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拿过一个泡芙吃着,想了想道:
“纪安安说我爸爸、爷爷是电视上的大人物,尤其爸爸还是我们老师所说的白
马王子,他们不可以在街上随便乱走。”
朱月幽才不管什么白马不白马的,只问:
“欢欢想逛街吗?”
“想呀!但是爸爸不放心让我跟同学去逛街。而且爸爸说我想要什么东西跟他说就好了,他会买回家给我。”唉!大人就是不懂小孩子逛街的乐趣。
“别管爸爸怎么说了,这礼拜六阿姨带你去逛街好下好?”真是一群粗心大意的大人!朱月幽为欢欢的懂事体贴感到难过,这年纪的孩子,理应被亲人宠爱到养出骄纵的性子,怎么反而更加成熟懂事呢?太失职了!那些人。“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烤布丁,去买漂亮又流行的小饰品,还有呀……嗯……对了,去看电影!就看‘怪兽电力公司’好不好?”
“哇!真的吗?好好好!阿姨不可以黄牛哦!”
“当然是真的,阿姨不会黄牛。”
欢欢惊喜得几乎要在座椅上蹦蹦跳跳了,直搂着朱月幽叫:
“阿姨好好,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最喜欢你哦,欢欢。”
**************
房律龙不爽地瞪着儿子,声音打鼻腔出来:
“又要出国了?你前天才回来,明天是周末,你居然清晨四点就要飞哈尔滨!干嘛?看冰雕呀?”
房令玺收拾着文件,回给父亲一瞥道:
“是谁在五年前坚持西进,跑到大陆设厂的?”
“是我!那又怎样?用得着你御驾亲征吗?别忘了公司有一大堆主管可以用,你成天往外跑是什么意思?”
“爸,我们寒假时打算带欢欢到加拿大度假一个月,那么很多需要做决策的事最好现在就拟定好方针,到时才能玩得尽兴,不必被打扰。再说,我交付其他主管的工作已经太多了,大家一样没得闲。”打开行李箱,将衣物放进去。那些被熨得平平整整的衣服才刚被洗衣店送回来,如今又要一顿奔波。
房律龙问道:
“你跟欢欢说了吗?这星期以来我们几乎都不在国内,理应要趁这周末假期好好陪陪她才对,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会愧疚吗?”
“我跟她说了,她很能体谅。”他暗叹一声,不能体谅的是眼前这位老先生。老友一一凋零,对父亲造成了相当的影响,难免会比较冀望阖家团圆的气氛,但也不必挑现在吧?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示我不体谅呀?”老先生敏感极了。
房令玺要笑不笑地:
“我不是在暗示,爸,这叫明指了好不好?”
“你、你、你这个死小子!别以为我们祖孙女俩没你不行!”不肖子!居然把公事看得比亲情还重。
“当然行。你们一向可以玩得很快乐的,没我在一边抢欢欢,您其实很开心吧?”
“哼!”老人家不想理他,自个儿生闷气。
叩叩!
敞开的房门被礼貌地轻敲两下。两位大人转身看过去,同时笑了--
“功课做完了?”房令玺问。
虽然有两天假日,但是他这个女儿还是有先把功课做完的好习惯,从来不须他操心。
欢欢捧著作业本子和家庭联络簿走进来,张开双臂让父亲一把抱起坐在他腿上。每次爸爸替她检查作业,都喜欢抱抱她,然后说一样的话--
“啊!小欢欢还是这么轻,怎么都不长肉呢?”
“欢欢一向吃不多的嘛!”房律龙轻抚孙女的小头颅,发现她的新发型,叫道:“咦?欢欢,你好像换了好几次发型了对不对?王婶去哪里学来这些技巧的?”他记得王婶并不擅长这种打扮的细活。
欢欢笑开了小脸,开心又得意地道:
“不是王婶啦!是朱阿姨帮我编的哦!她很厉害的。”
“喔,是我的新秘书是吧?手真巧。”房律龙对那位新秘书印象并不深,毕竟她才上来一星朝。要不是欢欢一再提起,他还真记不起来新秘书姓朱呢!
“欢欢很喜欢朱阿姨?”房令玺注意看着家庭联络簿,并拿笔回覆导师的留言,写下个“否”宇,回绝导师要求他当家长会长的提议。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嗯!朱阿姨很疼很疼我哦。”没有小孩子不喜欢被疼爱的,她笑得大眼睛眯成弯月一般。
“有爷爷的疼吗?”房老先生争宠地问,醋味薰天。
“哎呀!那不一样的嘛!”欢欢拉起发辫上的加菲猫发饰道:“阿姨是女的,所以都知道我喜欢什么发带呢。爷爷你看,好可爱对不对?还有这个珠珠手练,阿姨做给我的。她好好喔!也做了六个让我去送好朋友,老师说我们戴一样的手练,看起来好像是七仙女喔。”右手举得高高的,让大人可以看清楚手练的模样。
房律龙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小欢欢爱不释手的地方,不就是个普通的玩意儿嘛!
