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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公子  第8页    作者:董妮

  大朝的回答是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转身离开。

  行到房门口,她想起什么似地丢下一句。“根据过去经验,戴姑娘从未在固定人家里待超过三个月。”

  咦?算一算戴祸水进严府也有两个月了,换句话说,她留在他身边的日子只剩一个月喽?那她之前干么千方百计要他手令留在严府?

  第六章

  戴祸水到底有几种不同的面目?

  这是一个千古难解的谜。

  但起码严公子知道了一件事——曾经,戴祸水是可以讲话的。

  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曾在安宁侯府短暂寄居一个月,接受歌艺训练。

  她那悦耳如仙乐般的歌声名震公卿,多少人日夜等待,就为一闻这人间仙乐。

  那一段时间,安宁侯声名大噪。

  他还曾起意将戴祸水献给王上,但莫名其妙地,手中的摇钱树消失无踪,安宁侯因此得罪众多贵族,最终落得被削去权力,仅余空头封号一途。

  好像……她真的是一摊祸水。任何招惹上她的人都只有短暂的福气可享,接着便是无尽的苦难等在前头。

  该说戴祸水不喜在一个地方久待?还是至今无人能留得住她?

  总之,如今,她来到他身旁。

  严公子还满庆幸这样的结果,否则,他不会度过如此开心的两个月。至于之后会怎么样,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而且她时时驿动的心对他来说也是项难得的好消息。他本来就讨厌一成不变,任何游戏都只有初始好玩,久一些他便觉得腻了。

  和戴祸水之间只存着三个月的刺激,不仅简单,还能长存这美好的回忆,多棒。

  他决定加紧利用这仅剩的一个月,玩它个过瘾。

  “戴祸水。”上客房找人的同时,他不忘呼喊管家。“小朝。”

  “来了。”小管家不比大护卫,身价抬得比天高、想请她救命得先被整个半死。小朝一向随传随到。“公子有事吩咐?”

  因为心情好,严公子倒有兴趣开玩笑。“你那句‘来了’,叫得好像怡情坊里的老鸨。”

  “公子不知道,那嬷嬷的待客手腕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受教了,原来他的小管家这么厉害。“那敢情好,以后严府里对外的接待事宜就全交给你负责了。”

  “为什么?”没加工资、却增加工作量,他不依。

  “薪水加倍,时间只有一个月。”

  “公子,你的意思是,你想休息一个月?”

  “聪明。”趁着戴祸水还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他要玩遍天下。

  小朝只考虑了眨眼片刻。“公子,这接待的工作我只干一个月,那加薪的时间……”

  “我加了的钱就不会往回扣。”但他绝对会在一个月后另外找很多事情给小朝做。

  小朝乐呼呼地答应了,急忙忙跑去干活。

  “真好骗。”严公子撇撇嘴,正想继续往客房去,脚步才迈开……“吓!”戴祸水几时出现在他跟前?他完全没注意到。

  奇怪,他最近的警觉性越来越差,难道是功夫退步了?或者……她的修为其实比他深。

  想想不无可能,否则那位张公子怎会一靠近她就发抖,最后将魔手伸到他身上?

  只是她小了他十多岁,是如何练成那一身好武功的?

  他的内力是花钱请一名落拓武者像浇花似地强灌出来的,至于招式,同样是高价聘请一流武师,览遍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拳脚、武器花招,最后选出几项简便好用的让他充场面。

  大朝就曾说过,他的武功看似高明,面对一些三流毛贼确实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一旦碰上真正的高手,那最好有多远闪多远。

  有关这点,严公子已有切身之痛。

  因为他第一回挑衅大朝就被一拳揍倒在地,连鼻梁都被敲断了。

  这样一想,不是戴祸水太厉害,是他太逊喽?

  戴祸水等到他回过神来,突地拿出一张纸伸到他眼前。

  “公子身体无恙吧?”自从他被采花贼轻薄后,她就没见过他,真有些担心。

  “身体很好,心情不太好。”至今,他鼻间仍能嗅出那股恶臭,令人反胃。

  被轻薄的苦痛她尝过,辛苦他了,不过……“从衙门和张家敲来万两黄金,没能安慰公子受创的心灵分毫?”

  “再多十倍也许我就不难过了。”

  好贪心,她见识了。

  “我想了很久,要让公子不再难受,该下点重药。”

  “重药?”他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只见回廊角落立了条颀长身影,翩翩风采、俊秀非凡,却可惜生了双桃花眼,一见就知是个不正经的人。“那家伙就是你搞来的重药?要怎么服?用煎的?用煮的?还是用炖的?”

