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吗?恐怕不行喔……不,不是我们经理没空,而是我们想订下您最喜欢的‘广寒楼’的包厢一齐用餐才能表示出我们孟氏的诚意嘛。您也知道‘广寒楼’不好订,一般都是提早一星期预约的,不过为了您这位贵客,我们经理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订到位子。是是是……我们早就明白您的非凡品味,到时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啊!瞧瞧我,真不懂事,居然一直在耽搁您的宝贵时间,直拉着您哈拉,太不应该了,就算觉得您的声音充满魅力也不该这样的……呵呵呵,那就这样喽,再见。”吁--终于讲完,真是脱了一层皮。喝水喝水,赶快喝水!
铃铃铃--
下要吧?又有电话进来。已经下班了耶!她一张可爱的脸当下揪成苦瓜,然后,认命的接电话:
“您好--”
“小衣,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家?你知不知道现在治安多坏、人心多么邪恶呀?真是坏小孩,只会让家人担心。电视上有说:深夜问题多,平安回家比较好。你有没有听过呀……”那头传来一长串紧张兮兮的质问。
“妈!亲爱的阿娘喂!小的之所以还没起身回家就是因为要接您的电话呀。这是公司电话,我们不要讲太多,不然公司会怀疑我公器私用炒我鱿鱼的。”
那头的白妈妈闻言立刻紧张起来,马上道:
“啊!那赶快挂掉,最好叫电信局消除通联纪录,别让人查出来我有打这一通电话。对了,我回头问问你爹,看看我们庙里的信徒中有没有中华电信的人。如果没有,那我马上起乩拜托三太子,让他保佑你不要被革职掉。放心,小衣,你的前途就包在妈妈身上了。”通话完毕,over。
轻而易举打发掉,回家喽!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将桌上的东西收入抽屉里仔细锁好,最后把皮包背上肩。转身,走人--
“喝!”吓了大大一跳。有人!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个人?!她居然都不知道!
“你……回来了?”她低喘地道。
“嗯。”而且还回来有一会了。卓然直盯着她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别是要教训她在电话中胡言乱语吧?做人别那么严肃嘛,下班了耶,他就省省口水吧。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一边笑一边走向电梯:
“今天辛苦了。深夜问题多,早点回家最好。所以我走了,明天见。拜!”嘿嘿,电梯刚好停在二十楼,真好!
她闪进电梯时,就听到他叫了声:“等等。”看来他打算一起下去的样子,她按住开门键等他。想想也是,都五点半了,上司又不在,也没吩咐新的工作,不下班还留着做什么?今天可算是教人疲惫的一天呢。
不一会,拎着公事包的卓然也进来了。
“一楼还是地下二楼?”她一向搭公车,就下知道这位二冰先生是自己开车还是通车了。给自己按了一楼,然后看向他。
“一楼。”
习惯了他的惜言如金,梁霞衣渐渐不会对他的冷漠表象太过紧张。也许这个人不是在装酷,只是不擅长更换表情而已。反正她一个人讲话也可以自得其乐,他的寡言于她无妨。
“你没开车哦?我以为像你们这种精英型新贵都会有一辆拉风的跑车当配备说。”
十楼、九楼、八楼……电梯无声降落中,他也无声,但是眼睛看着她。
感觉不说话好像怪怪的,她只好一直说下去:
“还是你的爱车其实是停在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呢?也是,除了大主管有专用停车位外,其他人每天都只能碰运气。我就听说为了占到车位,许多人只好提早半小时上班呢……啊!上星期你早到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喔。”快要到了,一楼快要到了,说拜拜的时间即将来临,耶!
叮--一楼到了。
“那,再见。”她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愉悦说着。
“不是。”同一时间,他也开口,但低沉的音调完全不敌她的清越朗亮,硬生生被盖过去。
梁霞衣轻快的走向公司大门,笑容满面的对门边的值班保全人员道别:
“今下天是你值班呀?王先生。辛苦你喽,再见。”
“梁小姐,再见。你也辛苦了。”保全人员笑得好荣幸,完全不见平日的威严沉肃。
出了大门之后,正想举高双手伸个大大的懒腰,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梁小姐。”
“赫!”她跳回地面上后,迅速转身,没料到会见到卓然。
“吓到你了?”他微微拧眉问。
心脏怦怦乱跳,不是吓到是什么?他居然还敢皱眉,一副怪她胆小的样子!但她能怎样?只能陪笑道:
“没啦,只是我以为你应该去停车场开车了。”她指着另一边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他声音好平板,不仔细听还以为他说出口的是“天气不错”这种闲扯淡。
“嗄?送、送我回去?”她没听错吧?这怎么可能?虽然大家同事一场没有错,可他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呀,今天突然这么亲切是为了什么?
