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失望。”百猊只好替百凤说完。
“你们用不着为我担心,我情愿等,只要不是麒哥哥爱上了别人,要我等个一年中载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宝日……”百凤很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万一韫麒真的爱上了别人呢?”韫骁再也忍不住,他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正对她残忍地说。
“他爱上谁?”宝日震惊地瞠大了眼。
“不管他到底爱上了谁,他若是迟迟不肯来提亲,你难道也要傻傻地等下去吗?”韫骁眼中有压抑的怒潮。
“那他到底爱上了谁?你们告诉我啊!如果不说,我也不必回答你们的问题!”宝日突然失控大喊,她打从心底不能接受“韫麒爱上了别人”这样的疑问,她不想正视,下意识地只想避开。
百凤和百猊深长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而韫骁凝望着她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悲哀。
“只要你们说得出来麒哥哥到底爱上了谁,我就信你们的话,如果说不出来,你们就立刻离开我的房间,不要拿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来寻我开心!”宝日忿然的神情就如同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的野兽,先虚张声势一番,再视情况决定该不该予以反击。
“算了,我不管了,让韫麒自己去解决,我们不必帮他收拾烂摊子。”百凤没好气地推着百猊和韫骁离开宝日的寝房。
宝日立刻把门关上,拒绝再听见任何可能伤害她的声音,她怕痛,她不要痛,一点点痛都是她承受不了的。
她要远离那些可能害她受伤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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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亲王病重的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了火,渐渐地在怡王府传遍开来,到最后,老福晋自然也知道了爱子已经病入膏肓的消息。
受到如此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老福晋除了四处广求名医,还和府里众女眷商议着让韫麒和宝日尽快完婚,好给怡亲王冲冲喜。
这下子,连提亲都免了,怡王府直接置办聘礼,而东王府急着物色宝日的嫁妆,两府暗地里急如星火的忙了起来。
原本那一夜过后,宝日的心神无一刻安宁,想着该不该见见韫麒问个究竟,但强烈的不安又令她迟迟不敢这么做,就在此时,两府已为了要她和韫麒成亲冲喜的事情忙昏了头,而准备当新娘的宝日,自然也被东福晋拉着选嫁妆、首饰还有华丽鲜艳的嫁衣,忙得不可开交。
韫麒贝勒和宝日格格即将大喜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知晓此事。
宝日的房间渐渐布置了起来,触目皆是喜色的红,她的心情是欢畅愉悦的,有时候会望着一箱箱属于自己的嫁妆发呆,有时候又会看着华丽的嫁衣傻笑半天,喜气洋洋的氛围让她几乎忘记了那一夜的不安。
这天,她来到怡王府探望怡亲王的病,在后花园的凉亭见到了韫麒。
“麒哥哥,我来探望王爷的病,王爷今天有没有好些了?”她好些日子没见到他,发现他瘦了,也憔悴了不少。
“阿玛今天一整天都在昏睡,刚刚勉强灌下一碗汤药,神智不很清楚。”韫麒面容平淡地替她斟上一杯香茶,也慢慢地替自己斟上一杯。
“御医有什么说法没有?”她柔声问。
“阿玛的病这一年来一直时好时坏,这几日病突然又更重了一点,目光都涣散无神了,叫他也没有多大的回应,御医说,只怕阿玛的大限将至了。”韫麒眼神空洞地眺望荷花池。
“麒哥哥……”她心中难受得很,情不自禁地握紧他的手,渴望他也能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让她为他分担一点心里的悲伤。
但是韫麒并没有如她所愿将她揽抱入怀,而是面容平静地倾头凝视着她,像在思索些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阿玛的肝病是好不了的,只能一天拖过一天,不过没有人敢明白说出来而已。”他无力低喃,神情木然地转望天际。
宝日听了无比哀伤,眼眶渐渐泛红。
“你别太难过了,老福晋不是主张冲喜吗?冲冲喜也许会让老王爷的病好转起来的。”她试着安慰。
韫麒的目光调回到她脸上,唇角扬起淡淡的冷笑。
宝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忽然感到他的目光凝重得很陌生,隐隐令她心生不安。
“冲冲喜就能救回我阿玛?你怎么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韫麒冷哼。“冲喜真要这么有用,也不需要大夫治病了。”
“麒哥哥……”韫麒话中的涵义令她心惊,那一夜的不安感又回来了,她不想问,却不能不知道答案。“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成亲?”
