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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少主  第9页    作者:娃娃

  纺车的一端是六角形的竹片所扎成的轮子,另一端则是旋轴,棉花经过旋轴变成纱线,然后旋转到竹轮的架子上去,纱线的粗细,全仰赖着那捏着棉花的拇指、食指来操控。

  旋轴沙沙,美人儿的长发几乎都要垂到地上了,黑墨的发,纯白的纱,好一副动人的工笔画。

  旋轴声盖过了脚步声,男人悄悄走上前,双臂轻张,美人儿即将入怀。

  “谁?”

  美人儿立时起防,肘拐子一触即发。

  “一个想你想到快要死掉了的男人!”

  对不住!甜言蜜语无效,冰霜美人儿仍是狠狠一肘拐子送去,疼得祁风龇牙倒吸气,双手乍松,由着即将入嘴的嫩肉逃开。

  傲澐凌抬起头,冷瞳如故,但如果仔细点瞧,会瞧见在那双美眸底,因着听见祁风嚷疼而微染上的得意。

  “好澐儿!”祁风抚抚胸口一脸受伤,“你一定要这么狠吗?”

  “坏怪盗!”傲澐凌环胸冷笑,“你一定要这么无聊吗?”

  “我就不信!”把手放下,紧蹙的眉心松了开来,祁风嘻嘻笑着,“一个多月没见,你当真一点也不思念我?”

  她听了尽是冷笑,“是呀,是真的好想好想的,我一直在想,皇宫里怎么一直没有逮住了耗子的消息传出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担心我……”祁风嘻皮笑脸的开口,“所以我始终小心翼翼着。”

  “奉劝你把‘小心’随身戴好……”她将纺车挪了位,在屋里离他最远的角落边坐下,“否则就算是在家里,同样也会有丧命之虞的。”

  傲澐凌不再作声,继续着手边的游戏,以前在古墓里,光线太差,她从小就没碰过坊间这些有关于女红的物事,这会儿光是一座小小的纺车,就够她玩上好几天了。

  这“自在居”里什么都有,郝自在是那种标准的什么都想要插上一脚的好动老头,七、八十间房里,所有坊间有的、没的,包罗万象,样样俱全。

  摸摸鼻子,祁风依旧没有半点想要放弃的念头,他再度走到她面前蹲下,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座挺碍事的纺车。

  “澐儿,好澐儿,亲亲澐儿……”

  不论他怎么昵喊,她仿佛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他,最后他笑笑地开口。

  “古墓少主!”

  他这么喊让她不得不抬起眼恼瞪着他,却见他若无其事接了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外头的世界,可比一座阴沉沉的古墓要来得有趣得多了?”

  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傲澐凌没吭声,眼神写满了“你很无聊!”,然后低下头继续玩她的纺车。

  祁风叹息,快乐的叹息。

  原来,一个不爱说话的女人比一个爱说话的女人,要可爱上了千倍、万倍甚至是万万倍,尤其在她瞪你的时候,那可真是漂亮的毫无天理可言了,也难怪,他会爱她爱到那么凄惨了!

  爱?!

  他蓦然惊觉到自己所用的字眼,心思一转,念头定下,在认清了事实之后,他反倒是整个人都坦然了。

  是啊,若非是爱,他怎么会这么晕头转向、心思忐忑?他爱她,爱得乱七八糟兼胡天胡地,爱到宁可自找苦吃也要百折不挠、劈荆斩棘,誓言非将这座冰山给融化不可。

  祁风认认真真地开口,“我是说真的,澐儿,我好喜欢你,你也是的--”

  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可以随意自说自话,但别把我扯进去。”

  他没理她,继续说。

  “真的,我已经到了无你不可的地步了,任何东西都会让我联想到你,就连上个茅房,你都不肯放过我……”

  冰瞳由纺车间抬高,冷锋射去。

  “别瞪我,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的相识虽说是阴错阳差,却是天注定了要形影不离的,你听我的,别再回古墓里当什么活死人了,让我带着你,还有赤霄,咱们洛阳看花,天山赏梅,石林觑涌泉,泰山观云海,天涯海角,永不仳离,你说好不好?”

  旋轴终于停下,傲澐凌抬起螓首,面无表情。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吵。”

  她低下头原是要继续纺纱的,却让他边大笑边用力推倒那座碍事的纺车。

  “你……祁风!”她懊恼的瞪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啦?”

  “想要去掉咱们之间的‘第三者’,带你去一个比这里好玩上百倍的地方。”

  刚柔弛张,软功无效,也该是“刚”的手段要祭出的时候了。

  “我没有兴趣!”

