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做什么?”晴空阴郁的讽刺道:“救得了一个人的命,未必救得回一个人的心。”
“你真奇怪。”映彤困惑。“身为刺客的我都不随便杀人,你却恣意夺取别人的性命,又说着好听的理由,像是为了他人好才杀他们,简直荒谬!”
“你我心思不同,无法相互了解。”他冷漠地说,不意透出满身孤独。
“你让我了解了什么?”映彤烦躁。“你难道要杀掉每个你认为活得不快乐的人?”
晴空沉默地凝视她,神色没了平时的矫饰,面无表情,整个人空空洞洞。
映彤看得心慌意乱。他到底怎么了?
这时,晴空的卫士跑过来禀告——
“晴空大人,有人行凶,抢先杀了馆主!”
映彤回过神。映飞得手了!
晴空半晌不答腔,许久,他才郁闷的走出地牢,回到馆内。
“别管这两名刺客,其余的人,全部处死。”他吩咐部属。
映彤走向映飞,交代道:“你去保护那些孩子。”
映飞发现她添了伤口,急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待会再向你解释,快去!”
“大人——”妓院的人慌乱地求饶。“晴空大人,您不能乱杀人!我们馆子里的人,多少伺候过陛下,大人——”
“杀!”晴空释出一句阴冷命令,仿佛碰了什么秽物,他不悦地走出妓院。
映彤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露出浓厚的孤单,她的双眉紧拧。
“他在生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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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飘荡的柳絮不绝如缕,似阵阵轻烟,迷蒙了映彤的眼。
“他为什么不高兴?”她反复思索着晴空离去前的表情,手心的伤隐隐发疼。
晴空是在得知了妓院豢养孩童的状况后,突然变了情绪。此事莫非触及了他的心结?
“姐,发什么呆?”映飞领着一群孩童走向倚在门边的映彤。“衙门说,临时无法安置孩子们。”
昨夜,晴空的部属清理了妓院的残局,他们姐弟两人则累倒在馆内,休养了一夜。
映彤回神看向孩童们。一张张漂亮稀奇的面孔,令人目不暇给,孩童们晶灿的大眼与粉嫩的肌肤,教人心神荡漾。
“我们若是离开了,他们恐怕无所依靠。姐,我们是不是该尽些心力?”
“他们好漂亮——”映彤顾不得形象,一脸垂涎地扑向羞怯的孩子们。
“姐——别发花痴啦!”映飞急忙阻止非常喜爱孩童的姐姐肆意妄为。
奈何他不是她对手,几招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映彤抱着孩子猛烈地亲吻他们柔嫩的脸蛋。
“哇啊——”孩子们吓得大叫。
映彤玩性大发,追着他们嬉闹,孩子扬起一阵天真的嬉笑,徘徊在周遭。
“姐,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映飞存心扫她的兴,督促道:“你混进晴空府邸不是去与他结交,而是去行刺你的目标!你的目标死了吗?”
“催什么嘛!”映彤听了他的话,眉头紧皱。“三天之内,我保证了结他。”
她环顾着身边的孩童,脑海飘过晴空俊秀的容颜。
“姐,姐!”映飞再度呼喊,呼声搀杂了一丝慌乱。“晴……”
“你又怎么了?”映彤不快地抬头,眼前出现了一道不应出现的身影,正翩然走进馆内。
“晴空来了。”映飞戒慎地抛给姐姐一记警告的目光。
“晴空……”映彤凝望着步入门内的优雅男子。“你怎么又出现了?”
“你又为何还没走?”晴空见姐弟两人守在馆内,颇为意外。
“昨夜忙得太累,在此暂作休息。”映彤拨了拨颊边微乱的发丝。“大人,你来找我?”
“我来封锁附近的街道。”晴空说罢,馆外立即响起一阵混乱声,像在呼应他的话。
“……”映彤撇了撇嘴角。他不是来找她的呀?
“昨夜见四周脏乱不堪,心中极不舒坦。”
“你一不舒坦,便封了周围道路,教附近的商家如何维生?”映彤听着外头的呐喊,尽是附近生意人的哀求。
晴空轻蔑地笑。“终归是些唯利是图的低贱之辈,少一个,就安静一分。”
映飞看了姐姐一眼,默默地带着不安的孩童们避开,远离外边的吵闹。
“你们居然带着那群孩子……”晴空巡视着馆内脏乱的景况,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映彤的脸。“你真是个随性的刺客。”
“你凭什么指责我?”她哪里随性了?
“例如,你并未认真想杀我。”晴空慵懒说。
映彤要笑不笑。“人们热爱你,锦绣君。百姓爱戴的人,暗影绝不妄动。”
“我记得,你用一口唾沫为自己买了我的性命?”
