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行。”她扶着料理台,先从冰柜里找出巧克力砖,再取来白兰地酒,走到炉前开始摸索起来。
只见她拿着锅盆又是加水又是加热的忙了好一会儿,空气在顷刻间就掺进一股浓浓的巧克力香味,巧克力的甜腻香气中还掺着淡淡的白兰地酒香醇的酒香,两者巧妙的搭配引人醉意。
万垂青将咖啡色的液体倒进白色的马克杯中,然后坐进料理台旁的红色高脚椅里,细细啜饮着杯中的饮料。
“呼!”滑顺的巧克力徐徐从口舌向下滑进喉咙,接着进入食胃中带来暖意,而巧克力里的白兰地酒则温热了她的五脏六腑,令咳嗽导致不舒服的脾胃得到舒缓。
她啜着白兰地巧克力—眼前一块老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呆呆的凝视着老姜,头脑呈现放空状态,手中的杯子却没停止地不时就着口,一口接一口的品尝着。
在杯子见底时,她放下杯子,俯身拿起老姜,接着又开始一阵的忙碌。
一会儿的工夫,空气中原本飘散的白兰地巧克力香中多了份姜味儿。
“喵!”
后门外的抓门声引起万垂青的汪意,她将刚调好、倒进浅盘的姜汁白兰地巧克力放到冷冻库里,走到后门将门打开。
“喵!”门扉的开启让正在门外拚命抓门的猫儿扑了个空,小小的猫身一个重心不稳的向前跌了一个跟斗。
“嗨!小猫咪,你肚子饿了吗?”
“喵!喵!”黑色的猫身柔软的在她的脚边磨蹭。
“我倒碗牛奶给你喝好吗?”她询问着它,然后转身打开冰箱倒了碗牛奶。
“铃——”餐厅的电话铃声从收银台传来。
她在地上搁下碗,推开厨房的推门走到收银台前,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好指在十点。
接起电话,她生硬的英文职业性的脱口而出,“春村你好,请问要订位吗?”
电话彼端沉默无声。
她挑起眉,“喂?”
“垂青?”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守义?”她听出彼端的声音,改回中文,音调里多了份温柔,“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电话里的声音夹杂着紧张,他对她解释着彻夜未归的理由,“我……昨晚在、在饭店里加班,所以没有回家。”
“嗯。”她毫无怀疑地相信,“我做了两份鸡肉三明治放在冰箱,你可以热来吃。”
“我……吃过早餐才回来的。”
“喔。”她对着电话点头,“那你好好休息,熬夜一整晚你一定累坏了。”
“我不能休息,我一会儿还要赶回饭店。”
不能休息?她皱起眉头。
“垂青,我想请你帮忙。”
“帮忙?”
“昨晚我向主厨拍胸脯保证我今天会交出一份新的甜点,但、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小青梅竹马相处的最佳默契让她不用追问就能精准的猜出他难以启齿的内容,“你昨晚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彻夜待在饭店?”
“呃?!嗯……是啊。”他吞吐地答着。
“我早上做了份姜汁白兰地巧克力糖,虽然材料很简单,样式也不华丽,但口感很不错,你要不要拿去暂时交差?”
“不华丽……”
“如果你要卖相华丽,我或许可以在上头撒一些金箔巧克力粉,我想就会增色很多。”她脑子里快速的搜寻着补强的方法,“或是撒上白糖霜,要不就是沾些绿茶粉,口感会比较日式,平实的禅风感就不需要华丽的装饰了……”
“都好、都好!”他急急的打断她的话,“我现在马上去你那儿一趟,你替我打点好一切。”
“喔,好。”
“垂青,”他在挂上电话前不确定的又问了一次,“你说的姜汁白兰地巧克力口感真的很不错?”
“嗯,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
“那太好了!”原先的紧张被欣喜取代,“垂青,那你用金箔巧克力粉装饰,我比较喜欢华丽的甜点,另外‘姜汁白兰地巧克力’这个名字太不出色了,我得另外想一个能相配的名字,叫什么好呢?叫……”
“守义、守义!”电话在没有任何告知下收线,万垂青瞪着响着嘟音的电话好一会儿后,才将话筒挂回话机上。
她走回厨房,心里盘算着高守义从家里到春村的时间,她得快点替巧克力撒上金箔才能赶上交给他。
她推开推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骇。
原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厨房此时竟多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庞然大物占据在冰柜前,该是宽敞的冰柜顿时小了好几号。
“你、你是谁?!”她的双腿强烈打着颤。
天!他从哪儿进来的?!
“砰!”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一阵强风吹动了开敞的后门,狠狠地撞上门栏,关上门。
庞然大物应声回头。
凌乱飞扬的头发以及从鬓角开始延伸,扩散到遮去整张嘴的大胡,黝黑的肤色、横飞的粗眉、深邃的金眸,闪着两道金色的光芒。
他的横眉竖眼、蓬头垢面及肮脏污秽的衣物,都不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存在感令人胆战心惊,此刻凝视着她的眼神是如此专注、凶狠,她仿佛像被野兽紧盯的猎物,随时都可能横尸在他的脚下。
是他?!
