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
“这么依依不舍吗?记得过去你对我也是这样。”盈玉眯起眸,“石槐,我承认我错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吧?”
“别再说了。”他闭上眼说。
“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今天你可能逃不过衙门捕头的查问。”她绕到他面前,不让他闪避她的眼神。
“盈玉,我不需要你靠凌威的奇门遁甲帮我忙,尽管让衙门找上门,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他目光一凛。
“原来你是吃味儿了。”盈玉笑出媚色,“吃凌威的醋?”
“那种感觉早就没有了。”
“真的吗?可是你那位傻老婆告诉我,在竹屋里你还留着我的画像,没想到你居然画了我,我倒想去看看。”说着盈玉就要转往竹屋的方向。
“站住!”他用力拉住她的手。
盈玉眉儿一撩,坏心眼地顺势扑进他怀里,“槐……我就知道你还深爱着我、思念着我,这辈子是忘不了我了。”
“你!”他用力想抽回手,可她却紧紧拽住他。
“我不想弄伤你,放手。”石槐半敛上眼,一股似酸似苦又无奈的滋味猛流窜心中。
“因为你不舍,嗯?”她红唇微噘地凑向他,这时躲在一旁的幼幼再也看不下去地转身狂奔而去。
石槐巧妙地躲过她热情的举动,使劲儿将她推远,“盈玉,三年不见,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仍是这么自私。”
“我承认当初我是自私了些,可现在我只是一心想着你。”盈玉踉舱几步。
“是吗?现在想我,那当初呢?”他抿紧唇,炯然锐眸逼视着她,“况且你明明就不是我要找的女孩儿,为何要骗我?”
“我……我骗你又如何?见你这么急,我承认是她不过是想安慰你,想想你已经多年不见她,怎可能再遇上她。”盈玉据理力争。
“偏偏我就遇上了。”石槐沉声道。
她暗吃一惊,“难道……”
“对了,想喝点什么?进厅里坐会儿,我命人端来。”他不想再与她说这些无济于事的话,立即改了话题。
“我不想喝。”她头一偏。
“那就随你了。”丢下这话,石槐快步朝屋里走去。
他独自坐在厅里,命人送来一壶酒,几杯黄汤下肚,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过往又缓缓侵入他脑海,再次浮上心间--
自从他成为无天山的寨主后,便开始积极找寻当年那位救他的小姑娘,但由于时间已久远,对她的印象已淡薄,唯一的印象就是她那对活灵活现的大眼睛。
于是就在五年前,他再度踏上苏州这处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来的土地上。到了柳峰山,他决定在石洞内住三天,但愿上天能给他个机会,让他再次遇上她。
然而,到了第三天夜里,他依旧什么都没等到,这结果虽令人失望,但也在预期之中。可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却突然听见附近有女子大喊救命的声音。
循声找了去,他竟在当年他杀了陆寇的山沟中寻获了她!
“姑娘,你怎么了?”石槐蹲下。
小姑娘乍见有救了,她赶紧朝他伸出手,“救我……快拉我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石槐的目光被她手臂上的一抹嫣红给震住,印象中他要找的姑娘手臂上有个芙蓉胎记,虽然她的并不像朵芙蓉,但是位置相当,或许是当初他看错了!
石槐用力把她拉了出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会掉进这里面?”
“我……我就住在附近,以往都会绕开这儿,今天不知怎么,居然一个不留神掉了进去。”当时才十四岁的盈玉拍拍身上的泥巴,“谢谢公子相救。”
“没受伤吧?”
“嗯……好像扭伤脚踝。”她动了动。
“我看看。”石槐将她扶到一旁大石上坐下,而后举起她的脚,褪下她的白袜仔细检查着,“还好,只是稍有挫伤,休养几天就会自然痊愈。”
他抬眼望向她,突然被她那对大眼吸引,蓦然内心起了股冲动,“你说你就住在这附近,是一直住在这里吗?就算没有,那可住了三年以上?”
从十岁起使被卖进花楼打杂的盈玉,早看惯了旁人的眼色,只消他一个眼神便可揣测这男人正在找一个女人。如果她能冒充成功,岂不可以脱离迟早被人给推进火坑的命运?
“对,我一直住在这儿,打从出生便是。”
石槐眼露欣喜,“那……那你可记得约在三年前,曾有两位少年在你刚刚跌进的山沟中起争执之事?”
盈玉眼珠子转了转,“嗯……好像有印象,他们吵得……很厉害。”
“对,当时有一人选逼你喝下一碗东西。”
“是呀!那东西真不好喝呢!”既是用逼的,定是不好喝吧?盈玉很大胆地说出口。
“真是你!”石槐相当动容,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终于在绝望之际遇到她了,忍不住,他嗓音嘶哑地问:“你……你还好吗?”