  “用做的。”她给了严公子三个字后,向男人招招手。

  男人一摇三摆地走过来。

  在一般人眼里那也许叫潇洒,但让严公子说,这男人身上好像长了跳蚤,一刻也静不下来。

  “公子安好。”男人礼貌周到。

  “不太好。”严公子对男人身上的香味过敏。那是一种搔到骨子里、让人从心头痒起的怪异气味,闻多了头会痛,而身体某个部分会发热。“拿媚香当粉来涂脸,很恶心。”

  “那是因为公子不曾尝过它的美妙滋味,一旦试过,保证公子日思夜想。”

  “是吗?”严公子眼底眨着危险的光芒,转向戴祸水。“这种重药……很特别  !不过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需要他?”

  “因为古语有云,心病还要心药医。”她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可以用这种方法帮助严公子克服那恐怖的回忆,希望有效。

  “你认为我的心生病了?”

  “被那样强迫过,任何人都会生病的。”她十足忧心他的情况。

  严公子想了一下。“也许吧!”

  戴祸水又在纸上书了几个字给他。“公子,慢用,我三个时辰后再来看你。”

  严公子皱了下眉。“半个时辰都嫌太多了。”

  男人恍似大受打击地皱起眉头。“公子瞧不起我的能力?”

  严公子是对自己的耐性没信心。这样无趣的人,他多瞧一眼都嫌烦。

  他对男人勾勾手指。“咱们不妨用事实来证明一切。”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

  严公子对戴祸水扬了下眉。“等我一刻钟。”时间又更短了。

  “没有四个时辰,公子别想出门。”本来他不想这么吃亏的,他玉倾心在问心阁是何等受宠,上门寻欢的男客足可绕着京城排三圈,他还不一定接呢!

  这回是看在严公子身为兰陵首富的面子上,破例出阁做生意,却被如此看轻,不教严公子尝尝他的厉害,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口说无凭。”严公子领着他进书房。“咱们眼见为实。”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回廊里,戴祸水站在原处等着。

  她没好奇跟去观看,因为严公子要她在这里等一刻钟,所以她一定会站足一刻钟,再去呼朋引伴来看好戏。

  但有一个人可没这么大的耐性。

  小朝迫不及待地从假山藏身处跳出来。“戴姑娘,你不去瞧一瞧这‘治重症、下猛药’的结果吗?”

  “我会去瞧,不过得等一刻钟后。”她回了一串字。

  “你还真听话,但我可等不住。”

  她只是很懂得趋吉避凶,便也劝他:“最好不要。”

  可小朝哪里忍得住,鬼鬼祟祟地摸到书房,偷偷戳破窗纸,才想凑过脑袋瞧好戏下——

  “哇——”一记凄惨到天崩地裂的哀嚎声霎时响起。

  紧接着严公子潇洒地出了书房,比原定的一刻钟要早些时候摆平玉倾心。

  小朝一脸困惑地盯着主子看。

  严公子对他温和一笑。“我只是让他知道媚香不是最好的春药,我手上有比媚香更好上百倍、千倍的东西,还不止一样。”并且,他将所有的药一次全下在玉倾心身上。

  难怪玉倾心叫得这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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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戴祸水的观察,严公子是个非常懂得找乐子的人,尽管,他的快乐总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但大体而言,严公子是个绝不亏待自己的人。

  这样的人怎会活得毫无目的,成天大喊无聊呢?

  难道真是日子过得太舒爽了,半点不懂得珍惜?

  一开始她觉得是,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又认为严公子不是那种人。

  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是打心底感到孤单,才口口声声喊着无聊。

  他跟她有一点相像,又不太像;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

  对她而言,生命唯一的目的叫吃饱、睡好。至于其他……那不在她可以、或有能力烦恼的范围内。

  而严公子,他拥有的筹码比她多太多了;却与她正好相反,他压根儿就丧失了享受生命的基本能力。

  食、衣、住、行,人们每天都要做的生活琐事对他而言俱是累赘,他……

  “原来你在这里。”严公子微喘的声音洒落,打断她的沉思。

  她睁起迷惑的眼凝视他,端正精致的五官镶在那张高贵的脸上,让人一望便知他出身不凡。

  可是他同样也染了一身的孤单。金钱真的不能为人带来幸福,虽然没有钱会让生活更惨。

  所以她还是渴求富贵,不过她一定要成为金钱的支配者,而非它的奴隶。

  严公子来到她身边,迳自道:“一大早蹲在这地方做什么?”

  “想事情。”她写了一串字给他。

  “什么事情这么好想?”

  “你。”

  “想怎么哄我开心?”

  她点头。的确,就某个角度而言,她会去努力了解他就是为了让他高兴,以得到严府的长期饭票。

  “想哄我开心很简单,跟我一起去游湖吧!”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天才蒙蒙亮便到处找她。

  谁知她不在客房里,他问了一干下人,也没人见到她,没辙,只得劳动苦命的双脚踏遍严府寻人。

  这时就忍不住要怨恨老爹老娘,一个人自生至死,能占的地方有多大,不过三尺见方,而他家却盖得比皇宫还大,害他每回要巡视都走得腿快断掉,所以现在都叫人用轿子抬着他走。

  “等一下。”她低下头,十足专心地在地面画着。

  “干什么?”严公子好奇地凑到她身边坐下,瞧见她纤指正拨弄着……一窝蚂蚁。“你喜欢玩蚂蚁?”真是挺特别的兴趣。

  “我是在训练蚂蚁大军。”她的回答是一张书着成串字句的纸笺。

  “蚂蚁大军?”他看着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蚂蚁,它们……哪里像大军了?

