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范亦非好奇地问。
“她平常都去哪里便是去那里。”端木溯词声音冷冷的。
范亦非眨眨眼,叔叔好像生气了。“叔叔,你怎么了?”
“嗯?”端木溯词一愣,低头看着神情有些惶恐的范亦非。
“是不是娘惹叔叔生气了?”范亦非眨着眼睛,有些紧张。
叔叔的样子很可怕,他都不太敢说话了。
“没有……”端木溯词叹息似地。
生气?他不生气,他只是有些恼。
可恨的范心或,一大早连粥都不煮就跑掉了,说还必须要去粥铺里,所以只留了字条让他们三个男人──哦不,两个男人加一个小孩,自己准备吃的。
顺便,麻烦他带范亦非去私塾。
喝,他还以为昨夜里答应跟他回家乡的女子已换了个人哪,怎知一大早便溜得不见人影?
她是逃避不想见他,还是后悔答应了?
想来想去,他心里始终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她若是有胆敢逃跑……哼哼,他会给她好看的!
不过,有范亦非在他身边,她会逃跑才怪哩!
“可是,叔叔比昨天凶耶。”范亦非下结论,他不是看不出来的。
端木溯词看一看范亦非。
这孩子张着一双无辜的眼眨啊眨地望着他,好似写着小小的控诉,却不说出来。
喝,是对他有小小的怨言吗?
“抱歉,叔叔因为肚子饿,所以心情不好。”他苦着一张脸,烦恼极了,却又不得不编造一个借口,来解除范亦非的疑问和不安。
“肚子饿?”范亦非惊讶得很,“叔叔,饭团不好吃吗?”
“难吃。”那是昨夜剩下的饭做成的,简直难以下咽。他发誓,若是明天范心或再不给他们煮粥,他一定带着她立刻回家去!
范亦非似乎得到了同伴,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吃呢。”
“你娘今天偷懒了。”而且逃跑了。端木溯词很不甘心地补上一句。
范亦非点头附和他,并且开始爆料,“娘最拿手的是白粥,每天我都吃娘煮的粥,她从来不会忘记煮的……”小脸偷偷地朝端木溯词望去,“叔叔是不是惹娘生气了?”
“没有。”昨天明明谈得好好的。
“那为什么娘今天不煮粥了呢?”
这个……是害羞吧?不,不是害羞;是逃避?不!一定不是!
端木溯词在心里不住地猜测。
“亦非。”
“是,叔叔。”范亦非回答得很快。
“你想不想到叔叔的家乡去玩?”
虽然他已征求得到范心或的同意,可还没问过这个算是她儿子的家人哪!
“叔叔的家乡?”
“是,叔叔的家乡。叔叔准备带你娘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端木溯词充满希望地问着,尽管只是眼睛望着范亦非,表情没有半点希冀的样子。
“娘要去吗?”
“当然。”由不得她不去!若是反悔,他可是不会答应的。
“娘为什么要跟叔叔去?”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尽管他只有七岁,嗯,快要到八岁了。
“这个你暂且不用管,若你娘要去,你也要去吗?”他的问题很简单。
“要!”范亦非郑重地点头。
“好。”得到了支援,他未来的路好走多了。当然,他不以为若是范亦非不答应,他就会让她留在这里。
“可是叔叔……”范亦非还有疑问。
“什么?”端木溯词应声。
“娘曾说咱们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不会离开的。”范亦非突然想到。这是娘什么时候说的呢?他不记得了,可是娘这么说,必定会实践的,娘很少骗他!
“那是因为你石姨的关系,以后只剩下你们两个人,自然不一样了。”
“哦……”范亦非听到石雁笙的名字,眼神一黯。
端木溯词低头望了望他,长长叹息。
他们一大一小两人都是同一副德行,一提到石雁笙就开始叹气,并且黯然神伤的样子。
或许,他的地位永远比不上她吧!
不过未来的路还长着,他有几十年的时间,又何必再去计较呢。
思及此,他绽放舒心的笑容。
第十章
“表兄!”曾夫子站在善醒堂的大门口迎接学生,见到他们两人过来,相当的惊讶,却也立刻将这份惊讶藏下。
“嗯。”端木溯词牵着范亦非的手,慢慢走近他。
“夫子早。”范亦非很恭敬,依然牵着叔叔的手。
“早。”曾夫子微笑,“你快进去吧,齐夫子在等着呢!”他拍了拍范亦非的头,给予夫子似的慈爱笑容。
“是。”范亦非乖巧地点头,“叔叔再见。”他朝端木溯词挥手,奔了进去。
望着范亦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端木溯词看向表弟。
“表兄,今日怎么是你送亦非过来?”范姑娘呢?
