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依?呵呵……舅舅真是老了呀,竟然听不懂你话中的意思。凤丫头,你倒讲清楚,是不要表哥?还是不要丈夫?”
她垂下眸子,犹豫好久才终于说:“我……我不敢选他当丈夫,我怕他……到头来会见异思迁、始乱终弃。”这段话的含意已是她所能表达的最底限了。
柳蟠龙脸色铁青,冲上去,一把将她给扳向他面前。
“有没有搞错?你居然怀疑我会抛弃你?还有那个……那个什么一丝牵的?”
“别以为我不晓得,”她觉得自己在他跟前所维持的最后一点尊严,都被这荒唐的闹剧给剥夺光了,到头来还是必须在人前承认她那小心眼的在意,“你一头紧追着我不放,另一头却又忙着上京去跟别人提亲。”
“哪有的事儿?除了咱们的舅老爷,我啥时候去京里跟别人求过亲?你听谁在胡说八道的?我那艘船原本是要往京里开没错,但在半途就遇到了亲家老爷,既然人都接到了,做啥还要再去京城白绕一趟?”
“反正你这人就是不可靠,让我没法子相信。”她开始任性耍脾气。
“哇!连舅老爷都信我了,你还不相信?!”
她端出红帖子,指着上头的画及诗。
“还想唬住我?你连字都写得不工整了,哪可能题得出这么一首咏花的诗?我又不是别人,岂会不清楚你的本事儿?”
“勇花?我画的哪是什么勇敢的花?你看仔细,明明是一条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龙叼着我那株名叫‘爱凤’的玫瑰花!”
凤爱睐他一眼,没办法,这莽汉子向来便是有理讲不清的,偏又爱缠人。
“懒得理你,我要陪舅老爷回去静养了,拜你所赐,咱们一家人到现在都还没办法好好团聚。”她转身,并未察觉自个儿唇畔竟逸着一抹淡淡的笑。
“对啊!对啊!说得没错,”柳蟠龙跟着追上脚步,先凤爱一步将风公公送上停在医馆外的马车。“你的舅老爷就是我的舅老爷,咱们一家子是该好好聚一聚。”
凤爱也登上马车,坐于驾驶的位子。
“团聚的事儿不必麻烦你了,柳大当家你自个儿好走,祝你一路顺风。”她头也不回,驾着马车缓缓驶离他身边。
但柳蟠龙却死心眼地追在马车后头继续热情吆喝:“不麻烦,不麻烦,先生交代过,呃……那个什么……有事弟子一定要操劳!”
细雪纷飞,飘坠在人潮逐渐散去的街道上。
飞雪浸湿了柳蟠龙身上那件临出门前随手罩上的袍子,双腿不住地跑,身上的袍子亦在风雪中翩翩翻飞。
他拚命狂奔,努力追赶着前方那辆马车,只因马车上有他一心所爱的姑娘,他必须追上她,问她到底是不要表哥还是不要丈夫呀?
舅老爷也真是的,不是说好要帮他的吗?怎么最后也没让凤爱当着众人的面应允他的婚事呢?
对了,还有,他的求亲帖塞哪儿去了?他心爱的姑娘后来究竟是收下它还是扔了它?他方才急着追马车也没多留意,这会儿哪还有工夫再往回找?
哎呀!不管了,脑子一下子没办法想这么多烦人的事。总而言之,眼前最要紧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先追上那辆愈驶愈快的马车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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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枝头,绽放出嫩绿的新芽。
利滚利大钱庄门前,围聚了不少皱眉暗叹的人潮。
不用猜,肯定又是“他”来了!
这一回,他又准备来挑战什么才子技艺了呢?
唉……众人除了叹息,还是只能叹息。
“唉!可怜,没想到这男人还真有毅力,”赵似霞攀在隔壁巷子的围墙上,似乎对于此刻正在努力拨动琴弦的柳蟠龙甚表同情,“从去年冬天求到今年春天,怎么凤姑娘还不肯点头答应呢?”
