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怜不疑有他的领伊鹤展也进入餐厅。来者是客,而且弟妹刚才说过他肚子很饿,要她先请他用餐。
没跟她客套,伊鹤展也潇洒的落坐。他不是当真有多饿,也不是厚脸皮硬要吃这一餐,而是方逍、方遥的举动着实古怪,不仅在拉他回来一路上时,慎重的交代他一定要大口吃他们姊姊做的菜,还强调绝对要吞下去。
回到家两人又借故留下他,他的好奇心早彻底被挑起,否则单凭双胞胎兄妹俩,根本没法强迫他来方家。
莫非问题出在这些看来可口美味的佳肴上。
完全没有犹疑,他夹起面前的菜便送入嘴里。
他这干脆又阿莎力的举止,教蹑手蹑脚潜进客厅,蹲在长沙发后的方逍与方遥看得头皮发麻。
这位日本来的大哥不会真饿坏了吧!居然一口接一口的夹姊煮的菜来尝,还毫不犹豫的照单全吞。是他的味蕾有问题,还是姊的厨艺精进,今天所做的料理皆成人间美味?
“奇怪?”伊鹤展也倏地出声。
“什么事?”坐他对面的方水怜低问。他刚才完全像是这个家的人一样,不待她介绍菜色,便自动自发动起筷子,而且几乎每道菜都尝,和小逍跟小遥在选夹哪道菜的踌躇模样,截然不同。
他略蹙浓眉凝看着她,“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她螓首轻点,“是我做的。”
他再蹙眉,“为什么没有味道?”
“没有味道?”她不觉扬高音调,“我有放调味料,怎么可能没有味道。”两道柳眉不服的微扬。这位日本兄舌头是被猫叼走,所以吃不出味道。
客厅里的两人暗叫不妙,还在考虑要派谁冲出去,阻止擅自发表高见的斯文帅哥别再多话,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是说食物本身的味道。”伊鹤展也再夹片菜心入口咀嚼,径自又做着分析,“一般食物的烹调应该保有它的原味,可是你煮的东西味道怪怪的,尝不出食物本身的鲜美,调味又不大对劲……”
“是你自个的嘴巴不对劲!”方水怜涨红脸蛋,拍桌子截断他的评论,“你懂不懂你是客人,凭什么当着我的面批评我做的菜?”他知不知道她做得有多用心。
伊鹤展也猛然惊觉自己的失言,“抱歉,我不是故意这样说。”
“不是故意都能说的这样伤人,若是存心,是不是干脆直接叫我将菜倒掉。”她难堪的站起来。让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评断她的厨艺差劲,委实不是滋味。
他心惊的跟着站起身,“你别那样想,我……唔!”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抱着肚子弯下身。
“你干么?”她不解的问他。
“我……肚子痛。”这突来的绞痛是怎么回事?
不待姊姊有所反应,听闻肚子痛三个字,原本见餐厅里的对峙争执而不知所措的方逍与方遥,再也顾不得躲藏,飞也似的奔上前扶住伊鹤展也。
兄妹俩默契绝佳的同声催促,“姊快打电话叫医生,你做的菜会吃死人啦!”
第二章
除了沮丧,方水怜不知该用何形容词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姊……”方逍和方遥怯怯地喊,不晓得该说什么。
他们去有求必应事务所找人回来吃饭的事,在伊鹤展也腹痛的情形下,畏罪的全都招了,结果姊姊一直从送走家庭医生到现在,没生气也没骂他们,只是一脸颓然。
“柜子里有面包,自个拿去吃,然后回房复习今天教的功课,早点休息。”声调平淡的吩咐,方水怜到厨房倒杯开水,转身就往客房走。
“姊……”
这回像蚊子般的唤喊,喊到一半就又吞回,两双无奈的大眼对看片刻,同时咳声叹气,再同时打开柜子拿面包,而后同样垮着双肩回各自的卧房,心里想着相同的事--
他们这次真的闯祸了!早知道日本人的肠胃那么不耐,他们就硬着头皮自己上阵,也不会搞得亲爱的姊姊跟他们生闷气的下场。
那位看起来很温和的伊鹤大哥,不知会不会跟姊狮子大开口的要求吃坏肚子的赔偿?偏偏他们不敢再到客房偷听,因为若让姊发现,这一次肯定会连话都不跟他们说。
唉!他们之前怎么没记得要先买肠胃药给伊鹤大哥吃。
这边,方水怜悄声进入客房,就见原该躺在床上的病人,正阖眼靠坐在床头。
“还很不舒服吗?”她走近轻轻地问。
张开眼,伊鹤展也望见她歉意满布的小脸,语气柔和的说:“没有,只是还有一点点不舒服。”
她苦笑的将手中的水杯,连同床头柜上一小包药递给他,“是呀,幸好没有肠穿孔。服过医生开的药,你那一点点的不舒服,应该会全数不见。”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嘲意味,知道她耿耿于怀。
“我是真的没事,你不用介意。”伊鹤展也软言安抚。
方水怜颓丧依旧,“还好你的性命无恙,否则现在我已经是个用菜杀人的凶手。”
“你弟弟、妹妹没有贬损你的意思,你可不要怪他们。”想到双胞胎兄妹情急之下讲的那句话,他知道她的心里不好受。
“我没有怪他们,只是看清自己做的菜有多恐怖的事实。”
“我不喜欢你这样。”
“嗄?”她教他没头没脑的话怔住。
“我人好好的,你何必哭丧着脸,害得本来就漂亮不到哪去的脸更丑了。”她眉宇间愁拧的轻愁,无由的令他感觉不舍。
她错愕的瞪大圆眼,忍不住欺近他反驳,“你眼睛有问题。我哪有多丑,你才是个丑八怪!”
