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笙顿了下,接续道:“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而且,还默默的暗恋对方三年多,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即使不明白与他何干,他还是静心聆听。
“淳雪她爱慕的男人,就是你啊,阿齐。”杜正笙揭晓谜底。
邵蕴齐攒起有型的剑眉,一脸不可思议,随后撇唇嗤笑。“杜老,您在开我玩笑?”
“不。”杜正笙语气肯定。“淳雪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那又如何?”他的态度冷漠,不以为然道:“您该不会要我负责吧?”
爱慕他的女人何其多,倘若每个女人他都必须接受,那恐怕不止后宫三千。
“我不是那个意思。”杜正笙轻叹。“如果淳雪没有发生意外,也许我会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转头盯着病床上女儿了无生气的面容,他恳切请求。“只要你常常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就够了,说不定能帮助她早日醒过来。”
邵蕴齐的脸部线条紧绷,沉声允诺。“我尽量。”
“谢谢你,阿齐。”杜正笙充满感激。
毕竟,他可是身分不凡的集团执行长,行程满档,要他抽出空满足他这老人的心愿,也算是强人所难。
“您先回去休息,我可以陪令嫒一会儿。”每天挪出时间特地探望,是他替闯祸的妹妹赎罪的方式。
“麻烦你了。”杜正笙拍拍他的肩,这是男人之间表达情感的动作。
“慢走。”
豪华的病房内,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反而显得死寂。
邵蕴齐凝睇着淳雪宁静宛如熟睡的面容,陷入沉思。
他必须在杜正笙倾尽一切揪出嫌犯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杜老查出肇事者身分,也不能张扬……
第三章
车祸后经急救及漫长手术幸运救回性命的杜淳雪,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众人都消极的认为她恐怕不可能苏醒。
是夜,甫从办公室来到医院的邵蕴齐,照惯例坐在床边批阅公文;因为陪她可以达到“代妹赎罪”及躲避奶奶催婚的双重效果。
况且,这间豪华病房宽敞舒适,又可名正言顺的将手机关掉,杜绝所有打扰,倒成了他图个清静的好地方。
偶尔,他会放下手边的工作,端详着几乎和雪白枕套融为一体的苍白容颜,脑中总会浮现两人邂逅的情景,以及她父亲所透露的、关于她的秘密。
她暗恋他三年多?!
这是谎言还是笑话?
若属实,以她是“威福集团”总裁杜正笙唯一掌上明珠的身分,要认识、接近他,并不困难。
为何她始终保持沉默,只对日记吐情衷?
就连和他独处,也不会把握机会暗示他、乘机表达她的心意,甚至在他吻了她之后闹别扭愤然离开,自此音讯全无。
突然间,又从第三者口中得知她的爱慕之情,透过一本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私人日记。
而杜正笙又为何提及此事?有心抑或无意?这对父女着实令人摸不着头绪。
思绪一转,又绕回被逼婚的情境,耳边响起奶奶虚弱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威胁──
结婚、结婚、结婚!若不结婚就是大逆不道!她老人家会死不瞑目……云云。
邵蕴齐冷哼一声,视线不经意扫过杜淳雪美丽温婉的脸庞,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际,灵光乍现。
眼前几乎与植物人无异的女人,对他而言,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他发挥商人本色,约略盘算、策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稳赚不赔”的决定。
这个决定,预料将会在邵、杜两家掀起一场风暴。却没想过将会为他往后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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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宅大厅一改以往的冷清,全家成员难得众在一起,就连邵老夫人也向医院告假,在专业护理人员的随同下回到家中。
而众人齐聚一堂的原因,焦点全落在一个人身上──
“阿齐,你说要娶杜正笙的女儿,是千真万确?”邵老夫人开门见山的问,语气有掩不住的激动。
邵蕴齐不假思索点头承认。“是的。”
这消息传进邵家人耳中,个个都震惊不已,尤其是邵蕴妍更是犹如五雷轰顶,好半晌都无法回神。
“荒唐!荒唐!实在太荒唐了!”老人家虽然病了,住在医院里,但可没因此和社会脱节,自然也知晓杜家千金出车祸的新闻。
长辈们个个都不谅解,唯独邵蕴妍心虚的想落荒而逃。
“虽然很荒唐,但我还是要娶她。”他表态道。
“你只是随便说说,想捉弄奶奶吧?”邵老夫人板起脸,不死心的追问。
“阿齐,这种事可不能说着玩。”邵夫人皱着眉,连斥责都轻轻柔柔的。
现下的情况早在他掌控中,邵蕴齐气定神闲的应对。“我是认真的。”
邵蕴妍愕然的盯着他,不确定哥哥做这样的决定,是否全为了她。
倘若是,那牺牲未免太大了。
以哥哥优异过人的条件,只要他愿意,要娶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成问题,根本无须屈就一名昏迷不醒、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哥……”她既不忍又自责。
他接下来竟冒出更具爆炸性的话。
“我已经和女方家长谈妥,昨晚在律师的见证下,已办好结婚手续。”邵蕴齐轻描淡写的报告,仿佛事不关己。
“什么?!”在场所有人异口同声的爆出惊呼。
“你这孩子实在太乱来了!”邵老夫人重拍桌子,表达她的怒气,无法接受宝贝孙子的擅作主张。
婚姻这等大事,他竟当儿戏般以草率的方式完成,而且还先斩隆奏,根本不把她这个奶奶放在眼里!
