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去有个男人曾经说过喜欢的长发,她正试着努力作一个俏丽的姑娘,想找回以前的开朗。
“比起你之前的样子要好多了。”柏烈旭的声音唤回她注意。“我在学校偶尔会遇见你,毕竟我们学校小得可怜,怎么不经意都会遇见,就算是仇人也不例外,那阵子的你……”他试着找委婉的形容词,无奈真的不是中文系的人,想了半天还是蹦不出一个字,依然只能就事论事。
“很凄惨、很狼狈,像被卡车辗过来辗过去血肉模糊一片。”梁雨萍替他接下去。
他瞪大黑眸瞅着她。“有这么惨吗?”
“我觉得自己是。”她说,眼神变得迷蒙,像在寻找什么。“那一阵子的我好象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找不到方向,难过得快不能呼吸。”
她顿了下,拿起筷子,朝他一笑:
“可是--肚子咕噜咕噜叫、荷包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原来就算失恋憔悴,肚子还是饿、人还是要吃东西、钱还是要照花、工作还是要照做,老板不会因为你失恋就特别恩准你可以上班不力、暂时不为公司卖命。”
“说的是。”他点头赞同。
梁雨萍看着他,瞧进他慢条斯理地享受难以下咽却价钱低廉的菜色,好象在享受什么人间美味似的表情。
莫名地,她羡慕起他来了。“反倒是你,我觉得你好厉害,这么快就能脱离这种糟糕的情绪,让自己这么开心。”
“我舍不得让自己不快乐。”柏烈旭咧开嘴露出白牙。“感情受挫只是人生当中一点点小插曲,难过是有,也会感叹为什么爱情这么禁不起现实问题的冲击,但是套句《乱世佳人》里最著名的台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有坦然面对,才能学会真正释怀。”当然,我不否认最近社团活动参加得更勤,有部份动机是为了忘掉她加诸于我的伤心。”
大三了,他反而更热中于社团活动,班上几个哥儿们看在眼里,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有些人已经提醒他不要玩社团玩疯,忽略了功课。
其实,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事情做,藉由忙碌去遗忘那段感情。
说穿了,他也放不开;但理智更清楚,再怎么放不开,伤害的永远只是自己。
“如果我能学到你一点放开怀的皮毛会更好过。”她感叹:“我用课业和工作让自己忙得像陀螺,以为可以就这么忙到忘记,但是每夜睡觉前那一段清醒时间里,还是会忍不住哭湿枕头,然后第二天肿着眼睛上课,不断不断重复温习伤心的情绪--”顿了住,她懊恼地皱眉。“读书都没那么用功过。”心伤却拼命地在复习,让朋友担心,也让自己不好过。
“这表示你重感情。”说这话时,柏烈旭的眼里不自觉透出疼惜。
她摇头。“这表示我太情绪化,如果能理智一点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
但,即便冯定邦已经把话讲明,说要结束、要分手,在心底,她还是在等他,等他回头,等他来到她面前要求重新开始……
是因为她舍不下这段感情,还是像叶秋说的,她只是不甘心就此放手,因为说分手的人是他不是自己?
她厘不清,至少,在整件事情过了快一个月的今天,她还是想不透,跳脱不开。
“别闹了,如果能够理智就不叫感情了不是吗?”他拍拍她肩膀,为她加油打气。“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很多事情时间会为我们作更妥善的处理。”
“你--”他的话让她讶异。“你不像外表那样。”
“什么?”
“我听过你的事,很多人说你玩世不恭可是头脑很好,外貌出众但是花心,所以身边有很多女孩子围绕,可是--”她摇头。“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听说过你,我在法律系的学长说你每学期铁定包办前三名之一,在班上滔滔雄辩言词成理,可以一人抵千军,辩到群雄不起,嗯……你将来一定是个厉害的律师。”
“呃……”这样的恭维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也让她想起冯定邦对她的批评。“我真的那么强悍?让男孩子退避三舍?”
知道她指什么,柏烈旭立刻摇头。“表面上你是如此,但那毕竟不是你。”
他看到的梁雨萍脆弱得像酥饼,几乎一碰就碎,会笑也会掉眼泪,不是气势凛人、骄蛮无理的强悍,也不是大女人沙文主义的信徒,只是比起时下的女孩更有自己独立的主见和人生观,十分看重感情也想不开的傻女孩。
见她一脸疑惑,他说明道:“应该说那只是一部份的你,不是全部的你。”
“你让我怀疑自己的年纪长在狗身上。”比他大了四岁,观察力却停留在十七、八岁那个时候没长进,被人看个清晰,自己却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底。
“没那回事。”柏烈旭笑说,动手收拾餐盘,顺道收拾她的。
“我自己--”
“是朋友吧?”他阻止她,先一步整理好起身,有点责怪意味地瞥了她一眼。“计较这么多。”
“说的也是。”她笑自己独立过头,什么都想靠自己。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陆大哥说他进了新的咖啡豆,想请我们去喝喝看。”
说来好笑,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简单又奇怪,在几次光顾之后,他们成了老主顾,不知不觉间和老板陆云槐作了忘年友。
“什么样的咖啡豆?”她问。
“台湾咖啡。”
“咦?台湾也能种咖啡?”
