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曼曼捧着沉重的头,真想找个墙壁用力撞去。
错误!错误!她真不该答应老妈来参加这种宴会的。还答应老妈改造自己。她抓着过紧的假发,恨不得当场扯下来。
“好了!妈,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走走。”曼曼咬牙切齿的在老妈耳边低声说。
“不准!你哪里都不准去!我已经拜托你阿姨替你介绍一个男孩子,他是证券公司的高级营业员,他老爸是董事,我……”
“妈,你留给自己好了!现在很流行姊弟恋,你放心,我什么样的继父都可以接受的。而且啊……妈,我暂时离开一下,留下旁边的空位,你才更有机会啊!”曼曼推了推老妈的手臂,示意她隔壁桌一个衣着光鲜、独自赴宴的中年男人,目光一直望着她不放,显然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琳达原本还想阻止,但是听到了女儿的暗示,也不再坚持。
曼曼终于从宴会里暂时逃出来透气。
她走到会场大门,几个忙碌的服务人员正在检视几名记者的身分。
这场结婚宴会因为涉及许多上流社会的名人及政界人士,所以宴会入口处检查身分特别严格,不希望有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这时候,一个身材高硕的男人,正站在签到处和几个服务人员说话。
“我没有邀请函……”
“对不起,没有邀请函的人是不能进去的。”
男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对方似乎没有回应,他不耐的收起手机望向宴会里的人群。
“先生,请问你是男方还是女方的亲友?”一个女服务人员主动询问。
“都不是,我是……”季天鸿迟疑了一、两秒,不太习惯抬出父亲的名号。
服务小姐似乎没有什么耐心,既然他说都不是的话,那就只好请他离开。她马上伸手指向大门右侧旁的长廊说:“如果你是来宾的助理或司机,请在外面等,我们在大厅后面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给你们用餐的。”
生平头一次被人用这样不礼遇的态度对待,季天鸿愣了一下,此时才凝神想起,今天并没有为了这场盛大婚宴而改变平日的穿着,仓卒赶来,连西装外套都没有穿。一身黑色长裤和笔挺的衬衫,领子上系着一条蓝底银线的领带,虽然手腕上的表价值不菲,但是长袖遮盖住了这唯一可以突显他财富背景的痕迹。这样的装束实在是再平常不过,难怪人家会误以为他是个助理或司机。
他转身,视线越过曼曼的肩膀到大厅里,但又很快的收回视线,摆摆手,心想是自己的错,不该迟到。“算了!不进去了。”
他的脚步才刚要跨开--
“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啊?”
曼曼打定主意要拯救这处境尴尬的男人。她假装热络的走上前,状似亲昵的勾住他的手臂,说着不知所云的话。
“小姐,我不认识你……”他低声的说。
“嘘!不要说话,我带你进去。”她微微踮起脚尖,伸长颈子,悄悄地依附在他耳边说。
季天鸿闻到了她颈项间飘散出来的一种水果香,像是夏天清晨水果园里的香味,内心突然一阵悸动。
“你们怎么不认识他呢?他是楚臣集团鼎鼎大名的总裁楚行建啊!”曼曼拉着季天鸿往大厅里大摇大摆的走,还不忘回头大声的对服务台小姐说明季天鸿的身分。
服务台的两个小姐也没有听清楚曼曼说的是谁,已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行建是谁啊?”季天鸿被曼曼拉着走,忍了一会儿,才说出心里的疑惑。
“我随口乱说的,他是我老妈心目中的头号金龟婿。你放心,这个人很有钱,却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你不会穿帮的。”曼曼拍拍他的手臂安抚他。
“那你认识他吗?”季天鸿感到有趣,这女孩竟然随便找了个名人让他来冒充顶替。
“幸好我不认识,我老妈也不认识,否则连她也想嫁给这天字第一号的小开。”曼曼不知道季天鸿的来头,心想反正很快就要分道扬镳,对方也不知道她的身分,口无遮拦的随便说说也无妨。
“你们这种千金小姐,都想嫁给有钱人吗?”季天鸿好奇的问。
这时候婚宴已经进行到了高潮,新郎和新娘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双双站起身,举起酒杯向全场来宾致意。
宴会中觥筹交错,吵杂声此起彼落,曼曼和季天鸿站在大厅最后端,需要很靠近才能听清楚彼此的声音。
“对啊!但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比你好不到哪里,我们都是……假的。”曼曼在吵杂的环境中说话,音调不自觉的提高,说到最后的两个字时,心中顿时有种解脱的快感。
“哦--身分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内心是真心还是假意才重要,不是吗?”他的声音沉稳带有磁性,废话不多,但句句都能直指核心。
曼曼仿佛找到了知音,一个手掌重重地打在季天鸿的臂膀上,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了好感。“你说得太好了!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身分并不重要--像我,明明不是什么名媛淑女,但我妈还是一心想要把我嫁给有钱人。可是,我自己早就决定了,我不依赖男人,也绝对不会和有钱人谈恋爱!”