她的背脊发凉,全身无法克制的发抖。
她认得他的眼睛!
昨晚让她吓得全身无力的流浪汉。
“啊——”她歇斯底里的惊声尖叫。
“&#*#*?&#*#*……”男人嘴里叽哩咕噜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满脸的不耐与厌烦让他恶煞般的表情更添恐怖。
“啊?!”她瞪凸了眼,不敢置信两秒钟前还站在冰柜前的巨汉,竟然在眨眼的瞬间就窜到她的眼前,她一个抽气,尖叫声更是尖锐的从她喉中逸出。
“&#*#*?&#*#*……”他逼近她,两人的鼻梁几乎要撞在一块儿,叽哩咕噜的声音从他嘴里咆哮而出,他甚至还高举右手狠狠朝她挥下。
“啊——啊——啊——”她吓破胆的像只母鸡般乱叫。
他要揍她?!这份认知快速的跃上她的脑里,从未见过的大掌挥下来会是什么感觉?!
苍蝇“啪”地被挥上墙壁,然后再顺着墙面滑溜落地的景象在她脑海里快速浮现,残虐的画面让她没胆的闭上眼,全身的颤抖与声嘶力竭的喊叫让她瘫软而无力反抗。
迎面的掌风让她纠起了眉,她俏悄的抬高下巴,至少在最后她还保有一丝丝不屈服的自尊。
巨掌迎面落下。
在最后一刻,终究抵挡不了心底的恐惧,她还是忍不住肩膀一缩,整个人往下缩矮了一小截。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预期中的凌空飞起、预期中的撞墙——全都没有发生,她仍旧好好的站在原地,甚至连一根寒毛都没有少。
怎么回事?她缩着脖子悄悄睁开眼,让紧闭的双眼掀开一条微微的细缝,在细细的视野里,近在咫尺的男人伸长了的手正封住她的嘴,原本的竖目横眉因为尖叫声止歇而平缓。
“唔……”她摇着头,试图甩掉罩在她嘴上的大掌。
“&#*#*?&#*#*……”男人瞪着她,咆哮声音如雷般大声。
甩不掉的大手让她继续用力甩头,鼻息间传来的味道她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但陌生感让她窘困,喉间的搔痒这时又蠢蠢欲动,她纠起眉,更加用力的甩起头来。
“&#*#*?&#*#*……”男人的手劲很大,封住她嘴巴的大掌说什么也不放开,嘴里说着不知名的话,口气里的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唔……”她的声音含糊地从他掌下逸出,努力克制的咳嗽最后还是压抑不住,从肺腑中冲出,“咳咳咳咳咳咳……”
咳势又急又猛,伴随喷嚏而来的口水、鼻涕也沾了他一手全是。
“&#*#*!”巨掌如愿离开她的嘴,但他的声音像是炮轰般跟着响起。
虽然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甩着手的他正把她祖宗十八代轮番咒骂上。
笑意悄悄地从她嘴角浮现,刚刚从他身上承受到的惊恐与受损的自尊心,现在全靠她这阵咳嗽全数讨回了。
“请你离开。”她没打算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她打着手势,强压着心里对他的惊恐,请他离开。
他停止甩动的手,也停止咒骂,一双大眼直直的瞪着她。
“请你离开。”她用英文再说一次,指着后门的食指不争气地在他的瞪视下打颤起来。
他向前跨了一步,嘴上的胡须在抽动着。
“赫!”她本能的向后退一步,抽气声大得让她听了都会脸红。
天呀!怎么还不走啊?!他到底懂不懂她的意思?他往前一步是想对她做什么?整间店只有她一个人,她会不会……啊!她又想尖叫了,她好害怕!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再次放声尖叫时,他一个甩头,大步就往后门走去。
只见他的手在门把上胡乱扳拉,又是拉、又是扯—蛮力尽出,嘴里还不时发着近似咒骂的话语。
就在她以为他要当场把整片门给折离门框时,门总算被他拉开,走出后用力地甩上。
“砰!”门板剧烈的撞上门框,门框被震得发出巨大声响。
随着他的离开,万垂青也跟着瘫软在地上,她瞪着后门,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强撑起身体,往后门移动。
“呃……”双腿的无力让她才伸出脚就软弱的跌回地面上。
她大口呼吸,慢慢地往后门爬,几乎耗去全身的力气才抵达门板,她伸长手将门把压上锁,这才彻底安心地喘着气瘫靠在门板上。
“你在做什么?”
突来的声音让她像惊弓之鸟般弹跳一下。
“怎么啦?”她的反应让高守义好奇的又问了一句。
她抬起头,见到是他站在她的面前,她望着他干净分明的五官,踌躇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被一只大老鼠吓到。”
“是吗?”他笑笑,不甚在意的伸出手。“巧克力呢?”
