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仁业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只是看着颖心忙进忙出的身影。
脑子还努力思索着,他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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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蜗居,是她和妈妈共同生活的据点。
自从家中破产、爸爸自杀后,母亲便得了被害妄想症,成天觉得有人要害她,连最亲的女儿都被她排拒在外。而且她的行为能力很差,常常忘东忘西的,甚至偶尔会产生大小便失禁的窘状。
由于事发当时,颖心的年纪还小,所以她被安置在收容中心住了几年,等完成高中学业,生活稳定后,她才将母亲从疗养院里接出来。虽然辛苦,但值得,因为不管清不清醒,母亲都是很慈爱的,她会像小时候一样让她趴在她的膝上撒娇,这时的她,只感到满心的幸福。
一个人是孤单的,有家人才会有温暖。
为了母亲,颖心特地请了一位看护来照顾她,好让自己能安心的出门工作。这花费固然耗去她一半以上的薪资,但她聪明的申请了清寒补助及重病老人给付,生活也算过得去。
只是,她再也负担不起任何额外的支出了。
打开门,只见负责看护的毛小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则不见踪影。
“毛小姐,我妈呢?”颖心问。
毛小姐其实已经快五十了,但因为没嫁人,所以仍然用小姐的称号。
“又躲进衣柜里去了。”她站起来说。
秦母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衣柜了,好像那种狭小的空间才能让她感到安全,才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她。
为了安全,颖心特地将衣柜搬到客厅来,这样毛小姐看护起来比较方便,母亲想躲也比较不会出问题。
颖心走到一旁的衣柜,打开门,看见母亲和一堆衣服一起塞在里面,手还拧着其中一件,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笑。
“妈,我回来了,出来吧!”
“嘘,女儿,快躲进来,家里有贼啊!”秦母缩着脖子,猛对她招手。
“贼已经跑了,你出来没关系。”
“可是我还听到他的声音。”秦母不信。
“那是电视的声音。”
“电视?”秦母半信半疑。
“是啊。”
“电视是贼仔打开的吗?”
“是毛小姐打开的。”
“毛小姐是谁?”秦母的记忆力大不如前,毛小姐已经照顾她快七年了,但她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
“毛小姐是照顾你的人啊!我上班的时候,她都会陪你说话、看电视,带你去散步、做运动、吃东西,记得吧?”
秦母困惑的摇摇头,然后看着女儿问:“你跑到哪儿去玩了?这么晚才回家,学校应该早就放学了才对,司机没去接你吗?”
秦母的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还会自动把别人的话翻译成符合自己想像的样子。
“今天加班,所以下班晚了点。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呀?”颖心拉着母亲的手,轻轻诱她走出衣柜。
“我去逛街、做脸……啊!毛小姐,你还在呀!”秦母步出衣柜,看见毛小姐的那一刻,似乎就想起她是谁了。
“是啊,太太,现在颖心小姐回来了,我也可以走了。”毛小姐扮演的角色,永远像个恭敬的下人。
“谢谢你,毛小姐,这么晚了,路上小心。”颖心向她点个头,感激的目送她离开。
之后,秦母安稳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颖心则趴在她腿上撒娇。
“妈,你猜我今天遇到谁?”颖心脸上掩不住的娇羞。
“谁?”秦母专注的看着韩剧,但仍分心问一句。
“是黄山桂耶!十多年不见了,想不到他还记得我。”她偷偷笑着。
“原来是黄大富的儿子啊!但你爸比较中意金满楼的儿子耶,不过没关系,你喜欢最重要,我会跟你爸说。”秦母还以为老公又出去应酬,反正她早就习惯看不见老公的夜晚了。
颖心接着又道:“山桂哥的朋友好讨厌,一脸臭屁的样子,还问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以为他是谁呀!我服务过的客人有几十万个那么多,谁记得他?就算我真的骗过他又如何,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我是不可能把奖金吐出来还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是忘不掉那对邪佞的眼,像是可以看透一切似的,让人好不紧张。
“我记得黄大富的儿子长得斯斯文文的,不知道做生意的魄力如何,将来我们家可是要靠他呀!你要叫他加加油。”秦母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
“那个人啊!好像有好多情人的样子,真是有够花心的,这种男人最恶心了,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做种猪,叫他一直做、一直做,做到死为止,看他怕不怕!”颖心不谈黄山桂,反而说起黎仁业来,母女两人开始各说各话。
“黄大富这个人我也没见过几次,他的为人……”
“他的眼睛好恐怖哦!好像可以洞穿铅仮一样,跟这种人在一起的女人好可怜喔……”
在交谈声夹杂着电视的吵闹声中,颖心开始有了困意,她连忙拍拍粉颊让自己清醒点,然后起身去洗个澡准备就寝。
睡梦中,那对邪佞的眼睛隐隐约约还在纠缠着她……
第二章
隔天,黎仁业又来了百货公司一趟,带着不同的情妇,又买了两双鞋,可是就只盯着她看,一句话也没说,但最后终究没能想起来。
再隔天,他放弃了,反正一位顾鞋柜的小妹,应该不会造成他什么威胁吧!再者他又不是闲闲没事干的人,他还有许多事业等着处理呢!