“不多,所以价格昂贵,不好买。”
他们闲聊,相偕走出学生餐厅,一直没有发现身周零零散散特别注意的眼睛,也无心去想是不是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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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在交往?”
梁雨萍抬起头看着没声没息杀到面前的叶秋,一脸迷茫。“谁?”
“你。”
“跟谁?”
“柏烈旭。”
“干嘛?”
“交往,”
“谁说的?”
“先别管谁说。”跑得她快渴死了。叶秋截来梁雨萍桌上的水,喧宾夺主咕噜噜灌了好几口才满意地咂咂舌。“从实招来,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的事我怎么招?”这个包青天作得很乌龙。
“没有的事学校会传得甚嚣尘上?”
“我怎么不知道?”
“所谓八卦,就是当事人不知道的事情才叫八卦。”
“既然是八卦,你紧张什么。”她白了好友一眼埋头回教科书上。
“无风不起浪,无粪不招蝇,如果没有一点点可疑的行迹,那些嘴碎的人哪来的粪可以扒。”
“你也是苍蝇?”她笑看自掘墓穴的叶秋。
呃--“至少我是只实事求是的苍蝇,”
“八卦十个里头有九个是假的,你穷紧张什么。”看来是没办法在阅览室里读书了,托她的福,她成了噪音来源又是八卦焦点。
梁雨萍整理好背包,往外走。
叶秋跟在后头。“我怕你的八卦是那第十个。”
“你之前不是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找另一段恋情?”
“但不包括去找一个声名狼藉的对象,柏烈旭不是--”
“我把他当弟弟看。”她回头,敲敲好友的脑袋。“别忘了,他小我四岁。”
“真看上眼,你大他十岁也一样被啃得尸骨无存!”叶秋看看左右,倾身向她:“据可靠消息指出,那家伙曾经跟快三十岁的女人交往,根本不挑。”
“你将来要考调查局吗?”据可靠消息?
“干考不考调查局什么事?”叶秋皱起眉头。“我问的是你跟他的事。”
“我跟他只是朋友,之前不是说了吗?那天陪我喝咖啡的人就是他。”梁雨萍几乎要叹气。“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二,不笑的时候像骇客任务里穿黑色风衣的基努李维、笑的时候像征服情海的阿汤哥,这种男人先天祸水后天土石流,要不得、要不得。”
梁雨萍苦笑,叶秋老是这么主观独断,对男人尤其严苛。
“所以我说……”
“叶秋--”
“别吵,我还没说完,因此呢,我要郑重提醒你……”
“你后面--”
“小学老师没教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吗?”她要趁雨萍还没昏头前赶快把人拉起来,救她一命。“那种人不能相信,小头锐面、尖嘴猴腮……”
刚又是谁说他笑起来像汤姆克鲁斯?梁雨萍哭笑不得,有叶秋这个宝贝好友在身边的时候,哀伤很难具体成形再次纠缠上她。
“总而言之呢--像他那样的人应该贴着前有落石的危险标志,提醒生人勿近、路过小心。”
“没错!”
咦?谁的声音?叶秋回头--
“啊!”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到她后面的?叶秋再扳正脸怒瞪手帕交。“雨萍!”没义气!
她无辜地耸耸肩。“是你不让我说的。而且你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事实不是你所听说的那样,谣言止于智者,难道--”她惊奇地看着她。“你是笨蛋?”
“够了,真是够了!”叶秋气得瞪眼。“我是担心你耶,你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重感情这点糟糕,看看你,最近瘦了一大圈!”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没问题了,真的。”
无奈翻了白眼,旁边欣赏好戏的柏烈旭笑着看她。
“但是学校里的小道消息--”
“反正都是在大学最后一年了,就当是奉献嘛,大学这几年我在学校没有什么丰功伟业,有这么一个八卦可以传也不错啊。”
“不错个鬼啦!”她哼。
“秋学姐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柏烈旭亲切地叫着学姐。
秋?“你叫我什么?”
“秋学姐。”
叶秋搓搓手臂。“怪了,三月天怎么觉得全身发寒,鸡皮疙瘩都立正了。”真恶心。
“还是叫你小秋?秋秋?阿秋?秋妹?秋--”
“够了!”去他的,全身快起疹子,受不了!“闭上你的嘴,臭孔雀!我先走了!不管你了!”气死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啧!