韫麒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语,不否认也就等于承认了。
“为什么……”宝日的脸色渐渐刷白,她一直觉得韫麒会与她成亲的,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已经绣制好了。
“宝日,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从来没有动过娶你的念头。”韫麒看着她的目光为难而且坚定。“我知道我这么说一定会让你难以承受,但是与其将来面对长远的痛苦,倒不如现在短痛来得好。”
“你讨厌我,所以不想娶我?”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但骤然进碎的心让她失去了镇定,颤抖地拚命想抹去方才听进去的每一句话。
“不能这么说,我没有讨厌过你,也一直都很喜欢你,但是我对你的喜欢真的就仅止于兄妹之情。”韫麒闭眸捏紧眉心,像是不忍见她绝望的神情。“宝日,请你原谅我,感情的事情实在勉强不来。”
宝日紧抿着唇,脑中一片空白,难堪得无言以对,她极力忍住情绪,不想自己在韫麒面前痛哭失声,可是眼泪硬是被逼进了眼眶中。
“我懂了。”她竭尽所能地挤出这句话,泪水顷刻间决堤。
“宝日,别这样。”韫麒懊恼地将她轻拥入怀,除了给她安慰,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宝日埋首在他胸前放声哭泣,她一直期盼韫麒能抱一抱她,让她享受一下倚偎在他怀中的幸福感,只是万没想到愿望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宝日,我本来想慢慢告诉你,并不想让你如此伤心的。”他蹙眉低叹。“只是两府长辈近日以冲喜为由不断催促我跟你这门亲事,让我倍觉困扰。我这边的长辈你也知道,他们都喜欢你,所以不管我怎么说都说不通,我不想害你莫名其妙陷入这个乱局里,所以只好向你坦承我对你的心情,为了避免我们两人都受伤害,你最好也向家人说明清楚这件事比较妥当。”
“告诉我……”宝日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她知道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你既然说喜欢我,为什么如此肯定对我的那份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因为……”韫麒疼惜地轻抚她的发,唇边漾起迷离缥缈的笑意。“因为我知道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真的!宝日的心仿佛被利剪狠狠绞过。
“你爱上了谁?”她心碎大喊。
“现在还不方便说。”他垂眸不看她。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吗?”她浑身似烧灼般的疼痛。
“不是信不过你。”韫麒望着她苦笑。“我想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再让她现身,免得惹出难以收拾的风波。”
“会有什么风波?反正都是要冲喜的嘛,你不想娶我,可以把握机会和她成亲呀!”明明心口大滴大滴的在淌血,她仍努力撑开一抹轻松的笑容。“我这就回去跟阿玛额娘说我不嫁你了,然后你……你就可以跟她成亲啦!”
“可惜她没有想嫁给我的意思。”韫麒的双眸忽而冷峻起来。
“什么!”宝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韫麒贝勒耶!她是疯了吗?居然会不想嫁给你?”
“我倒希望她疯了。”他无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静,把我们结合之后可能的利害关系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她不想错到最后才觉醒,所以,她选择离开我,远远地离开。”
“为什么不会有结果?”宝日不懂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因为彼此身分差距的鸿沟太大太深了,谁想试图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语气既深沉又疲惫。
“可是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不是应该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吗?”她只相信经过淬链的爱情会更坚贞、更美丽。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确定她害怕我会粉身碎骨。”韫麒的嗓音出奇的温柔。“我已经明白了,选择离开我是她爱我的一种方式,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她到底是谁?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宝日摇着他的手固执地追问,她比谁都有权利知道掳获他的心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少女’。”韫麒把“少女”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别说废话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吗?”宝日干涩地笑说,她根本没留心他的强调,只在乎他所说的“很美很美”这几个字。
“你当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你像嫣嫣红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韫麒柔声说。
“说吧,她是哪个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印象有谁美得像冬侮?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连娼妓都瞧不起的优伶。”韫麒神情平和地说。
宝日骇然失色,瞠眼直瞪着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姿清雅灵洁的影子来。
但是……不可能!那个人是个美少年,不是美少女!