她只不过是顺手替他解围而已,但是越靠近他,越觉得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男性吸引力,而且还是这周围男人中最好看的一个,唉!只可惜以他助理或司机的身分,绝对无法符合老妈的评选资格。
可是,她何必在意母亲那种偏执势利的想法,她可一点都没有这样的观念。
季天鸿挑起浓浓的两道眉,兴味盎然的问:“为什么?嫁给有钱人不好吗?”
“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看过太多有钱人了。越有钱的人,环境就越复杂,越会防备别人,整天疑神疑鬼的猜忌、算计。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拿钱来牵制别人、约束别人、命令别人,我活得自由自在,何必围绕在那种人的身边,太辛苦了!”曼曼挥挥手,越说越起劲。
季天鸿不禁感到意外,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他们季家也算是有钱人,但他没想过自己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长大的。
他想再听听她的想法,忍不住又问:“听起来,你一定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是不是?”
“当然--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做什么,我有自己的理想,而且正在往这个目标前进。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一定可以完全独立。既然这样,我何必要仰赖有钱的男人?”她说话的表情自信满满。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独立自主是很好,但是……你不觉得,人是习惯依赖的,不管是感情或是生活,能有个人依赖、信赖,不是很好吗?”
“依赖?信赖?找个朋友不就好了!简单又没有负担,何必谈恋爱,自找麻烦?”
“好啊!那么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朋友?只是朋友--简单,没有负担,更不会太麻烦。”季天鸿带着笑意问,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有主见、想法又另类的女孩,在她端庄优雅的外表下,有颗活泼慧黠的心。突然,他很想再多了解她一点,看看还会有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发现。
这时候台上的声音突然沉寂下来,几秒钟后,大厅开始流泄出浪漫的抒情音乐,灯光变得昏暗,每一张桌上都有几个烛台,烛火摇曳,全场宾客都沉醉在这浪漫的气氛中。
在这样的气氛下,他的要求似乎也变得有些暧昧,但是曼曼没有多想,不改豪爽地说:“当朋友,没问题!”
说完,她很有义气的又说:“我叫安曼曼,在脚踏车店上班,今年刚刚升上副店长,我的专长就是卖脚踏车、骑脚踏车、修理脚踏车。以后你来店里,我一定算你员工价,还可以带你骑脚踏车做运动!以后你的脚踏车如果坏了,我可以免费替你修理!”
“太、太好了--”季天鸿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眼前这个打扮娇贵的女孩,竟然满口的脚踏车经。但他还是被她的话感动,内心有些震撼。
“那你呢?”曼曼用手肘推了推他。
他抿了抿嘴角深思,须臾,他说:“我叫季天鸿,在电子公司上班,以后你有什么电子产品方面的问题,可以尽量来问我。我喜欢开车,尤其是开快车,以后你想要开车兜风,我都可以免费载你。”他学着她说话的口气,连自己都感到好笑。
“有你这朋友不错哦!就这么说定了。”她对季天鸿伸出小指头。
“好,一言为定。”季天鸿也学她的样子,伸出右手小指,她很快的用手指勾住他的。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么……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情?”安曼曼看着四周人来人往,手不自在的摆动,有点迟疑的问。
“什么事?”
“你个子比较高,帮我挡在前面一下--”安曼曼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往季天鸿的背后躲去。
季天鸿狐疑的转身看她,马上就被曼曼制止。“不要转头!”
季天鸿很听话的回过头,用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娇小的曼曼。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的胸罩歪了!你帮我挡一下,我调一下,几秒钟就好,我可不想挺着一高一低的胸部穿过大厅找洗手间……”曼曼个性大而化之,第一次穿魔术胸罩,她的动作大,撑托的部位很快就跑错了位置。
季天鸿强忍住爆笑的冲动,两手抱在胸前,俨然像个尽职的贴身保镳,故作镇定地直视着前方,但愿不会有人察觉他们俩不自然的举动。
“好了!”没多久,曼曼欢喜的从他身后跳出来。
季天鸿无法坚守非礼勿视的原则,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向曼曼的胸部。
“嗯……看起来很好,大小平均,上下一致。”
“谢谢,你可以不用评论得这么仔细,我不喜欢人家盯着这里猛看。”曼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不让人看,那你为什么要穿?是自信不足吗?”
