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夜里一入房中,望着地上因为重击而留下的黑渍,闻着空中飘散着几不可闻的香味,眼中露出杀意。
当他的眼扫过刚才饮用的酒杯时,心上犹如被狠狠地划一刀。刚才与他缠蜷厮磨的女子,现下却不知踪影。
针对秀秀而来的恶意,让他从不知何谓害怕的人开始淌起冷汗,手指无法抑制地颤抖。
是要杀她的人找上她、带走她吗?疑问才起,他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若真想杀她,不会放迷魂弹迷倒她,更不会费事地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累赘,必是一刀杀了她,简单了事。
那是谁?会是因为他而受到牵连吗?恐惧泛进他的心底。若是恨他的人,只怕她会因此而受苫,想伤害他的人绝不会怜香惜玉,而且敌人太多,他根本无从查起——
“哎呀!看来我是来迟一步了。”一个男声语带遗憾地自人群中传出。
邬夜星利眼射向发声者,被他扫射到的人连忙闪了开,让他的视线直射到一身华丽服饰的贵公子身上。
“崔耳子?”
“我听到消息有人要对迟秀秀下手,连忙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提出警告。”崔耳子走进房中看着翻倒的桌椅道。
“是谁?”邬夜星冷冷地问。
“是一对很有名的姊弟杀手——”
“彩蝶舞、彩蝶飞!”邬夜星的黑瞳倏地一缩,寒气逼人。
“没错!他们受了你兄弟的委托把迟秀秀给掳了去。”
邬夜星眯起眼道:“乐微江?”
“没错,那个传闻很爱慕他的嫂子的秋水宫新任宫主。”
“他真的想和我为敌?”邬夜星一听迟秀秀在乐微江手中,虽然气愤,但一颗心却落了地,因为他知道乐微江不会伤害她。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只是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必须告诉你。”
“什么坏消息?”
“那对姊弟杀手还接受另一个人的委托要取迟秀秀的命。”崔耳子耸肩叹道。
迟秀秀没有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所以正想上床小憩片刻的她只能坐在床边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叫彩蝶舞,他是我弟弟彩蝶飞。”蒙面女子笑着自我介绍。
迟秀秀又有不祥的预感,这个蒙面女子太温柔了,温柔得让人捉摸不定。
“你们好。”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自我介缙吗?”
“不是……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吗?”迟秀秀抱着希望地问。
“你真是太可爱了,四海之内怎么可能都是兄弟呢?”彩蝶舞笑道。
“只要你愿意,我们自然可以是兄弟,是姊妹、是兄妹。”迟秀秀眨着眼,满是期待地笑道。
“抱歉,可能不行哦。”
“这……微江少爷应该只是要你们绑我来,没有其他的要求吧?”
“没错,乐微江是让我们捉你回来,但是另外一个人却要我们杀了你啊。”彩蝶舞百般无奈地叹气。
迟秀秀苦笑道:“我的人缘似乎不太好。”
“是啊,不过因为我满喜欢你的,所以只要你能够付出比那个人更让我满意的代价,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那个人付给你多少酬金?”
“两万两。”
迟秀秀咋舌道:“我的身价还不低嘛!只可惜我连一百两都没有。”
“给钱只是一种方式,你可以想想别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然有,一句话。”彩蝶舞笑道。
“什么话?”迟秀秀轻蹙眉。真有一诺千金的事吗?
“只要你保证邬夜星不会找我们麻烦,我就可以不杀你。”
“啊!”迟秀秀怔了怔,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你们忌讳邬夜星,又为什么要答应微江少爷绑架我呢?”
“因为我们想要他给的酬金——九龙降魔刀。”彩蝶舞笑道。
乐微江竟然用九龙降魔刀换她?迟秀秀心中百感交集,对乐微江的深情热爱她注定要辜负了。
“好,我可以答应你们不会让邬夜星找你们算帐。”只要她能活着,邹夜星应该不会太在意这对姊弟绑架她的事吧。
“好,那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了。”彩蝶舞高兴地笑着。
“一言为主。”迟秀秀自鬼门关前走一遭,心情有说不出的轻松。“可是你们不杀我,如何对另一个人交代?”
