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为什么,董事长。”他极力保持语调冷静,“我这份评估报告哪里不合理了?”
“全部!”清冷两个字,毫不留情地敲击白礼熙的耳膜。“就凭这些粗糙的市调数字就想来唬我?你当我是那些刚进社会的小毛头吗?”
“我提出的数字都是有根据的——”
“哪里有根据了?”董事长气得暴跳如雷,“你自己看看,我随便挑挑就—大堆错误!”
怎么可能?白礼熙蹙眉,捡起地上几张被画满红圈的报告,迅速浏览。只一会儿,他脸色迅速一变。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吧?”董事长冷哼。
“不——”
“不?!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亏公司其他人还帮你取了个白虎的外号,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昏头昏脑的,礼熙?该不会让你升了分公司总经理,你就志得意满,自以为了不起了?”
凌厉的字句几乎击碎白礼熙的自尊,他深吸一口气,“我从不觉得那有什么了
不起的。”正如好友尔春所说的,边疆的总经理比起集团内的经理,只能算是明升暗降。“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我写的报告。”
“什么?”意科之外的说词,令董事长—愣,“不是你写的,那会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怎么间事,总之这些全被改过了,”白礼熙指着几个被红笔圈起来的数字,“这不是我原本的报告。”
“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难道这些数字跟你—样会变魔术?”董事长讥讽道。
白礼熙没有说话,只是一页又一页翻阅着多处被窜改的报告,眸色逐渐黯沉。
怪不得董事长会认为这是一份毫无根据的评估报告,大半的数字都被改过了,明显地与结论矛盾,毫无逻辑关系。
他的报告被改过了,而唯一有机会这么做的只有……罗恩瞳!
一念及此,白礼熙倏地收紧手指,手上的纸张绞成一团。
是她……陷害他的吗?
“你说话啊!礼熙,发什么呆?”他突然的沉默,似乎更惹恼了董事长,“我真是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是个真正的人才,没想到也只是光有—张嘴,中看不中用!”
“这不是我原来的报告。”他咬牙重复。
“好!你说这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谁那么无聊去窜改你的报告?说啊!”
是恩瞳,是她趁着他发烧时偷偷改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邢克强吗?她到现在还一心一意效忠那个家伙?
一份写坏的报告,虽不至于让他因此被逐出永晖,伹在董事长面前良好的形象却因此毁了大半,未来晋升之途堪忧。
她是为了替邢克强除去可能的障碍吧?
可恶!他完全被她玩弄了!那天晚上她哭倒在他怀里,说不定只是为了松懈他的心防,而故意演的一出戏罢了。
他被骗了!
怒火窜上白礼熙胸膛,夹杂着巨大的恨烧痛了他,他闭上眼,浑身发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惊,是怒,是恨,也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一种遭人背叛的绝望,背叛他的人甚至是他想拥在怀里、温柔呵护的女人,是他爱上的女人。
是的,他爱上她了!也许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便为表里不一的她心动了。
在与她日复一日的针锋相对中,他以为自己逐渐了解真正的她,—点点、—滴滴,慢慢投下从下轻易付出的感情。他从未承认自己爱她,但事实上他……早就爱上她了!
他爱上了她,可她,却欺骗了他。
她骗了他啊!
“啊——”狂暴的怒吼自心口最深处舒放而出,他像头受伤的野兽盲目地握举重捶着墙,一记又一记,宣泄那撕心裂肺的痛。
“白礼熙!你做什么?!你疯了吗?!”董事长厉声暍斥,“听说寿宴那天晚上,你揍了克强一举,我本来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有暴力倾向——”
“是谁告诉你这什事的?”他倏地扬起发红的眸。
“这还需要谁告诉我吗?这件事早传开了!”董信长冷哼,忽地按了内线电话键,“叫罗恩瞳进来。”
恩瞳?白礼熙闻言身子一冻。
莫非这件事也是她对董事长说的?她究竟打了他哪些小报告?
他绷着全身肌肉等待着,不一会儿,罗恩瞳窃窕的倩影果然出现了,她推门走
进办公室,目光才触及他,容色立刻变得雪白。
因为良心不安吗?白礼熙漠然地想,冷冷盯着她。
她不敢看他,颤着唇转向董事长,“董事长找我什么事?”
“那晚礼熙打克强的时候,你也在吧?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
“说啊!”
她身子一颤,偷偷瞧了白礼熙冷淡的表情一眼,牙关紧咬。
“说话啊!”
“这个……”她双拳缩了又放,放了又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突然。”细碎的嗓音像压抑着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一向对首席很不满吧。”
“你不满什么?”董事长转向白礼熙,“就算有什么不满,能这样对上司挥拳相向吗?!你还懂不懂得职场伦理?!”
