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心或,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哦,那你是哪种人?”她没好气地说。
“好人。”
“哈哈哈哈。”范心或朝天大笑四声,满脸的讽刺,“我一直把你归为好心人一类。”
端木溯词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么看他,“那现在呢?”
“坏人!”范心或朝他大吼一声,转身就走。
“喂……”他叫。
范心或不理他。
“私塾在这边……”他提醒。
范心或面颊一红,尴尬地转个身继续走。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下子,范心或的惊讶更甚。她机伶地转过身,“你你你……哇,你居然会笑耶!我还以为冰山是不会笑的。”她讽刺道。
“不是说好要和睦相处?”端木溯词忍笑说道。
“是你带头吵架的。”
“吵架?不可能。”他从不吵架,只会冷着脸轰人而已。
范心或瞪起眼,在端木溯词放松的神情下,她脸上的表情缓缓换上了好笑苦恼,咬着唇说:“喂……你怎么老是这样?”
“怎么说?”端木溯词难得的好心情。
“倘若你一直冷着脸我还能适应。”
“结果呢?”
“结果我……”她怔怔地说不出话。
端木溯词被她此刻的表情吸引住。
这时的范心或,脸上充满迷惑,使她看起来稚气而天真。
“喂──”范心或在他眼前挥挥手,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啊!”
挥动的手突然被他握住,手腕传来一丝疼痛,她叫道:“放手啊!”
端木溯词没有放开手的意思,或者,是忘了放开?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彼此拉扯着。
“娘!”
惊喜而轻快的声音传进范心或的耳朵。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站在离善醒堂不远的地方了。范亦非看到他们,就扬声喊起来。
端木溯词目光一动,赶紧放开她的手,视线依停留在她身上。
“小非!”范心或怔了怔,回过神来,挥走方才奇特的感觉,绽开笑容迎接她的宝贝儿子。
范亦非直扑进她怀里,撒娇似地叫道:“娘,我还以为你又忘记了。”
“我还没老哪,记性好着呢。”范心或笑责。
“哦!”范亦非答得很敷衍,在见到端木溯词时,他惊喜地睁大眼,兴奋地说:“叔叔,你和娘一起来接我吗?”
他一直对这位叔叔有很好的印象,因为叔叔身上有一把很亮很亮的剑,他猜想,叔叔一定是个武功高手,如果自己能够跟着他就好了。
“嗯。”端木溯词淡然应了声。
范心或有话要说:“你真冷淡,亏小非那么高兴看到你。”她语带责怪。
端木溯词扫了她一眼,不说话。
范心或撇撇嘴,“又这样了。”真搞不懂他一天要变脸几次?“小非,我们回家了,雁笙姨正等着咱们吃饭呢,今天有好吃的白菜喔。”
“好耶。”范亦非嚷起来,轻轻掩饰眼里的失望。又是白菜啊,已经连吃了三四天了,可是没办法,娘赚钱很辛苦啊。
端木溯词看在眼里,“端叔买了烧鸭。”
烧鸭?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同时垂涎地望着他。
端木溯词笑在心里,“不过,好像搁在客栈里了。”
“哦……”两道声音失落极了。
端木溯词望了范心或一眼,“你们可以让端叔去取。”
“哇!”范亦非叫了起来。
范心或问道:“那你呢?”
“你说呢?”端木溯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谁知道……”她撇撇嘴。
“叔叔,我们一起吃吧,好不好?”
范亦非看向他;接着,范心或那一双灿烂的大眼睛也望向他。
端木溯词看着一大一小两双期望的眼眸,残忍地开口:“我找表弟有事。”这句话解释了一切似的。
“哦……”范心或神色一敛。
“叔叔,曾夫子今天没来。”范亦非用非常小声的声音提醒。
端木溯词一愣,“没来?”
“嗯。”范亦非点头。
端木溯词想了想,“原来如此,一定是还没醒吧!”
“哦?你知道?”范心或眯起眼问。
端木溯词扬扬眉,“他喝醉的第二天总是睡到傍晚。”
“那你还说要来找他!”范心或抓到他的把柄,大声嚷嚷。
她何必说得这么大声?怕所有的人都听不到吗?
“范心或,我耳朵没聋。”他冷着声音。
“哼!”范心或洋洋得意。
“我们走。”
“叔叔,娘怎么办?”
“随她去!”端木溯词心情异常不好,冷言冷语地道,所以也把范亦非吓得不敢说话,只能跟着他走,回头瞧着范心或。
“喂,等等,你们两个干什么把我甩掉?”范心或大喊追了上去,“可恶,等等我……”真是的!这一大一小联合起来欺负她吗?
在回家的道路上,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时而拌嘴时而笑着,迎着风,好不快乐。
第六章
“少爷。”
“嗯?”
