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迎吗?”
可他铁定是发现了,醇厚悦耳似低音提琴声响的男性嗓音里微微透着逗弄意味,听得宜萱浑身酥麻。
这声音……不管听几次,仍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撩动她心弦。
她紧握住差点又滑掉的话筒,悄俏深吸了口气,静定下心头的慌乱否认道:“不……不是。”
“那就好。我以为你反对我去呢!”
那蕴含笑意与淡淡嘲弄的语气,听得宜萱心生苦涩。
我有立场反对吗?
她在心里幽幽地问,雨檐般的长睫涩涩的掩住眸里的情绪。
“怎么会?欢迎都来不及呢!”她故作轻快的回答,接下来的语气却显得谨慎并带点询问意味,“只是有点意外。”
“临时决定的。”线路一端传来他悦耳的嗓音,“家祖父母要回台湾参加景桓的婚礼,还打算留下来过年。家父家母走不开,支使我陪伴他们回台。反正我好久没度假了,便乘机放自己大假。”
宜萱有些意外,没想到罗象贤的祖父母会专程为景桓的婚礼回台,虽说罗、卫两家的交情非比寻常。
“纯度假?”
“怎么可能?”罗象贤轻笑,那笑声像羽毛一样搔进宜萱心穴,引起一阵令她呼吸困难、浑身燥热的搔痒。
她握紧拳头,静定下这来得不是时候的悸动。
“像我这种劳碌命,哪有可能纯度假。”他自嘲地说,但声音很快转为酸涩,“好几年都没放长假,不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怎么度假呢!不过忙碌是最好的,总比躺着什么都不能做好……”
宜萱胸口发疼。
罗象贤七年前出了车祸,凭着惊人的毅力做了两年的复健,才能走路。
前阵子出版的时代杂志澳洲版以他为封面人物做的专访稿里,对这段经历有钜细靡遗的报导。文中提到他后来虽然可以走路了,有一年半的时间还是需要依靠拐杖的辅助。但不管是在病床上,还是拿拐杖,罗象贤都没有颓神丧志,反而积极进出股市、汇市赚得巨大财富。
这段经历,他回答得极简要,但她不难想象以他好动的个性,困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简直就像活在炼狱里。
他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的心好痛,更难受的是,她什么忙都没帮上,还……
“不提这些了。”不愿回想悲惨的过去,罗象贤很快转移话题,“谈正经事。我想趁这次去台湾,到天业拜访,请你安排我跟景桓会面。
“好的。”她艰难地吞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平静地回答。“班机决定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安排人去接机?”
“不需要。小姑姑会来接我们。会面的事,你跟Cindy敲定。”
“好。”
Cindy是罗象贤的秘书,敲定约会行程是该找她没错,宜萱以往回复消息,也是都跟Cindy联络,但听罗象贤这么说,仍令她感到受伤。
胸坎处阵阵疼痛,宜萱咬牙忍耐,以简短却不失礼的道别方式挂下电话,便再也压抑下了满腔的悲辛,飞奔进入洗手间,
独处在隐密的空间里,泪水无法禁制的滚滚落下,她按住嘴巴,无声的悲泣在她喉咙里回响,浑身无力地坐在马桶上,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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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诠是那种可以坐着绝不会站着,可以躺着就不会坐着的人,要他自动自发做劳动服务,简直是缘木求鱼。
然而在母亲冰锥般锐利的眼光瞪视下,他只好从表哥手里接过那台载满行李箱的推车,小媳妇般委屈地跟在众长上身后。
真是的!
大表哥罗象贤体格健美,一照面就把他比成“弱鸡”,还需要他这种“无价童工”代劳吗?
他好担心大表哥会遭人唾弃,老妈却不了解他的苦心,频频用眼神鞭策他,他只得含屈忍悲地出卖劳力。
呜……好沉重的负担喔!
欧阳诠吃力地推着行李,目光哀怨地瞄向与他并肩同行的大表哥。
虽然比起他年方弱冠的青春之躯,大表哥是苍老了点,但以一名迈进三十大关的壮年欧吉桑而言,大表哥保养得还可以。
在一袭合身的亚曼尼西装衬托下,大表哥浑身散发出精英人士的领袖气质,健美的躯体比起马英九市长还要结实高大,足以迷倒一挂美眉。就是表情太过严肃,但展不开的眉头,深若秋日寒潭的明媚眼睛,反而镌刻出令知性美女也要心折的忧郁气质,添加了他的男性魅力。
凭这副尊容,该当是纵横情海的,怎么反而过得清心寡欲?
“这是干嘛?”
闷了大半天,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喃喃自语了起来,欧阳诠更加惊讶了。
他都忘了大表哥的嗓音有多迷人了。
光用这副嗓音应该可以钓到一海票女人吧?
但就跟他的容貌一样没发挥作用,大表哥只得沦落到相亲的命运。
喔喔,不知道大表哥知晓自己的命运了没?
