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过来!”她招招手唤来“道具”,“你们注意看喔!萧雨要从我后面忽然扑上来抱住我,看我怎么对付!”
萧雨慢慢上前来。
她在他耳边交代,“拜托,弄逼真一点啦!用力一点,不然根本没说服力嘛!”
他有些无奈地点头。
她背过身去,“注意!那些什么台北之狼之类的,通常会在暗巷里趁人不注……”
突然间一双铁臂由后箝住她,交插着紧紧的困锁住她的双手。
天!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激涌而上,连心血都随之翻搅,她眼前一黑,感到空前的危险。
她整个人绷紧了,一个景象飞快在眼前闪过--被绑的女人……动弹不得……无法挣脱……
她忽然一声狂叫,使出全身的力道反击,完全是依本能行动。她缩身,向后揪住萧雨的头发死命往前一扯,换来一声痛呼,接着她低头狠狠咬住他的前臂,扭身的同时向他的下体踢去--
“小不点!”
听不见那声惊惶的呼唤,她在一团迷雾中猛攻,招招仿佛企图见血,像是疯狂了,更像只被逼急的垂死猎物。
“小不点!你会伤到自己……住手!”
伴着一声狂吼,她整个人被扑倒在地,萧雨用全身覆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激烈喘息,被压得呼吸困难,眼前的迷雾忽然散去,汗水弄疼了眼睛。
“……萧……萧雨?”
她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喉咙干得疼痛,颈上的脉搏像失了控。
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正上方的萧雨--
“老天!”
他的脸在流血,一道长长的口子,是……被她硬生生用手撕开的!手臂上是她牙齿咬的伤,几乎被咬掉一块肉。他前衫被扯破,她手中黏黏的有些什么,无意识地举起来打开,几撮长长的黑发,黏在她汗湿的掌中,是他的。
她惊惶地对上那双亮眼,其中却是比她更多的惊惶,不是为他自己,而全是为了她!心痛于引她爆发旧创、惊惶于她的失控、怪罪他自己……
老天!她做了什么?她是怎么了?
“萧雨!”她沙哑地喊,反手抱住他,“天!我不是故意的!我……”
四周的惊喘和隐隐的哭声,现在才进入她的意识。她吓到在场一些女人了!刚才的几秒,其实根本记不真切,只明白自己疯狂地攻击萧雨。
“不是你!是我!”萧雨的声音更沙哑,“我动作太快、又太用力……”
“不!不!”她重重喘了一口气,脑筋突然清明了,肌肉也松弛开来,“这是……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她闭上眼,好半晌才睁开,“萧雨……这是迟早的事,现在终于……终于解决了!你懂吗?”
他的眼中是风暴,紧紧压抑着,但她的话使他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你……真这么觉得?”
她用力点了点头,还在喘息。
萧雨小心地先移开重量,再敏捷起身,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把她拉起来紧紧圈入怀中。
“有没有哪里压伤了?”他着急地问。
她咬住唇轻抚他脸上伤口的边缘,血在滴,怎么也止不住。“笨蛋!受伤的是你啊!噢……萧雨……”
“别管那些了,”他仍是一脸忧心,“你……觉得怎么样?还会怕吗?”
“不怕了,”她猛力摇头,泪水忽然就冲进眼眶,“你为什么不还手?起码可以推开我,或躲开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你真的……没有感到什么后遗症?”
她闭上眼,整理一下思绪,才又张开,“真的,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在那次地下室的攻击过后,他一直担心会引发的情绪,刚才终于发生了!没有在肌肤相亲的绻绻时刻发生,而是在两人没有预料到的排演中--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眼中仍湿湿的,却有了微笑的心情,“我们早该排一排这一幕,就是要这么逼真才有效。”笑容又消失了,“只是却伤了你……”
“这些不算什么!”他摇头,手臂又收紧了。
旁观的人一直窃窃私语,不敢插入两人之间,这时终于有人开口。
“小星?阿萧?你们……还好吧?”一个娇小的妇人怯怯地问。
流星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大伙解释,“刚才我……刚才我有点失控,是因为我小时候也曾被……被人攻击过,所以反应才那么激烈。对不起,害你们吓了一跳。”
“吓死人了啦!我不敢学了……”有人小声说。
“不不!我想学!”一个女人大声打断她,大家全转头去看。“我要学怎么防身!我以前……”她尾音哽咽了一下,随即振作起来,“我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形,我一定要学,以后再也不让人那样对我!”
“对!”流星沙哑地附议。“就是这个道理!”