  傲澐凌回答得有些不自在,即使表面镇定如常但心底却明了,她是愈来愈怕他,也怕自己了,怕自己的无法拒绝,怕自己的心软,怕自己的一再地被他牵着鼻子戏耍。

  自从知道眉心上被盖了个“形影不离章”,也清楚了那是洛伯虎为了摆脱她所做的小把戏后,她的心早已凉透,对于世上诸多薄幸男子起了厌憎,虽说祁风不是洛伯虎,却有着和他一样善于甜言蜜语,善于逗哄要人的脾气,天知道到了最后,在她被诱得交心的时候,他会不会又成了另一个洛伯虎?到处拈花惹草?怪的是,洛伯虎拈花惹草她尚可接受,但若换成了是祁风,她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承受得了,她知道,他是不同的……是不同的……对于她来说。

  “先去看看嘛……”他笑得俊魅且客气,但眸里却是毫无转圜的坚决,“如果真的没兴趣,我就放你回来继续玩你的纺车。”

  “我不要!”

  他没理她,拖着她便快奔离去了。

  祁风带她来到一间里头全挂满了白纱幕帐、铺满地毯及抱枕的房间,他说这些都是郝自在乘大船出海,到那叫啥子波斯的地方,所带回的当地好料。

  “乖澐儿,你靠一靠,躺一躺,真的……”他七分哄诱、三分央求,“然后你就会知道了何谓如在云端了……”

  真是不应该,傲澐凌被他劝得失了防心,还当真去试了。

  结局很糟糕,非常糟糕。

  在那些该死的云端上,她让他给“吃干抹净”了,她在他的身下颤抖,冰霜融尽,漫熏了好一室的春意盎然。

  祁风在她身上快乐地叹息,知道幸福的时刻还很漫长,因为在前厅里,白巧儿还在和他师父哭诉着她悲惨的遭遇,根据他对于那口话匣子的认知,他知道师父还有好半天的时间会被缠住,所以他还能恣意地将傲澐凌搂在怀中,而不用担心随时会有倒抽气声出来杀风景。

  他还想要她却不许,她瑟缩在他怀里,满脸的懊悔兼自责。

  “什么都别想了,乖!”他轻轻吻着她,“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她将脸深埋在他怀中,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身无一物的自己。呿!就是听了他的才会沦落到眼前这种“惨状”的,她还敢听吗?

  他是一抹只图自由的风,她是一抹只求安定的魂,怎么厮守?

  还有,她若真的跟了他,又怎么对得起古墓中的曾爷爷、爷爷、奶奶、叔公、叔叔、爹爹以及娘?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感觉到身旁的男人终于睡着。

  她悄悄半撑起身,审视着他那已然熟悉的好看睡容,心头虽是百绪杂陈,双眸却是掩不住的温柔亮采。

  他的脸上有着疲惫,可以想见是刚经过长途跋涉才到家的,一到家就找她,一找她就想要她,或许真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很喜欢她的吧!

  而她呢?若非有爱,她又怎么会肯让他“那样那样”了呢?

  嫩颊生晕,她这一天里脸红的次数,比过往十数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了。

  将脸枕在他胸口听了好一会儿的稳定心跳,她才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来。

  她先将方才在仓卒间被他抛扔了满室的衣衫穿好系妥,再觑了他一眼后才踱出房,并将门带上。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那个被人称做怪盗的家伙,偷走了她的心。

  傲澐凌来到前厅,恰好和一脸表情古怪的郝自在擦身而过,老人家没空和她打招呼,尽顾着往后头跑,那表情活像是在逃难一般。

  逃难?!傲澐凌不解,将视线巡回前厅,只看到一个背对着她正在欣赏墙上字画,衣着华贵的年轻姑娘。

  听见背后有声音,那姑娘旋过身来,只见她杏眸樱唇,腮若雪梅,身段似柳,袅袅娇娇,算得是个可以登上台面的艳姝。

  可不管对方生得漂不漂亮,傲澐凌在面对陌生人时都只有一种表情,一种冰冷遥远,凡事与她无关的表情。

  见傲澐凌不作声只是冷觑着她,那姑娘反瞪了回去,并暗暗估算起在这个家里,这丫头究竟是什么身分?

  陌生姑娘轻咳一声,决定先弄清楚这冰冷冷的漂亮丫头在这儿的地位之后,再来决定是该给点甜头还是下个马威。

  “你是‘自在居’的丫鬟吗?”

  冰丫头摇了摇头。

  “亲戚?”

  冰丫头冷冷地再次摇头。

  “路过的?送外卖的?上门推销生意的?”

  后头的问句傲澐凌连头懒得再摇了,亏这姑娘生得还不错,但脑子肯定是有病,这儿是处荒谷高原,有哪个笨蛋会来这里路过或送外卖?

  “什么都不是又不说话,敢情你是个哑巴,是来求医的?”

  “我不是哑巴。”傲澐凌终于开口。

  “哇哇哇!你还真的会说话耶!真好真好,不管你是啥,至少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就有人可以陪我聊聊天、说说话了。”如果没人可说话,那是会死人的!

  “住?”一串话里,傲澐凌只锁住了这个字。

  “是呀、是呀!”