“劳斯莱斯呀。”欧阳诠也看到那辆驶到他们面前停下的加长型房车,顿住脚步,没再往前,狐疑地反问:“你家里不是也有一辆吗?”
“是呀。”俊俏的丰唇扭曲成一抹嘲弄,罗象贤轻喃:“可没有加长了一倍!”
“这倒是。”欧阳诠呵呵笑出声,注意到周遭众人的目光焦点都停留在与他们同样的目标上。“太招摇了,对吧?
罗象贤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
他以为派辆六人座的休旅车就差下多了,没必要要这种派头。
“大姑婆一听说我们要来接机,一早就派了车到我们家待命,害邻居挤在家门口指指点点。真是的,就算她女婿名下拥有租车公司,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欧阳诠悄声说明原委。
“欧阳诠,你说什么!”罗士贞听见儿子的话,梆眉倒竖地轻斥。“你姑婆是心疼外公外婆年事已高,虽然是搭私人飞机,可还是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才回到台湾,怕要累坏了,才会好心安排这辆车让他们休息。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敢嫌!”
“不敢,不敢。”慑于母亲的虎威,欧阳诠迭声认错。
士贞还想说什么,行李厢盖却在这时候缓缓掀开,欧阳诠摆出要把五大箱行李全装上车的勇猛模样,她只好把教训儿子的话吞了回去。
司机很快下车为尊贵的乘客服务,老爷子罗将鸣认出对方,唔了一声。
“是道夫呀。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挺健朗的。”
“老太爷还认得小的呀。”司机感动不已。
“嗟,七年前还见过面,怎么会不记得!移民前,你还给我开过五、六年的车。当时你接你爸的班,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哩。”逗留在被称为道夫的中年司机脸上,那布满皱纹却不失精明的眼睛流露出不胜欷吁的感慨。
“现在不年轻了。”谭道夫腼腆地回答。
老主人全家移民都十几年了,他早就从年轻小伙子变成中年欧吉桑。
“倒是您和老夫人越看越年轻了。”他恭维地道,诚敬地将老主人夫妇扶进车厢里,绕到车后处置行李时,那对表兄弟已经合力把最后一箱也装上车了。
“孙少爷全好了!”他惊喜地打量眼前仪标俊雅的美男子,嗓音微微哽咽。“医生当年还说您会瘫一辈子,没想到现在能活跳跳地站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象贤表情尴尬地扯动嘴角,虽然明显感受到对方话里的恳切关怀,然而,受创的记忆却挤不出一丝有关对方的印象,只能客套地回答:“谢谢关心,我很好。”
说完,他转头招呼表弟上车,却见表弟越过他,一把拉开前座车门,酷酷的朝他丢来一句--
“我跟谭叔一块坐前座。”
“欧阳诠!你给我进来这里陪外公外婆说话!”士贞充满警告的声音阻止了儿子的动作。
“不用吧?”欧阳诠期期以为不可,绞尽脑汁找理由推辞,“我怕太挤了,还是坐前座吧。正好可以乘机玩一下车子里的音响……”
“来机场的一路上,你还玩不够呀!”士贞不悦的提醒儿子。
“我……”
“诠少爷,后座也可以控制音响,还有液晶屏幕电视可以看。”谭道夫忍住笑说。“车厢里座位宽敞舒适,至少可以容纳六名乘客。”
他当然知道!
来机场的一路上,他在后座里玩音响玩得不亦乐乎,更知道两排座位宽敞得可以躺着睡人!
欧阳诠暗暗嘀咕,问题是,他不要坐后座嘛!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早在接到外公一行人时,便看出老人家的心情不好。
傻瓜才要留下来当炮灰!
可惜欧阳诠虽然自负聪明,却违抗不了母亲充满警告的眼神,只得乖乖的跟着罗象贤进入后车厢排排坐。
车子激活后,罗士贞从保温壶里,倒出父亲喜爱的高山乌龙茶,先后奉给父母。
“姑姑,我自己来就行了。”象贤不敢麻烦长辈,接过保温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茶真香。”赵宝琳啜了一口后赞叹,微笑的看向老伴喝过茶后稍微开朗了一些的眉目。“士贞真是贴心,知道你喜欢喝茶,不但年年都寄来新茶供你品尝,连来接机都不忘准备一壶呢。”
言下之意是要他别再继续摆脸色给无辜的女儿、外孙瞧了!
罗将鸣眉目一沉,他当然能体会爱女的孝心,然而纠结在心头的怨呀、怒的,就是没法子化开。想到这里,躁怒的目光再度投向惹他生气的对象。
欧阳诠登时觉得自己仿佛陷身枪林弹雨中,耳际流转的甜美女声无端被隆隆炮火所干扰,再也听不分明,拿着遥控器调整音响的手抖了好几下。
这一次
是我为自己下的决心
很小心……(Fly Away 作词者:陈没/张天成)
刚才梁静茹是这么唱的吧?
他也要很小心,很小心呀!
