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忐忑不安地勒住了马,屏息静观,却见数十团火球从地平线上出现,向着他们的方向急速奔来,熊熊的火光隐没在红日的万丈金光之中。
只见数十头受惊的公牛拖着烧着熊熊大火的货车,向着赫连追兵的方向狂奔而来。
赫连追兵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惊恐大叫着,恐慌地向后逃跑,人撞人,马撞马,互相践踏,来不及逃跑的就被受惊疯狂的公牛冲撞践踏,霎时,场面乱成了一团。
红日升到了高空,放射出万丈光芒。当赫连追兵终于解决了受惊的公牛,重新整顿好军形时,沙漠强盗早已经分成了十数小队,向着不同的方向逃跑。
赫连追兵的指挥看着这大沙漠上散落逃跑的沙漠强盗,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追去。
而那“黑河王子”乘坐的马车,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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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迦他们远离了战场,跑到了一个沙漠树林里。
一条清溪在林畔缓缓流淌,几只沙漠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士兵在林子里休息,那迦来到马车边,打开了马车的后门。
楚洛靠坐在车厢边缘,脸色非常苍白,不知道是因为颠簸,还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当车门打开时,她先是闭上了眼,躲过了骤然而来的光线刺激,然后倏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那迦,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那迦不理睬她,抽出匕首,割断了捆着她手脚的绳子,然后头也不回,走到溪边,蹲下身去,捧起溪水洗去脸上的易容。
楚洛愤怒地扯去绑着嘴巴的布条,什么公主的风度、女人的仪态,都统统抛到脑后,她奔下马车,按住翻腾的胃,对着那迦的背影大吼出声:“赫连那迦,你这个杀千刀的大混蛋!”
那迦对她刺耳的声音置若罔闻,继续低头洗他的脸。
楚洛气极攻心,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向菩那迦的脑袋扔去。
“你这个大混蛋,讨厌的强盗,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用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连拽带扔的丢出窗外,又捆住我的手脚嘴巴,把我扔在黑压压的马车里!
我在里面摔得都快死掉了,你现在却一声不响,连道歉也不讲一句!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恨我,巴不得弄死我吗?”
虽然她刚才在马车里发誓,只要一下马车,就立刻离那迦远远的,永远也不要见他的脸,但是现在她气得连誓言都忘掉了,直瞪着他悠哉悠哉蹲着洗脸的背影,气得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他、咬他!
连珠炮似的一连串怒吼,吼到最后,楚洛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她的尖叫怒吼远远地传进了林子里,林子里的士兵都忍不住掩起耳来阻止噪音。
弥夏忍不住从林子里伸出脑袋来劝解:“时间还早,别急别急,有话好好说。”
那迦正好被那颗石头扔中了后脑勺,恼怒地跳了起来,朝着弥夏喊:“这里没你的事,别插嘴!”
然后他回过头来,瞪着楚洛,忍了一天,正确来说是忍了两个月的怒气,终于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你趁我出征的时候逃跑,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而那个男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昨天还在我怀里撒娇作态,第二天就逃走了,枉费我满心满脑都想着你,在出征的时候都心神不宁地记挂着你,怕你担心,出征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你,而结果却是别人来告诉我,你趁我出征的时候悄悄逃走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有多愤怒!”那迦冲着她咆哮。
“我知道……”楚洛听了他的话,怒气突然烟消云散,一缕柔情悄悄缠绕上心头,晶莹的泪珠开始在眼眶的边缘打转。
“你知道什么!”
那迦抑制不住怒气,也不想抑制,继续朝她咆哮:
“你知道当我收到你回到了赫连城,准备嫁给赫连鲁威那老贼的消息时,我是多么愤怒!
我立刻就想冲到赫连城里把你抢回来,把赫连鲁威杀死,砍成肉酱,不管赫连鲁威有多少兵马,不管这样去的结果只不过是送死!
要不是弥夏拦住了我,我早就这样干了,早就死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而你当时在干什么,你在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你在漂亮的皇宫里梳妆打扮,高高兴兴地准备嫁给我的仇人!
你明知道赫连鲁威是我的仇人,杀父仇人!你怎么可以去嫁给他!?”
怒气一泻千里,他抛弃了骄傲,把埋藏在心底多时的怨怒,统统都吼给她听。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楚洛哭着说:“那迦,不要怪我。你早知道我的身分是什么,你早知道我的宿命就是要嫁给赫连王,维系边境的和平。我没有高高兴兴的,要被迫离开你的身边,我也很苦,你别冤枉我……”
那迦盯着她的脸,看到她的泪水,心痛起来,怒气开始消散。但是他依然冷硬着站在她的三丈以外,漆黑的眸光锁紧了她。
“我从来也不相信什么宿命,你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由你自己选择。我以前问过你一次,现在再问你一次,别哭,擦干眼泪,告诉我,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他深深地呼吸,用最艰难却也最决绝的语气说:“如果你选择的是赫连鲁威,那么我将不再纠缠你,我会放你走,但是有朝一日战场上相见,你我再不相干!”