“走。”像是一切就这么说定,他转身走人,认为她会跟上。
怎么这样啦!她好像还没说好吧?这些酷哥的脑筋运转方式跟平常人果真不同。不行,她得拒绝他,得让他知道,帅哥不会总是吃得开--
前方的人察觉到她没跟来,停住,看了过来。
趁现在,快拒绝他!
“我……”勇气勇气!她需要勇气!
“还不走?”冷沉质问。
“喔喔,来了。”她唯唯诺诺拔腿跟上,记不起来“勇气”二宇怎么写。
呜……为什么一看到他冷锐的眼神、高大的体魄,她就是没胆说声“不”咧?尤其突然想到会被派到经理身边的男特助,起码都有跆拳道黑带好几段的实力……教她哪敢顽拒?
这是一辆很平民的轿车。
很常见的厂牌,路上随意可见;很普通的车型,整辆车子加上配备完成,应该不超过八十万元。
她还以为当高级特助的人就算薪水还不足以应付各式享受,也会打肿脸充胖子,先贷款去买名车来开,以证明自己社会精英的身价说。当然也不是说买八十几万的车不必负担贷款啦,而是那肯定容易偿清的多,三五年搞定。看来这位卓然特助比她想像中朴实许多。
可、可是……她依然不大清楚他为什么今天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坚持送她回家。
“呃……对了,我似乎还没对你说我家的住址。我家住在--”
他没等她说完便道:
“XX路166号,‘三太子宫’隔壁。”
“你怎么知道?啊!原来你去过我家的庙求签过哦?是不是我爸跟你提起他有一个女儿也在孟氏工作,所以你才知道我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她记得国中时候有一个老处男老师特别爱找她麻烦,后来因为来庙里问姻缘,三太子说一个月内必闪电结婚,后来真的结了,兴奋得打金牌来酬神,舞龙又舞狮,而且从此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到让她起鸡皮疙瘩。
虽然爸妈扶乩时不一定事事灵验,但只要准个一两成,有造福到一些人,就算受用无穷了;庙况也维持得还不错,又不至于香火鼎盛到累死人。
他们家的庙从来不敛财,不做亏心事、不装神弄鬼,而且还常常做好事喔。
“你是去庙里求事业还是姻缘呢?应该是求事业吧?男人最爱问事业了。”
“我没去过。”
嗄?没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理位置?还知道我家是开庙的?”
“一分钟前才知道你家开庙。”
糗了!她一张秀丽的小脸立刻爆红,唯一能做的是呵呵傻笑。
“是这样喔,呵呵……那、那你有没有兴趣顺便到我家庙里拜拜一下?有拜有保佑喔,也许明天就中乐透了。”
“你中过?”
“我又没买过。”她不太喜欢测试自己的偏财运,毕竟她从小到大连一块钱也没捡到过,想也知道自己还是安安分分工作比较实在。
“你很健谈。”约莫过了三分钟,沉默再度被打破。他奇迹似的起了头。
“会吗?”她好讶异他口中会出现这种类似夸奖的字词……算是夸奖吧?
“你来后,经理少了很多麻烦。”
这是在肯定她的工作能力吗?她轻飘飘的偷笑起来。
“我只是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的。”呵呵呵!原来是发现她这个同事优点多多,出于欣赏,终于要对她伸出友谊的手啦!
“似乎没有你应付下了的人。”
“也不是什么应付不应付的,大家好来好去,生意比较好做嘛。”商场上,客户最大:职场上,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何况她从不跟人交恶,这是快乐处世的原则。
“很行。”他点头。
“谢谢。”虽然跟他说话很累,但是人家称赞她,她还是会开心接受下来。二冰耶,要他出口称赞人可下容易。
二十分钟之后,车子转了个路口,已经接近家门。
“今天真是谢谢你。”
由于“三太子宫”庙前聚集了一些信徒以及机车、汽车,他只能将车停在距她家二十公尺处。她打开门的同时脆声道谢。
他点了下头,看着她的动作,没出声。
呃……他好像没要立刻开车走的样子,是在期待些什么吗?
“要……要到我家吃晚饭吗?我姐姐作菜很好吃喔。”
他摇头。
看起来不是在假客气的样子,那……怎么还不走咧?
“你有话要说?还是有什么工作要我明天上班前替你准备好?”
还是摇头。他深深看着她,缓慢而清楚的开口道:
“第一,我没有蛀牙。第二,上星期我早到不是为了抢停车位,而是闹钟太早叫。第三,早到的那天,我不是在跟你玩成语接龙,而是在说笑。”
嗄?啥?何解?