“我们又还没有收她的钱,她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彩蝶舞微笑。
杀手不都该重承诺的吗?这对姊弟却是随自己高兴决定要不要守诺。
不过她不会抱怨这一点,否则她的小命恐怕早没了。
“条件谈清楚了,我们就后会有期了。”彩蝶舞微微福身,巧笑地说。
千万不要再见面了,她还想活得长长久久呢。迟秀秀暗自嘀咕。
蒙面男子瞥了她一眼,忽然在转身离开前警告她:“我们没有杀你不表示你安全无虞,如果想活下去,最好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的意思是……杀人吗?迟秀秀闻言摇头,“人家要杀我必定有理由,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恨一个人可以恨到要那个人死,但我对那人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所以我下不了手,也不想下手。”
“人活苦就是为了自保,你不杀人,别人一样会来杀你,又何必坐以待毙呢?”彩蝶舞见弟弟和她说话,也回过头说道。
“但在生命尚未受到威胁前就先反应过度,那不是活得很痛苦吗?你杀我,我杀你,成天惶惶不安,我不想过这种日子。”就算别人说她傻,说她迂腐都行,她就是不想过着杯弓蛇影的日子。
“随你吧,我们只是好心地提醒你,需知女人的恨意是很难化解的。”彩蝶舞耸耸肩道。
“多谢两位的提醒。”迟秀秀不在意地笑,她相信自己不做坏事,必有好报,否则怎么可能遇上了杀手都能全身而退?
送走彩蝶舞姊弟,听到门外有声音,迟秀秀只能苦笑,移到唯一能够看到外面的一扇窗子前,没想到却被一双含怒带恨的眼睛吓了一跳。
“表……表小姐!”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果然在这里。”辛怜儿冷笑道,这些日子乐微江躁动不安,她就开始怀疑,所以今天一早乐微江小心翼翼的避开仆人从小门出来,她便跟在他身后。如今看见迟秀秀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能让乐微江这样心神恍惚的除了迟秀秀外,没有第二个人。
可恶!她强烈的自尊又被人撕个粉碎,喜欢表哥的心又痛了起来,一切都只为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迟秀秀。
她冷眼看着乐微江笑着进去,沉着脸出来;见着彩蝶舞姊弟去而复返,又离开,她耐心等着所有人离开,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复仇才站出来,让迟秀秀发现自己。
“我没想到表哥和我竟然找上同一组杀手,不过看样子,那对姊弟似乎不打算履行对我的承诺。”
“表小姐,你为什么要杀我?”迟秀秀虽然怀疑过辛怜儿要杀她,一旦确定了又有着遗憾。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辛怜儿仰首大笑,冷艳的睑上有着肃杀之气,“表哥为了得到你花钱将你掳来,将你关在这里等你回心转意,对我却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你说我能不恨吗?”
“不论微江少爷为我做再多,我的心里始终当他是少爷,没有非分之想,他明白,你明白,为什么就是想不通呢?”
“谁能在面对感情时想得通?所以我讨厌你不曾付出就获得表哥的感情,恨你用一副置身事外的冷静态度对我们,更怨你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都是可悲可怜的人。”辛怜儿咬牙切齿地说。
“表小姐,你冷静点——”
“没什么好冷静,下毒毒不死你,买通杀手杀不了你,今天我就不信烧不死你,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放火?在这儿房门紧锁,只剩下一扇窗户也钉上了木条,如果被火一烧、被烟一熏,只怕稳死不活。
“表小姐!”迟秀秀恐惧的瞪着辛怜儿由窗户的木条间丢进一捆燃烧的稻草,刺鼻的浓烟教她忍不住猛咳起来。
不断有更多的稻草被扔进屋内,火舌逐渐吞噬了可燃的物品,浓烟随即弥漫整间屋子。
哇啊!要命!她这辈子除了蛇外,最怕的就是火了!迟秀秀在屋里团团转,不知该往哪里逃。
她眼角瞥到脸盆中的水,不顾三七二十一拿起脸盆往头上淋,水遇热气发出滋滋的声音,让她以为自己成为铁柱上的烤乳猪,就快熟透了。
张狂的火古不断逼近她,就算她没有被火烧死,也会被满室的浓烟呛死。
她俯趴在地上,不断地咳着,就在她即将放弃希望前,她的手在床角下摸到一个铁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拉起铁板,一阵清凉的空气窜进她的鼻间,未及思考地,她跳进洞中,沉重的铁板轰隆盖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洞中,迟秀秀又开始害怕一旦火烧不死自己,却在这个地洞中闷死、饿死的话该怎么办?她咬紧唇,让自己的脑子不再想着死亡这件事。
“夜星——”想着总是含讥带讽的邬夜星,她的心在慌乱中寻得安定,低哑着声音叫唤他的的名字,“夜星——”
赶了一整天的路,最后看到的是一座被火烧得精光的屋子,邬夜星只觉得像被人狠打一棒,浑身的血液倏地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冷,由骨子里打起颤。
他一步步走近焦黑倾圯的屋子,一颗心仿佛被撕裂,每走近一步心就痛一下,双眼空洞的看着大火吞噬的残骸,喉咙紧窒得发不出声。
抱着好奇的心态跟来的崔耳子,没有想到入眼的是这片焦土景象,当下就怕邬夜星会发狂,但见他只是盯着倾倒的屋子,没有恋爱中男人的悲愤、激狂,反倒不安起来。
“也许……我得到的消息不正确,她并不是被关在这里……”崔耳子从来没有如此希望他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
邬夜星动也不动,茫然地望着前方。
崔耳子不安地上前,“这屋子可能是很久前就烧了,不是最近才烧的。”
睁眼说瞎话,灰烬中还有丝烟顺着风飘着呢。
“秀秀!”