被骂的人悠然的弯扬性感唇瓣,“这样不是很好,有精神、有活力多了。”
微顿了下,她恍然明白他的用意。轻叹口气,随意坐在床沿,她将他一直未动的药包拿过拆开,再将几颗小药丸倒进他手里,语气转缓的道:“赶快吞下。”
依言服下药,在她接过他手上的水杯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时,伊鹤展也望着又现抑郁的她道:“你又变丑了。”
没瞠他也没发火,她只是垂眉敛眼的看着地上,“你能想象这打击有多大吗?”
“你指的是什么?”发觉自己竟有股冲动想伸手抚平她揽凝的眉心,他不禁直盯着自个右手,暗自忖度,他是怎么了?
方水怜夹带挫败的声音缓缓逸出,“我知道自己的厨艺不好,但每回都做得很用心。只是没想到小逍、小遥会吃得那么痛苦,还找人来负责吃我特地为他们煮的菜,这种打击,你大概无法想象。”
“方小姐……”
她摇头阻止他开口,一径喃说着,“我不是气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我刚才到厨房检查过所有调味料,才发现蚝油已经过期许久,你会肠胃不适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很可能是我买到不新鲜的蟹肉。”
“我说过我不要紧,你不用介意。”她的自责教人不忍。
“可我就是介意啊!”方水怜激动的撇过头,眼眶微红,“今天如果不是你替小逍和小遥吃我做的菜,身体出状况的就会是他们,情况说不定会很严重,那时、那时……”
想起母亲当年瘁不及防在她面前出事那一幕,今晚也极有可能像当年失去母亲那样突然失去弟妹,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攫住她。
“没事。”几乎是在她眼角晶亮泪珠滴落的同时,伊鹤展也将她搂入怀里。赫然察觉她的身子发颤着,他收紧环抱她的双臂,“不用担心,不管什么时候,小逍跟小遥都不会有事,”
他低沉柔缓的嗓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她惶怕起伏的心,奇异的安定下来。
突然……
“你做什么啊?”霍地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她娇呼一声推开他站离床边,颊上一片热烫。她怎会莫名其妙的偎在他怀里,还在他面前失控的掉泪?
“我没做什么,只是在安慰你。”虽然抱着她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唐突。
“我又没叫你安慰。”方水怜又退后一步,想不透怎会在个初识的男人面前说那么多心里话,还破天荒在他面前落泪。好丢脸!
伊鹤展也仍是一脸无害的温和神情,“你家里是不是只有你和一对弟妹?”
“是……”回答蓦地顿住,她警觉的改口,“不是,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薄唇边的笑弧莞尔拉大,“现在才懂得防备警戒,会不会太晚了。”原来只有她和双胞胎兄妹相依为命,难怪刚才她会因担忧弟妹而情绪失控。那密长的羽睫上,犹沾着莹亮泪光呢!
“你错了,刚刚你吃下去的其实是我掉包过的毒药,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就没解药吃。”挺直背脊,她挑衅的昂起小下巴睇他。
他很难不欣赏她有别于方才柔弱的胆识,不再逗她的说:“相信我,我从以前就是个好人。”
可是……“你干么接下这次的案子?有求必应,我看是有钱就接吧!”
伊鹤展也笑得坦然,“这问题我得问问我朋友。有求必应事务所是他开的,我今天才刚从日本回来,结果就被拖下水出任务。”
“那……你要多少赔偿?”想起今晚的意外,方水怜俏脸上的歉意再现。只是见他抚着下巴想得很是一回事,她不由得暗暗握拳,他不会想趁机敲诈她一笔吧!
“医生说我可以吃东西对吧?”
