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近园门,他便掏出一直以来都系在腰间的铁钥匙,轻轻旋开锁头,解开绕在门上的铁链。铁链才刚抽离,幼幼立刻就推开园门奔了进去。
闻着满园的桃花香,她快乐地在其间漫舞着,因为在于家她的房间外头就有好几株桃花,“这些花比我的花还要大、还要香。”
“这里的花也是你的。”她是这儿的女主人,这些花当然也属于她。
“可你不让我进来。”幼幼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让他哑口无言,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把这里当成他独自拥有的秘密,当然也是一种伤痛的教训。
“我只是--”
“没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不是要跟你要这些桃花。娘说我最不会照顾花了,容易养死它们。”她天真地对石槐嫣然柔笑,那慧黠的双眸怎么都无法让人相信她是个痴儿。
在石槐深幽的目光下,她雀跃地继续朝前走去,突然,她瞧见前方有一间雅致的竹屋,在他还来不及阻止前便飞快地奔了过去。
“幼--”石槐只好再度跟上,一进门就瞧见她站在一面墙前,那双柔眸紧紧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姊姊好漂亮!”她喃喃地盯着画中美女说道,那女子身着轻绮软罗,斜靠在贵妃椅上,千娇百媚、楚楚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蓦地,她的视线落在左下角的落款上,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可她识字不多,根本认不得上头写些什么。
“别看了,我们去那边玩。”石槐拉住她的小手,想将她带开。
“不要,我要看。”幼幼甩掉他的手,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画中人,“坏,这个美丽的大姊姊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别开眼。
幼幼走到他面前,望着他不定的眼神,“你心里有鬼哟!爹爹说如果说话不敢看着对方,就是有鬼。”
“别胡说了,走吧!到外头绕一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石槐着实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握住她的手腕就想将她往外带。
幼幼被他强行带了出去,但是她仍不死心地频频回首往那间竹屋瞧过去,不知为什么,她总认为那位大姊姊与相公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他们会不会也一样喜欢着对方,或者……突然,一股剧疼贯穿她脑海,她忍不住蹲了下来。
以往从不曾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这下似乎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一向不太清明的脑袋也像是一下子塞进了许多疑问,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坏,我好难受。”她紧抱着脑袋,拚命喘息着。
“怎么了?”他也急忙蹲下审视着她。
“我的脑袋和心头突然闷疼了下,好刺痛。”幼幼缓缓抬起眼,望着他眼底的担忧,“你真的对我好好。”
“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我是你的夫君。”石槐将她扶着站起,“大概你之前的伤势尚未痊愈,刚才应该让大夫来看看的。”
“我没事了。”她就是不喜欢让大夫看诊,从小到大她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每个人只会对她摇头加惋惜,有些更可恶的,嘴角还会挂着嫌恶的笑容。
“真的?!”他还是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
“嗯……是真的。”她垂下脑袋,目光又转向那间竹屋,“那位大姊姊曾经住在那里,是不是?”
他深吸口气,“对,她是曾经住在那儿。”
“你很喜欢她?”她幽幽地望着他不语的表情,“告诉我……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到底是真傻遗是假傻?为何他能够看见她眼底有着受伤的神色?
“不知道,可我就会这么想,然后心头酸酸的,好痛。”幼幼抚着胸口,紧皱起娟秀的双眉。
“没那回事,我们走吧!这地方会让你不舒服。”石槐突然蹲下身子唤她,“来,我背你。”
“你要背我?”她突地笑开嘴,方才的不舒服似乎已不复见。“好,我喜欢让坏背着我。”用力一跳,她紧紧攀上他宽厚的肩背。
“坏,我好喜欢你背我的感觉。”她将小脑袋斜靠在他肩上,“你能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背着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背着你、扶持你一辈子。”他温柔地勾唇一笑。相对的,他也很喜欢她软绵的身子紧紧熨贴在他背后的柔软触感,就好似他是她最重要的男人,这辈子她非得倚赖他、爱着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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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到寝居,石槐本想好好爱她一回,哪知道有个不识相的家伙直在外头捶打着门板。
“谁?”
“阿奇。”原来是看管陆丰涛的弟兄。
“什么事?”石槐赶紧走到门边问道。
“陆丰涛终于肯招了。”阿奇兴奋地说。
“当真?好,我马上过去看看。”他赶紧旋身对幼幼说:“你先在屋里睡会儿吧!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可是人家睡不着。”
“那……那里有几本书,你先拿去看看,学点东西,不会的可以等我回来再问我。”他指着角落的书柜。
“又要我看书!”她的小细眉紧紧一攒。
“只要一会儿,听话,嗯?”拍拍她的小脸,石槐便迫不及待地和阿奇直往柴房前进。
幼幼走到圆几前,狠狠打了个呵欠。糟糕,她又想睡了,可是坏要她看书,她如果不听话,一定会让他讨厌的,说不定又去竹屋找那位漂亮姊姊呢!