白礼熙默然,既不辩解,也不驳斥,只是直挺挺地站着,深不见底的眸落定罗恩瞳苍白的秀颜。
他望着她,好半晌,喉头慢慢滚出低哑的笑声,那笑,极度嘲讽,宛如金属刮伤的声音,让人不忍卒听。
然后,他鼓动双掌,拍响懒洋洋的掌声。
“了不起,罗恩瞳,了不起。”他翻扬嘴角,衔起一贯漫不在乎的微笑,“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她心一扯,眼底掠过恳求,“礼熙……”
恳求什么?莫非还想扮可怜骗他吗?他不会再上当了!
“这一回我认裁。”他紧盯着她,目光如冰,“可你记住,不会有下一次了。”冷冷抛落不失傲气的警告俊,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他即便被伤透了心却依然挺拔的背影,一阵热烫的酸意,缓缓浸染她不及防备的眸。
对不起,礼熙。
第十章
“这样可以了吗?”罗恩瞳抬起眸,直视正凭窗而立的男人,他英挺的脸看来好不得意。
“董事长真的很生气?”
“气爆了。”
“太好了!干得好,恩瞳。”邢克强走向她,双手攫住她的肩,嘴角含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说过了,只要是首席的吩咐,我一定会尽力的。”
“我知道。”邢克强低下头,满意地在她前额啄了一记,然后旋过身,打开酒柜为两人各斟了怀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来,我们喝一杯尘况—下,恩瞳。”她依言接过,“庆祝什么?”
“庆祝什么?”邢克强仿佛觉得她问得好笑,“当然是庆况你成功扯了白虎俊褪
啊!老虎现在不能发威,可成了一只病猫呢。”
“可会这么顺利吗?”她蹙眉,“他手边一定还留有档案,只要重印一份给董事长,马上就可以弄清楚他的报告真的被窜改了。”
“放心吧,恩瞳,你以为我会疏忽这一点吗?”邢克强眨眨眼,“错就错在他不该丢下笔记型电脑就往董事长办公室跑,现在就算他想找原始档案也找不到了。”她一惊,“首席把档案删了?”
“干嘛那么惊讶?”他微笑,凝视她的眼眸意味深长, “觉得我们做得太绝了?”
“是……有点绝。”她涩涩地说。
“后悔了吗?”
“不,不后侮。”她嘴角微微一牵,“只要首席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当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他松懈了眉宇,染上温柔笑意,“只要我当上总经理,你就是当然的总经理特助,如果你高兴,我还可以让你兼任行政部门经理,好好管教那些整日只会卖弄美貌、什么也不会做的花瓶秘书。”
“那就先谢谢首席了。”她浅浅扬唇,明眸掠过一抹讥诮,“我早就想教训那些秘书了。”
“呵呵,很快会如你所愿的。”邢克强朗笑,“来,我们干杯。”
玻璃酒杯一碰,在空中撞击出清亮的声响。
罗恩瞳敛下眸,秀气地抿了口红酒,“对了,首席,那刘副总呢?”她淡问,“他处心积虑拉下自己的爱将,不可能甘愿让首席坐收渔翁之利吧?”
“刘希平是害怕养虎为患,有一天反噬他这个主子。不过啊,”邢克强锐眸一闪,“他下刀的时间太早了,这是他的失策。”
“他会这么心急,大概是因为首席吓到他了吧?”她轻轻地笑,“你过于强调白礼熙对他的威胁性了。虽然董事长之前是很赏识他,但也不至于在董事会上推荐他当总经理吧。”
“你错了,恩瞳。”邢克强严肃地道:“照白礼熙的声势,就算今年当不上总经理,但再过两年就不一定了。最怕的是董事长临时决定延后退休,过两年再交棒,那时要是白礼熙真把大陆业务搞起来,这个位子恐怕就是他囊中之物了。”他冷哼, “刘希平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秧苗要在成气候前就拔起来,只不过他拔得还是稍微早了些。”
“原来是这样。”罗恩瞳点头,沉吟着,“接下来白礼熙会怎么做呢?他还会回北京吗?”