“啊!”她惊呼,被那个巨汉一吓,她完全忘了这件事情。
“抱歉、抱歉,我马上加上金箔给你。”她爬起身,走到冰箱前将盛满巧克力的浅盘取出,在关上冰箱门时,她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脑海里突然跃出一个问号:他刚刚站在这里在找什么吗?
“就是这个巧克力?”高守义走到她身边。
她立刻回神—“是的。给我五分钟,成品一定让你满意。”
“慢慢来,我没有赶时间。”看着她将浅盘搁在料理台上,随即开始忙碌地张罗着其它材料,他坐上一旁的红色高脚椅说。
万垂青没有答话,只是手脚俐落的忙碌着,他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垂青。”他忽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啊?”他突来的问题让她手一滑,差点打翻才刚磨好的金箔,她紧张的扶正碗,抬起头来看他。
“我们结婚吧!”他又重复一次。
被他清澈好看的大眼直视,她红起脸,无措地将额前过长的刘海拨到耳后,她呐呐地道:“怎、怎么突然提这个?”
望着她的羞赧,他的唇瓣向上扬起,两人从小在育幼院一块长大,她沉静、害羞、胆小,她的个性像是一池静谧的潭水禁不起一点点的起伏,他喜爱这样如水般清澈、平静的美好女子,一直都很喜爱,只是……
“我一直常常跟你提结婚的事情。”他微笑着。
“我晓得,不过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她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等到你成功、有钱了,到时候我们再结婚都还来得及。”
“就怕我这辈子都无法成功、永远赚不到钱。”
“胡说!”她再度抬起头,“你就快成功了。瞧!五星级的饭店主厨远渡重洋将你请来这里担任他们饭店里的甜食师傅,只要你做的甜食受到大家的肯定,你成功的日子就到了。”
“你为什么非得等到我成功、赚了钱才愿意嫁给我?你怕跟我吃苦?”
他的问题让她眨着大眼,她嘴角浮上微笑,调皮的道:“是啊!我怕吃苦,所以你一定要成功我才要嫁给你。”
“跟着我大老远来这儿听着不熟悉的语言、住着不熟悉的环境,赚微薄的薪水还得像个女佣做个不停,你若真怕苦就不会来了。”
“我不得已啊!我怕你被别的女孩拐走,所以得如影随形的跟着你,看牢你啊!”她仍然浅浅的微笑,小心翼翼的将金箔粉均匀地撒在切成菱形的巧克力上。
“你真的得看牢我。”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脸突然转为严肃。
“喔?”她看出他的异常,才要开口问,他脸上的严肃又一下子消失无踪。
“我们饭店里从女侍到接待甚至到客房经理都相当觊觎我的容貌,看我的眼神都像一只只豺狼虎豹要把我生吞活剥下肚似的,我怕我有一天会守不住,被她们勾引去。”
她望着他英挺俊逸的容貌,然后轻轻地道:“你不会被勾引,不会的。”
“你倒是自信满满。”他不苟同的哼着。
“是啊!”她微笑着,女色是无法吸引他的,如果他们的感情出现危机,那动摇他的绝不会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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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嗅觉很敏锐,甜食之于他的嗅觉,其敏感度简直到了无远弗届的地步。
对于自己的嗅觉他很自豪,但也相当恼火,香味四溢的美食当前他却只能闻而不能吃,杀了他还比较快活!
他也曾经企图抗拒香味的诱惑,但是就像着了魔般,他的双脚就是不受控制,常常他回过神之后,人就在香味源头的附近。
就像现在,他连怎么到这里的都不记得,
他像个雷达,靠着本能四处找寻着香味的源头,视线在四周围巡绕一圈之后,最后落在一栋有着围墙、庭院的两层楼白色建筑物上。
在这个国家,这样的建筑物随处可见,他总分辨不出这栋和那栋有什么不同,在他眼里如出一辙,不过从每栋建筑物飘出的味道——他却能清楚分辨。
吸引他的甜味源头就在这栋建筑物里,不是别栋,就是它。
他眯起眼—建筑物的二楼,镶着一块块四方玻璃的落地窗前站着的女人让他觉得眼熟。
她是谁?
女人迎着落日,黄昏的橘黄柔光透过玻璃窗的折射洒落她一身的阳光,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耀着如黄金般的光芒,她像是一尊摆在神殿里的黄金女神像。
视线对上她的面貌,让他认出了她。
是她,那个喷了他一手口水、鼻涕的女人!
啤!他怎么会把她看成神殿的女神?!他不屑的啐了一口口水。
他的眼神落在她手里捧着的马克杯。
她在喝什么?他好奇的向前走近。
浓郁的、醇烈的、甜腻的……每靠近一步,他的鼻息仿佛就随着微风的吹送嗅到了更细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