯儿姑娘之后,还试图跟她做朋友,她可不是什么太好相处的人,个性阴晴不定,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
“这才是你吴月娘可爱之处,祝福你!”他由衷地道。
她见他不难说话,随口问道:“如果没有绯儿姑娘,你会不会娶我?”
“不会。”他不想骗她。
“了解。”她失望也没用。
翌日一早,吴月娘携着比预期更多的安家费离开沈园,没有弄得人财两空。
火神肆虐后的慈云庵正大兴土木重建昔日风华。
“住持师父,您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死心的叶绯儿又来到慈云庵旧址附近采问。
比丘尼们暂时栖身之所是一处千年古刹,就在慈云庵半里之外。
“女施主为何苦苦相逼?老尼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住持师父一见叶绯儿头就痛。
“问题在于那些不该说的话,师父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我?”她真的很想知道。
“女施主,请回,老尼无可奉告。”
“您明明认识白可云,为何谎称不知?”
“阿弥陀佛!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如此说是替老尼造了业。”
“师父,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实在是白姑娘太可怜了,总要有人为她出一口气。”
“施主好意,若真有白姑娘这个人,老尼相信她亦会心存感激。”
“是有这个人不是吗?整座慈云庵的人全见过她不是吗?连沈大爷的侍妾吴月娘都和她同桌吃过斋菜。”
“女施主,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住持师父脸色苍白地恳求,似有什么苦衷。
“为何如此说?”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老尼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向女施主解释慈云庵真的没有收留过那样一位姑娘。”
“我没有幻想的毛病,芷珊和吴月娘也不可能有这种毛病。不过既然住持师父不愿意说出真相,绯儿也不勉强,我相信会有其他法子让事情水落石出、拨云见日。”
住持师父禅印僵了下,“阿弥陀佛!女施主实在过于执着了。”
“不管是不是我执着,人命关天,我一定要找出白可云姑娘不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绯儿离开古刹,因为骑驴,所以速度不会太快,正巧可以在驴背上思考一些问题。
她正巧遇上程亲王府的丫鬟伶伶。
伶伶受过叶绯儿的恩惠,所以认得她。
“绯儿姑娘。”
她停住毛驴,“伶伶!真巧,上哪儿去?”
“慈云庵。”
“慈云庵早在几个月前就让大火给烧得精光了,你不知道吗?”她好心地告诉伶伶。
三年前伶伶的爹生了一场怪病,是叶绯儿介绍大夫替其诊治,得以药到病除,因此,伶伶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叶绯儿,只是以她小小丫鬟的身分,能力有限。
“我知道啊,王妃要我拿封信函给住持师父。”
“王妃和住持师父交情匪浅?”
伶伶没心机地道:“王妃和住持师父是母女关系。”
这个发展令叶绯儿万分震惊,“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住持师父生下王妃后不到一年的工夫就削发为尼,直到王妃和王爷成亲之后,两人才又见到彼此。”
“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后很不高兴,初时王妃刻意瞒着王爷,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王爷还是知道了。”
“王爷在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
“王爷觉得很丢人,怎么会有这种亲戚,王妃还因此被王爷狠狠地抽了一顿皮鞭,责怪王妃骗了他。只因为王妃当年认王丞相为义父,才有机会攀上王爷。”伶伶是王妃的贴身女侍,自然对这些事如数家珍。
本来对外人不能乱说这些事的,但她一见恩人,话匣子一开便关不了。
这些消息对于叶绯儿来说,自然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妃要你送的信函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伶伶犹豫着,“这信函用蜜蜡封着,我怕会露出马脚,王妃娘娘会宰了我。”
“好吧!我不看信就是了,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通知我。”
“会的,绯儿姑娘是我们家的恩人,不论你教我做什么事,我都会全力以赴。”伶伶拍着胸脯保证。
“首先,替我观察王妃娘娘和慈云庵被烧有没有关联?我怀疑是王爷下令的。”
“王爷?怎么可能?他对咱们下人是不好,不过他不像是坏人啊!”
“坏人脸上写坏字就好了,别问太多,知道太多反而对你不好,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知道了。”伶伶颔首。
“还有,替我安排混进王爷府的机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家威和刘浣久别重逢,两次相遇境况已是天渊之别,在一旁看戏的人莫不啧啧称奇。
如今两人居然好到论及婚嫁起来。
“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就由你来作主。”沈家威滴酒不沾后头脑清楚许多。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不再是沈家的废物,他开始帮着打理米行的生意,知道要撑起一个家族的生意并非易事,觉得自己过去吃闲饭的行径真的很糟糕。
“已经决定的事有什么好作主的?”他取笑家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