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发现他不止被她用酒瓶砸中,脸颊上还有一块瘀青。
“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她发誓,刚才再怎么凶狠,也绝不会弄出这种扭打过后的伤痕。
“我刚才被抢了。”今天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就在遇见她的前一刻,竟被那几个黑鬼抢了。可他就是觉得那抹身影好像她,虽然只看到背影,他还是决定追上来。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对待他……
不过,他终于还是找到她了。
“你……”明明觉得心里既不忍又不舍,她叹了口气。“你到底跑到这里来干嘛啊?”她实在想不出能让他这样飘洋过海的理由,一种没来由的紧张使她擦药的力道重了一点。
只是,像故意逃开这个问题似,他忽然皱起眉。“喂!你不是这么恨我吧?”他煞有其事地问。“你下手可不可以轻点啊?”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力道,于是轻轻地点了点伤口,只是仍是那副满下在乎的样子。“哼!谁教你搞神秘,没砸死你算你走运!”没注意到他岔开了话题,她仍旧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对,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讥讽地,其实不是在讽刺她,而是在讽刺他自己。
哟!是怎样?现在全是她的错是不是?算了,这么久没见面,她不想跟他吵。她用绷带固定好伤口之后,丢下纱布,然后没啥好气地问:
“你现在住哪?我陪你回饭店吧。”她怕打扰到他,更怕自己脸上的表情会泄露心情。遇上他实在太突然了,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不置可否,只是脸上淡淡地,没什么表情。“我没住饭店。”他一下飞机就跑来这附近找她了,根本没打算住在饭店里。
“啊?”她有点惊讶。“那你要在哪过夜?”搞什么!他来这里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他点点头,似乎不怎么紧张。“这是个好问题……”
明明长叹一声,无奈地起身,翻箱倒柜地挖出另一条棉被来。
“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屈就’一晚吧。”她现在的心情好乱。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要跟她共处一室,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我介意。”他很认真地说。
明明转过身瞪着他,“不然你是想怎样?”莫名其妙!他的机车性格一点都没改。“要出去冷死随便你!”
“我现在身无分文,什么都没有,你就只让我住一晚?”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啊?“他乡遇故知,我还以为你会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帮帮我呢。”
哇咧……没见过这样开口要人帮忙的!男人都这么死要面子吗?
她无言以对,不过他的自以为是倒是令她找回了从前的熟悉感。
“随便你!”她把棉被丢给他,他接住,脸上却似笑非笑,她愣住,突然觉得他这次来的目的似乎不单纯。
门铃响了,她丢下他,停止了胡思乱想,径自去开门。来的是隔壁的太太,明明刚才跟她借了两颗蛋,她却拿了四颗来--两颗生的、两颗熟的,本来是为了要给殷楚生去瘀血用的,这下多了两颗。
“你跟你男朋友慢慢吃吧,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隔壁的太太向她的套房瞧了一眼。她也是华人,对明明一直特别照顾。
“他不是……”明明急着要解释,她却给她一个了解的微笑,拍拍她的肩,然后就回去了。
明明关上门,心里仍然是乱乱的,不过却红了脸……
是否她现在的模样,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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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特意请了假,陪他到驻美办事处重新申请护照和签证,也去局里报了案。
“算了吧,我看你的皮夹找回来的机会不大。”明明凉凉地说,她真不知道殷楚生在坚持什么,报了案说被抢就算了,还硬要警察把皮夹找回来。
他睨了她一眼,对她的不在乎有点小小的不以为然。“如果可以找回来为什么不要?”不知为何,殷楚生特别在意这件事,刚才连警察也觉得找回来的机会不大,但他偏要人家再找找。
明明瞪他一眼。“偏执狂。”她小小咕哝一声。
殷楚生有点欲言又止,但最后显然放弃了说明。“反正……我皮夹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不就是证件跟钱。”明明回答。“你觉得这些东西还找得回来吗?而且你不是也办好挂失了?还要回来干嘛?”