“范姑娘好像很开心哪!”端叔观察了半晌后,得出这个结论。
端木溯词将眼睛从书上移开,扫了他一眼,“因为有烧鸭。”
“呃?”端叔听了很是奇怪,朝厨房那边望了望,“烧鸭?”
就因为少爷叫他去买的烧鸭,所以她的心情很好?
端木溯词摇头,“你不必管她。”他重新将目光移回到书上。
不管她?“可是少爷,我瞧范姑娘手忙脚乱的,好像不太会做饭的样子,我们待会儿有得吃吗?”连摔了两个碗的范心或让他心里很不踏实,怕到了深夜,菜和饭都上不了桌。
“她的手艺很好。”端木溯词从书页里冒出这么一句。
“真的?”端叔不太相信,问道:“少爷怎么会知道?”
端木溯词懒得回答。他怎么知道?从她煮出来的粥就知道了。
“少爷……”端叔似乎还想说什么。
“你还有话要说?”端木溯词索性将书拿开视线范围,皱眉盯着他。
早已经习惯他那张冷脸的端叔,想了想,决定说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少爷,你会不会带范姑娘走啊?”
“什么意思?”带她走?他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少爷,虽然夫人让少爷来这个城里是给表少爷的娘祝贺生辰,但夫人一直挂心着范姑娘,难道少爷不带范姑娘回去给夫人瞧瞧吗?”
“不。”端木溯词直接给答案。
端叔一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端木溯词拾起书本,再次浏览起来。石雁笙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自然不该带范心或回去,难道他要带石雁笙回去?
“少爷,夫人一直说要见见范姑娘,并且说要少爷好好照顾她。”
难道少爷不听夫人的话?
“就当不认识她便是了。”端木溯词想了想,说道。
“这怎么可以!”端叔反对。
“是啊,怎么可以?”端木溯词叹息一声,“其实,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不是她。”
“少爷,你在说什么?”他可听不懂了。
“没什么。”端木溯词索性将书抛下,端起茶杯呷了口。
茶叶是最普通的那种,不过茶里飘着独特的香味,有点类似桂花。
莫非她有将桂花收藏起来,在每一个能够加入的地方都放上的习惯吗?
见到少爷似乎有些放松心情,端叔不怕死地猜测道:“少爷,你不想带范姑娘回去,是否因为小范少爷?”
端木溯词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范亦非?”
“不是吗?小范少爷是范姑娘的孩子,少爷自然不高兴。”
“不是这个原因。”有孩子与否,虽然对别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怪只能怪他找到的时间太晚;但问题在于,范心或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是为什么?”端叔紧接着问。
端木溯词叹口气,“问题是,娘要见的人不是范心或,而是石雁笙。”
端叔惊讶地张大嘴巴。
“明白了?”
端叔恍然大悟,“怪不得范姑娘不姓石……”他想了想又说:“这下少爷麻烦了。”
“麻烦?有什么麻烦?”他看不出来。
端叔得意地说:“石姑娘才是少爷该带回家的人,但少爷却喜欢范姑娘……”
“慢着。”端木溯词喝阻他说下去,“你哪里来的想法?”
他喜欢范心或?胡说八道!
“少爷,难道不是吗?”端叔眨眨眼。
“多事!”端木溯词白了他一眼,“有空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帮忙!”他指了指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却没有否认这一点。
端叔笑呵呵的点头,“哦……少爷担心范姑娘忙不过来,我自然该去帮忙的。”
端木溯词端茶杯的手停住,僵在一旁。
他甚至还来不及转换心思,端叔已经朝他招手,“少爷,可以吃饭了!”他笑着,端了两盘菜出来。
这个小院子是他们暂且的厅堂,那石桌,便是饭桌了。
“哎哟,好烫!”范心或手里端着菜,叫嚷着冲出来。
端木溯词不发一语地接过,搁在桌上。
她喜孜孜地说谢谢。
“有桂花味道,你是不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都吃桂花?”他皱着眉。
“你不喜欢吃?”范心或想了想,“那我去再烧一次。”说着要端起盘子。
端木溯词压下她的手,“没说不喜欢。”
“哦……”范心或笑了笑,“还有菜哪,我去拿……”走了几步,她定住了,“喂……”她轻嚷,耳根微红地望着他。
端木溯词放开手,看着她快速地缩回手,头也不回地跑掉。
“少爷……呵呵呵呵……”端叔笑着拿着碗筷出来。
端木溯词怪异地瞅着他,当他一个人在发疯。
“姨!”范亦非高兴的叫声惊动了石桌旁的两人,双双回头只见石雁笙缓缓地走过来,她走路的速度很慢,并且随时感觉会被风吹倒。虽然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但面色还是那么惨白。
“石姑娘。”端叔颇为恭敬地叫了声。
端木溯词奇怪地瞧了瞧他。
“端叔,你好。”石雁笙微笑,跨上亭子的台阶,“啊──”她一个脚步不稳,眼看就要跌倒。
“小心!”出声的是端叔,出手的是端木溯词。
“谢、谢谢!”石雁笙低声道谢,惊魂甫定。
“举手之劳。”端木溯词说着,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石桌旁坐下。
“啊,范姑娘,还有菜吗?我再来帮忙。”端叔惊讶地看到范心或端着菜站在厨房门口,急忙冲了过去。
“哦──好……”范心或愣了愣,才端起笑容,感激似地嚷道:“里面还有一盘哪,有些烫,端叔你要当心些……范亦非,你不要跟在我身边,小心烫到你……快去快去,去坐好!”
