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足足维持了三分钟的缄默,就在她耐心全失欲挂断之际,对方总算开口说话了。
“荔儿……是我。”低沉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
“是你?”她诧异得由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几天她只能从电视的娱乐新闻中,了解钱克平在日本宣传的一举一动,除此之外并无其它联络。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吵你。”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你已经睡了吗?”
“还没。”她内心五味杂陈,有惊讶、有欣喜、还有点生气,气他这么久没消没息。“有事吗?”
“我刚忙完。”他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起很久没有打电话跟你说晚安。”
哼,这借口太老套了吧!而且逊透了,万一她早已睡了,岂不多此一举?她翻了翻白眼,不发一语,只是安静地聆听着。
“北海道的夜里满冷的,台北的天气如何?”他又白痴的问了个蠢问题,令她差点没晕倒。
“你钱太多了吗?专程打国际电话来问我天气如何,你怎么不干脆上网去查全球气候概况?无聊!”她终于忍不住地开骂了。
“我……只是希望你穿暖和点,千万别感冒了。”唉!平时舌灿莲花的好口才,在这紧要关头却派不上用场。
其实钱克平完全是在无意识下拨通这个电话。
虽然后天晚上他就要回台湾了,可是数日以来因她而生的相思情意,早已悄悄泛滥成灾。
突然好想好想听她甜美悦耳的声音,等他意会过来时,科技的进步已跨越时间和距离,将他渴慕许久的人儿与他串连起来。所以方才乍听到她的声音,反倒迟疑了好一会。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分不清冷或热吗?”这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尽讲些废话。
“我没任何恶意,只是出于关心。”他连忙解释。
“真教我受宠若惊。”她讽刺道。
唉,她果真在生他的气,他早有心理准备。
“你是不是看过今天傍晚的娱乐新闻?”
“闲来无事,稍微看了一下。”其实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电视,注意一切和他有关的消息。“不错嘛!你和葛秋苓当街热吻的画面,日本媒体可是拍得一清二楚。你们何不趁机公开你们俩情侣的关系,那肯定又是大头条。”
为此,她可是气得吃不下晚餐,更睡不着觉。
“那是个误会,你先听我解释!”他焦急地恨不得马上飞回台湾。
“我只是你的助理工作人员,你毋需向我解释。”她打断他的辩白。“随你爱跟谁传绯闻,那是你个人的自由,我无权过问,也没兴趣了解你的任何一段情史。”
有道是,男人的话若能信,那狗屎也能吃了。
“小苓骗我说她眼里有沙子,要我帮她吹一吹,我不疑有他靠过去时,她却突然强吻我……”他着急地解释。
“然后刚好附近有狗仔队守着,正巧替你们的热吻拍照留念,是不是?”伍荔儿“好心”地帮他补充完。
“我没说谎,当时事实真的是这样。”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老套,但这真的是事实啊!
“你以为在演八点档肥皂剧吗?这么拙的烂剧情,还好意思说给我听,不怕我笑掉大牙?”她嗤之以鼻。
“我说的全是真的!”他情急地大吼。
“干嘛那么大声,想害我耳聋啊?”她捂着右耳,不禁抱怨道:“你自己作贼心虚或恼羞成怒是你家的事,犯不着对我大吼大叫吧!”
“不好意思,”他压低音量。“都怪我太焦急,一心只想向你解释清楚。荔儿,其它的人误会,我根本不在乎,但是……请你相信我,外界所传的都是谣言,小苓绝不是我的女朋友!”
“奇怪,我干嘛管你和葛秋苓究竟是不是情人,难道我的相信与否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以往无忧无虑,只知忙着赚钱、存钱的日子有多单纯,她何必学人伤春悲秋、玩情弄爱?实在是自讨苦吃!
“当然重要!”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男人的心有时比女人更难以捉摸。
“因为……”正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要告白时,身后却蓦地传来葛秋苓娇嗲嗲的招呼声。
“克平,我洗好澡了,该你去洗啰!”语气颇暧昧。
糟了!钱克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喂,你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我……和她……这……”他急得舌头都打结了,恨不得直飞到伍荔儿面前负荆请罪。
虽然……他始终是被冤枉的。
“哼,原来你们已经要好到可以共享一间浴室啦?”她咬牙切齿道:“还是早就进展到‘床友’的阶段?”
“克平,你在跟谁讲电话啊?”电话彼端的葛秋苓嗲嗲的催促着。“洗澡水都帮你放好了,再不洗,水都要变冷了。人家还特地为你加了些你最爱的熏衣草精油,等你洗好澡便能舒服的一觉到天亮。”接着还发出一连串教伍荔儿倍感刺耳的笑声。
好一对奸夫淫妇,居然公然在她“耳边”调情?