  她唇角扬着清灵绝艳的笑,对他挥了挥纤长手指。

  恍惚间,似乎有股甜腻的香味在空气中流散。

  他看着她的手指,恁般白皙,活像园里初绽的青葱。但怎么样也不像糕饼铺里刚出炉的糖棒,这玩意儿对蚂蚁应该是无效吧?

  可是……

  那些蚂蚁就是在她的手指拨点、指挥下,开始列队。

  然后,成群蚂蚁缓缓组成一支蚂蚁雄兵,甚至……

  “它们竟然会变换队形?”简直不可思议。

  他以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凭他的家世、财力,还有什么是没见识过的,但他绝对没见过这等玩意儿。

  他相信世上也没多少人见过。

  “你是怎么弄的?”他好奇。

  她眯起眼,唇角微微一勾,灿笑像穿透乌云的艳阳,一瞬间,眩花了他的眼。

  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她,空气中好像牵起一道无形丝线,紧锁在他与她之间。

  他看着她拍拍屁股起身,撩起一阵香风,复缓缓离去。

  情不自禁,他闭上眼睛,轻皱鼻子。随着风儿吹送过来的是一股暖人心坎的蜜香,好甜、好柔、好……温暖。

  他陶醉其中,神魂儿伴着她的背影紧紧相依。

  “好棒……慢!”倏忽,严公子霍然清醒。“糖蜜!”他大掌往泥地一挥,更浓的蜜香溢出。

  “这是……”他掬起一掌香土凑进鼻间。“这小骗子。”欢欣的语调里有着无人可察的宠溺。

  原来戴祸水事先以糖蜜在地上画出矩阵,蚂蚁闻香而来,自然像煞行军有样的士兵,在地上组成一列列雄壮军队。

  她坑了他,偏他被骗得好开心。

  “戴祸水……”他跳起来,寻着她离去的方向跑,不过十余步……

  咚!一块碎石从天上砸下来,正落在他脚边。差那么一分分,它就要打在他脑门上了。

  也许他会头破血流、也许他会一命归西、也许他会伤重卧床……但他没有,那块石头硬生生地打在他的脚边,入地三分。

  这个也许就极可能是事实了——戴祸水其实有一身远胜于他的武艺修为。

  他狐疑的视线往上抬,瞄见趴卧在观日阁窗台的纤美人影;她正在对他招手。

  强风拂得她衣衫飘飞,满头黑发恍似黑夜里探出的魔手,正张扬着欲擒一抹灵魂与她共堕黑暗狂肆。

  那形象该是有些阴森的。

  但他却兴奋得心跳加快,常年的烦闷让他迫不及待想寻找刺激,尽管前头等着的不知是神、是鬼,他依旧开心。

  严公子匆匆跑上楼,行进间,他的目光犹不停追逐着她。

  跑上二楼,他自窗棂探出头望她:她依然笑得灿烂,对他挥手。

  到了三楼,情况照样不变。

  他突然怨恨起自己的异想天开,好端端地,干么去跟人比谁家盖的楼高,结果弄了个五层高楼,害他现在跑得半死仍追不上她。

  改天叫人将这座楼拆了吧!它太碍事了。

  当他跑上四楼,她对他挥舞的手摆得更急了。

  她的眼神精光闪耀,像要对他炫耀什么?

  她想让他看什么东西吗?禁不住,他顺着她的手势往下望。

  严公子。

  泥地上有着他的名字,大大的字迹苍劲有力。

  她什么时候拿笔在地上……慢着,那字会动。那不是墨写的,是……蚂蚁,她以糖蜜在地上书下“严公子”三字,待得众蚁闻香而来,黏着糖蜜的泥地自然出现他的名字。

  那么大的字、那么多的蚂蚁、那么……她费那么多的功夫到底想做什么?单为博他一笑?

  含着好奇,他抬眼望她。

  唰地,一帘红绸儿兜头洒落。

  四个大大的烫金字样在强风中飞舞——生辰快乐。

  今天是他的生辰吗?不知道,自爹娘过世后,他没再过过生辰。

  管他婚丧喜庆、各式节日,不都一样无聊吗?生辰不过是另一个沉闷的代名词。

  但今天却不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心头塞满各式温暖的情绪,总觉得……好一局兴……不,不只是一局兴,还有一点点……幸一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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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灯光下,严公子埋首拼凑着他的“幸福”。

  这戴祸水绝对是个比他更可怕的混世魔王。她居然将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裁成一块块碎纸,黏贴在红绸上,变成“生辰快乐”四个字。

  这是他的第一份礼物。而第二份……如果他想要的话,把那四个字拆下来重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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