“这比得上爷爷帮你从日本带回来的机器狗吗?”
“那也很棒呀!就跟手练一样棒。”
几万块钱的玩具与几毛钱的手练一样棒?房律龙突然觉得好想哭--
“欢欢,你怎么那么好取悦?这两种东西在你心中居然是一样的价值!总该有个高下之分吧?”
其实她是比较喜欢手练的啦,但是怕说了之后爷爷会不开心,所以才说一样嘛。机器狗虽然很好玩,可是又不能带到学校,也不好叫同学来看,因为那样感觉上好炫耀!她不喜欢。
“爸,小孩子喜欢一样东西是不分价钱的,您何必忿忿不平?”房令玺看完女儿的作业后,方加入谈话。
“我只是不懂,欢欢奸像对东西的价值没概念。令玺,你是不是从来不给她零用钱的?”老先生开始动脑筋要帮孙女儿办信用卡的副卡。
房令玺笑道:
“我有给,四年前您送她一个半人高的趴趴熊扑满后,她就常跟我要零钱好存进去。前阵子我看了下,已存了八成满了。”
“那就是说,欢欢还不会花钱嘛!”这真是个大问题。
“我会呀!”欢欢轻叫着。“我有去福利社买过东西吃,花了三十块钱。”
“噢!”老人家低低哀号一声,说不出话。
房令玺道:
“欢欢什么都不缺,衣服用品全部交由专人打理,现在不懂得花钱是很正常的。等她上高中,我会帮她办张副卡、开个银行帐户,她就可以自己去逛街买东西了。”他笔挺的鼻子轻轻摩挲着女儿小小挺挺的俏鼻。
“嘻!好痒喔,爸爸--呀!对了、对了!”她突然想到,搂住父亲道:“爸爸,明天早上朱阿姨要带我去逛街,逛一整天哦!”
“是吗?”房令玺双眼一眯,笑得很淡,语气更淡:“这位朱阿姨人真好哪,这么疼爱我的欢欢。”
“对呀!朱阿姨最好了!她会开车先来接我,然后再去载高晓郁,我们要玩一整天耶。”想到第一次出门逛街,欢欢真希望马上就可以天亮。
房律龙哇哇大叫:
“什么?你明天不陪我去打高尔夫球了吗?欢欢黄牛!”
“欢欢没有黄牛啦!爷爷又没说这礼拜六要陪你去。我先答应朱阿姨的,不能对朱阿姨黄牛。对不对,爸爸?”
房令玺点了下头,说道:
“对的。不过下次有人约你的话,你要先问一下爸爸可不可以再答应好吗?不然爸爸会担心。”
欢欢点头:
“这次我忘了,下次我会记得的。”
“好乖。来,早点去睡,明天才有力气玩。”他亲着女儿。
欢欢跳下父亲的膝盖,接过作业本子。不忘给仍在哀怨中的爷爷一个晚安吻:
“我要去睡了,爷爷晚安、爸爸晚安。”
“晚安。”
直到目送小女孩关上她那扇粉红色的房门,两位大人才收回眼光,互相看了下。
老的那个先道:
“那个朱小姐不会是以你做终极目标吧?”
“她不会有机会的。要注意的是别让欢欢受到伤害,欢欢太喜欢她了。”
老先生轻哼了声:
“想攀龙附凤的女人,我还会见得少吗?要她真有那个意思,我会把她调走的。倒是……”不怀好意的笑:“你可别学欢欢也把心送过去,那会毁了你这冷血铁汉的一世英名的。”
房令玺只是撇了下唇角,像是笑。落在薄唇上,即使是笑,也冻人。
第四章
商场上人称我冷面铁汉,除了意指工作上的态度外,多少也是对我感情生活上一片空白的评论。
几乎百分之百的商场人士在事业有成之余,都觉得应该养几个年轻妍丽的女人来犒赏自己一生的辛劳。但我没有,所以他们觉得我怪。要不是有欢欢,别人八成要臆测我是性无能,还是同性恋了。
也许我比别人无能一些,没办法在忙碌的公事之外,再提起一点力气去跟女人消磨厮缠,事实上能给欢欢的时间已少到令我觉得愧疚,不知还能从哪里变出时间找女人?所以我佩服那些人,也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忙到没空去养女人。
一个已经有孩子的男人,加上他是如此忙碌,大概从来不会去想与任何一个女人纠葛吧?!我正是如此。
反正前头已有父亲做范例--他单身,结过四次婚,留下的不是子女,而是对女人的敬而远之。我呢?跟父亲相同,不曾对女性有任何美好的幻想,若就这么一直单身下去,正是无事一身轻的幸福。
我比父亲更幸运一些--我有个宝贝女儿!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曾与我生过一个女儿的女人是谁……
倒不是好奇那位女性的长相,只想知道,是怎样的女性会让我悸动,并共同孕育出欢欢这个小天使。
我想,不管有没有失忆,我绝对都不是随便的男人,也不轻易让女人生下我的子嗣。可惜呀……
我将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曾经让我心动的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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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令玺依然忙碌,但他不会忙碌到没注意那位“朱阿姨”已成为欢欢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事实。
每天入睡前,欢欢都会捧著作业与家庭联络簿来到书房给他签名,那也是他们父女俩谈心的时间。当然晚餐也算,不过有个连续剧狂在一边对着电视叫嚣乱吼,顺带逼他们一起加入讨论的状况下,房令玺能与女儿谈的东西实在不多。
欢欢总是坐在他腿上手舞足蹈地说道:
“爸爸,阿姨送我草莓铅笔盒,很可爱对不对?因为我长高了一公分哦!阿姨说那是因为我有吃那些苦苦的青菜的关系,我还是讨厌吃青菜,可是我现在都会吃下去。如果下学期量身高体重时我又有进步了,阿姨说要带我去动物园看黑麻薯企鹅耶!”