靠在大姊身旁的赵似雪点点头,水眸里仿佛积满了一圈感动的泪,“说得也是,经过这番琴棋书画的陶冶,柳大当家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霸道不讲理的莽夫了,要是我的话,一定老早便感动得痛哭流涕。”
“小妹,你现在就快痛哭流涕了吧!”攀着赵似雪肩膀的赵家老三转过头,淡淡再补上一句杀风景的话,“快进屋里去加件衣裳,当心着凉了。”
“怪了?你们认为凤姑娘到底在挑剔他什么?是长相吗?”赵似霞问。
她望向巷子外,说也奇怪,那男人自从下定决心针对才子之艺下工夫后,便剃了他的落腮胡标帜。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庞,再搭上干静亮透的下巴,看上去倒还真是有几分俊逸呢!
“还是挑他的暴躁性情?”
赵似雪噘起嘴,认真苦思着大姊的疑问,“应该不是吧?瞧他平常在凤姑娘面前的那副模样,根本一点也不暴躁呀!像已从一条龙变成了一只蜈蚣。”
“蜈蚣……没错,他就是一条蜈蚣。”赵似云忽然出声,一张困倦的脸钻在三姊妹之间。
“二弟,你别又莫名其妙飘出来吓人啦!”赵家大姊扬声嚷道。
“我也不想呀,但有人就是老爱打扰别人的好梦。”他掩住呵欠,睨向巷外的柳蟠龙,以及……那一双恨不得能把琴绑起来晾在架子上的手。
蓦然之间,墙上不约而同发出了一阵深深的叹息之声……
“可惜!”赵似霞望着柳蟠龙棱角分明的脸庞。
“可怜!”赵似雪望着柳蟠龙奋力拨弦的手指。
“可怕!”赵似云望着柳蟠龙面前那座被糟蹋了的琴身。
“可疑?”赵似霜摇摇头,望着身边两位不够冷静的姊妹。
随着四人的暗暗叹息,从柳蟠龙手底流泄出的那支乐曲也正步入尾声。
瞧他神情专注、目光认真,手指头尽管不灵活,却仍非常努力地在拨弄。
更可怕的是……不,应该说更令人感动的是,如今他不仅能凭自己的“实力”弹奏出一支完整的乐曲,甚至还会边弹边哼唱哪!
这……这“感动”着实教不少人又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爱呀爱上俏姑娘,说给谁来听?告诉春风行不行?传唤鸟儿听不听?”就见柳大当家唱得尽兴又卖力,而一旁的大伙儿却听得只能掩面忍笑意。“春风替我传心意,鸟儿为我送消息,唱给心上人儿听,让她快快来成亲!”
不行了,在场的每个人都好想笑,嘴角实在抖得快忍不住了呀!
谁可以让他别再弹琴了?谁可以让他甭再高声吟唱了?
谁可以……可以让他别再这么折磨大家,教人听了想笑想哭都不敢。
“凤丫头,你究竟还要‘缎炼’他到什么时候?再不点头答应,恐怕左邻右舍都要来抗议了呢!”
正在凉亭中赏花饮春茶的风公公忍不住开口替外面的一干人问。
凤爱转过头,从一丛橘红色的玫瑰花圃间起身,手上还沾着土。
她唇畔绽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急,再让他等等呗!”
“还要等?再等下去,只怕咱家这把老骨头就快让他的‘才艺’给吓散啰!”
“有啥办法?谁教他最近不称我的心。”凤爱嘟起嘴,睇向身边的那玫瑰。
风公公挑了挑眉,十分好奇,“什么地方不称心?你赶紧告诉舅舅,等会儿就派人传话要他立刻改。”
“不可能,长胡子哪有那么快?”
“胡子?”风公公表情僵硬,愣住了,“你……你不是不喜欢他的胡子扎人吗?”
就瞧凤爱昂起娇俏的脸蛋,卷弄着自个儿的粗辫子,一脸漫不经心。
“以前是不太喜欢,可是谁教他没问过我意见就自己把胡子剃光了。唉!怎么办呢?看来看去,找还是觉得他留胡子的感觉比较气概,所以先等他把胡子留回我喜欢的模样再说。”
一阵微风吹过,风公公只觉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冷意。
不早讲,这样子他老人家就甭费心思替那小子出馊主意,要他赶快刮掉那片不讨凤丫头欢心的落腮胡了呀!