曼曼对他瞪了个白眼,挺起胸膛不甘示弱的反驳。“对不起--本小姐从来不穿魔术胸罩的,今天这身打扮,只是为了取悦我妈一个人,不是为了钓有钱人的。至于自信,你和我相处久了之后就会知道,我这个人--除了独立、坚强、能力佳、幽默风趣、美丽得人缘之外,最有自信了!”
季天鸿微微一笑,欠了欠身,一副正经的神色说:“我相信--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没关系,你和我不熟,你是无辜的。”她扬起下颚,抬头挺胸骄傲的模样,就像个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季天鸿不禁怔怔地看得出神……
一阵沉默,曼曼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忏悔,想不到他又开口。“可是,为了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我想……我们有必要再进一步熟识,免得让我觉得你只是在说大话而已。”
“什么?我说大话?”曼曼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说。
季天鸿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曼曼开始想发火,不过季天鸿态度一转,随即用充满磁性和温柔的语调说:“安曼曼,我的朋友不多,我真的很希望有你这样的朋友。”
看他诚心的表情,曼曼的态度马上软化了,她喜欢真诚的男人,尤其是没有身分地位又虚心受教、想和她当朋友的男人。
她毫不考虑的回答:“当然,我早就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
第二章
“那个女孩真是有趣……”在季家的书房里面,季天鸿怔怔地看着电脑荧幕出神。
闪动跳跃的每个数字好像都变成了一个个音符,每个音符都代表安曼曼银铃般的声音。
前两天的喜宴,他们俩相谈甚欢。可是没多久,安曼曼的母亲出现,随即就将曼曼拉走,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络电话,只是略知对方的名字,季天鸿更没有机会将自己真正的身分告诉安曼曼。
曼曼离开后,他找到了父亲季国华,父亲带领着他穿梭在政商名流中。在谈话应酬的时候,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寻找安曼曼的身影,可是在衣香鬓影的众多宾客中,他再也寻不到她。
“真是的!这两天我怎么一直在想着她?”季天鸿轻笑自己,摇了摇头,努力将心思专注在电脑的统计图表上。
季天鸿正想静下心来工作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和吵杂声。
他抬头看着墙上挂钟,都已经是午夜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声响?
季天鸿走出书房,来到二楼楼梯口,回旋梯下面是一个宽敞的玄关,右侧是厨房,左侧是饭厅。吵杂的声音似乎是从厨房里面传出来的。
季天鸿扶着扶把,一步一步的走下阶梯,楼下吵闹声渐渐的清晰--
是父亲季国华和母亲朱眉锳,两人又在争吵了!
季天鸿出国念书前就知道父母感情不睦,想不到回国后,他们之间的问题显然比以前还要严重。
“不可能!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为了谁想要离婚,我死也不会签字!”
“我告诉过你,没有为了谁!要离婚是为了我、为了你!离婚只不过是个正式的形式,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季国华失去了耐心,高声嘶吼。
季天鸿听到母亲凄厉的笑声,感到全身毛孔直竖。
“哈哈哈……我要什么?你知道我要什么!我要了三十年,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现在你问我要什么?季国华!你把我当成什么?替你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离婚,我绝对不会让你摆脱我,好安心的再娶别人!”
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付出青春、付出爱情,却得不到回应,纵使她拥有一切,仍然觉得一无所有。朱眉锳就是一个例子,她出身良好,嫁入豪门,一生中从来没有过过艰困的生活。在物质上,她什么都有;在感情上,却是贫瘠到像座沙漠中枯竭的深井。
“好了!好了!你就不能说些有新意的东西吗?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或许离婚后,你会比较快乐一点?每一次我想要好好解决,你就疯了似的乱吵乱闹,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勉强的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是你两个儿子的母亲,我是你季国华的太太!没有人……没有人能够取代我!”朱眉锳说得全身发抖。
季国华看妻子激动的表情,开始觉得疲累,就算说到天亮,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共识和结果。“不要说了--眉锳,我要走了,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吵下去会有什么结果。等你心情平静下来,我过两天再回来和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