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为什么没把跑车开来?”雷仲尧正打开行李,抽出换洗衣物,覃棠躺在床上,看着他宽阔的背影问。
“车子还没挂牌,不能开上公路。”
雷仲尧坐到另一张单人床上,低头望着泡过温泉后,肌肤益发容光焕发的覃棠。“覃毅不知道车子出关了,放心,他没办法抢在你前头试驾。”
“啊……二哥还不知道啊?”
雷仲尧点点头。
覃棠从床上坐起,双脚盘在臀下,两只手臂挥扬,一脸顽皮的说:
“太好了,可以抢在二哥那位老车迷之前开Lamborghini,好爽哦!”
臭二哥!那辆拉风的法拉利死不肯借她,如今,她能比他先驾驶享誉跑车界的Lamborghini,真是太快人心啊!
“嗯……不,我嘴巴还是紧一点,要不二哥知道你没先跟他分享,一定会找你算帐的。”
“没关系,覃毅是Ferrari的拥护者、Lamborghini的死对头,所以没资格‘抢头香’,第一个试开。”
根据传闻,蓝宝坚尼的创办人,当初因为不满法拉利的售后服务,才会涉足跑车业,所以说两家公司是死对头并不为过。
“想跟你二哥讲尽量讲,我不在意。”雷仲尧揉揉覃棠的发心,纵容地说。
“厚,什么死对头?凡是炫又好开的车子就是极品,分什么派别嘛,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车迷。”
覃棠拨拨被揉乱的长发,自以为是的下断论。
她一点都不懂,雷仲尧没和好友先分享,只是为了讨好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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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镶满群星
而星星遥远地
发出蓝光
并且颤抖
度假山庄这一区,地势较高,加上没有光害,满天的星星,美得不可思议。
覃棠仰头,赞叹地看着群星,不由得想起她最钟爱的一首诗。
“啊……看过此景,明天死了也甘愿。”
明明脖子酸得要命,她就是舍不得低头。
“星星遥远地,发出蓝光,并且颤抖……”覃棠痴望星空,喃喃念出诗句。
雷仲尧站在她身旁,弃美景不欣赏,低头盯着覃棠瞧--她的个性,黑白分明、爱憎强烈;她的嗜好,广泛不拘、动静皆有……
激动时,她可以像个战士,无畏地和好几个男生打架;感性时,就像现在,她能对着满天群星,吟出柔美华丽的诗……
这样极端的女孩子,应该是充满矛盾、孤傲离群的,但,他的覃棠,显露出的光华,却是璀璨耀眼,引人恋慕。
难怪,这几个月,明里暗底,他不择手段赶跑的追求者不下半打,覃棠的异性缘,实在好得令他担心。
“躺下来吧。”
他拉她坐在草皮上,出借大腿,“躺着,脖子才不会酸。”
“谢谢。”
覃棠没跟他客气,将她的头大方地靠在雷仲尧的腿上,舒服地观赏起群星。
夜深,风起,三月的南台湾,气温没有想象中温暖,覃棠躺下来后,才觉得凉意袭人。
覃棠捏捏受寒的手臂,才想坐起来,雷仲尧却替她盖上原本绑在他肩上的cashmere毛衣。
“雷仲尧,你这么体贴,当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呢。”
她拉拉温暖的毛衣,跟他开玩笑。
“可惜,目前女朋友这个位子缺人。”他中意的,偏偏对他没“感觉”。
“先生,眼光别太高,仗着一张俊脸,非仙女不娶吗?小心年老色衰,孤独过一生。”
十二月的那一夜,证明他不是同志,覃棠很自然地将雷仲尧没有女友的原因归为眼光太挑剔、以及工作太投入。
“说我?你自己呢?”
雷仲尧屈指,轻轻往她额头叩敲两下,“听说,不少条件优越的男子都跟你求过婚,怎么没听你有结婚的打算?”
“因为本小姐还没有嫁人的心情罢了。”
“眼光别太高,小心年老色衰,孤独过一生。”雷仲尧拿她刚刚的话取笑她。
“嘿,少跟我比,本小姐年轻你五岁,有的是青春可以玩。”
“是吗?请问你打算‘玩’到几岁?”
“不知道……反正时间到了,我的心,应该会告诉我。”
“听起来像花花公子的台词。”
“才不像!我们认识的那些花花公子,都嘛在结婚后还继续玩。”
说到这个,覃棠可不平了,“真搞不懂他们,要玩还结什么婚?一点人格也没有!”
可怜了那些独守空闺的老婆!如果她是那些花花公子,不惭愧地拿头去撞万里长城才怪。
“好,别气了。”
雷仲尧听了不禁莞尔,她的正义感真是强烈得可爱。“这位有格调的花花公主,星空很美,不需要在这个时候为那些痞子发脾气吧?”