“我……”盈玉垂下脸,“我……我成天被养母虐待,又有做不完的粗活,哪会好呢?”
“既是如此,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石槐霸气地握住她的手。
“嗯……公子,你这是……”她略作迟疑状。
“别误会,我只想照顾你一辈子。”他很恳切地说。
盈玉就这么随他来到无天山,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山贼”,但是他真的很爱她,对她又温柔体贴,她也只好勉强住下,并在及笄之后成为他的人。没想到在山上住了两年后,她在镇上遇见一位钻研奇门遁甲之术的年轻人凌威,从此为他着迷不已,便趁石槐不注意之际,偷了无天山所有银票与凌威私奔。
她的不告而别对石槐而言简直是青天霹雳,之后便如行尸走肉般成天酗酒,足足让他颓废了两年的时间,这才忘了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再一次见到盈玉,但说也奇怪,预期中的悸动居然没再出现,反而感到烦郁不安,只是这股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蓦地,他想起幼幼,她说她不舒服,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将酒杯一放,他立刻快步朝寝居移步。
第七章
石槐推开门,就见幼幼趴在圆几上发着呆。
“幼幼,不舒服怎不躺着呢?”他步进屋内,坐在她身边。
“没……我已经好多了。”幼幼抬起脸,勉强地笑说:“你怎么跑来了,不陪陪盈玉姊姊?”
“她并不需要人陪,我只想陪着你。”他执起她的手,“看你那张小脸,上头有着好浓的醋酸味,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幼幼摇摇头,脸上有些恍惚,“我想……说不定由她来陪你比较好,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害你。”
“天!我就知道。”他眉头紧紧拧成结,“你仔细看着我,我不怪你,而且我知道你这么做完全是为我好。”
“真的?”她笑出了泪,“即使真的害你被衙门捉了,你也不怪我?”
“不怪。”他轻抚着她的肩,“以后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嗯。”幼幼点点头,心底有了丝宽慰,“对了,该吃晚餐了吧?”
“时间是差不多了。”石槐看看窗外天色。
“那我们也该出去了,盈玉姊姊远来是客,说什么都得好好接待人家。”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双双步出寝居。
早就尾随石槐来到这儿,躲在外头偷听的盈玉不禁愤懑地握紧拳,她眯起眸直瞪着幼幼的背影,下定决心非得除掉她不可。
而当石槐与幼幼一到大厅,却不见盈玉的踪影,幼幼四处瞧着,“难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也好,我们自己去用饭,顺便看看弟媳们回来了没?”没瞧见盈玉,石槐也松了口气。
“你真的这么希望我离开?”盈玉出现在他们身后,笑语嫣然地瞧着他,“吃过这一顿,我就离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盈玉姊姊,别这么说,我--”
石槐拉住幼幼,不让她再说下去,只道:“请。”
盈玉抬头挺胸地朝前走,在经过幼幼身边时还热情地握住她的手,“妹妹,那我们一起用,好吗?”
“好。”幼幼面对她突然变得友善的笑容,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欣然接受。
眼看幼幼被盈玉牵走了,石槐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忐忑,但旋念又想,顶多一顿饭后她就要离开,他也没什么好多虑了。
“这菜是刘婆做的吗?好香呀!真怀念。”用膳时,盈玉一边吃一边夸着刘婆,可刘婆却没给她好脸色看。
幼幼见状,赶紧笑着打圆场,“是呀刘婆,你的厨艺是最棒的。”
刘婆这才尴尬一笑,“谢谢夫人。”
“不过槐以前最爱吃我做的料理、喜欢穿我亲手缝制的衣服,夜里还……”她掩唇一笑,那笑可暧昧的不得了。
幼幼皱起眉看着方槐那张陡然变得铁青的脸,又看向盈玉那张自得的笑容,以及旁人不作声的怪异气氛,只想将气氛炒热一些,于是傻气地问:“夜里还怎么?”
“夜里……”盈玉一笑,心付:她果真傻得紧呀!“夜里就你缠着我、我抱着你,然后就--”
“够了!”石槐一掌击在桌上,倒让幼幼吓得跳了起来。
她的心有点乱了,小手紧抓着裙摆,一受刺激,她的脑子顿时又化为一摊浆糊,什么都理不出头绪。
“幼幼,坐下吃饭。”石槐用力拉她坐下,知道她又陷入恍惚。该死的盈玉,故意要挑起幼幼的醋意,她到底是何居心?