他就站在那里,咫尺可及。高挺的身躯紧绷着,屏息等待着她,幽深的黑眸里隐藏着一丝压抑的渴望。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已经深深爱上的男人。
他已经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将来,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然后他放手让她自己选择。在这一刻,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包袱都无足轻重,都烟消云散了。
她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前,抬头仰望着他的俊颜,轻轻的问:“那迦,你真的爱我吗?”
那迦紧绷着脸,偏过头去,冷怒地说:“我昏了头才会爱你!”
“看着我。”她泪眼朦胧地低喊着,只要他认真的一句话,她可以为他抛弃一切,“你会永远的爱我吗?”
树林里的士兵全都伸出了脑袋来偷窥,屏息静气地等着听他们老大的回答。
那迦非常不乐意在那么多下属的面前,回答如此傻兮兮又不切实际的问题,然而他看进了楚洛的眼,在她的泪眼里,燃烧着既认真又执着的火焰,她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仿佛他的回应对她无比重要。
那迦的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轻而慎重地点了点头,“会的!”
“那好!”楚洛突然绽放了笑颜,美丽的容颜如清晨沾露的鲜花。她笑着搂着他的脖子,把脸颊紧贴着他的脸,欢笑道:“那我选择你,那迦,我选择你!”
她的笑容既欢乐又真挚,像是抛弃了巨大的包袱,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真挚欢乐。
她的笑也感染了那迦。他也顾不得附近有几十双眼睛在围观看戏,伸手抱紧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我赌赢了。”
“你赌什么?”楚洛拾起沾着泪痕的脸,笑着看他。
那迦伸出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凝视着她漾着爱意的瞳眸。
“我到赫连城来,本身就是一场赌局。如果你心里没有我,当我把匕首架到你脖子上时,就算你真的喊了出来,我也下不了手真的伤害你,唯一的结果就是我被抓住,然后被杀。所以我是在赌,赌你的心。”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办,柔声说:“而且我赌赢了。”
“我怎么会喊呢?傻瓜,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心里只有你……”楚洛感动地搂紧他的颈项,在他耳边叨絮说着对他的思念。
“傻丫头,你其实不需要如此烦恼,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决的。”那迦紧抱着她,目光越过树林小溪,望向遥远的大漠,郑重地承诺:“给我半年时间,我会把边境的和平和一个赫连女婿,送到你父皇的面前。”
第十章
“在夏宫的时候,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刺杀赫连鲁威。”
那一个冬日,那迦搂着她,目光却越过她,越过茫茫无际的沙漠,望向遥远的天际。
“只是杀他容易,扳倒北赫连难,夏宫守卫重重,侥幸杀了他,我多半也要赔上性命。
赫连鲁威已经老糊涂了,可是北赫连有十多万的军队,赫连鲁威有五个年轻力壮、骁勇凶悍的儿子,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一定会为你、为我、为我的族人,摘取整个赫连王国。”
匆匆半年过去,正如那迦所料的,南北赫连的战事来到了决战的时刻。
这半年来,那迦率领着他的强盗兵团,与北赫连人在大沙漠里打伏击战,且战且胜,且胜且退,神出鬼没的姿态让北赫连人疲于奔命。
而明晨,那迦的一万精兵就要与北赫连人的十万疲惫之师,在三十里外的峡谷决战,正面交锋,成败均在此一役。
“上天,请保佑我的儿子们,保佑我的兄弟们。”
黎明前的一刻,星月无光,万籁俱寂,寨子里所有的南赫连人都彻夜不眠,聚集在广场上,紧张不安地等候着,他们跪了下来,虔诚地向天祷告。
楚洛奔到沙寨的后面,那迦曾经带她去过的山头。她站在最高处,极目远眺三十里外的战场,然而黑夜迷茫,一切都处在混沌之中。
一年前的今日,她正在出塞的路上,等待她的是茫然不可知的未来;一年后的今日,她依旧在等候,等的却是那迦,她的情人,等他为他们打下一片光明的未来。
“那迦,你一定要赢,为了我们,你一定要赢!”她站在山丘的最高处,望着战场的方向,喃喃地说着。
当红日绽放出第一道金光时,战场的擂鼓之声响彻漫山遍野,回音连绵不绝。擂鼓声停息,十余万人的厮杀声渐渐响彻天际,传到了三十里外的人的耳边。
“老天爷啊,让他们赶快停止吧。”脆弱的老人听不得这样残酷的叫喊声,泪流满面地跪地哀求,然而却阻止不了残酷激烈的战事的进行。