“小苓,你别吵我。”他刻意捂住话筒。“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你乖乖的,先去睡觉。”
“人家要等你洗完澡嘛!”葛秋苓撒娇道,非得亲眼看到他穿上她新买来送他的睡衣不可。那与她身上这一套,可是情侣装哟!
她……伍荔儿受够了!再也不想理钱克平这个伪君子,分明是花心大萝卜一个,又何必狡辩,欺负她愚蠢吗?
“你先听我说……”他手忙脚乱地边甩开葛秋苓的要赖纠缠,边向伍荔儿解释,急得满头大汗。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伍荔儿气得差点要将手中的电话摔烂,却因思及手机价格不便宜,这才及时收手。
“克平,你是不是在跟伍荔儿那臭女人说话?”葛秋苓忽然警觉到,担心她最爱的人被抢走。
“小苓,别抢我的电话!”钱克平的电话断断续续的传出噪声。“荔儿,请你听我解释!”
“钱克平,没啥好说的,再见!”伍荔儿咆哮完这句话后,立刻关机。
“荔儿?!”他顿觉眼前一黑,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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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左,荔儿今天又没来吗?”钱克平一回经纪公司便忙不迭询问道。
“对啊,她一连请了五天的病假。”左祈安正在替钱克平排定未来三个月内的新通告。
钱克平打开冰箱,随手拿了瓶冰啤酒,不出三十秒便一仰而尽,然后再接再厉喝完第二瓶,正当他准备开第三瓶时,左祈安终于看不过去的出手夺下他手里的酒瓶。
他一脸正色地关心问道:“有什么心事都能跟我谈,犯不着这样藉酒浇愁。”
“红遍全世界又能如何?”钱克平苦笑着。“脱去这身光鲜的包装,舍掉戏剧里虚拟的形象,谁会真心真意被平凡却真实的钱克平所吸引?答案恐怕会教人灰心吧!”
“你最近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左祈安担心道。
钱克平啜饮了一口退冰而苦涩的酒,感觉这啤酒的味道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小左,如果我说--我失恋了,你信或不信?”
左祈安瞪大眼睛,“你真失恋了?!”天呀!
“没错。”钱克平承认得十分干脆。
“是谁?”过了半晌,左祈安有些恍然大悟。“是荔儿?”
“正是。”
“哦,原来她的旷职是为了躲你。”左祈安摩挲着下巴道。
“喂,留点面子给我,行吗?”钱克平没好气的奉送一记大大的卫生眼。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左祈安好奇极了,一脸狗仔记者的嘴睑。
“干嘛露出这么八卦的眼神?看得我心里直发毛。”钱克平不禁抱怨。
“是、是、是,我收敛些,你别闷在心里,老实招来!居然瞒骗我这位无敌霹雳金牌超级经纪人,真不够朋友。”
“唉……”钱克平开始娓娓道出坎坷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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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投 集集火车站附近
“‘老伍猪脚大王’……咦?啊,我终于找到了。”仰望着招牌上的店号,钱克平欣喜得差点欢呼出声。
他可是费尽千辛万苦外加一大笔贿赂金,才好不容易由伍荔儿的表妹口中,探听出她在南投老家的住所。
“哼!别以为避不见面就想让我死心。”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特意伪装一番。
听凌飖飖说,这家口碑极佳的小吃店是伍荔儿的妈妈经营的,因为味美价廉且老板娘服务亲切,吸引了许多远道而来的熟客,有些甚至与老板娘结为好友。
正当他一脚踏进门,忽有一名壮汉抱头鼠窜冲了出来,紧接着一把锋利无比的菜刀迎面飞来,险险的从他耳侧飞过,惊得他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算你溜得快,否则老娘就将你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混帐东西!下流胚子!”伍秀玉两手扠腰怒骂道。
钱克平像个木头人似的呆愣在原地。
伍秀玉随手捡回落在他身旁的菜刀,一转身,脸上立刻又扬起原来的热情笑容,连忙招呼着:
“这位客人,吓着你了吧?真抱歉,请里面坐。要不要吃碗猪脚面线压压惊,算我请客好了。”
钱克平回过神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打扮帅气利落的妇人--新潮的T恤、喇叭牛仔裤,脚穿厚底鞋,并且扎成马尾的微鬈长发。乍看之下约莫三十多岁,怎么瞧都不像有个二十二岁的女儿,她与荔儿恰似一对姐妹花。
“你好,我是荔儿的朋友,她在吗?”