于是他不带一丝牵挂的去了趟马来西亚处理公务,怎料一回国,上餐厅吃个饭,又在坐电梯时遇上了颖心,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黎仁业是从地下室停车场上来的,手上还挂着他的情妇,而颖心则是在一楼等电梯,她独自站在电梯门外,圆圆的大眼睛不确定的闪烁着,鸡蛋形的小脸红通通的,水嫩嫩的小嘴儿向上勾,个子还是那么娇小,脸蛋还是那么稚气,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住了一般……
时间,这两个字提醒了黎仁业,两人初次见面离现在一定有段时间了,可是如果再提早个几年,她岂不还是个小娃娃?那她现在到底几岁了?十三?还是十四?
颖心一看见电梯里面的人,脸上虽然反射性的挂上微笑,因为对方带给她不少业绩嘛!可是双脚却在拒绝进入。
“不进来吗?”黎仁业等了会儿不见她行动,于是开口问。啧!真是个小女孩,怕他会吃了她吗?他胃口可没那么好,也没有恋童癖!
颖心怔了下,忙道了声谢,赶紧踏进去。
“几楼?”他问。
“呃……十一楼。”她有点意外的盯着电梯上的灯号,上头正好亮着十一,不会这么惨吧!他们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
“吃饭?约了谁?”黎仁业边按关门钮边问,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像个严峻的监护人,这时心里的问号不禁又升上来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呢?
“呃……朋友。”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上次见他和山桂哥剑拔弩张的样子,可见两人有点过节,还是不讲明的好,只要双方别在餐厅里碰上就没事了。
“男的还是女的?”黎仁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是不停的问。
“女的。”颖心直觉的撒谎。
“你打工的收入大概很不错,还能约到这种地方吃饭。”黎仁业平静无波的声音中似乎暗藏玄机。十一楼可是法国餐厅呢!两个小女孩约到这种地方吃饭,不是想尝鲜,就是她在撒大谎。
“偶尔也该奢侈一下,赚钱不花会得忧郁症的。”这个人真讨厌,站在后面就像个背后灵似的。电梯怎么还不动?真是急死人了!
她才这么想着,电梯终于开始动了,真是谢天谢地。
“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要打工。”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当然是为了赚钱啊!笨蛋。她在心里偷骂着,嘴巴仍说出那套老说辞,“我姊身体不好,家里又需要钱,我只是替她的班而已。”
“家里需要钱你还跑出来奢侈,你不会是偷偷在搞援交吧?小妹妹。”黎仁业不觉露出鄙夷的神色,然而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不想看到她任人糟蹋,也不想看见她强颜欢笑的样子,直觉上,她应该是个受人保护的小甜心才对。
“你说什么?!”颖心不甘受辱,怒气腾腾的扭头瞪他。
“我说你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也要想远一点,用这种方法赚钱,把名声搞臭了,将来只有后悔的份。”
“你以为你是谁?我老爸吗?告诉你,我老爸都管不着我了,你又算什么东西?”她转身面对他,已经管不了礼不礼貌的问题了,只管发泄自己的怒气。“你自己的名声又多好了?一天带一个情妇,还不准她们有异议,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评断我?你不过是只比蟑螂体型大一点的臭虫而已,没什么好骄傲的!”
突如其来的一阵谩骂,让黎仁业倏地有所顿悟。
这小女孩的年纪绝对没他想像中的“小”,光看她眼里迸射出的精光和她犀利沉着的言词,就可以想像得出,她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稚龄。
“小妹妹……”身旁的情妇想阻止颖心的出言不逊,可是黎仁业在她肩上施了点压力,不准她插手。
“你到底几岁了?”他正了正神色,禁不住要问。
“不关你的事!”颖心转身面对电梯口,不屑回答。
这时电梯停在四楼,两名中年人正想进入。怎料黎仁业按住关门钮,伸手将他们往外推,面不改色的道:“对不起,请搭另一部电梯,我正在教训我女儿。”
“谁是你女儿!”颖心骇然的出声抗议,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再次关上 。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让你出去,我这个人是很有耐心的。”
这种人也敢跟人家谈耐心,说他没心没肝还比较贴切些!