殷楚生仍是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不过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对!你就当我固执、无聊,可以了吧。”
“哎唷!”她走在他身边,故意酸他:“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委屈?”她逗着他,这个男人真的很爱生气耶。
他看着她,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他敢跟警察大声说他要找回皮夹,却不敢告诉她皮夹里到底放了什么。
“怎么?别委屈啦!了不起待会请你吃饭……”看准了殷楚生有点小气恼,但又不至于生气,她继续作威作福。“喔!对了,你现在好像身无分文呢。”她故作认真,“那就不是请喽!老板,算我借你钱好了。”
真是好样啊!殷楚生想,这个女人可真不是普通的坏心,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笑了出来,看着他不知该生气还该笑的表情,心情突然变得好好。
“你笑够了没?”虽然牺牲了一点尊严,但看见她的笑,觉得这样的牺牲其实也挺值得的。
她收住笑。“这么禁不起人家开玩笑啊。”小器!
“怎么你在咖啡厅时讲的英文就没这么溜呢?”今天陪她去上班的地方请假,他才发现她的英文还是半桶水晃,有些单字还是他帮她翻译的呢。
哦!他也很坏喔,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我又不是听不懂!”
“是啊,只是反应比别人慢半拍。”他说,有点难以相信她竟然在语言不大通的环境下工作了一年。
她耸耸肩。“反正他们又不是听不懂,我会说也会听啊,还想怎么样?”
“如果我是老板,一定炒你鱿鱼。”说是这么说,但他发现,其实她现在工作的那个老板娘,似乎挺喜欢明明的。
“哈哈!你炒我?”这样算不算天高皇帝远?“有本事你也来这里开店啊!”她继续说笑。
然而,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像是有点感慨似的。“我想我也没那个机会了。”
她收起了玩笑,专注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我跟伟杰的公司没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却有些难以置信。
“那……”这个消息让她觉得好震惊。“那其他人呢?”
“还留在公司……义海没有倒,只是被收购了。”所以,全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失业。
“收购?”这么说义海只是被收购,不是解散?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忘了告诉他的一件事。“是不是高建成……”
本来她打算等楚生结完婚再告诉他的,哪知婚礼被搞得乱七八糟,她也就不记得要告诉他这件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苦笑。这次算不算是她害了他?“我只知道高建成进义海的目的不单纯,我是在无意间发现的……”
“哦?”他眉一挑,然后又故作认真地说:“这么说你算是知情不报喽?你真这么想我死?”
“才不是!”她否认。“只是后来事情就……就发生了,”她指的是逃婚的事。“我也就忘了。”她低下头,有点内疚,要是她早点告诉他就好了。
“不关你的事,就算我知道了,别人还是会用其它的方法下手。”她的在意让他觉得很窝心,她的自责让他不忍心。
她叹了口气,然后像想起什么似地,她想问,却说不出口。
“那……”她欲言又止,“嗯……那嘉慧呢?”他到这里一天了,她始终不敢问她走了之后,他和嘉慧怎么样,她怕自己失落的情绪会被他发现。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答了句:“她很好。”基本上,现在是他比较可怜啦!嘉慧至少还有宇琛可以靠,他可还是独自一个人。如果她很老实地问,他就会大方地回答。
可惜啊,明明并不是这么直接的人。他微笑,她还在乎他吗?
“哦。”没问到她想听的答案,不知道他是想钓她胃口,还是觉得他跟嘉慧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自然到不需再对她说明?
“想知道,怎么不回去看看?”他故作不经意,却试探性地问。要不是她遇上杜善文,那么说不定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她真的这么狠心把台湾的一切全部切断?
她没说话,眼神东瞟西瞟,正在逃避这个问题。她吸吸鼻子,努力装作一副不怎么在乎的表情。“是吗?我有空就会回去的。”她压抑着极度不自然的声音。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以为,他吻过了她,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意。
但她,显然早就把那个吻给忘了。
“走吧!”不愿再想太多,也怕自己又惹得她想逃,他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他想,这次只要够小心,定不会让她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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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陪着她一起到这栋“神秘豪宅”。
殷楚生站在别墅的门口,这么大一栋宅子,竟然只住两个人?