“她到对面的广场去送便当,应该快回来了吧。”
“那……请问你是她的……”他迟疑道。
“我是她妈妈。别人都笑说她和我像同一模子刻出来的,难道你不觉得?”伍秀玉那招牌似的甜美笑容,果真和荔儿如出一辙。
更甚者,连发飙时的辣劲儿都相同。他暗忖。
“刚才那名中年男子究竟是谁?怎么会……”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无聊男子之一。”伍秀玉将菜刀搁回砧板上。“老娘啥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处变不惊了。”
“什么意思?”
“很荒谬吧?居然有人要到我店里来应征老板。”
“应征老板?!”钱克平顿时傻眼。
“他们以为我一个弱女子好欺侮啊!我伍秀玉未婚生女又碍着谁了,外面的三姑六婆凭什么乱嚼舌根?竟敢随便放风声,说我欠男人,什么每夜要五次才会满足,可试用一周,合适者可以当这间店的老板,而且老娘我还会倒贴他伍拾万!笑死人了,偏偏道听涂说前来应征的笨蛋,还真不少呢!”真是“歹年冬,多疯人!”。
“太过份了,莫怪你要以菜刀伺候。”
“可不是吗?”伍秀玉不禁叹息。“这二十多年来,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努力挣钱,不曾依靠过任何人,生活得既充实又心安理得。真不明白那些吃饱没事干的闲人,干嘛老要造谣伤人?”
原来是单亲家庭,难怪荔儿她会如此拚命打工赚钱。钱克平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免更怜惜她几分。
“咦?”伍秀玉眉头一皱。“你真的是我们家荔儿的朋友?怎么我越瞧你越觉得像……”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无奈脑子里却硬是想不起来。
钱克平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犹豫着该不该自我介绍。
“真是愈看愈面熟耶……”
此时,伍荔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妈,便当再追加八个……”话还没说完,一见到眼前那熟悉的背影,伍荔儿下意识的转身拔腿就跑。
“荔儿!你要去哪儿?”伍秀玉惊喊,提醒了钱克平急忙朝她追去。
假日里车水马龙的集集小镇上,就见他们俩在人群中一前一后的穿梭、追逐着……
前头被追的没命似的狂奔,而后头追人的就像只紧盯猎物不放的狼狗穷追不舍。就在他以为再也追不上时,忽然由路口转角急驶出一部车子来,眼看就要迎面撞上埋头苦逃的荔儿了……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奔上前,拦腰抱起她,一同滚落到路边的红砖人行道上。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煞车声之后,是对方一连串的三字经斥骂。司机先生摇下车窗大口的吐了口槟榔汁,又忿忿地诅咒几句才扬长而去。
毫发未伤的伍荔儿蓦地回过神来,低头俯视身下的肉垫子,显得有些难为情。
“你没事吧?”
“为什么一见到我就逃,我真有那么讨人厌吗?”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蹙紧眉头追问道。
“我……”她局促不安的顾左右而言他。“糟了!你的额头在流血,一定是刚刚不小心撞上花圃边的砖头。哎呀,连你的右脸颊都擦伤了……”
“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先回答我。”
“什么无关紧要?!别忘了你可是偶像巨星钱克平耶,需要靠脸蛋吃饭的,万一破了相,这怎么得了啊!”
“你认为我只是个卖色相的小白脸?除去外表,我就真的一无长处,在你眼中我竟是如此肤浅?”
“你不要误会。”她急忙解释。“我只是关心你,并无任何恶意,你别自己在那里猛钻牛角尖,好不好?”
“你并没有看不起我?”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没有。”她没好气的回答道。
真是够了,她从不知道这男人如此的“鲁”!
伍荔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你还傻傻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呀!”她催促。
岂料,钱克平却冷汗直流地躺在原地动也不动。
“荔儿,我的右手……好像脱臼了,而且脚踝似乎也扭伤了,怎么办?”他一脸沮丧地说。
“天啊!”她不禁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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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平这英雄救美的代价可真不轻,除了右臂脱臼、左脚扭伤、腰侧一大片瘀青加上轻微脑震荡外,还险些破相……幸好医生保证他脸上仅是表皮擦伤,没啥大碍。
“咦,人呢?”猛然惊醒的伍荔儿,望着隔壁空空如也的床铺,顿时睡意全消。
三更半夜搞失踪,他是哪条筋不对啦?
“真爱找人家的麻烦。”她翻了个白眼,谁教她现在是他的专用看护,只好苦命地离开温暖的被窝,起身寻人去。
静悄悄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荔儿……”听,那不知名的鬼魅魍魉居然在呼唤她?!
“谁?”她心惊胆跳地低问道。
“荔儿……”又是一声气若游丝的哀鸣。
她如惊弓之鸟般,双掌合十,喃喃自语着:“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叩、叩!微弱的敲门声,十分应景地响起,吓得她双手抱住了头,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