她傻傻的看他,为了他说那么多话,也为了自己的听不懂,微张的小嘴显示出她的满头雾水。但那位洒下漫天迷雾的男人却不负责释疑,迳自开车走人,像解决一件挂心已久的大事似的轻松,满天彩霞正是为了烘托他的美丽背景。
谁来告诉她,这位卓然先生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没错,是国语。
一个宇一个字拆开来看她都理解,就是组合起来之后完全下了。
谁来翻译一下啊?
噢!头好痛,今天果然是辛苦的一天。
“你今天心情不错。”开车送经理回家,赵永新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一进门就听到伙伴下可思议的哼着小曲。卓然从不唱歌的。
卓然甫从健身室运动出来,正想回房间冲凉。见到他,开口道:
“回来了?明天进公司还是再度去花莲?”
“大哥说最近公司比较忙,让我留在台北帮大嫂。”
私底下他们都称上司为大嫂。
卓然问道:
“花莲那边情形如何?大嫂今天有问起。”
“问题不大,接下来就只剩土地过户的问题。那些地头蛇不难处理。”虽是这么说,但赵永新的眉头还是皱起。
“那难处理的是什么?”
“女人。”
喔。卓然理解的点头。
这种问题一直都存在。虽说施恩不望报,可是绝大多数被帮助的人都想要知恩图报,但女人图报的方式比较让人困扰。如果她早已有爱人、丈夫也就算了,若是单身且不幸的又略有姿色,那某些英雄型的人物就会深受其扰。要是那位英雄又恰巧已婚,困扰的程度更大数倍。
“那也是你的问题吧?”虽然没有表情,但卓然是在说笑没错。
赵永新横了他一眼。
“你下去的话,也逃不过女祸。”
“我没下去。”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一罐丢给赵永新。“有没有吩咐大伙看着点,别让老大被染指?”
赵永新点头。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别看我,我们没有说动大嫂的本事。”卓然当然知道伙伴眼中的打算是什么,行不通的。
大嫂的婚姻似乎是采“放牛吃草”政策,跟大哥聚少离多,从不曾发出一声怨言,更不曾过问。而他们,又不是口才便给、舌灿莲花的人,平常在公事之外,想发出一声问候语以增进人际关系都要想半天,哪还敢妄想能够鼓动上司下花莲“护夫”呀。
“如果有梁秘书的口才,应该没问题。连大哥都会被她逗笑。”赵永新虽然没见识过她“有趣”的地方,可是平常看她接待客户,都能把客户治得服服贴贴、龙心大悦,想必是很有一套的。
卓然不知怎地,口气有些紧绷起来:
“你……注意到她?”
赵永新有丝讶然的看向好友,问道:
“你没注意到吗?她很会说话,很会捧人,许多嗯心巴拉的谄媚话被她说出来就是特别自然,我们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原来……
不知为什么,卓然一颗高吊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很有趣。”这是他唯一想到的评语。
“大嫂好像也挺满意她,没提过要换人。原本大哥想替大嫂找个身手不错的秘书过来,上个月有几个女孩子从国外学成归国。”
“大哥对大嫂提过了?”
“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都不会再提了,粱秘书表现得很好。”
所谓的“很好”,当然也包括了不会对他们乱抛媚眼。
说到这个,卓然天外飞来一笔问道:
“对了,你有蛀牙吗?”
“有两颗。怎样?”
卓然点头,说了:
“餐厅里的流言说公司里五个冰山不笑是因为有蛀牙。”
赵永新顿了下,然后摇头,道:
“错,不想乱笑是怕会有皱纹。”虽然才二十七岁,但是家传的脸皮会让他笑起来像三十七岁。
“我笑起来很凶。”卓然想起吓哭过婴儿的沉痛往事。
“她们真的误会了。”两个酷哥在一阵沉默之后同时说着。
虽然至今仍然搞不懂那天卓然送她回家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感觉得出来,上班的气氛是越来越和谐了。想必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也没有自寻烦恼的嗜好,一切就抛到脑后去吧!就当作卓然先生只是在跟她随意聊天,没重要的,重要的是两位冰山同事变得好相处就行啦。
也不是说现在的上班情况有多么和乐融融,只不过是他们会对她点头打招呼,也不会极力抗拒她顺手提供的服务--比如说替上司泡茶时,顺便给他们倒两杯。
他们也会有所回馈喔,有时出差也会带个当地名产回来给她当下午茶享用。
这得顺便说说她的工作范围。她是秘书,但是不常陪上司出去应酬,尤其出国或离开台北南下的这类行程,大多是由两位特助随伺左右。她的工作性质较像是内勤,只要能随时准备好上司需要的资料,并将她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行了;而听电话是她每天最重要的事。不管是上司打回来的十万火急交代,或来自客户的各式各样问题,都不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