  那姑娘咧嘴笑,笑得喜上眉梢。

  “告诉了你也无妨,我叫白巧儿,是刚被恩公从皇城里给救出来的。他为了救我,龙潭虎穴也敢闯,皇帝的女人也敢抢,在那一路上,恩公对我百般照顾,嘘寒问暖……哎呀呀!同样是女人,你一定知道的嘛,谁教我生得这么漂亮,让恩公不得不由怜生爱,由爱生火,而我呀,因为这条命是恩公救的,自然日后也只有跟他的份啰……不不不,这话也不对,恩公生得俊俏,本事高,嘴巴又会说话,谁嫁给了他那该叫做祖上烧了香的……”

  红云染腮,只顾着说话的白巧儿没发现对方的脸,悄悄地刷白。

  “其实呀,在那一路上恩公他……嗯,就一直希望我别喊他恩公,要喊相公,那双好看的贼眼老是滴溜溜地盯着人家瞧,瞧得人家心头小鹿乱撞,但我爹才刚过世不久,这真是叫我很为难的……你说说,若是换了是你……”

  “你那恩公,叫做祁风?”冰丫头终于肯多说点话了,八成是乎日话说得太少,中气不足,声音甚至还微微发颤。

  “是呀!”

  白巧儿昂颈点头,神情骄傲。

  “他的名头可响亮了,人称‘飙风怪盗’!我跟你说喔,凡是恩公看上的宝物,从来没有一样可以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喂喂!你要去哪?我……我话还没说完耶!”

  白巧儿冲出“自在居”,只来得及看见傲澐凌跳上赤霄的背,策马快奔离去的背影。

  好半晌,白巧儿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冒出一阵尖叫。

  “强盗!小偷!快点来人呀!有人偷走马了!”

  先从石屋中跑出来的是郝自在,然后是衣衫不整的祁风。

  “怎么了?”郝自在先问向白巧儿。

  “郝大伯呀,都是巧儿不好,明明看见了那小女贼,还当她是‘自在居’里的人,和她聊了好半天的话,甚至当她是送外卖的,却没想到……”白巧儿哭丧着面容,“她竟然骑走了恩公的马。”

  “赤霄?!赤霄被人骑走?”祁风环顾之后满脸困惑,“怎么可能?除了我之外,赤霄根本是从不听人指挥的。”

  “是真的,恩公,你要相信我!”白巧儿努力辩清,“一定要信我,赤霄真的是没反抗,乖乖地就依了那女贼的,那丫头不爱说话,一张脸冰冰冷冷的像个死人一样……”

  “澐儿?是澐儿吗?!”

  祁风大惊失色,箝紧白巧儿肩膀直晃。

  “你说澐儿骑了赤霄下山?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走?又为什么要走?除非是……难道是……”

  他一咬牙,粗话出口,“他娘的!你到底是和她说了什么?”

  从未惨遭男人如此“蹂躏”的白巧儿又是害怕又是不敢相信,老天!好可怕!眼前这……这真是她那潇洒不羁、斯文儒雅的恩公大人吗?

  “快点回答我!”祁风一阵虎吼,“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山脚下去!”

  好……呜呜呜……好可怕哟!白巧儿想起了好色的皇帝,心中后悔万分。

  “我……我只是说,一路上你都要我别喊恩公,要我喊……喊相公的……”

  “可恶!你花痴闹够了没有?我什么时候要你喊相公的?这世上唯一能喊我相公的只有澐儿!只有澐儿!你听懂了没有?我真后悔当初没听赤霄的,把你给毒哑了算了……”

  懊恼不休,偏偏家里除了赤霄只剩一头老黄牛,若想骑老黄牛追上赤霄,那许是一年半载后的事了。

  祁风左思右想,愈想愈恨,却隐隐然觉得此事不对。

  勃然回首,他看见那正在掩嘴窃笑的郝自在。

  “这事有问题,师父,三个月期限未到,咒语未除,何以澐儿没被吸回我身旁?还是说这阵子你又另外帮她想出了解咒的办法?”该死!他从没有过一刻,如此地怀念“形影不离章”的烂法术的。

  “不干我事、不干我事,真的不干我事的!”郝自在摇手辩白,“乖徒儿,是你们自个儿靠‘努力’解了咒术的。”

  “我们自个儿?”什么意思?

  “是呀!”郝自在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那个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其实‘形影不离章’还有一个可解之法的吗?那就是……呃,被印下的男女得以燕好温存来解咒,肉体一俟相连,印证自得除尽。你还真是够本事了,不出三个月,就把人家的冰山给融尽了呀……”

  第九章

  历时一个月,千辛万苦、风尘仆仆的祁风终于来到江南。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先是骑牛,再是和人换驴、换骡,到了山脚下后,终于能再买到马,但和他惯常的坐骑比起,他老有种误骑了蜗牛的想法,而终于,在一路换马兼跑路的不断挫折后,他那心上人的居所,终于遥遥在望了。

  山深树密后是豁然开朗,在那突起的小山丘之上,触目尽是迎日呵笑着的小小雏菊,山丘正中央,有方矗立的花岗石,石上有着早已淡去字迹的碑文。

  一到了山丘上,祁风东不看、西不瞧,先一脚狠踹向那在雏菊间闲溜达扑蝶玩耍着的红马。

  一脚踹,四脚闪,“飙风怪盗”这一脚扑了空,只惹来了马儿的喷鼻蔑嘶。

  “笨马!”祁风破口大骂,“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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