厮杀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分,所有声音都停止下来,死寂得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即使被夏日猛烈的阳光照耀着,依然觉得彻骨的冰冷。
沙寨里所有人部在屏息等待着,紧张不安地祷告着。
一匹快马突然自沙漠边缘出现,骏马以极其疯狂的速度向着沙寨狂奔,越奔越近,越奔越近,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他喉咙早已经因为体力透支,而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向着在沙寨里等候的族人,拼命地挥动手上的旗帜。
原本安静得可怕的沙寨霎时轰动起来,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老人家跪地向着上天道谢。
报讯的骑兵飞奔到了沙寨广场的中央,坐立不稳地摔到了地上,他仰面朝天地看着蔚蓝的天空,目中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向着围拢而来的族人大声宣告:“我们胜利了!”然后含笑闭起疲惫至极的眼睛。
沙漠的边缘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南赫连的黑鹰旗帜在漠风中飘扬。胜利的士兵归来,而飞奔在最前方的,正是他们的首领——赫连那迦。
那迦没有往沙寨奔去,他远远地看到了楚洛站在后方的山丘上,立刻策马向着她的方向奔去。
楚洛站在山巅之上,任由山风吹乱她的发丝,看着那迦像是展着翅膀的雄鹰般向自己奔来,多日来为他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紧张与惶恐一扫而空。她笑着,笑得满脸都是晶莹的泪花。
狩风飞奔到了山巅,身披战袍的那迦跃下了马,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我的公主,我已经为你摘取了整个赫连王国,你愿意嫁给我吗?”这一句话他已经等了好久,就等着有资格说出来的一天。
楚洛的回答是提起衣裙的下摆,整个人投进了他敞开的胸怀。
“你浑身都是伤!”她摸索着他的身体,战袍裂开好多处,刀伤箭伤遍布全身,连脸上都有血痕,然而他却笑得十分畅快,丝毫没有被身上的伤痕干扰到。
“不要紧。”那迦搂着她畅快地大笑,“我亲手摘掉了老贼的头颅,把号称十万雄师的北赫连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一点小伤小痛算什么!”
“你看,大家都在看着你呢。”山下沙寨里的族人都在翘首看着他们的首领。
那迦看着山下的族人,再看向茫茫无际的广漠绿洲,踌躇满志的仰天长笑,“江山在握,美人在抱,赫连那迦今生再无遗憾了。”
“傻瓜,别笑了,你的伤口都要裂开了。”他那惊天动地的大笑扯动了好几处伤口,渗出了血来。
“对了,”他还在笑个不止,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说:“刚才我向你求婚,你没有拒绝,那是不是表示尊贵的公主愿意下嫁给我这个沙漠之子?”
楚洛娇羞得把脸深埋在他的甲胄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朵红云慢慢的染遍了整个俏脸。
那迦大笑出声,把怀中的女人抱得紧紧的。
“既然你答应了,那么今天既是我们南赫连人重新立国之日,也是你我成亲的好日子。”
“不……”楚洛慌忙抬头,红着脸向着他摇头。
“不什么?”那迦感觉莫名其妙的皱起眉来。
“我不能这么轻率地嫁给你。要求娶一国的公主,应该先派使节到该国朝廷求婚,得到国王的同意与旨令,才能将公主隆重地迎娶回去。”她红着脸向那迦解释。
“中原和这里相差几万里,这使节一来一去,岂不是要花上一整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那么长,是够你帮我生下一堆王子了。”一朵乌云悄悄地罩上那迦的笑脸,在激烈的生死决战之后,听着这些繁文耨节,那迦只觉头也大了三倍。
楚洛伸指戳了戳那迦的胸口,“一堆?你当我是猪吗?”
看到他黑着脸,她忍不住又搂着他的腰,嫣然笑道:
“那迦,你体谅一下。父皇把我嫁给赫连鲁威,原意是藉和亲来维系边境的和平,可是结果却跟他的愿望完全相反。
我失踪了大半年,赫连鲁威被你杀了,赫连国天翻地覆,父皇此时的心情必定非常焦虑。
如果我不向他老人家禀告一下,就自作主张嫁给了你,堂堂一国公主跟着一个野男人跑了,这传出去肯定会变成邻国的笑话,你叫他老人家的脸往哪搁?
你就再忍耐一年,我人在这里,绝不会再偷偷跑掉的。”
“如果你父皇不满意我这个女婿,再把你嫁给另一个老男人,那我怎么办?”
说实话,那迦一点也不想去体谅她的父皇,把自己的小女儿当作政治筹码,嫁给赫连鲁威那老贼,在这件事情上,那迦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原谅她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