“她一早去粥铺了,让我带他来。”端木溯词回答说。
“她让你带……喝!”曾夫子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大惊小怪做什么?”端木溯词瞥了他一眼。
“你你你……”曾夫子脸都红了,手指着端木溯词结巴道。
“我怎么?”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表兄你怎么能够……不可以!”他嚷道。
“不可以什么?”搞什么,他一点也不懂为什么他一副像是见到怪物的表情?
“你们还没成亲,怎么可以?”他快要昏倒!
原来他的意思是这个。
“为什么不可以?”端木溯词故意说道:“反正她终究会是我的人。”
就算他有什么企图,他也会等到成亲后,真搞不懂表弟怎么会想到那个地方去。
曾夫子脸部充血,手指颤抖,“你你你……那是不对的!”
“得了!”端木溯词一挥手,“过两日我便带她回家去了。”
“回家?”曾夫子一愣。
“对,回家。”
曾夫子镇定下来,神色有些黯然,“她……我是说范姑娘,她答应了吗?”
“自然答应了。”
“那亦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自然跟我们一起走。”
“哦,这么说来,表兄已经想好一切了。”曾夫子叹气地说。
端木溯词扫了他一眼,“你何必这副样子,又不是永世不见面。”只不过,少见面也好。
“说得是……表兄,你们成亲时,不会忘记我吧?”他扯出难看的笑脸。
端木溯词摇头,“你在想什么?我若忘记了,姑母怕是会冲到爹面前告我一状。”
一想起他那凶悍的娘亲,曾夫子尴尬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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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前月下,正是海誓山盟的好时机。
端木溯词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手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只翠绿玉镯。这镯子,与范心或手上的一模一样,正是一对,也是定亲的信物。
两年前,娘提到他有一个未婚妻时,他当真心情难平。
后来得知两家失去联络,才放心下来,并想将此事遗忘;没想到却在这一次拜见姑母的旅程中,遇到她,并寻到未婚妻。
转眼间,他的心放在范心或身上,而本该是他未婚妻的石雁笙,却在与他相遇不久后香消玉殒,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命运之造化,当真难以解释得清楚。
不知当娘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生的反应?
“你在这里啊!”范心或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端木溯词一回首,就见她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他一勾眉,朝她伸出一手,见到她迟疑不愿上前之后,他忍不住站起来,直接走到她面前,将她拉到身旁。
“范亦非睡了吗?”
“嗯。”范心或点点头,对于他亲昵的举止还是不太能够习惯。
端木溯词细细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有些紧张,并且似乎手足无措。
“你早上没煮粥。”他指控似地说。
范心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竟是责怪她没做饭。
“我一时起床晚了,差点来不及去粥铺。”她撇撇嘴说道。
“哦?不是后悔了?”端木溯词似乎毫无感情地说。
“后悔?”范心或奇怪极了。
“没有就好!”端木溯词看到她的表情,心里稍微消散了郁闷了半天的气。
他看着她的手,手指有些粗糙,皮肤有点干;这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
范心或望着他,直到手上传来冰凉的感觉,才一惊,低头一望。
“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端木溯词头也不抬,轻轻将镯子滑进她的手腕里。
“你怎么……”她想了想,问:“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你说呢?”端木溯词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执着她的手,满意地看着她白皙的手与镯子相称的画面。
范心或抬头,对上他的眼,“雁笙的镯子与这个一模一样!”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腕给他看。
“我知道。”端木溯词乘机握住她的双手,包在掌心里。
她的两只手都戴着他们端木家的传家之宝,今生今世她都是他的人了。
他笑了。
“你知道?”范心或提高音量,“你怎么知道?而且……”她说着,脑中也飞快地在转动。
“而且什么?”端木溯词仿佛没将她的话听在心里,每一句都是淡然的口气,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似的。
“你知道雁笙的镯子代表什么吗?”范心或瞪大眼,不可思议于他的无动于衷,他怎么说得那么轻松、说得那么随便?
端木溯词抬头,看向她气呼呼的面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笑了笑,“你怎么这副表情?”他皱眉。
“你不要岔开话题!”范心或嚷道:“你该知道,这镯子是雁笙的传家之宝!”她说完却瞪大眼,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莫非你……”
“传家之宝?的确是传家之宝,不过不是石家的。”
“你!莫非你拿了雁笙的东西?不,不可能……”她想了想,咬着唇说:“那么,一定是雁笙给你的,对了,那一天雁笙跟你单独谈了很久!”