说不出内心为何突生这股惶意,她赶紧走到木柜前找了本书捧到几前看着。
咦,这本书不一样耶!
里头有字有画,画中都是男女对坐谈心的画面,男的眼神含情脉脉、女的垂首羞涩,笑得腼腆,应该是坊间的情爱小说。
幼幼看着看着,竟然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虽然她不识得几个字,但她还是不知不觉地挪到窗边,就着外头的光线慢慢翻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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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槐迈着大步朝柴房走去,就在阿奇开了锁将木门推开的瞬间,他看见陆丰涛整个人蜷曲在角落,饿得直发抖。
“怎么?肯说了?”石槐蹲在他面前,冷着嗓问道。
“你杀了我儿子,还用……用这种气焰对我说话,我……我可以不说。”陆丰涛饿得连声音都打颤了。
“他的死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知反省就罢了,还敢说这种话!可以,那你继续在这儿待着吧!”石槐站起,一挥衣袖便要离开。
“等等!”陆丰涛慌了,他赶紧向石槐扑了过去,攀住他的大腿。“别走……别走,我承认是我害了寇儿,只是……只是……”
“你的想法我管不着,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初那药汁究竟是什么?”他眯起眸,口气森冷的让他害怕。
“失……失心……水。”陆丰涛闭上眼,艰难地说道。
二十年前,他原本是位大夫,却无法摆脱贪恋荣华富贵的虚荣心态,因此铤而走险,帮一些邪魔歪道制造毒药,用来加害善良百姓。
石槐的父亲是陆家老仆,虽不满少爷做这种事,可屡劝不听下只好任其而为。没想到陆丰涛到最后居然丧心病狂,将自己研发的“狠心水”给自己亲生儿子陆寇服用,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够“狠”,便没有达不到的目的、得不到的东西。
于是陆寇像是瞬间变了个人,老是找石槐麻烦,甚至说服他爹将所有药剂先拿石槐试验。但说也奇怪,石槐竟和他爹一样具有抗药的特殊体质,这让陆寇更加好奇,因此一试再试,简直拿石槐当玩具对待。
可以想见,石槐从那时起便再也逃不过被那些药物摧残之苦。
那天在柳峰山上,他说什么也不肯喝下那瓶药汁,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因此害了一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失心水!那是什么东西?”石槐紧揪着他的衣襟问。
生性软弱的陆丰涛吓得又说:“会失心、失智的水。”
“就是说喝了之后很可能变成傻瓜,痴人?”
“对。”他点点头。
“可有解药?”和陆丰涛耗在这里那么久,除了要逼问出真相,最主要的就是想得到解药,好让幼幼恢复。
“没有。”
“什么?”他拽着陆丰涛的手劲儿更加重了几分。
“真……真的没有,就算你勒死我也一样……咳……咳咳……”陆丰涛险些被石槐的怒焰给烧死。
“天!没解药……真的没解药……”石槐沮丧地握紧拳,锐利的眼光突地射向陆丰涛,“现在就制药,快!”
“太迟了,任何解药都必须以原药物的药引作为基本原料,而那种草药早在五年前就已不再生长。”陆丰涛摇头道。
“还有其他法子吗?”他可不愿就这么放弃。
“是有,可是很难。”
“说--”石槐不许他打马虎眼。
“就是真情,如果那失心人可以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动了心、有了心,他的病就会慢慢痊愈……不过要让一个无心之人知道如何爱人,真的太难了!”陆丰涛望着石槐,“既然你当时没有喝那药汁,又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有人替我受害。”丢下这话,石槐便冲出柴房,临走时丢下一句,“给他饭吃。”
“是。”阿奇也不懂为何寨主有这么大的反应。
石槐加快脚步回到寝居,原以为他会看见早已睡着的幼幼,可没想到他所看见的是她聚精会神坐在窗边看书的认真模样。
他徐步走近幼幼,坐在她身畔,发出一阵声响,但她竟然没听见,视线直在书上一张张缱绻情深的图片上流转着。
蓦地,石槐才想起,这本书不是他上个月从一位弟兄房里没收的吗?他认为男人看这种坊间情惑小说,只会变得软弱无用、多愁善感,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幼幼给翻着了!
