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儿惊魂甫定,回眸定睛,对上了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瞳眸。
是他——沈竞霆!
“你……”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又救了你。”他双眼直勾勾地凝睇着她。
“放开我啦!”她讨厌他像要噬人的模样。
他松开她,薄薄的唇扬起诡异的笑,“忘恩负义!”
“谁教你多事!”
“程亲王的一百两银子你准备怎么还?”他觑着她。
“我正为这事头疼着,要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没长眼啊,让你有机会逞英雄。”
烦死了,每回都要他替她解围。
“我可以借你一百两银子。”他说得轻描淡写。
她小小地窃喜了下。
“有什么代价?”她不以为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
“你想付出什么代价?”他挑起眉看着她。
她扬起不驯的下巴,“不要刁难人,否则我宁可不欠你这份情。”
“向人借钱还这么高傲?”他只是淡淡一笑。
“我不想出卖自己。”她直接说道。
“出卖?”他勾唇冷笑。
“对,我始终觉得你不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因为我敢大声同你大呼小叫,所以你打算折损我的锐气,想以一百两买我待在你身边做牛做马。”
她冰雪聪明、伶俐过人,可猜来猜去就是没往另一方面猜,顶多认为他想整她,看她为奴为仆的糗态。
“你又把我错看了,奇怪、真奇怪!你以为我会少一个替我做牛做马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她回答道。
他有些受伤,在她心里,他好像不是个太有吸引力的人,一朵蔷薇花都能敦他黯然失色。
“替我做一件比送给程亲王更特别的东西。”
她愣了下,似乎不相信这么容易。
“就这么简单?”
他哂笑,“是的,就这么简单,如果你愿意花心思多多了解我,你会发现我一向心软。”
“心软的人不会让白姑娘怀了子嗣却抛弃她。”
他摇头,“我没让白可云怀上我的孩子,你又误会我了,慈云庵遭祝融之灾的案子我也正在注意着,我相信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不是你会是谁?白姑娘说得清清楚楚。”
“白可云也可能说谎啊!”他冷冷地道,不过神情里却没有任何怒气。
“她为什么要说谎?”
“女人的心思没个准的,暂时我还没法告诉你白可云为什么会说谎?”他抬首看了看天色,“天就要黑了,咱们的交易到底如何?”
“一百两换我的作品?”会不会有诈?
“很轻松吧!”他说。
“是不难,不过你也别觉得这是件轻松的活,我可没占你便宜,要想出比小迷楼更特别的东西,一时半刻并不容易,何况艺术是无价的,我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他这么有钱,不乘机海捞一票怎么对得起自己,世上有太多需要救助的人,这回的买卖若成可多帮助几个人。
“你还想要更多?”他问。
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与抢劫无异,反正他的钱多到花一百辈子也花不完,不如贡献一点给她行善。
“如果你有诚意,应该再给个三百两让我散财。”
他笑着颔首, “可以,不过条件得提高一点层级。”
“嗄?提高层级?”她突然想打退堂鼓。
“别紧张,我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配合。”
“你不能直接大方些吗?”
他这回很坚持, “非亲非故,帮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不能大方。”
“算了,我应该做不到,你省点力气解说。”
“听听看嘛,我的条件很简单。”
她承认她有些好奇,想走又舍不得走!
他看出她的犹豫,顺水推舟地道:“我有一幅藏画,想请你将它雕塑成实物模型。”
“简单。”她脱口而出。
“那是成交了?”
“五百两就成交,我不是贪财,这钱我是用来行善的,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不是我清高,而是有钱人大多惜金如命,令人无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口答应得太快,还没见到画呢,真那么有把握?”
“没什么难得倒我的。”她自信的道。
“很好,我喜欢有自信的女子,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会派张任到蔷薇小筑接你。”
“为什么要派张任来接我?”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要你住进沈园,直到作品完成。”
她确定自己后悔了,话只听了一半,最重要的部分现在才露了馅。
“不一定要在沈园啊,我习惯在家里工作。”
他摇头,“那幅画我不想轻易示人。”
“什么名贵的画?我会小心保管,不会有半点损害。”她进退两难,得了钱,不知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命得以延续:推了钱,程亲王首先不会放过她。
“不行!我的条件就是要你到沈园完成画中人像。”
“人像?只是人像?”她很动心。
他知道她上钩了。
第五章
叶绯儿还了欠程亲王的债,无债一身轻。
她住进沈园的“香香居”,帮沈竟霆制作模型。
“什么时候可以瞧见你要我制作的人物画?”她跃跃欲试。
她希望能够早点完成作品,早点离开沈园。
“画在书房,不先休息个两天再上工?”