“下个礼拜吧!”萧雨开口了,“下次上课,我们再继续,今天就上到这里。”
“对喔!该照料你的伤……”罪疚的感觉涨得满满的。
他揽住她离开大厅,“我们房里有急救箱,回房就好。”
众人欷吁着,交头接耳地散开了,萧雨一路对关心问候的人匆匆微笑,很快带她回房。
“快坐下!”她一把将他按着靠墙在地铺上坐下,手忙脚乱地打开急救箱。
他任由她有些笨拙地清理伤口、敷上药水,清澄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脸,痴痴地一径凝望着,好象全然忘了疼痛。
“……伤口好深……”她喃喃着,敷药的手抖起来,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红的血……
他握住她的手,“没事,我跟你一样,也打过群架、受过枪伤,这些皮毛之伤算什么?”
她咕噜着笑了声,然后,一滴泪水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她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一滴又一滴,混入了他手上的血迹。
他把她整个拥入怀中,破裂的前襟吸收不了她的泪水,全抹在他胸上了。
“很值得的。”他耳语。
心在痛,为他痛,可是,自己不痛了……一切的一切,在方才的激烈中化解,终于消失殆尽。那些梦魇、恐惧、仇恨,全在重击中发泄了,被他心甘情愿地吸收。
傻瓜,傻瓜,傻瓜。不会自保、只会给予的傻男人。
心痛融化了,化成最纯洁的一种东西--
她捧着他的脸,在一脸的泪中对他微笑,轻轻地说:“打是情,骂是爱吗?那这些伤,证明了什么?”
他眼中忽然万丈光芒,让人目眩。
“你……是说?”
“是啊,傻瓜。”
心像要胀破似地感到幸福,她倾向前,轻如羽翼地印上他带血的唇。
“一辈子的,是伴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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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种工作真好!流星每天醒来都觉得精神百倍,因为又可以和萧雨去上工了,而上他们这种工,就是去冒险!
其实好象冒的险越来越少了,因为两个人都抢着保护对方,不管是追查某个有赏金的逃犯,还是受人之托调查某件见不得人的事……常常都有危险的,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因为身边有个警察嘛!
而且是和一个傻乎乎、黏死人、没脾气、打不还手、爱管闲事、斗起嘴又不输她、酒窝动不动就跑出来的“伴”!
哎,神仙日子耶。
这天刚领了好大一笔赏金回来,转手就给了流爷,两个人吃完水饺大餐庆祝后,到收容所边的小公园散步。
她童心大起和小孩子排队抢秋千,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抓来萧雨坐下,自己再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
“秋千会断喔。”萧雨直笑,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而且,这种姿势很危险。”
啥……喔!
她白他一眼,“小声一点啦!被听到了多吓人。”却是忍不住嘻嘻笑着埋进他胸前。
宣告对他上瘾啦!连人带心,全包下。
微风很舒服,黄昏的霞色染在身上,金橙橙的煞是好看。小公园中人渐渐散了,都回家吃饭看电视去了,上好的机会可以吻他--
她抵着他柔软的唇辗转,很轻很柔的一个吻。
“这是心情好的吻,还是心情不好的吻?”他摸摸她小巧的眉毛。
“这是开场白。”
“开场白?”
“嗯,”她覆上腰间的大手,玩着他的手指,“我要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他还是疑惑地抬着眉。
她一反平常的戏谑,很认真地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在发现自己怀孕时就被男朋友抛弃了,生下小孩以后,白天卖水果,晚上在一家夜总会端盘子,常常工作到很晚,所以儿子请人家带,母子相处的时间很少。”
抱住她的大手忽然握成拳,她把小手覆上他紧握的双拳。他的眼光变得深沉而压抑,但并没有打断她的故事。
“她在夜总会遇到一个男人,但交往不久又没有结果了,所以她常和同事下班后一起喝酒,养成了很大的酒瘾。她常常醉醺醺地回家,儿子快十岁了,没有人管教,在街上变成小太保,还学会偷东西,一天到晚逃课。她教训儿子,儿子会还嘴,她就动手修理儿子,常常打到他遍体鳞伤……等到第二天酒醒了才会后悔。但下次喝醉酒,她又变得暴躁易怒,打儿子居然打成了习惯,儿子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还起手来,力道控制不住之下,竟把妈妈给打伤了,还得送医院缝好几针。那天晚上,男孩羞愧得想死--被虐待的羞愧、还手打母亲的羞愧,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他逃家了,跑到另一个城市去,因为太小不能工作,只好一路行窃来过活。”
她的声音又低又紧,在渐暗的暮色中飘散。
“有一天他刚好路过一间收容所,饱餐一顿之后,随手就想扒了收容所老板的皮夹再离开,结果天算不如人算,他技术高,那人却更机灵,被当场逮个正着!但这个老板却没有扭着小扒手送警法办,硬把他留下来了。