“你这个神经病!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管我几岁、有没有在援交?!你再搔扰我,当心我叫警察!”
“叫警察来好抓你吗?从事性工作可是违法的。”他单眉一挑,一脸欠揍的样子。
“抓你这个混蛋!告你性搔扰!告你公然污辱!”颖心简直气炸得用力跺了下脚,想不到电梯竟就这么停下来了。
不会吧!这么不耐操,多久没保养了?
她呼吸一窒,转头有些晕眩的看着电梯门,这时电梯门突然轰地一声打开,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又有人要搭电梯。幸好不是给她跺坏的,真是老天保佑!
其实以她娇小的身型,不及四十五公斤的重量,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让电梯失控,但气头上的她根本没法细想。
一时间,身后的黎仁业又想重施故技,伸手按住关门钮,但颖心不让他得逞,硬是用手挡住电梯门,压低身子钻了出去。
“喂,秦颖心!”黎仁业急喊,伸手没来得及抓住矮下身子的她,反而被要进入电梯的三名欧巴桑挡住。
颖心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最好不要再见了,大坏蛋!讨厌鬼!”然后毫不留恋的往楼梯间走去。
有机会还不开溜?她又不是白痴!
这时有股熟悉的感觉突地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但颖心只是眉儿微微一皱,既而甩甩头,没去理会。
可另一头的黎仁业,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脑子却顿时明朗起来——
啊!原来是她!那个倔强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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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桂哥,我的鞋带掉了,帮我绑。”
“山桂哥,我的蝴蝶结歪了,帮我重绑。”
“山桂哥,这题数学我不会,帮我看看。”
“山桂哥,你有没有带钱?借我两百块。”
“山桂哥,昨天借的钱还给你。”
“山桂哥……”
十一岁的秦颖心很习惯的冲进六年级教室找黄山桂,好像下课的目的就只为了找他那么简单,而且每次都欢天喜地的来,得偿所愿的离去。
这一天,颖心又来了,可是她没见到心仪的黄山桂,却见到一名眼神不善的恶煞。
这恶煞其实长得挺俊的,甚至此黄山桂还要俊上几分,但他眼中的邪气让她害怕,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那邪气所伤。
她微微闪避的瞟了那人一眼,张口就要喊黄山桂的名字,可是他立时打断了她。
“黄山桂不在,要我帮你绑鞋带或是教你功课吗?小妹妹。”当时的黎仁业就很坏,他一脸高傲的扬着下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戏谑的瞅着她,好像她是某种无法反抗的小动物一样。
“不、不用了。”她又不认识他,而且他对秦家的未来也没什么帮助。
颖心见黄山桂不在,转头就要离去,想不到黎仁业却伸手拦住她。
“不用那么急着走嘛!你来这里不是有事吗?说说看。”他一脸“求我啊”的高傲模样。
“我说不用了!”她想用力推开他,好让自己有逃走的空间。想来她真的有点害伯初见面的他,否则就不会用“逃走”这种字眼了。
“秦颖心,每个人都知道你在倒追黄山桂,倒追这种事你不是第一人,但你脸皮也太厚了点吧!每节课都来报到。”黎仁业不动如山,毕竟他是六年级的大男孩,不是她一个娇小的四年级小女孩可以推得动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告诉山桂哥你欺负我!”她凶巴巴的对着他叫。
“哎哟!我好怕哟!我好怕黄山桂的其他追求者会跪下来感谢我哟!黄山桂只是看你年纪小,怕你哭着回去告状,才应付你的,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吗?”黎仁业毫不留情的取笑她。
“山桂哥才不会那样!你这个讨厌鬼胡说八道,他说我很可爱!”颖心生气的握紧拳头。
“长得的确是很可爱,”他轻佻的伸手捏住她小巧可爱的下巴,仿佛想找出她的五官到底有没有不可爱的地方,“可惜个性一点都不可爱,像块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不要随便碰我!”她有些心慌的拍掉他的手。他的手好像有电似的,电得她全身麻麻的。
然而,手是拍掉了,却想不到黎仁业非但没退开,反而更近一步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抓起来,脸上恶魔般的笑容逐渐成型。
“啊!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颖心真的开始害怕了,她用力的踢动双腿,奈何双腿像踩在无底洞中,什么也碰不着。
“帮你一个忙,让黄山桂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将来记得要感谢我啊!”恶魔说着带她走了几大步,然后将她挂在讲台上方挂地图的勾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