她一刻部不想浪费,“我又没生病为何要休息个两天才能上工?”
“怕你人生地不熟要适应环境。”
他发现自己真的有点过分讨好她,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何时如此对人牵阳又挂肚?花钱请人做事还怕人家累坏身子。
“到底让不让我看那幅画?”她轻吼。
他决定不能心软,遂带她往书房走去。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画轴,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差点没晕倒。
妖态百出的恶魔,人的身体却有个奇怪的头,头上还长着两只角,怀抱着一个美貌的女神,做出交欢狎玩的样子,更夸张的是那女人还是裸体的。
“这是什么怪东西?”她蹙着眉。
“欢喜佛。”他说。
“什么?”她一时没听清楚。
“是个喇嘛送我的欢喜佛像。”
她深吸了口气,“你骗我,说是人物却是个怪物,你存心的对不对?”
“存心骗你?不,我没必要骗你,在我心里佛也是人,欢喜佛不是怪物。”
“你要我将这幅画塑成实品?”她希望他三思而后行。
他颔首,“你说你有信心的。”他技巧的拿她的话来堵她。真的不是强人所难,他确实有心将欢喜佛藉她巧夺天工的手雕塑成真实的实体。
他没有特别目的,只为收藏。
“我是有信心啊,不过这种淫秽之物不在我自信的范围之内。”她赧然地道。
女体淫荡的攀着怪物,怪物采下大掌搁在女体玉腿间幽泽之处,这幅画令她心窝热烘烘的,面红耳赤。
“我不觉得有何淫秽之处。”
他打开藏画阁拿出其他收藏品,往桌上一一摊开。
“什么?”
“秘戏图。”他说。
她盯住那些画,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你自己选,欢喜佛或是这些秘戏图中的其中一幅。”他轻笑。
这些秘戏图里男女皆赤身裸体,有男子与女体结合在一起,有女子得到满足后在男子怀中喘不过气像要断气的模样,有男子分开女子修长美腿,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天啊!饶了她吧!她不敢看下去了。
“好色之徒!”
“男人皆好色。”他失笑,觉得她好天真。
叶绯儿害羞极了,未经人事的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赤焰,在她体内深处。
他看出来了,坏坏的一笑,“不曾有过吧?”
她知道他是明知故问。
“变态!”
“想不想试试?”他狂浪邪笑。
“变态!”她再骂一声。
“也许你满足我之后,我可以送你一座沈园。”他的话说得清楚又露骨。
“休想!”她心跳加速,从没像此刻这么害怕一个人。
“我向天发誓,非得到你不可。”
突地,他按住她的俏脸,封住她的唇,以残忍的方式狠狠的吻她。
他以唇舌撬开她的唇办,轻嚿着她小巧的丁香舌,不让她有机会发出半点反抗的声音。
她试图挣扎,却挣不开他铁一般的箝制,直到他主动放开她。
她扬起手,愤恨地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不是白可云,不是可以让你这么欺侮的。”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唇,“你尝起来好甜。”
她抬手,又要送上一巴掌,这回,他握住她准备撒野的柔荑。
“只是一个吻就让你气成这样,如果我对你做出秘戏图上的事,你会怎样?”
“我会杀了你。”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哈哈大笑,“很想试试被你杀的滋味,能尝尽销魂味之后见血也是件难得的经验。”
“我不会做第二个白可云。”她颤抖了下。
他再三声明,“我真的没有对白可云做出你所指控的那些事,上天可以明鉴。”
“老天爷已经不长眼了,明鉴什么?你们沈家人都可恶,反正不是你就是沈家威。”她下结论。
“我问过家威,他说白可云和他没有交情,他也没有碰过她一根寒毛。”
“我早知道你们不会承认,醉生梦死的沈家威除了喝酒就是搞大女人的肚子,不是吗?”
“你知道的小道消息可真不少。”他讽刺地道。
“街坊里谁不谈沈家的丑事?玩戏子、睡戏子、甩戏子,你呢?你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玩戏子……”
她抢白,“喔——对了!我忘了你家里就豢养着一只美丽的孔雀。”
他看着她的眼眸,“你在吃醋吗?”他知道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故意要激激她罢了。
女人都是捧着他的,没一个这么大牌的,她对他的不屑,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太不识好歹了。
“吃醋?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天生爱暍醋?不过此醋非彼醋,你少臭美了。”
“是臭美吗?我以为你有一点点爱上我了。”他就是爱寻她开心。
她横了他一眼,快步离开他的视线,要不是真的筹不出一百两银子,她不用这么委屈的。
真是够、够、够了!