“他跑掉几次,但总是不久又会跑回来,也许是有白吃白住的地方,不用白不用,也可能是因为很喜欢也很佩服那个老板。后来他终于住下来,听说老板会武术,吵着要学,老板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以后再也不能当扒手了。他随口就答应下来,没有什么诚意。隔几天老板在他睡铺里又发现几个新皮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没有动手责罚他,而是把他赶了出去。
“男孩这次被扫地出门,反而舍不得了,巴着老板不放,千发誓万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扒别人的钱了。男孩长大以后,变成了一个好警察,但看许多事情不顺眼,决定要自己当老板,做保全工作去。但这个男人调查工夫再高,居然没有去调查一个最亲的人--他的母亲!他没有去找她、没有去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连生死都不知道。
“而这个母亲,在儿子逃家以后疯狂地寻找,也努力断了酒瘾,后来终于知道儿子的下落,但是……”流星轻轻叹息,“但是她太羞愧了,觉得儿子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得太多,她没有脸去找他、求他回来。她常会远远地看着他,确定他过得很好,一直到现在,她都追踪着他的动向,看到他找到喜欢的女人,她真的很高兴。”
流星小小地微笑了,“有一天,这个女朋友看到他皮夹中母亲的照片,吓了一跳,决定去查出他母亲的动向,最后还约了他母亲出来,谈了整整半天的话。这女朋友很怕自己是在逼心爱的男人做不想做的事,但想到这男人也是一样的爱管闲事,动不动就要‘治疗’女朋友心理上的‘创伤’,想想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不管怎样,她都要让这对母子见上一面,能不能和好不管,至少要碰个面,说个话。”
一定要……一定要!就算他生气也罢了!她仔细审视着他,看他全身紧绷着,双眼似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但是,他并没有开口拒绝!
“所以,这个鸡婆的女朋友把未来的婆婆请来了,现在就在公园另一头的侧门等着。如果……如果这男人还是不肯去见她,那这小媳妇只有自己去了,去安慰一下婆婆,然后……再等下一次的机会。”
她说完了,静默下来。路灯亮了,照着他激动的面容。她真的很怕自己太强人所难,但不能不试,就是不能不试!
他的呼吸沉重可辨,气氛僵凝得难以透气。许久,许久。
“……萧雨?”
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
“她在侧门那边?”
“嗯。”流星的心一下雀跃起来。他会去!他会去!
“要一起去吗?”
“不!不!”她赶紧跳下他的怀抱,把他拉起来,“你一个人去比较好!这是母子相会的时刻啊!”
他正要开口,又停下来,顿了顿才说:“在这里等我。”
“好。”
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穿过公园里的步道,消失在几棵树后面。
流星是又高兴又欣慰,真想对着全公园大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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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等得沉不住气,跑去买了一袋吃的回来,坐回秋千上边嚼边等待,感觉起来比较不会那么心焦。如果……如果母子是不欢而散呢?
不,不会的!都快一个小时了,要吵也不会吵这么久,各自叙述近况还比较有可能。
自己整颗心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了,想想真是浪费。要不是那个男人也把整颗心放在她身上,她一定不甘心。
想想就笑起来了。她还是着了爷爷的道,当然不甘心啊!此仇不报非“小人”,而她流星这个小人是当定了!
“这么有把握啊?”
身后响起了萧雨的声音,然后是握住她的秋千吊绳往后一拉,再放手。
她笑得更开心了,如果萧雨有心情开玩笑,那母子一定成功和好啦。
她把秋千高高荡起,转头看他,“你妈呢?”
“先回去了。”
啊,他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真好。
她脚一伸止住了秋千,把他拉近,路灯不是非常明亮,但她没有错过他湿润的眼睫。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快报告一下嘛!我好说歹说也是个导演,一手策画的伟大剧码,结局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她不太知道该怎么问,只好用玩笑的口气了。
“咦?导演会不知道结局?”
嘿,越来越乐观了,萧雨果然心情特佳!
“快说啦!”
萧雨微笑,执起她的手拉她起身,两人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走近她,她就忽然转过身来看我了。”萧雨低声道,“她老了不少,但笑起来还是很年轻,她一直想向我道歉,但我不让她说那些,只不断间她这些年发生的事,也告诉她我自己的一切。你也知道,她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当秘书,日子过得还算平顺,钱也不缺,”他顿了顿,“她还替我开了一个户头,已经好多年了,数目还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