“耶?”听到与数字完全无关的话,她愣住的看着他下床走到她面前,
“我肚子饿了,麻烦你为我下碗面。”他凝视着她说。
她倏地回神直摇手,“不,我替你去买……”
“不要买的。”他将她的话截断,深若夜幕的双眸直直望进她闪着退怯的眼,“我要吃你下的面,这是你欠我的赔偿。”
迎视着他认真的俊脸,她找不到半丝嘲讽的痕迹、
“可是我的厨艺……我……”她低下头,说下出经过今晚的事,她已经不想再下厨了。
伊鹤展也修长食指挑起她小巧下巴,下容她闪躲的直视她,“就简单的水煮面,不会有问题的。”
“你……”有那么一瞬间,方水怜觉得他是看穿她的退却,所以硬逼她再次下厨。
“我怎样?”他颇想知道她没出口的下文。
“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又对我动手动脚。”慢好几拍的拍开他轻扣她下巴的手,她微感不自在的退离他,决定收回前半刻的猜想--这个今晚没经过她同意,就又搂她又碰她的放肆男,哪那么聪明看透她的心思。
伊鹤展也若有所思的低望抚触过她滑嫩肌肤的手指,在心中下个结论,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问:“如何?我只要你一碗水煮面,你不会小气的不肯赔吧!”
说她小气?“哼!我就下一大碗的撑死你。”
向他皱皱鼻子,方水怜扭头就往门口走。水煮面--水开下面,然后再捞起来,完全不用煎,炒的步骤,应该不会有问题,反正如果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禁没信心,泄气的站定身子回过头……
“喂。”她很没骨气的喊着站在原地,嘴角带着笑的伊鹤展也。
“什么事?”他连眼里都有笑。
“你真确定要我下面给你吃?”
“确定。”
“哦。”气馁的旋过身,她抛给他一句,“刚才你吃的那包药不是毒药,”才不情愿又战战兢兢的进厨房下面去。
客房里,肠胃不适情况好多的伊鹤展也,始终笑意轻扬。这个一心守护弟弟、妹妹的倔强姊姊,其实满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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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展也没回来?”到表嫂家找人,却得到好友没来过的消息,薛维着实震惊。
“展也在日本,没听他说要回来,”伊鹤希子一脸疑惑,不明白薛维怎么一进门就找展也。
“你开那间奇怪的事务所开到神智不清了吗?上我这儿乱叫乱嚷的找人,吓到你表嫂就知道。”护妻心切的谢冠闻忙扶着大腹便便的妻子坐下。
薛维在原地兜着圈子,仍是一个劲的嚷,“不对,展也傍晚就从日本回来,还到事务所找我……”
闻言,伊鹤希子截断他的话,“展也回来台湾了,那他人呢?”
“这正是我要问的,他跟我事务所的委托人回去吃晚餐,可是我一直等不到他回来。拨他的手机,发现电话放在他的行李袋内。”薛维伸手比着他带过来的行李。“我以为他大概直接来找表嫂了,哪里晓得他还没回来。”
都已经晚上九点,吃顿饭需要这么久吗?
“为什么展也会跟你的委托人去吃晚餐?”谢冠闻抓到疑点。
“因为他很好奇我事务所接的Case,所以想亲身体验一下。”自己推波助澜设计的重点,他当然聪明的没说。
“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都这么晚,展也也该回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表哥你就不能措辞优美一点?”薛维抗议的斜眼横他。虽然找上有求必应事务所的委托,还真是有些乱七八糟,但说包罗万象不是顺耳得多。
“展也会不会出事了?不然怎么一通电话都没有。”伊鹤希子不安的问。
薛维心中的警钟大响,“难不成是伊鹤之家的生意对头,知道展也这个幕后操盘手来台湾,故意派今天那两名委托人来架走他?”
“薛维!”谢冠闻大喝,随即搂着脸色泛白的妻子轻声安抚,“别听薛维胡言乱语,展也大概有事耽搁,很快就回来。”
“没错,展也回台湾的事连表嫂都不晓得,其它人不会知道的,我大嘴巴乱说话,表嫂别理我。”说错话的薛维赶紧将话转住好的方向。孕妇受不得刺激,他要是闯祸连累他的小侄子提早出世,表哥头一个不饶他。
不过展也到底到哪儿去了?他该不会……被人在饭菜里下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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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吧!轻手轻脚进入客房,方水怜担心的想着。
基于愧疚心理,昨夜她硬是留他下来休养过夜。而他后来又吃了碗她亲手下的面,不晓得半夜肠胃有没有再不舒服?。
晨曦透过格子窗直洒入室内,在他温文俊逸脸庞上,映像着柔亮又带点梦幻的光影。
他似乎睡得很热,
忐忑的挨近床边,她小手微颤的探住他的鼻下--
“啊!”手腕冷不防被用力抓住,她惊呼着随着箝拉的力道向前扑跌,对上一双冷然锐利的眼。
“方小姐?”眼中的凛锐尽退,伊鹤展也微讶的望着与他近乎相贴的俏脸。
方水怜怔然的说不出话,方才那一眨眼问,他的眼神好震慑骇人,像完全变了个人。
明白她大概被他的直觉反应吓到,他扶她坐起身,正欲开口,方逍、方遥急匆匆的步伐以及询问,相连传入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