说着,她走到亭子里,笑眯眯地说:“嗯,今天很丰盛呢!”
端木溯词定定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想光吃不动手?”范心或喊道:“帮忙摆碗筷呀!”她瞄了端木溯词一眼。
他挑起眉,不发一语。
“来了、来了……”端叔端着菜冲了过来。
“伯伯,烫不烫?”范亦非没感觉到现场有什么不一样,连忙问。
“没事没事。”端叔将菜放好。
“好了。”范心或宣布,“范亦非坐好,不许没大没小的……”得到儿子一个鬼脸伺候。
“范姑娘,你怎么坐这里?”端叔站了起来,移动到范心或右侧,让她与端木溯词之间空出个位子,他则挤在范亦非与石雁笙之间,满意地说:“好了,可以开动吗?我们饿坏了,小范少爷是不是?”
“你话说多了,自然饿得快!”端木溯词冷着脸瞪他。
“呵呵呵呵……”端叔傻笑几声。
“好了,快吃吧!”石雁笙将一切看在眼里,微笑着说,“端木公子,心或的手艺很好,你该多吃些。”
端木溯词沉默地动起筷子,伸向一盘菠菜豆腐。
“嗯?”范心或对上他的眼,心里嘀咕,干嘛跟她抢同一盘菜啊,真是的!她赶紧缩回筷子,朝白菜前进。
石雁笙瞄见端木溯词瞅了范心或一眼,微笑道:“范心或,你在豆腐里又加了桂花?你若是每一样菜都加,恐怕你未来的夫婿会直接休了你哪。”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端木溯词一眼。
她做菜的手艺很高明,但唯一的缺点是能吃的东西里都加了桂花,茶也好、菜也好、粥也好、饭也好,什么都有。
“雁笙!”范心或瞪着她,“你胡说些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咳咳……随便说说罢了。”石雁笙放下筷子,伸手掩口,发出几声轻咳。
“当心一点。”范心或拍她的背。
“姨,你好不好?”范亦非关心地问。
“石姑娘?”端叔也问。
“没什么。”石雁笙轻笑,显得有些虚弱,“没什么,我……”她一阵晕眩,直要倒下去,好在端木溯词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雁笙!”范心或惊愕地瞧见她用来掩口的袖子上,有一小片红得刺目的鲜血。
端木溯词将石雁笙交给范心或,“先别担心,去叫大夫吧!”
“好。”范心或镇定地说,其实紧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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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与辰时之间,范心或应该已经在粥摊了吧?
这么想着时,端木溯词已经朝粥摊走去。
“客倌,今天是来──”店主认得他的样子,所以招呼得有些奇怪。
端木溯词懒懒瞥他一眼,冷冷地道:“自然是来喝粥的。”
店主显然一愣,忙陪笑,“是是是……客倌还是来两碗?”
这位客人一对眼睛直朝铺子里头瞟,却一本正经地说来喝粥。
喝,他做生意这么多年,哪会看不出来呀!
“两碗。”端木溯词见店主笑得有些不正常,哼声道。
“好,您稍等。范心或,两碗!”他扬声道,听见里头的人应了声,才笑着弯腰退开。虽然范心或长得不出色,普通了点,不过她心肠好、性子好、手艺更好,有客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不然他这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熟客了。
这位客倌不也是这样的吗?
“是你啊!”范心或将粥搁在桌上,声音有些无精打采,样子有点憔悴。
“你怎么了?”端木溯词问道。
范心或抿着唇,摇头。
“你这副样子会把客人给吓跑。”端木溯词嘲弄中夹杂了些关心。
站在一旁的店主笑得更加诡异。
范心或愣了愣,有些茫然。
端木溯词接着问:“是不是有事?”
范心或张了张口,想说又不说,最后才缓缓地道:“我担心雁笙。”
“昨天大夫怎么说?”从她此刻的神情看来,恐怕石雁笙的情况不太好。
范心或摇头,黯然道:“很不好、很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划着桌缘,“大夫说,恐怕她……她……”终究说不出口。
端木溯词有些了解,也许药石罔效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范心或抬起眼,惊讶地望着他,才道:“我不知道,我认识她时就这样了……她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又没钱看病。”本来她希望能够卖了宅子找个好的大夫医病,可是雁笙坚持不肯,说宅子是留给范亦非的。“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