“有格调的花花公主?雷仲尧,我爱死你用的这个词了。”
“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归属。”
当然,归属的人选,只能是他。雷仲尧爱怜的替她拂整凌乱的发丝,低声说:“不管是男是女,都需要有个人去爱……”
“爱……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感性?雷仲尧,你跟我一样,星星看太多了吗?”真不习惯耶,这个人应该是满脑子数字、只求绩效的冷血工作狂说。
“难得看你感性,真让人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耶!”她笑笑地,像个妹妹似,不给面子的取笑他。
“我感性的这一面,不随便让人看的。”
还以为雷仲尧要用手指头Katherine她,不料,他只用一种稍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嘿嘿……那是我的不幸喽。”
气氛好像有点怪?!覃棠不自在的笑了两声,离开了雷仲尧的大腿,起身盘坐。
“我们很少这样感性的聊天。”
察觉覃棠的不自在,雷仲尧敏锐的将话题转移,“小时候你皮的咧,不是骂人就是踢人的,像个小霸王呢!”
怕吓跑“妹妹”,心意不宜一次泄漏太多。雷仲尧奸诈地改变语气,“我最倒楣了,明明只是路人甲,偏偏什么‘衰’事都少不了我一份。”
“喂!什么倒楣?是你自己爱多管闲事好不好!”
想起小时候,覃棠可有一长篇可以哭诉。
“明明是老师赶我出去教室,你却硬说我跷课,还拖我回教室,我都快气死了,你还叫我跟老师道歉,拜托!是谁倒楣啊?”
“哈……”
那件事雷仲尧记得,覃棠的导师诬赖她放了条蛇在讲桌抽屉里,小妮子火大,跟导师吵了起来,为人师的吵不过一个七岁小孩,所以一气之下便把她赶出教室。
“我记得,结果你的道歉就是--指着导师大喊刁蛮、还不认罪。”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是啊,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会指着大人骂刁蛮的也很少见。”一桩冤屈,后来搞得全班哄堂大笑,连对楼高年级的学生也闻风跑来参观,真的很少见。
“厚,雷仲尧,你是在耻笑我的用词吗?”
很过份耶!那是小时候她从电视连续剧学来的,演员常常说那几句,她听多了就不自觉地学起来了,又不是故意装成熟、爱现的。
“不敢。”
“不敢才怪!”
覃棠气得屈肘拐了雷仲尧一记,满脸不平。
“走了啦!”
她忿忿地站起来。噢,人真的不能出丑,所谓丑事传千里,且丑事不会被遗忘,大概就是指她这种情形了。
“雷仲尧,我警告你,你再提什么两岁尿尿、七岁学连续剧骂导师轰动全校的往事,我就跟你绝交!”气死人了!她是娇俏迷人的二十五岁美女耶,怎么可以跟那种没气质的事连在一块儿。
“我没提你两岁在我身上撒尿的事。”雷仲尧也从草地站了起来。
“还说!”她知道,她只是顺道提醒一下,不行吗?
“好,别生气了……”雷仲尧替她拍掉沾在身上的车屑,然后指着星空说:“很美,不适合生气。”
“我没有生气。”
顶多只是有一点不爽罢了。
覃棠仰头,闪烁的星光,让她心旷神怡,望着星空,她勾起唇,再度展颜欢笑,“天哪,好美……”
她干脆留下来在山上定居好了。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譬如:夜镶满群星,而星星遥远地,发出蓝光,并且颤抖……”
雷仲尧低声吟起她刚刚念过的诗。
“咦?你也读过这首啊……”
覃棠睨他一眼,然后马上又被满天星光吸引住。
在她对美景出神的同时,雷仲尧慢慢地靠近她,然后,低首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雷仲尧,你--”为什么吻她?
覃棠惊讶地望着他,脸颊微红。
“在无尽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吻她……”
雷仲尧跟她眨眨眼,念出这首诗的其中一句,然后,又低头,再亲她一记。
“……一遍又一遍吻她……”亲完,雷仲尧抬头观赏星空,若无其事地说:“很美的诗,是吧?”
“搞什么嘛,原来在捉弄人!”
覃棠以为他在开玩笑,不满地咕哝道:“你喔,把这招拿去追女朋友,还怕追不到仙女作老婆吗?”
哼,这家伙,看不出来也很有当情圣的潜力嘛!没事要什么浪漫,害她心里怦怦跳,心脏差点要跳出胸膛。
“你联想力太丰富了。”
雷仲尧抽回仰望星空的眼,看着皱着鼻子的覃棠说:“我不想娶什么天仙般的女人当老婆。”
“是吗?”她才不信,“眼光这么挑剔,不是天仙般的美女,你愿意牺牲单身生活?”
“不要仙女。”如果对象是喜爱的人,踏进婚姻,根本不算是一种牺牲。雷仲尧伸手轻捏覃棠的鼻子,意有所指地道:“天使--比较好。”
“啊!不要捏我!”