“你不提,我几乎忘了。”她恬静的目光毫无波动。曾令自己气得五内俱焚的人,一晃眼,怒气竟已烟消云散。
“手……痛吗?”晴空低声问。由衷的关切之情,潜藏在他孤寂的眸光内。
映彤提起手摸了摸,在晴空的注视下笑了下。“还有点痛。”
她感觉得到,晴空灼热的目光正绕着她打转。须臾,她听见他幽幽地叹息,似有无限的愁绪。
映彤抬头,望着晴空疲倦而忧郁的脸。“大人,你一夜未眠?”
“你倒是非常愉快?”晴空羡慕道,没回答她的疑问。
映彤点头,开心地说:“你瞧见方才在我身旁的孩子没?”
“可怕的东西。”讨厌孩童的晴空,蹙起了眉。
馆外的街道,全是他的部属查封店家的争议与扰攘声,两人闹中取静,互相凝视、交谈,宛如脱离了世界。
“你该注意去看,孩子们多可爱,柔软的身躯、甜美的笑容、馨香的味道……幸好,你没杀掉他们。”
挂在映彤脸上的欢笑,使晴空烦闷。
他的生活太乏味了。她的快乐、她的活力,一再刺激着他心生不平。
“数十年后,他们的身体,或是浮肿干瘪,或衰竭得似凋谢的茶花……你说,到时候他们还能有多可爱?”
映彤的笑脸凝固。“大人,是人皆会衰老,您也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不,我有选择的权利。”晴空漫步到大厅,挑着干净的桌椅落座。
他不是来封锁街道的么,怎么自己坐在馆内偷闲?
映彤暗自发笑。“大人,我承认你像芙蓉花般美丽,但你只是凡人,逃不出生老病死的宿命。”
晴空背倚座椅,半闭双眼。“你忘了,人比花朵幸运,有自主的权利。我绝不让自己有变丑陋的一天。”
他语调轻淡,人似沉入了梦乡。
映彤听着他的言语,讶异道:“你总不能赶在衰老前死去吧?”
“有何不可?”他的语调宛若死水。
“没人会为了‘不老’而去死,这是极其荒谬的傻事!”映彤俏目圆瞪。
“有的,有人会。”晴空举手抚额,仍旧闭目养神。*“衰老是人生最残酷的刑罚,不如一死了之。”
映彤不可思议地走到他的座位旁。“我相信,即使你老了、丑了,你的子民照样爱戴你,永远不变。”
晴空缓缓地睁开眼,看向清风吹进的窗口。
窗外的景色,映在他寂寥的瞳眸中。他淡泊地说:“姑娘,此刻我们享有微风与阳光,知道有天色澄明似水,有云海如波澜壮阔。拥有此刻,足够了。”
映彤锁起眉心。晴空不经意的忧伤,逸出他的身体,散布在周遭,她无法不被感染。
“你不晓得有多少人为求生存,付出了何等艰苦的代价!”在她心里,他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疾苦的绒桍子弟。
“我只晓得生活日渐无趣。”晴空淡笑。“费心呼吸一口气,却始终不知为了什么。”
映彤的目光绕着晴空的面容。
他的五官俊美细致,唯独一双浑圆的虎眸过于狂放。若是他目色光灿,整个人连带也意气风发;一旦他目色灰暗,整个人就显得黯然无神。
“你的后代呢?”映彤没察觉她投入的情感渐浓。“无后,是最不肖的罪过。你总该成婚生子,为了你的妻儿活下去。”
“正常男人是永远不会受一个女人的禁锢,哪怕她美若天仙。”晴空取出一柄折扇,徐缓地展开。
“大人算正常男人?”映彤嘲弄地问。“你们皇亲国戚成家后,不是照样拈花惹草?是否被禁锢,有何分别?”
“有家累的男人和独善其身的男人,层次不同。”晴空轻扇起风,悠然自得。
“成家,有伤我的优雅。”
“……怪物。”映彤发誓,世间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怪异的人,而他居然说自己正常?“有家室、活到老,都会影响你的优雅。大人,你真的认为你正常?”
“那要看与什么人比较了。”指间的折扇半遮脸庞,只露出一双虎眸观察她。
“我国蜀王?我国将士?我国百姓?或是你们国家里的人物?与各种各样的人比较,可得出各不相同的答案。”晴空打趣道:“你提供一号人物让我进行深切的分析,如何?”
“我放弃与你交谈。”她受不了他把简单变复杂的本事。
“你不妨换一个话题。”晴空笑吟吟。
“我不是贱民吗?”眼高于顶的晴空竟有意与她谈天说地?“大人不担心与贱民交谈,折损了大人的身价?”
“女人家就爱记恨。”他无奈地摊手,眼神流露出宽容。
“你的表情像在指责我毫无雅量。”
“有雅量的姑娘,不会为了一口唾沫杀人。”
“谁叫你出口伤人。我的目标又不是你。”她冤枉地表明。“我是被你气极了才做出一些莽撞的行为。”
晴空面色微凝。“你的目标是谁?”