她听话地坐了下来,开始猛扒着饭菜,而盈玉只是得意地瞧着,她就不信石槐可以容忍这种妻子到何时?
“槐,我吃饱了。”好快,一下子她已经把饭给吃光了,但石槐知道这只是她心情不悦的一种表现。
“我也吃饱了。”他跟着站起。
这时盈玉却说:“天色已晚,能下能让我留在这儿过一夜呢?”
“我可以派人送你下山。”石槐却道。
幼幼望着他,“槐,不要这么凶,爹娘常说姑娘家不要走夜路,会很危险的,就留她住一夜吧!”
石槐不得不叹口气,“她的安危不需要我们操心。”
“槐……”幼幼虽然害怕盈玉的靠近,可是她还不知道害怕与提防两者之间是相关的,便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那就随她的意思了。”他不希望为了那女人和幼幼争辩,先将她带开才是最妥善的安排。
将幼幼带往屋后的一座石亭内,石槐发觉她一路上直发着呆,于是提议道:“想不想去镇上走走?你白天没去成,我们可以现在去,今晚刚好是年终市集开张之日,很热闹的。”
“我不想去。”她摇摇头。
“那明天我带你去后面山坡放纸鸢?”姑娘家不都爱玩那种玩意儿吗?他相信她也喜欢。
“纸鸢!”幼幼猛地张大眼,眸影闪现兴奋,可没一会儿这抹喜悦又突然消逸,“我不想去。”
“那很好玩的。”他想逗她开心。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去。”她支着下巴,毫不掩敛心事地紧皱着柳眉,一眼便知她正发着愁。
“那你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幼幼支颐,慵懒地抬起脸,“你以前晚上都和她睡?”
他蓦地一愣,表情变得凝重,“我不否认,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她眼底漾出一片汪洋,小手仓皇地绞扭着,“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同样对她做了?”
“幼幼!”他沉下声。
咬咬下唇,她愣愣地看着他,“你又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他站了起来,“你既然这么害怕她的接近,我要让她离开,你为何不肯?”
“我……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样不对。”她不是个为了自己就不顾别人安危的人呀!
“再说,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希望你不要一直回头看,多看看我们的未来好吗?”他尽量压抑音量,不想再次吓到她。
她瞠着一对懵懂的大眼睛,“不要回头看?只要看向未来?”
“对。”
“未来怎么看?”她想了好久,还是不懂。
“老天!”他拍额一叹,“算了,既然你哪儿都不想去,我们就早点睡吧!”
她乖顺地点头应允,只是彼此间的气氛却变得尴尬。
两人一道回到寝居,双双躺在床上时,他想象以往那样搂着她睡,可幼幼却潜意识地闪躲着他的靠近。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喃喃低语,“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她避着他,石槐也生起闷气,同样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沉冷地说:“如果你只是想把我推到心门之外,那就随你高兴了。”
“槐,我不是--”她赶紧转身。
“我想静一静。”这次轮到他这么说了,看来他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幼幼扁着嘴,望着他的背影,不再说话了,但是接下来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只消闭上眼,脑海就会闪过盈玉曾说过的话,那些话语直纠缠着她,让她的心跟着混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闻他轻微的呼吸声,她知道他睡着了,于是下了床,走出外头,下意识往“桃花园”移步。
步入园内,走进竹屋,她瞧着墙上依旧挂着的画,心又寸寸失落了。
“没想到槐还是这么爱我。”盈玉娇脆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是你?”幼幼猛转身。
“怎么?和一幅画吃味儿?”盈玉抿唇低笑地走近她,“过去我们很恩爱,他真的待我很好,好到无微不至。”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幼幼不懂。
“因为我认为我可以更好,不需要依附一个山贼,这才判断错误,可是我现在回来了,他合该属于我。”盈玉咄咄逼人地继续说:“我要你离开他。”
本来是有些自卑的幼幼,在听她这么说之后却不太开心了。
“盈玉姊姊,我请你吃饭,还让你留宿一晚,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幼幼深提口气,“我是槐的妻子。”
“你知不知道你有问题?大伙都知道苏州纺织大户于家三小姐是个痴儿。”盈玉冷冷地回道。
“不,我才不是,不是、不是。”幼幼捂着耳朵。
“你明知道自己很怪对不对?目不识丁,许多事又都听不明白、厘不清楚,不要说你不会,你心里很清楚的。”
盈玉的话深深刺激了她,她浑身发着抖,可她的智力却不足以去反驳她的话,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嘴里直念着,“别说了……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你明明很介意这幅画,我想聪明的石槐也知道,可是他居然不毁了它,还将它挂在这里,就表示他对我的爱仍在。”盈玉衔着一抹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