覃棠没理他拐了两个弯的答案,反而马上报复性的伸手捏回去。
“哼,捏人者,人人得而捏之。”
覃棠跳上雷仲尧的身体,将他压在草地上,使力掐、用力捏,一点都不留情。
不管,她就是要报复。厚,笨蛋才会被整两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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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宝来玩得太开心,回台北后,又沉浸在Lamborghini随车举世无双的极速中,所以,当四月底她二哥覃毅发生了感染SARS的意外,性命垂危时,覃棠有种从粉色的迪士尼世界,坠入冷暗现实生活的惊愕。
“大妈,再开一瓶酒!”
今晚,她的心情很糟、很恶劣。
从医院出来的覃棠,根本不想回家,想喝酒解郁的她,很自然地来到“那个地方”。
“棠--一瓶够吗?”
费大妈取了一小瓶冰镇过的SAKE,款款走着莲花步来到覃棠窗边的老位子。
“不要清酒,给我一瓶高粱!”
覃棠红着脸、红着眼,沙哑的嗓子,蕴着未爆的怒焰。
“唉……不好吧,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娃儿,学人家喝什么高粱,伤肝耶!”
心情恶劣的覃棠看了费大妈一眼,恶声道:“伤肝总比伤心好!不给高粱,我就去别的地方喝!”
“亲爱的棠,别这样嘛,我们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你若去别家酒馆,不就等于用脚踩在我脸上 --”
“烦!”
她推开费大妈靠近的脸,低头又干了一杯酒。
这个男人,有着一张赛潘安的脸,但却好着女装,还有着比女人还软的心肠。往常,她喝多少,他供多少,从不阻拦。
今晚,他可能看她心情太低落,才难得地开口劝阻。
“大妈,不要管我!再管,我会翻脸!”
瞪着空酒杯,覃棠忿忿地道,睡眠不足的低哑声音,明显失了平日的活泼和快乐。
“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死小孩!”
劝不动她,费大妈生气地抆腰骂起人,“也不想想我费大妈何时劝人不喝酒了,你这只小鬼,一点良心都没有!”
“我的确没有良心。”
前些天,她做了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她找纪赐良学长假扮二哥,在二哥和泉菲的卧室,上演一场香艳的三人行戏码,骗不知情的泉菲以为二哥要分手,黯然离开……
“一点良心?不,我简直连半点良心都没有!”
抢过大妈手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覃棠猛地起身,连一句道别也没讲,旋身走出“那个地方”。
忿忿的步出小巷,拐向大街,夜刚黑,原该闹热繁华的东区,却因为瘟疫的蔓延,人气锐减。
环视冷清的街景,覃棠积于胸腔内的那股不知是愤怒抑或悲伤的情绪,愈来愈炽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受不了心中那股强烈的情绪,覃棠嘶吼出声,“为什么是我们家--”
太顺遂、太快乐的生命,一旦遇上挫折,随之而来的冲击便会比常人剧烈。
她的家境富裕,一路平安长大;她的个性开朗,就像太阳一般;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有感情逾恒的至交……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快乐幸福的滋味……
但如今,她挚爱的二哥,因为突来的瘟疫,正躺在医院的隔离病房,等着死神的召唤。
而她亲爱的死党、她二哥的妻子,因她接受了二哥的请求,找人演了场戏误导她,让她以为她的丈夫要分手,现已伤心黯然地出走,不见人影……
“我不懂你们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了许久,脑袋充斥了太多杂乱的问号,胸口溢满将爆的怒焰,直到雷仲尧拉住她,她才停住脚步。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瞒泉菲?”没问雷仲尧如何找到她,只是睁着干涩的大眼,忿忿地问他。
“为什么?”
她好气自己答应了二哥的要求,因为这等于背叛了她和死党的友谊。
“或许,那是因为他爱她。”望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覃棠,雷仲尧焦急担忧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胡扯!爱一个人有必要隐满自己的病情、用尽办法让她黯然离去吗?”
她激动的问,已近乎呐喊。
“歪理,一堆歪理!他如果真爱泉菲,就应该想办法让自己痊愈,走下病床,而不是像在颁布遗嘱似,硬逼我做出那种伤害泉菲的事来!”
“棠,你不要伤心……”
她妍丽的娇容,漾着扭曲过度的哀伤,雷仲尧瞅着她,一颗心,重重拧了起。
“我没有伤心。”
倔强的覃棠,矢口否认。
伤心?不,他们覃家连白发人都活得健康无恙,怎容少壮有为的二哥先走一步!不可能的,二哥不会死,她不会有伤心的机会的。
“没有才怪。”雷仲尧用浑厚低沉的声音,戳破她掩在坚强外表下的心情。
“没有,我才没有!”
她狠狠地瞪着他,恨他的敏锐。
“你就是有。”他低首直视覃棠,仍是残忍的口吻。
“不--”她冲向他,愤恨的拳,朝雷仲尧身上不断地落下,没有保留任何力气,“你这个自大的家伙,我讨厌你、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