什么欢喜佛?什么秘戏图?她托腮盯着眼前诱人煽情的画作,想着该如何将之造成实物。
唉、唉、唉!连叹三声。
不行!不能再呆坐在沈园里待时间流逝,一刻钟、一炷香……她会疯掉,真的会疯掉。
她骑着由蔷薇小筑带过来沈园的小毛驴在沈园里瞎晃,居然找不着出口。
“你能不能别骑驴?”
沈竟霆按了按额际,吴月娘昨晚闹了一夜,弄得他夜无好眠。
女人真不是普通的麻烦,想独占他?门儿都没有!
“要你管!”她语气很冲。
他火气也大了起来,“你在沈园就归我管,我教你别骑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不要说这里是沈园了,就算是皇宫内院我也不会因此不骑驴,怎么?我的毛驴碍着你了?”她偏偏想气死他,谁要他丢了个难题给她。
“它是碍着我了,我听到它的声音头就痛。”他又按了按额际,仍隐隐作疼。
“是欲求不满所以才头疼的吧!”她调侃地道。
吴月娘一哭二闹的事,一早伺候她的丫鬟已告诉过她了,她还冷哼了三声。
“你愿意满足我吗?”他直率地问道。
她瞪向他,“我要骑驴没空理你,你自己随意吧!女人这么多不是非我不可。”
“女人梦寐以求,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回事?骑驴真有这么重要吗?”
沈竟霆因为心情不好,头又泛疼,他比平常的时候更没有耐性!昨夜,吴月娘为了叶绯儿住进沈园的事又是撞墙又是自刎的,他不想理会都不行。
结果,这女人居然不体贴他的苦心,还我行我素的骑驴逛沈园。
“没错,我现在要出去,怎么走比较方便?”她硬着头皮问他大门在哪里?可
又不想讲得太明。
没办法,她就是死爱面子,一点点被他瞧不起的眼神都禁不起。
真的,一点点都不行。天啊,她真是疯了,怎么会惹上一个喜欢收藏欢喜佛和秘戏图的变态狂?
“前面左侧见到小抱厅左转再往前走绕过回桥,经过小偏厅走进右翼花园,再过去一点就是大门了。”
“你怎么把门开在那么不明显的地方?”她忍不住抱怨。
“不明显吗?沈园的门面是蔷薇小筑的三倍大,是你方向感不好,还是我的门实在太大了?大到你的大眼睛无论如何睁大就是看不见。”
她不接受他的调侃,不甘示弱的道:“明明是你的大门设计有问题。”
他含笑不语,看着她骑驴自眼前慢慢消失。
就没见过像她一样爱骑驴的女孩,难道骑驴有比坐轿舒服?瞧她身下骑着的瘦毛驴,要不是因为她长得纤纤弱弱的,那头驴随时有一命归阴的可能。
另一方面,昨晚发了一顿娇气的吴月娘仍余怒未休。
“我真的好生气。”
“气有什么用?那叶绯儿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沈大爷给弄到手了。”说话的吴月梅是吴月娘的妹子,她除了加油添醋之外,什么建树也无。
“什么意思?”
“据说叶绯儿对沈大爷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的?”吴月娘心头一喜。
“我没必要骗你,这不是我说的,是叶绯儿的朋友张邦杰告诉我的,要不是沈大爷硬要招惹人家,叶绯儿根本懒得住进沈园。”
“所以呢?”
“所以你要和她做好姐妹,越是情同手足越是对你有利,好姐妹不会夺人所爱。”吴月梅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吗?我不相信这句话,就拿你来说,我总觉得你老是在我身边虎视眈眈的。”
吴月梅轻笑一声,“没办法,谁教你的男人叫沈竟霆,是人人欣羡的对象。”
“那你还教我把叶绯儿当成好姐妹?”
“反正叶绯儿对沈大爷不感兴趣嘛,你将她视为好友又不会少一块肉。”
“你别害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叶绯儿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我就找你算帐。”
她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想想妹妹的法子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一个办法。昨儿个夜里闹了半天,沈竟霆只来看了一下就命令张任看住她,只要别闹出人命,什么都行。
她大哭特哭了一场,虽然自己是在有心理准备之下才跟了他的,可没想到真如他所言,他不会对她放太多感情,就真的不对她放太多感情。
无情的沈竟霆!
昨夜,吴月娘指着他大骂,沈竟霆居然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倒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是并没有,最怕遇上少言少语时的他,连如何接招都是件辛苦的差事。
豁出去了。过河卒子也只能向前。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许多人不明白她为何钟情于骑毛驴而不骑马,或是骑牛,为什么是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