一声凄厉的呼号让邬夜星身子一震,眼神蓦地由空虚变得冷酷。
崔耳子怔怔地看着比邬夜星夸张的乐微江奔来,对着半焦的木头就是一劈,悔恨悲伤地流着泪,殷殷切切地呼喊着迟秀秀的名字。
邬夜星倏地一掌打向乐微江,乐微江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中掌,崔耳子及时伸手格开这一掌。
“喂!他是你弟弟啊!”
邬夜星阴冷地看了崔耳子一眼,出手狠、绝、快、重,毫不留情地攻向乐微江。
乐微江在慌乱中狼狈应战,口中下时大喊:“哥!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是你逼我疯的!”邬夜星一掌拍在乐微江的肩头,冷声道。
乐微江肩头中掌,整个人往后飞跌出去。
邬夜星眼中带杀气朝他一步步逼近,瞪着他大吼:“是你害死她的。”
“不!不!我不想害她!我根本不想伤害她!我喜欢她啊!”乐微江捣着耳朵大叫。
“喜欢她的结果是害死她!”邬夜星咬牙道,嘴角流下鲜红的血痕。
崔耳子惊骇地拉住他,“邬夜星,你别动气!你岔了内息,再不停手会走火入魔!”
才说他没有狂乱的表现,谁知他所有的激动全在心里,甚至紊乱了学武之人的真气,眼看就要走火入魔。
邬夜星大手一挥用力推开崔耳子,不停步地走向乐微江,他要让造成秀秀死亡的所有人付出代价。从今而后,他会让世人知道何谓“地魔”。
崔耳子挡在乐微江的前面阻挡邬夜星。“你是想找死吗?”
“我不会死,因为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邬夜星眼中没有温度,只有死亡的阴影。
“你冷静点!我们还不确定迟秀秀是不是在里面!”崔耳子着急地叫。
“死了!死了!秀秀死了!”乐微江泪流满面地低喊。
崔耳子脸色一青。这个乐微江还真会扯他的后腿。
“让开!”邬夜星盯着崔耳子,冷冷地说。
“不让!我不能让!”崔耳子苦笑道。
“不让休怪我手下无情。”邬夜星撇唇,眼一眯。
崔耳子早已骂了自己千百次,干嘛好奇淌这淌浑水,累得自己无法完好的回家去。
就在邬夜星肩头微微一动,正要出手时,倏地脸色一白,整个人一震地转头瞪向屋子残骸的一隅。
崔耳子不解地看着他转身走向烧得面目全非的……床的方向,开始将压在上面的梁柱搬开,崔耳子的背脊又开始流汗。
不会吧!乐微江还没有疯,眼前这个已经开始有狂乱的举动了。
“你在干什么?她……如果她真困在床下,也早就烧成灰烬了!”崔耳子在他身后大叫。
邬夜星没有理会他,手不停歇地清理着床边的焦柱灰土,直到露出一截铁板,他的心开始狂跳,血液又流回身上。
崔耳子上前想阻止邬夜星让人头皮发麻、莫名其妙的举动,却在见到铁板和听到铁板下无力的敲击声时瞠大眼。“这……有人在敲铁板?”
邬夜星拉趄铁板,朝着黑暗的地洞喊道:“秀秀!”
地洞里传来虚弱嘶哑的呼唤声,“夜……夜星?”
邬夜星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直接跃入地洞。一个娇小的人影靠在泥墙边,当她看见点亮的火摺子映照出邬夜星失了镇定的苍白容颜时,她强撑了几个时辰的勇气自脚底流泄,膝盖一弯跌跪在地上。
“秀秀!”邬夜星冲到她的身边,将她纤弱的身子紧拥入怀,牙齿不由自主地轻颤。
“秀秀!秀秀!”他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迟秀秀哑着声音道。
她环抱他的背,感觉到他的颤抖,不禁心疼地轻抚着他说:“我很好……我没事……”
邬夜星只是更用力的抱住她,用力得仿佛想将她嵌进自己的体内。
明白爱她是一瞬间的事,为她恐惧、为她失心同样是刹那的事,当他以为她死亡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所有让她受苦的人。
恨意是如此的迅速而轻易的占领他的脑海,控制他的思绪。他可以成为圣人,为她;也可以成为大魔头,同样为她。
“秀秀!”乐微江推开崔耳子,朝着地洞欣喜的大叫。
迟秀秀乏力地抬眼望向地洞口的身影,又无力地垂下眼,将手圈在邬夜星的颈上,闭上眼。
崔耳子拉开一睑失落的乐微江道:“该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看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