“既然是我的婚姻,我自然有权利选择对象。”他不疾不徐道,态度决然。
表面上他顺从长辈的指示,却改变不了他反骨的性格。温文俊美的外表下,总是有出人意表的大胆作法。
“闭嘴!”邵老夫人怒不可遏,气势凌人。
“妈,别生气,对身体不好。”邵氏夫妇连忙安抚老人家,不约而同的瞪了儿子一眼。
“奶奶,我已经如您所愿结了婚,您的病情也应该‘不药而愈’了?”邵蕴齐的态度是恭敬的,口气却夹杂着一丝笑意。
两天前,在他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主治医师才供出实情:她老人家只是血压升高,其它功能一切正常,更遑论有生命危险。
这更加坚定他在“陪伴”杜淳雪时,一时兴起的惊人念头,并付诸行动。
“阿齐,不准没大没小!”邵父扬声斥责。“快跟奶奶道歉。”
“奶奶,抱歉。”他正色道,不带一丝玩笑。“不过,我不会改变决定。”他起身,向气得七窍生烟的老夫人行礼,毅然离开。
老夫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没有叫住他,仅是叹息。“这孩子……”个性实在像极了她呀!
当初,她也是不顾父母反对,决意要嫁给还没没无名的丈夫。
她深爱对方、相信对方有朝一日绝对会成功,却因而与疼爱她的双亲闹翻了。
她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罢手,坚持到底。
只是,孙子要娶的女孩,还躺在病床上啊……
那孩子分明是冲着她这个老太婆来的,设计他不成,反倒被将了一军。
她不允许前途光明的宝贝孙子,娶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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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奇迹的发生,都是受到“爱”的感召──
在邵蕴齐为淳雪戴上结婚戒指、订下终生后,他便没到医院探望过她。
并非利用完之后,就将她弃如敝屣,而是为了一笔数十亿美金的台约,亲自飞往洛杉矶洽公一星期。
他返抵国门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前往公司开会。这一忙,到晚上七点才有空档喘口气。
瘫在小牛皮座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咖啡,香醇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他的精神稍稍一振。
稍事休息后,他又投入繁重的企划及报告中,侍工作告一段落,看看时间,才惊觉又过了三个多钟头,也真的感到疲惫。
他收拾好桌面,离开办公室,打算回到另外购置的大楼住所。然而,突然兴之所至的绕到医院,看看他的“妻子”。
杜正笙见到他来,显得相当高兴,两人聊了几句,他就把空间留给邵蕴齐和女儿独处。
他深信,虽然女儿没有意识,但却能感受外界的一切,也必定能接收大家对她的关怀。
医生也说,也有不少昏迷好几年的病患苏醒的例子,这更给了杜正笙无比的信心。
“淳雪,阿齐来看你了。”临走前,他温柔的对女儿说。
邵蕴齐坐在床畔的椅子上,捏捏眉心,试图驱赶疲劳,深深吐了一口气。
垂下眼,触及她修长无名指上,他为她戴上的结婚戒指,蓦地感到好笑至极。
睇着她祥和柔婉的眉宇,他粗砺的指腹也顺势轻抚而过。
然后,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
她卷翘的长长羽睫,微乎其微的闪动了下,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邵蕴齐狐疑的眯起眸子,紧紧盯着她。
就在他以为大概是太累看错之际,她戴着戒指的手指很明显的动了,推翻了他的借口。
他蹙眉,不敢置信的瞪着病床上如白纸般苍白的脸孔。
她若清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却全然在他的计划之外──
之所以“娶”她,就是因为她没有行动能力、更没有七情六欲,不会打乱他的步调、介入他的生活。
说到底,她纯粹是他用来应付“婚姻”的一枚棋子。
似乎不愿让他的盘算顺利得逞,淳雪的手指僵硬而缓慢的动着,仿佛在和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抗衡,执意拨乱他的如意算盘。
他绷着俊脸,很想装作视若无睹,继续自我欺骗。
但看样子她是不打算顺他的意了──她紧闭的眼睛,用力眨动了下,继而如蝶儿般轻舞,缓缓睁开。
邵蕴齐胸口一窒,瞬也不瞬的瞅着她,脑袋有片刻空白。
勉强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淳雪眼前一片模糊,完全不知置身何处、今夕是何夕。
“你……你醒了。”邵蕴齐喉咙忽而感到干涩,不自在道。
她没有反应,径自努力适应当下环境。
他没放在心上,毕竟,睽违一个多月再重见光明,需要一段时间摸索。按下呼叫铃,等待医护专员到来。