现在可好,刮胡子反而刮成了一个弄巧成拙。
等柳蟠龙腮边的胡子再长到茂密,长到凤丫头觉得满意的那副“气概”模样,天哪……那还真的要再等一阵子了哟!
“舅老爷,就请您再忍一阵子呗!”凤爱弯身,摘下一朵清丽的玫瑰,插入自己乌亮的发际之间,人映花娇,互相争妍。“仔细听听,其实他弹的曲子、唱的歌也没那么难听嘛!亏他想得出这种词儿,不用猜,准是他自己瞎编的。”
果然,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豪杰,情人耳里惜知音。
这样的豪杰、这样的知音,世上实在难再寻。
若没遇着,那或许是自己还不够运气,某天一旦真遇上了,可千万别轻易松手放走他哟!
人海茫茫,一生一次的一对一,当然是一场烧了好香的天赐际遇!
【全书完】
后记
小纸人复仇记 言子夜
“啊!别……别打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刑求!呜……可怜我人微命贱,连被瞪一下膝盖都会发痒的啦!”
就瞧可怜的某肉脚作者遭不明人士绑在石柱上,正被一群眯着眼睛的“小纸人”狠狠瞪着。
“柳蟠龙小纸人”眼中透着杀机--
“给我把话讲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搞这么多肉麻兮兮的台词教我说的?妈的!我看你是写稿写得脑袋不清了是吧?不知道本当家不爱念书吗?还瞎扯什么羊肉烫得发慌、玫瑰扎手?”
“呜……冤枉啊!小的只是想借您的口来表现凤姑娘的俏丽呀!《红楼梦》听过没?人家我只是借了尤三姊的形容词而已……”肉脚作者咬唇啜泣,眼泪很没种的在眼眶间猛打转。
“哼!还说呢!俏你个鱿鱼头啦!”
另一只“凤爱小纸人”用她的“纸脚”狠踹了石柱上的可怜作者。
“呜……”
“既然把我形容得那么俏丽,那为什么不多找几个帅哥陪我玩玩?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像朵玫瑰花般娇美的女主角,居然只有一个傻瓜来追我,这样子哪能衬托出本姑娘水当当的身价?”
“报……报告女主角,”肉脚小作者唯唯诺诺解说道,“古时候不流行三P、四P这种组合啦,而且我……我有安排其它帅哥去追你了呀!”
“谁?哪一位?我怎么没‘享受’到?”
“咳咳,我不是写了有一群‘青年才子’曾经登门求亲吗?”
“喂!他们哪算啊?你小说里那样三两句话就带过,我连他们的手指头都还来不及碰一下咧!”才骂完,“凤爱小纸人”又是一阵狠踢。
“哇!救命……纸人杀人呀!”
“废话少说!赶快把欠我的智商还给本当家!”就在小作者哀号求救的同时,“柳蟠龙小纸人”已挥舞着手上的“纸刀”砍向肉脚小作者--
“刀……下……留……人……”
忽然,一阵低缓的“鬼叫声”响起。
石柱后,飘来四只手相连的“赵家四口小纸人”。
可怜的肉脚作者眼泛泪光,忍不住喊出来:“救……救命啊!看在我待你们一家四口不薄的份上,赶快替我把他们两个给架走哇!”
“不薄?”
“笑话!”
“又没让我们当女主角,还好意思邀功?”
三姊妹窸窸窣窣之间,又生起了一堆“小纸人怨念”……
“你们那算什么?我才闷咧,明明足智多谋的人是我,风趣幽默的也是我,比帅抢戏的还是我,这家伙偏偏就不让我跟女主角有一点‘搞头’!”
“不行!让你有‘搞头’的话,我会被乱刀砍死的啦!”
“既然这样子,呵……又困了……看过这本小说的人应该都明了,只要呵欠声一起,表示可能有什么事就快发生了吧!”
石柱前,有咒骂声、有耻笑声、有磨刀声、有摩拳擦掌声……
“你……你们这些可怕的小纸人别过来,不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