“叶秋!叶--”梁雨萍叹口气,知道她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回头没好气地瞅着始作俑者。“你是故意的。”
“逗她很好玩。”柏烈旭老实道:“学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才敢这么逗她。”
梁雨萍跟着笑了出来。“真服了你。”
“不在意吗?”
“什么?”
“现在学校里炙手可热的闲言凉语。”
“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想说就由他们去--你在意?”
“我无所谓,从大一开始我身上就谣言满天飞,还有人说我高中时代曾让很多女孩子怀孕,孩子都好几个,排队等着滴血认亲。”
噗哧!“好年轻的爸爸。”
“是啊。”柏烈旭苦笑:“天晓得我的孩子在哪里。”
“难怪阮玲玉会死于人言可畏,真的很可怕。”
“不过--”柏烈旭低头看了看与他并肩走出校门的梁雨萍。“如果对象是你倒也不错。”
较娇小的影子停了下来。“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心动了?”柏烈旭弯腰问,送了鬼脸给她。
他……他在开玩笑!“可恶!”连她也敢作弄!梁雨萍气得拿背包丢他。
“嘿!玩真的啊!”
“作弄老人家!不懂礼貌的死孩子!”
“大姐别生气啊!”真凶!柏烈旭赶紧逃命,快步冲向校门。
“给我站住!”
“大姐饶命!”柏烈旭不怎么认真地求饶,不时回头笑看两条小短腿可怜交错还是离他远了一大截。
一寸长一寸强,他同情她呵!
长脚跨出校门,没来由突然停下。
“唔!”后头追来的梁雨萍撞个正着,鼻子挨疼。“你干嘛--”
“你在这里做什么?”柏烈旭声音里的冷调打断她的话。
从他身后看出去,她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office lady。
第五章
“为什么一直挂我电话,避不见面?”江采妮双手环胸,抬头挺胸傲气凌人。
“结束了。”柏烈旭淡淡响应,心里微痛。
曾经放在内心深处的人再见面还是有些在乎,虽然表面说得那样豪气干云、无坚不摧,实则仍然在意,见到人,那种心如刀刺的感觉还是会浅浅地浮上心头。
一旦动了感情,不管是谁,要割舍多少都会有些痛。
结束?“什么意思?”
“分手。”柏烈旭看着她,眼中的江采妮还是一样漂亮,但已吸引不了他,他已经不是当初惊艳她的亮丽而说不出一句话的青涩男孩。
或许构不上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男人的边,但至少脱离青黄不接的小男生时期。
在遭受她于背后的讥讽奚落之后,他认清了许多,不再盲目。
“你要甩掉我?”
“没有谁甩谁的问题,只是不适合,你要的和我要的不同,再说--”
“慢着。”江采妮注意到他身边的梁雨萍。
难道--“是因为她?你爱上她?”
“不是。”柏烈旭下意识将梁雨萍护在身后。
不经意护人的举动和他所说的话根本不一致。“不要骗我。你一定是爱上她才想要跟我分手对不对?”
“跟我分手你会难过?”
“当然会!”江采妮跺脚。“你这样让我很受伤。”
“是心里受伤还是面子受伤?”
柏烈旭追问,一反平日温和风趣的形象,展现出强势的咄咄逼人。
“是因为跟我分手而难过,还是因为提出分手的人不是你而受窘?”
“烈旭--”
“不可能是前者吧?”这么说的时候,心痛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明白,但不说又不行。
江采妮愕然以对,终于意识到这位小情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见她心虚的表情,柏烈旭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很蠢。
社会人和大学生毕竟有所不同,大学生虽然没有国高中生的清纯,却又比不上社会人的沾尘染俗,是处于中间地带的尴尬。
他是那么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她却当它是茶余饭后的调剂。
她的作为令他感情受挫,却矛盾地将他往男人的阶段推进。
哪个男人没有伤过心,只是他伤得难堪,真的很难堪。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不能这么收场,只有她甩人没有人甩她,她江采妮从来没有被男人甩过,更何况是一个小男生!
她转头,目标对准同性。“把烈旭还我!”
“跟我没有关系。”梁雨萍挥手又摇头,极力澄清。“我只是他学姐。”
“不要骗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把他还我!”
“她是我学姐。”柏烈旭替她挡开江采妮的五爪金龙。“别太过份,你我的事跟雨萍无关。”
“你这么护她不可能没有关系。”
他为什么没发现她是这么无理取闹的女人?一开始的迷恋回归到现实的冷静之后,就像拉到正确焦距上的物体,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他怀疑自己为什么一直看不见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