“那又如何?”他笑看她。她的口气很冲,莫非是在吃醋?
“那又如何?”范心或跳起来,“你怎么能把雁笙送给你的东西送给我?”
她已经收了雁笙的镯子,不可以再要他的……
不,雁笙怎么会将另一个镯子给他呢?
莫非雁笙对他……
想到这里,她惨白了一张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端木溯词从她的表情里猜测到她又在胡思乱想,“我告诉你,这是端木家的东西,不是石家的。”
范心或眨眨眼,“端木家的?”
端木溯词正经地道:“不错。所以,现在是我将传家之宝送给你,以后,你便是我们端木家的人了。”他笑看着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若是早上不煮粥,可是会被赶出去喔。”
范心或瞠目结舌,“你们家的……”
她低头瞧了瞧那一模一样的镯子,一个是雁笙给她的,一个是他给她的。
那是端木家的传家之宝,是端木家的,不是石家的,那么雁笙怎么会有他家的东西?
范心或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说来,雁笙以前戴的这只玉镯也是你家的?”
“不错。”端木溯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那么说错了吗?怎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听到他的回答,范心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考虑良久之后,才慢慢地说:“雁笙曾经告诉我,这一只在她手上。”她举起右手,放下,再举起左手,“而这一只,在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身上。”她的眼睛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该死,他果然做错了!
端木溯词站起来,“心或……”
“你是雁笙的未婚夫!”她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端木溯词心中一惊。
“你说,是不是?”范心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让人害怕。
“是……”
范心或仰首,望着夜空长叹一声,“竟然是你……”
“心或!”端木溯词走上前。
“你知道吗?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在等一个人吗?”她沉声,眼中含泪。
端木溯词只能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从她懂事开始就知道要嫁的人……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她爹娘都过世了,那个人还没出现。然后一年再过一年,她生病了,还是在等……可是,她等不到那个人来。她好失望好失望,就将镯子送给我……没想到你就是她等等的人!”
“心或……”望着她悲戚却又愤恨的表情,端木溯词皱眉。
他毋需对石雁笙有任何愧疚,毕竟娘和爹曾经派了不少人去寻找,只是始终无法寻到。而他唯一觉得抱歉的,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就对石雁笙表明身分,这是他无法反驳的地方。
“端木溯词,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了,是吗?”范心或忍着泪水道。
“不!”他反驳,“我一开始以为是你。”
“我?”怎会以为是她?他不是一见面就对她冷眼相待吗?她仍清楚地记得那把冷冰冰的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很糟糕!
“对,你戴着镯子,我以为是你。虽然你不姓石,但我以为你嫁了人随夫姓。”端木溯词老实回答。
“可是,你很快就见到了雁笙,不是吗?”范心或的声音依然有着责备。
“是。”
“可是为什么你不表明身分?你知道雁笙等你等了多久吗?她等了那么久、那么苦……”她仰头,不让泪水落下。
“你希望我表明身分吗?”端木溯词沉声问。
“你不该吗?”
“我该吗?”端木溯词严厉地道:“在我认识你之后!”
范心或听到他的话,一震,泪珠不断落下,“可是你……”
端木溯词走上前,握住她的双肩。
“范心或,你要知道,我对她并无半点感情,别说是未婚妻,我以前压根儿没见过她的人,甚至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刚开始我以为你才是她,后来知道时,却已是来不及。”
“来不及?”
“来不及了,因为我喜欢你。”他说得很坚决、很干脆。
“你……可是你不该不跟她说……”难道雁笙苦苦等待的结果竟是连他是谁都不知晓吗?这对她是如何的不公平!
“是,我没跟她说。可是,你以为她不知道吗?”端木溯词沉着脸。
“什么!雁笙知道你是……”范心或震惊极了,“怎么可能?”
她与雁笙相伴多时,可从未知晓,她却早已知道端木溯词的身分。
端木溯词将她拉到原先的位子坐下,才缓缓告诉她:“就是那个时候,她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将那日他与石雁笙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希望她能明白,石雁笙的愿望是他们两人在一起。
“真的?”她疑惑地望着他,眼里写满不敢置信。
“你可以相信我。”端木溯词握着她的手。
“可是……可是雁笙一直在等你!”范心或掀了掀眼眸,黯然地说。
端木溯词叹息,“我无法对她负责。”他接下去说:“心或,你该明白,不是我不来找她,只是我来到这个城里这么多次都没有遇过她;可是这一回却在遇到她之前先遇到了你,我想,这只能说是上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