映彤回视他精光闪烁的眼眸,坦然答道:“蜀国的护国将军。”
“那只禽兽呀!”晴空半启口,笑颜忽地明朗。“你告诉我目标,不怕我泄露了风声?”
“你不会。”映彤嘴角微弯。
“昨日,你早已晓得他会来我府邸。因此故意招惹我抓你回府?”晴空透亮的瞳孔,照出她复杂的神色。
“那是意外!你家附近人多、地形复杂,不容易闯进去嘛!”她理由充分的说明。“我是想混进去,但没想到‘不慎’惹到你,被你抓进去。”
“呵!或许你根本不知路该怎么走?倘若你独自潜入我府邸,无人带路……我想,你走个三天三夜也未必弄得清出入的路。你该感谢我亲自带你进门!”
“住嘴啦!”她容易迷路的真相被不留情面揭穿,映彤羞愤地一掌拍向墙面,壁上立刻破开一道裂痕。
“原来……”舒畅的笑意在他唇边绽开。“你的目标不是我。”
“未必。”虽然她收回了杀他的念头,依然嘴硬道:“我探听到明晚,皇宫有一场宫宴。我会去暗杀你们的护国将军。刀剑无眼,先提醒你小心保护自己!”
她的直言不讳令他诧然。“姑娘,你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你决定在何时何地行剌我国将士,你不觉得太猖狂了?”
“我是希望,你若发现了我的行动,千万别阻挠我或揭穿我。”
“你可知明晚的宫宴,蜀王将表演他新编的舞曲?”
映彤一听,倒颇有兴致。“你们蜀王有个古怪的外号,叫‘闻鸡起舞’。据说他酷爱歌舞,他的舞蹈到底如何?”
“他的舞蹈令世人痛不欲生。”晴空仿佛在述说灾难的神情,有着无法描述的悲哀。“相信我,看他跳舞不如受万人践踏。”
“你引起我的兴趣了。”映彤更加期待蜀王的表演了。“一定得见识一下蜀国之王的才能。”
“你别去!我另找机会协助你行动。”晴空柔声劝阻。
“你不了解。你蜜般诱人品尝的肌肤,鲜嫩欲滴的红唇,如宝石般幽静生辉的眼睛,有多吸引人。”
“……大人?”她被他毫无前兆的露骨赞美,打乱了平稳的心绪。
“你若出席宫宴,必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初见面,或许难发觉映彤的动人之处,但只需片刻相处,便足够牵动所有人的目光流连忘返。
“大人,你真的不正常。”身为蜀国公子的他,居然要协助越国刺客,暗杀蜀国的将军?
他们之间没有交易,也不算有交情……他是为了什么?
映彤的面容因错愕有些扭曲。
“你的想法才不正常。”晴空反驳。“皇宫戒备森严,你去行剌无疑是自投罗网。”
“护国将军的府邸有重兵把关,更难潜入。再说,你们蜀王听起来是个相当有趣的人。”一个喜欢跳舞和杀戮的君王,是何等怪异。难得有机会,她怎能不去亲眼见识一番?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令晴空如此悲哀的人是什么模样。
晴空扇了扇他浓密的眼睫,半掩住虎目内的烦乱。“你不是他喜欢的模样。”
“谁?”映彤听得胡涂。
“我王。”晴空状似悠闲道:“他喜欢成熟丰润的女子。你太稚嫩了。”
“我何必合他的胃口?”映彤问着,逐渐领悟晴空的暗示。
“你在暗指什么?”她怒目逼问。
“你知道我指什么。”他笑中带着寂寞。
“你乱想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映彤觉得受了侮辱,全身涨满怒火。“我是去行刺,不是去勾引人!”
他居然以为,她想去吸引蜀王的注意!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晴空语调轻浅。
“我以为我们互相理解。”她按捺着打他一顿的念头。
“不。”晴空起身,与她划清界限。“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映彤恼怒的眼里混入了迷惑。他原先还友善讲理又温和,为何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告辞。”晴空冷漠地迈出步伐。
映彤愣住,郁结丛生。男人都这么善变吗?昨夜忽然发脾气,今日再度重演,他到底有多少诡异难解的心病?
映彤气闷地踢了踢晴空坐过的椅子,半晌,嘴里吐出抑郁的叹息。“这次,他又在生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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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吹过无月之夜,巍峨的蜀国皇宫内,人声鼎沸。
映彤假扮成宫女,手捧酒水,一双俏目眺望远处。
远处,位于大殿的角落,有一位朝臣正与晴空交谈,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映彤左右张望,其余的宫女们专心地把酒水放置在各个坐席上,她不动声色地挪移步履,走向晴空所在的位置。
晴空听着身边的朝臣似感激又似抱怨的长篇大论,开始显得有些烦。
“记得上次宴会,陛下跳起了脱衣裳的舞蹈,真是太可怕了!晴空大人。”说话的朝臣一脸余悸犹存。“我一见陛下抖动他的肚皮,立刻吐了满地。我发誓,绝非存心呕吐,纯粹是自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