欢欢提到朱阿姨总是开心得不得了--
“今天是纪安安的生日,阿姨帮我准备了一个小皮包送给安安当礼物,阿姨好厉害耶!她都记得上次我们去SOGO逛时,安安一直在看那个印有‘飞天小魔女’的皮包。安安没有钱买,那个要六百块呢!结果今天安安拆开礼物后开心得跳起来呢。”
欢欢没有一天不提到朱阿姨--
“快要月考了,阿姨都有帮我复习功课哦。复习完了之后还会出题目给我做,很多本来会写但是不懂的地方,阿姨都会让我弄清楚,这样我就不必死背了。还有喔!上次老师要我们每一个人上台说成语故事,阿姨就教我讲‘曾参杀人’的故事。老师夸奖我说这是很有难度又很有意义的故事呢!嘻。”
没错!这位“伟大”的朱阿姨彻彻底底收服了欢欢的心!他的女儿依然崇拜他这位父亲,但是已不再跟他求助学业上的事,他成了听别人丰功伟业的那一个人--就像爷爷的角色。
现在他总算可以体会何以以前每当欢欢跟他讨论她自个儿的小困扰时,父亲会那么吃味,一心想破坏--因为他现在就是很想去破坏欢欢与朱小姐的感情,以夺回自己第一而唯一的地位!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向来有点儿怕生的欢欢会那么容易被一个外人收服?才……一个月对吧?不!可以说甚至不足一个月。
没道理呀!以前也不是没有藉故想对欢欢示好的人,但欢欢还是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管男女,只要在东皇工作的人,谁不会对他的女儿礼遇至极?再怎么说她总也是老板的女儿,即使骄纵任性也没人敢怠慢了,更别说欢欢是如此地乖巧可爱又有礼貌了,别人疼她、巴结她都来不及。习惯了公司员工的爱护,照理说欢欢不会太把陌生人的好挂在心上,进而赔上一颗心才对。
所以说这真是没道理!
甫开完冗长的投资评估会议,他回到办公室拉松领带坐入办公椅内,让那舒坦的晃动摇去一身僵涩疲惫。敞开的大门外,相同累惨的特肋与秘书们正忙着泡茶与整理资料。来来去去的走动,其中一名女性端茶进来;只记得她姓粘,新进秘书,上任以来至今还算称职。
“请喝茶,我想您需要。”
“谢谢,以后让助理来做就行了。”他确实需要。接过茶,啜了口热烫的液体以滋润干渴的喉咙。
“举手之劳,没什么的。”她点头,转身出去。工作太多,没有偷闲的时间。
“粘小姐。”房令玺叫住她,忍下住问道:“你跟董事长室的朱小姐曾是同事,你觉得她能力如何?”
小粘停住步伐认真想了下,道:
“她非常擅长做资料的汇整分类,以前秘书处的档案库是她管理建立的。因为很好用,所以现在各部会都用相同的方式建档,节省了很多查档的时间,就算是新手也能立刻进入状况。”
“她看来是很细心的人喽?”
“是的,她会注意到一般人容易忽略掉的小细节。做事非常仔细。”
“她的缺点是什么?”
小粘不太确定道:
“她不喜欢说话,呃……应该说她很少与人高谈阔论,生性安静,就算一同开会,她也是非常安静,从不表达自己的看法。如果要说缺点,这就是了。她不适合出去谈公事,也看不出什么企图心。”耸耸肩,同事那么久,对朱月幽还是陌生的紧。
没什么企图心吗?他不以为然。
“这样没企图心的人,洪处长怎会让她上来?”
实在不好说因为朱月幽想换上司以及换楼层,虽然她真是那么说的,但是小粘直觉认为还是别让上司知道的好。
“她有能力做好繁重的工作,这不关乎她是否有事业企图心。”
“她一定很高兴你给她这种好评价。”实在难得,职场如战场,互相踩踏都来不及了,少见这种愿意说别人好话的人。
小粘笑了笑,见上司没其它吩咐了,便转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