“我看他八成已经跟Head Hunter联系好了吧?”邢克强似笑非笑,“聪明人都会趁自己还有点身价的时候另谋高就,要是真等名声弄臭了,要跳槽也来不及了。”
“那北京那边怎么办?那边才刚起步,不能一日无主啊。”
“这个啊,就不是你这个小脑袋该担心的问题了。”邢克强好玩地挑眉,伸手拍了拍罗恩瞳的嫩颊,“你只要想着怎么做好总经理特助就行了。”
“啊,是。”她往俊一退,直觉躲开他亲昵的动作。
邢克强锐眸闪过一道精光,“怎么?你该不会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
“不,当然不是。”
“我说过了,那天晚上是我过于心急,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放柔嗓音,“我真的很抱歉,恩瞳。”
罗恩瞳不语,注视他半晌,星眸忽然点亮令人捉摸不定的辉芒。“首席,你认为一个女人在面对事业与爱情时,会选择哪一个?”
“嗄?”突如其来的问题,教邢克强—愣,“我相心,通常是……爱情吧。”
“我想也是。” 她娇娇地遍过头,若有有所示地眨了一眨眼,“有人告诉我,女人要是真爱上一个人,会变得十分勇敢,什么事都能为他做——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邢克强嘴角一扬,“我明白你的暗示,恩瞳。”他靠近她,撩起她散落颊畔的发丝,眼眸抹上情欲, “下次吧,下次到我家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吹拂着挑逗的气息。
她身子一僵。够了!到此为止。
技巧地退开身子,她优雅地拾手将被他弄乱的发络收拢耳后,然后唇角一扬,盈盈浅笑。
“我先出去了,首席。”
他没说话,一时竟为她无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呆怔住了。
没等他反应,她朝他点点头后,便旋身打开办公室门扉,翩然移动步履。
直到躲进隐密的楼悌间转角,她才翻开米色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取下别在里头的一支珍珠色录音笔。
这就是证据了。
这就是她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的事。
望着那银亮的光泽,罗恩瞳微微朦胧的眼陷入某种哀伤的沉思,好片刻,才逐渐恢复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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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礼华讶异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今天是礼拜二,向来是工作狂的他却没进办公室,也没去拜访客户,反而大白天就来敲她家的门,耍赖着说要吃她做的波士顿派。
她没忘记,只有在发生重大事件时,礼熙才会要求她做波士顿派。
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
他只是进厨房为自己煮了一壶咖啡,然后打开笔记型电脑,坐在书桌前就开始忙碌起来。
“你该不会昨晚都没睡吧?”她担忧地推着轮椅来到弟弟身后。
满是皱摺的衬衫、乱糟槽的头发、长满胡碴的下颔,以及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在在说明他持续透支了体力。
“你没忘记你礼拜天还在发烧吧?烧才刚退,就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她斥责。
“没关系的,姊,我习惯了啦。以前为了赶一个客户要的企画书,还连续七十二个小时没睡呢。”
“七十二小时?你疯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安慰,反而更焦虑,“那你现在又在赶什么?也是给客户的企画书吗?”
“给董事长的报告。”他头也不回,快速地敲打键盘。
“你礼拜天不是写完了吗?恩瞳不是还帮你送去?”
听闻不愿想起的芳名,他僵了僵身子,“……原来的档案不见了,要整个重写。”
“咦?怎么会这样?电脑中毒了吗?”
“……不,是人中毒了。”清冷的回答蕴着某种情绪,似乎是几分……伤感。
白礼华虽然疑惑,却也没再逼问。
“姊,我肚了饿了。别虐待我了,做点吃的来吧。”
“你啊,是自己虐待自己。”她碎碎念着,“可惜你姊夫出差不在家,不然我一定要他教训你一顿,让你脑袋清醒清醒。工作这么累做什么?陪上自己的健康值得
吗?”
“是是,我亲爱的姊姊,我听到了。”白礼熙捣起耳朵,—副受不了疲劳轰炸的模样,“是我糟蹋自己、虐待自己,都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
“你啊!”白礼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禁不住摇头,“好,我去做点心,你慢慢写报告吧。”
“谢谢姊!”
白礼华离开后,书房再次恢复清静,可不知怎地,白礼熙反而瞪着电脑荧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荧幕上,几行黑色宋体字仿佛在嘲弄他似的,逐次放大,最终充塞整个视界。
他愣愣看着。
重写报告对他而言,并非多大的难事,虽然档案被删掉了,可参考的资科当仍在,研究分析的过程也还留在他脑子里,他只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把它组织起来即可。
只要一天的时间,他就能搞定。
可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法专心,这已不再是需要多少时间的问题,而是他找不到驱使自己写下去的动力。
跌倒了,就爬起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重新振作——这—向是他的信念,可这回,他却犹豫了。
写完了又如何?修正了董事长对他的评价又如何?经过此事,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汲汲于往上攀升、拚尽一切心血与努力,要让自己功成名就的白礼熙。
从前的他,没有任何牵挂,从不停下脚步张望路旁的美好风光,只是专心—致地往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