获知女儿清醒,杜正笙欣喜若狂,流着泪、跪地磕头。“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他心怀感激,真情流露。
在现实残酷的商场打滚二、三十年,成功所带来的财富与权势都不曾让他如此感谢老天,不曾庆幸自己有多幸运。
但经过这次差点痛失爱女,让他学会了感恩、珍惜现有的一切,不再汲汲营营于名利,并懂得付出与放手。
淳雪视线逐渐清晰,转动眼珠,环顾四周的一景一物。
医生、护士、点滴、白色天花板……她可以确定这是医院病房。
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很想听清楚究竟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耳朵就像被耳塞堵住似的,听不见任何声响。
“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重复询问。
明知医生正在跟自己说话,但无论如何,淳雪就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不懂他的意思,她尝试开口表达。“我听不见。”嗓音沙哑几近无声。
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杜正笙呆若木鸡。
冷眼旁观的邵蕴齐,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医生了然颔首,交代护士。“马上为患者进行脑部检查。”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为什么听不见?”杜正笙心慌意乱,紧抓住医生激昂的盘问。
“我们要为她做脑部断层扫瞄及超音波检查,才能找出问题。”见多了失控的病患家属,医生倒也应付自如。
“淳雪、淳雪……”杜正笙握住她冰冷的手,老泪纵横。
父亲的手传递着温暖,她的眼不断泌出泪液,沾湿颊畔。“爸……”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他几乎泣不成声。“你会没事的……”是安慰也是期望。
纵使听不见父亲说了些什么,淳雪仍能感受浓烈的亲情和关爱。“爸爸……”
他拍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护理人员将她推出病房时,她瞥见一张热悉的冷漠俊颜,心头猛然一震。
是他!淳雪心跳加速,双眼追逐着他的身影,直到出病房看不见为止。
整个脑子全被他的影像占领,她压根忘了皮肉痛和听不见的惊慌。
即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淳雪对他的爱依旧没有消退半分。
殊不知,残酷的噩耗正等着考验她、磨练她。
温室中的花朵,终究还是得离开保温箱,独自对抗风雨,寻求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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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吞完出院前最后一顿晚餐,杜淳雪将自己关进盥洗室,打开所有水龙头,水声顿时充斥整个空间。
虽然听不见声音究竟多大,但凭着以往的经验,应该足以掩盖她逸出的哭声。
她蜷缩在墙角,脸埋进双膝中,泪水不听使唤的拚命往下坠。
经过一连串漫长且缜密的检查,医生以白纸黑字告诉她:她的听觉神经被血块压迫住,听力功能因而丧失,等大脑自行吸收血块后,听力便会复原,但无法估计时间。
她听不见声音,成为失聪人士。没有声音的世界,她还不习惯……任谁都无法接受!
二十二年的生活化为零,被迫从头开始。
她不爱哭,知道伤害已造成,就算哭瞎了也无济于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汹涌的泪和悲伤的感觉。
伸手抹去颊上的泪珠,粉嫩的肌肤被一道硬物刮过,淳雪才注意到无名指上精致典雅的钻戒。
据父亲说,这是一只结婚戒指。为她套上的,是她暗恋多年的邵蕴齐。
父亲又说,她车祸昏迷期间,他每天都会到医院、守在她身边,会客时间结束才离开。
这象征什么意义?淳雪反复问自己,努力想厘出头绪,偏偏越想越凌乱,头疼痛不堪。
“呜……”她抽泣着,备觉无助。
“淳雪、淳雪,你还好吗?”门外,杜正笙敲门敲得急,一时忘记她根本听不见猛烈的撞击。
而她径自耽溺在失聪的忧伤情境中,把积压在胸口的委屈及难过发泄出来。
她告诉自己,今晚痛快哭过后,就要打起精神面对往后的生活,绝不让爱她的父亲操心。
蓦地,门板被狠狠踹开,她仍一无所知。
“淳雪!”杜正笙来到她身边,扣住她纤弱的肩膀,惊惶的叫唤。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星眸还不断冒出晶莹的泪。
“傻孩子。”他拥着女儿,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