“幼幼……幼幼……”他轻摇了下她的肩。
“哦!坏,你来了!”她开心地咧开嘴,“我喜欢看这本书,送我好吗?”
“当然可以。”她爱看书是再好不过。
“还有,有好些字我都下记得……嗯……因为不认得的太多,我只好一个个圈起来,你慢慢教我好不好?”她眼底满是希冀的光影。
“我一定教你。”石槐深邃的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哇!那太好了。”她开心又雀跃地站起身,“坏,我一定会好好学……不会让你失望。”
“我相信你做得到。”他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她。
“坏,我好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幼幼把玩着他襟口的两枚盘扣,娇滴滴地问着。
“不喜欢怎会娶你?”
“大姊说是她逼你的。”幼幼皱着眉,说也奇怪,记得大姊跟她说这话时,她根本不懂意思,但现在却有点闷闷的。
“她怎么连这种话都告诉你!”这个芊芊,平时看似聪明,怎么做起事来老是少根筋?
“别怪她,她这么做是为我好,她常说要我用心点,好好经营我们的感情,这样你就不会跑了。”她柔柔地偎在他胸前说道。
石槐心头一热,曾几何时,连话都听不懂的她也会安慰他、替芊芊说话,还能够将话语表达得如此完整。该不会真如陆丰涛所言,她动了情、有了心,心里放进了一个他吧?
“幼幼,我不会跑,向你承诺永远不跑。”他感动地拍拍她的小脸颊,“记着这句话,可别胡思乱想了。”
“好,我不再乱想,现在你可以教我念书了吧?”她把书摊在他面前。
“不先休息一下?”这时间可是她平常午睡的时间。
“不想休息。”她倒是很执着。
“好吧!那我教你。”石槐递给幼幼一枝毛笔,“从现在起你非但要学识字,还得学写字。”
“我……我学得会吗?”她有丝踌躇。
“一定可以。”
在他的笑容保证下,幼幼突然对自己有了信心。“好,我会努力学写字,但如果太丑的话,你不能笑我喔!”
第五章
一个月过去了,幼幼现在已经可以完整地抄好一首诗词,这字……虽然差强人意,但是那努力的决心却足以让所有人感动。
虽然石槐非常忙,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但他还是会拨空教幼幼习字、识字,见她这么有兴趣,再忙再累他也甘之如饴。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幼幼拿着诗册,一句句念着,最后还感伤得落下泪。
“幼幼,你怎么了?”坐在书案前边看书边听她念诗的石槐被她突如其来的抽泣声给弄拧了心。
“这首诗的感觉好凄凉喔!”她抬眼望着他,“坏,我不想跟你分开。”她已经稍能体会这诗词中的意思了。
他浓眉一扬,“我怎么可能会跟你分开?何况你一定不知道自己进步多少了,有位像你这么勤奋的妻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幼幼闻言忍不住笑了。“真的,你不是在逗我开心?”
“怎么会呢?”石槐合上帐本,“等下我要和小三头儿到山下采买些东西,因为这次需要的东西数量庞大,就不带你去了。”
“好,那我一个人待在屋里。”她已经不像刚嫁来无天山时,那么容易无理取闹、不分轻重。
“这才听话。”他轻拍她的小脸,“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对了,我要糖葫芦。”她最爱吃的零食就是它了,每次石槐下山总会买一堆回来,好让她甜甜嘴。
“放心,我绝不会忘了。”石槐扶住幼幼的双肩,在她迷人的檀唇上印上一吻,这才旋身离开。
幼幼目送他离开后,又翻开诗册,突然看见一首关于“桃花”的诗,猛地想起了桃花园。
犹记得上回在桃花园看见的那幅画上也有一首诗词,可她忘了是哪一首了,一时兴起,她偷偷溜了过去,发现石槐并未上锁,这才推门而入。徐步走进竹屋,她又一次被画中那美女给吸引了目光,好美……真的好美……
再看向那首诗词,它写着:
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
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
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
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
“这词好像在哪儿看过……”她拚命想着,可怎都想不起来,赶紧拿出手中的诗册翻了翻,没错,就是这首--陈羽的长相思。
再看向落款,清清楚楚的“石槐”二字是这么刺目的落入她眼中。这名字好熟……是他的名吗?顿时,幼幼的一颗心纠结成团,痛得她垮坐在地上……
刹那问,她恍然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喊错了他的名,他叫“槐”,而不是“坏”。一个做妻子的居然会喊错自己相公的名字,而他竟然可以容忍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