偷瞄身边人,欧阳诠纳闷正面承受火力的罗象贤何以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却不知象贤早习以为常。
“对了。”士贞将父亲的怒气看在眼里,机敏的转移话题。“上星期妈告诉我你们要回台湾过年,我知道爸不喜欢住饭店,也不太愿意住我那边,就想到象贤在台北的房子。我本来想重新整理,应该可以做为你们回台期间的居处,没想到房子在七年前就过继到别人名下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侄儿。
“我不知道。”罗象贤沉声回答。
原来他在台北有过房子?
黑暗的记忆深处仿佛有道微光闪烁,但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看不清楚光源。象贤眉头蹙紧,一股难以形容的缺憾萦绕心中。
“大表哥不记得啦。七年前的那场车祸,害他丧失记忆,连交往过的女朋友前来打招呼,都当人家是服务生跟她点菜,遑论是这种事了!”回想起两年前发生的趣事,欧阳诠笑呵呵地插嘴。
那是他上大学的第一年寒假。
趁着过年前的空档,欧阳诠领着众家表弟、表妹飞到澳洲探亲兼游玩。
罗象贤百忙中抽出空请这群小鬼头吃饭,一名在欧阳诠眼里有着魔鬼身材的金发美女含情脉脉的走到他们的桌位前,跟罗象贤打招呼,他却压根儿忘记对方是他交往过的女友,当她是服务生跟她点菜,气得大美女随手端起桌上的水杯往他脸上泼去。
事后,这群表弟、表妹不但很没同情心的哈哈大笑,还逢人必说,没多久,众亲友全都知道这件糗事,当成趣闻流通。
士贞一直不以为然,象贤因车祸失去记忆是件不幸的事,众人拿来说笑,太没同情心了。
她瞪向儿子骂道:“都陈年旧事了,你还老爱拿出来说嘴!”
欧阳诠怕怕地缩了缩身。
“说说有什么关系!免得有人以为自己记性不好,就可以不用为陈年旧事负责!”罗将鸣明护外孙,暗讽不肖长孙。
“老头子!”赵宝琳看不过去,赏老伴一个白眼。“象贤能捡回一条命,健健康康地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你怎么还忍心苛责他?”
罗将鸣登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
可他不是不懂感激呀,只是一口气……死小子,非但不知反省,还敢对他皱眉头!
罗将鸣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怒气倏地扬高,他并不知道象贤正全神贯注在受损的记忆库里,徒劳无功地想找回失去的记忆,还以为孙儿是存心跟他杠上。
“要是他当年不要那么任性,乖乖的照我的安排相亲结婚,怎会跑来台湾出车祸?这全要怪他自己不受教、不听话!”
“你又来了!”赵宝琳对丈夫念来念去全是一样的话感到不耐烦,“象贤那时候不到二十五岁,你怎能指望他就为了满足你想抱曾孙子的愿望结婚呢?”
“我还不是二十五岁就结婚,他爸爸也是同样年纪娶了他妈妈,象贤为什么不可以!”将鸣反驳道,“碧丽有什么不好?象贤偏要跟我唱反调,还搞离家出走那套,差一点就瘫在病床上起不了身。如果他肯听我的安排,已经儿女成群了,也不会连累我输给姓卫的!”
说那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宝琳无奈的叹气。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德勋不过是发张喜帖通知我们景桓要娶媳妇了,你却当人家是要跟你争输赢……”
“不是要跟我乎输赢,有必要越洋发喜帖向我示威吗?”将鸣气呼呼的。
“几十年的老朋友,卫家如果不发喜帖给我们,说不定你还会气人家瞧不起你呢!”
这么说好象也有道……
罗将鸣一愣,但问题不在于有没有道理,而是他不能忍受输给卫德勋呀!
“那是另一回事!”他咬牙切齿的说,“反正我就是不甘心自己一路领先的局面,毁在这猴崽子手上!”
颤抖的手指到蓦然回过神来的罗象贤头上,吓得他猛然往后贴紧椅背。
“都是你害的!”将鸣越说越气,“明明可以赢的!都是你不听话,害我输给姓卫的!”
“你这是干嘛呀!打从景桓订婚你就开始念,都念了半年,不烦吗?”宝琳护孙心切,急急忙忙的阻止老公对乖孙行凶。“象贤哪里不听话了?这半年来,你叫他相亲他就相亲,可有说不过?你不要冤枉他!”
“我冤枉他?每次相亲就摆张扑克脸给人看,环肥燕瘦任他挑选,他却一个都看不上眼,还是我冤枉他吗?”罗将鸣气得满脸通红,“总归一句,他要是早听我的话娶了碧丽,我也不……”
“碧丽?”宝琳无法置信的喊道,“人家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你还要象贤娶她?”
“我当然不是说现在!当年我一看碧丽,便知她屁股圆一定会生,才会急着要象贤娶她……”
“结婚又不是只为了生孩子,也要看年轻人投不投缘。碧丽再好,象贤不喜欢也没用。再说,象贤受伤瘫在病床上那段期间,不到三个月,碧丽便嫁了Jason,可见得她也不是多喜欢象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