“这就是……你外公的家?”直觉告诉他,明明的外公一定来头不小。这里背山面海,有不少豪富都在此毗邻而居,想必明明的外公当年应该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她点点头。
他站在门口,不经意地瞥见门牌上用中文及英文写成的“龙”,可见得明明的外公应该姓龙……
“你外公……不会就是龙成耀吧?”从小在美国长大,美国华人的黑帮人物他也听说过的,只是他和钟家都是殷实的小老百姓,跟黑道中人很少打交道。
“咦!你怎么知道?”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待在台湾,而外公也是十几年前才到美国来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公曾经有什么风光的历史,她只知道他很有钱,但舅舅阿姨们都只为了钱而不理他。
不会吧?明明竟然是龙成耀的外孙女?殷楚生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你觉得不自在的话就别进去了。”明明也觉得外公的脾气不怎么好伺候,万一两人吵起来就惨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他告诉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算有被人大卸八块的危险,他也要会一会他。
终于,海伯出来开门了。
他向海伯礼貌性地问个好,寒喧了几句;明明看着他过分客气的举动,发现楚生好像有一点……紧张?
海伯带着他们进到屋子里,然后又上楼去;她站着,狐疑地打量着楚生。
“你怕我外公砍了你吗?干嘛这么紧张?”她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不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殷楚生怎么会紧张?
“我紧张不是因为怕你外公砍了我。”这个笨蛋!他可是第一次见女方家长耶!而且还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她外公是鼎鼎大名的黑帮老大。他不怕龙成耀要砍他,他只怕他不喜欢他,那这样他跟明明怎么办?
“你是死撑还是嘴硬?”明明满头雾水地问。他也承认他现在很紧张啦,却不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都、不、是。”唉,算了,说了她大概也不懂。
她向他做了个鬼脸。她怎么不知道原来他也有紧张的时候?而且还是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从不紧张她呢?
不过也还好,要不是认识他这么久,她想一般人大概也看不出他的紧张吧,顶多只是笑容没那么好看而已,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老人下楼来了,仍是海伯抱着下楼,然后让他坐在轮椅上。看见有其他人,龙成耀也没说什么,仍是倨傲地、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怎么?今天想吃什么?”明明问。自从上次之后,她干脆到这里来作饭,省得他又挑嘴不吃。
龙成耀这时才抬头看看外孙女,一看,像看到什么宝贝似地,甚至把头凑近了她的脸瞧,原本倨傲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人回忆往事的神情。
“真像……真像……”他喃喃自语地。
就是这个神采,就是这种表情……想当年,小女儿喜欢上那个姓展的年轻司机时,脸上就是这样的神采、这样的光芒!
他于是看了看在外孙女身边的男人。他有一张俊朗的脸,和一种充满自信的气势。
楚生看到龙成耀正在打量他,轻轻点个头,然后自信地笑笑。
这是哪家的孩子?以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经历,这男人应该是有钱人家的第二代,只是脸上却又多了一份一般阔少所没有的锐利和干练。
“外公,这是我朋友……殷楚生。”明明小心翼翼地介绍,生怕外公一不顺眼就给楚生难堪。
“龙先生您好。”殷楚生放下心中的大石。还好还好!龙成耀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敌意,反而是看到了他们,好像想起了什么。
龙成耀嗯了声,然后收回打量的眼光,思绪仿佛飘得老远……
“今天随便炒几个家常菜吧。”龙成耀对明明说,然后眼光看向楚生,“小子,你会不会下围棋?”他脸上仍是冷冰冰的。
“会一点,可是不很熟。”他微笑地说。
不很熟?明明在心里冷哼,然后投给他一记“你好虚伪喔”的眼光。楚生的围棋段数可高了,听说还得过奖咧!这样还叫“不很熟”?
楚生接收到她眼神中传来的讯息,只回给她“你给我安分点”的目光。明明转过头,不去理他。
然而,这样的眼神交会,龙成耀和海伯都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绝对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那就来吧。”龙成耀不知怎地竟有些落寞。他发现自己更加苍老了,连外孙女都快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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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家回市区的路上,明明侧着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今天我外公真安静。”她猜想是不是楚生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外公今天没发脾气、没耍性子,而且出奇的安静,脸上满是落寞。
“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她也太小人了吧?他今天才第一次跟她外公见面,怎么可能跟他说什么。
“是吗?”她还是不相信。不知为何,看到今晚外公那落寞的模样,她真的有点小担心,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外公不高兴了呢?
“你这是不是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殷楚生睨了她一眼。他有这么可怕吗?
“也对。你怕被我外公砍成八块,丢到太平洋里喂鲨鱼嘛!”她开着玩笑。但老实说,她其实看得出来楚生对外公很尊敬,应该不至于对他说什么。不过她就是不明白向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楚生,怎么会对一个陌生老人这么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