“她是染云龙。”
韫麒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整个人惊跳起来,无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证她是女的。”他低叹。
“你保证?”宝日倒抽一口凉气。
“奶奶寿辰的五天堂会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韫麒顿了一顿。“而且是裸裎相对。”他刻意强调,他要宝日对他死绝了心。
宝日震惊得无法回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把染云龙重金礼聘到怡亲王府出堂会,结果竟然送到她恋慕多年的韫麒床上,还让韫麒爱上了她?
这么蠢的事居然是她干的?她居然亲手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来,转身踉跄了一下,碰翻了桌上茶水。
“宝日!”说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扰了,告辞!”她挥开他的手,愤然奔离凉亭,不顾身后韫麒错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开这个恶梦。
是,这是恶梦!
她浑身冰凉,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坍塌了,她崩溃地拔足狂奔。
这一定是恶梦!
她要醒过来!谁来救救她——
第四章
“格格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捧着饭菜从宝日寝房走出来的侍女白梅,一听见这熟悉的低沈嗓音,拾眼望向伫立在院中的高大身影,不胜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四爷来了,奴才给四爷请安。”白梅微微蹲身行礼,心下暗忖着,这阵子先是怡亲王病故,不多久元羲帝又骤然驾崩,朝政局势一片混乱,全要倚赖四位新册封的摄政王理政,眼前这位刚受封为安亲王的四爷,夜以继日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每日拨空前来探望宝日格格,虽说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安亲王也特别疼爱宝日格格,但是这份关爱之情已经深厚到连下人奴仆们都觉得大有问题的程度。
“这些都是格格平日喜欢吃的菜吗?”韫骁静静打量着盘中菜色,每道菜都称得上是极品佳肴。
“是呀。”白梅的注意力从韫骁身上拉了回来,一看见那些动也不曾动过的美食佳肴,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堆小山。“四爷,这些菜确实都是格格平时最爱吃的,以前只要有道干烧大虾,格格那餐饭就会吃得特别多也特别开心,可是这阵子格格却一口都不肯再吃,即使烧得再香再大的虾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拿起筷子吃了,再这么下去,万一格格饿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我们这些下人们还想活命吗?四爷,您说奴才们该怎么办才好呀!”
白梅愈说愈急切,眼神充满了恐惧。
韫骁蹙眉深深吸口气,看见宝日为了韫麒如此折磨身心,他总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压抑住心底翻涌的妒意。
“把这些菜都撤下去,另外熬一些清粥再弄一些腌渍酱菜送上来,我来盯着你家格格吃饭。”
“是!奴才替大伙儿多谢四爷了!”有人肯帮忙接下苦差事,白梅乐得喜逐颜开,欢天喜地衔命而去。
韫骁哪里是帮那些下人们,他要帮的人是他自己。
“宝日,我进来了。”他轻敲房门。
“谁都不许进来!”
房内传出沙哑的回应,浓重的鼻音令韫骁低叹口气,他不理会宝日的拒绝,迳自推开门进去。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我谁都不想见!”
一个靠枕从床榻内飞出来,往韫骁的方向砸去。
韫骁没有躲避,伸手轻轻松松接下了靠枕,视线落到斜倚在床榻上娇弱无助的玉人儿身上。
一看见那张憔悴悲伤、楚楚可怜的容颜,那份哀恸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莫名的痛楚。
认识宝日十八年了,她总是以明艳亮丽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樱唇倾吐的尽是些天真烂漫的话,盈盈大眼不知忧愁,然而眼前长发披泻、毫无妆扮的颓丧模样,却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
“宝日,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看她消瘦得那么迅速,其实他内心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宝日蜷缩着身子,手捧着一卷书册,黯然读着。
“宝日,茶不喝饭不吃饿坏了你自己,心疼了关心你的人,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把情绪抽离,以兄长的口吻训斥她。
“不要对我说教!”宝日扭紧了手中的书册,任性地放声泣喊。“我干了蠢事,我恨我自己,我心里很难受,我根本就不想吃东西,我一吃就全部吐出来,那还浪费力气吃它干什么!”
“告诉我,你干的蠢事真的严重到要你这样折磨自己吗?”他大步走到床榻旁坐下,定定注视着她。
“当然严重!我是个大笨蛋,竟然把染云龙请进了东亲王府,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抢走了韫麒,我把自己的未婚夫拱手送给了别人,这还不够蠢吗?我被退了婚,有什么脸见人,折磨自己算得了什么,我根本丢脸丢到连活都不想活了!”宝日怒捶床杨,扯着哭哑的嗓子痛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