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吗?或许很困难吧!元碧纱心想。
正当她在房中“闭关”的时候,齐磊的坏脾气却又变本加厉地复发了。
复发的原因很简单,诸事不顺。
在碧纱休息的期间,顾妈负起照料少爷的责任,只是她年纪大了,再加上不清楚齐磊物品的摆放位置,是以拿样东西总得花上一些时间,而光是这样就已经让齐磊够闷的了,向来元碧纱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无声地达到他的要求,有时甚至他只是轻微的咳嗽,元碧纱就已经把茶盅递到他面前,为什么元碧纱能,顾妈不能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自个儿跟自个儿生着闷气,气自己没她不行、气自己干么为她生气……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要喝药!拿开!”
“这……少爷,别闹别扭啊!方大夫开的方子不是挺有效的吗?最近都没听见您咳嗽了,方大夫千交代万交代不能中途停药,否则会咳得更凶……”
“难喝死了!光闻味道就想吐!”
顾妈端着药站在原处,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初元碧纱端给他喝的时候,也没听他抱怨啊!怎么这会儿倒借题发挥起来?老人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少爷,您想念碧纱了?”
齐磊面上一热,却没说话。
第5章(2)
“也是啊,这几年来她天天服侍着您,自然最晓得您的冷热……”
“谁想她了。”言情小说吧齐磊回过头来,瞪了顾妈一眼。“她一天到晚管我管得死紧,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
顾妈只是抿着嘴儿笑。“还嘴硬,等明儿个她要成了少奶奶,这话您可就再也说不得啦!”
“少奶奶?”齐磊仿佛听出些意思来。“什么少奶奶?”
顾妈一愣,这时才察觉自己一时口快,便摇摇手装傻笑道:“没啦没啦,顾妈老了,胡说八道罢了。”
看她那副表情也知道是欲盖弥彰,齐磊反而更怀疑了,但有了在师傅那里碰钉子的经验之后,他就明白大人是一种不会对小孩子说老实话的生物,与其在这里耍赖,倒不如自力救济地去寻出答案。想到这,他便直觉朝外头走去,不过还没到门口呢,就被走进来的人给挡着了。
“你来干什么?”这是齐磊看见来人后所迸出的第一句话,原来挡住他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家大公子容禺玄。
元碧纱一倒下去,齐磊也几乎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客人,然而容禺玄不甘寂寞,竟自个儿找上门来了,只见他笑吟吟地说道:“呀!我是来道别,顺便拿画的,明儿个我们就要启程回榆杨去了,没想到到处找你不着,这下才终于教我逮到人了,打拿到画轴那晚起你就躲起来,我还以为你要卷画潜逃了呢!”
齐磊这会儿才懒得跟他耍嘴皮子,不过看到容禺玄,他倒是想起对方年纪长他好几岁,自己不懂的,他或许明白……
“我有话问你。”齐磊道。“咱们去花园里说。”
“呦呦呦!要记得加个‘请’字。”容禺玄还是笑嘻嘻地。
“请。”齐磊也很干脆地只加了个“请”字。
“少爷,您的药……”顾妈见齐磊就这样拉着容禺玄要走,忙在他身后唤道:“吃完再走啊!”
然而看着齐磊根本甩都不甩地就迳自离开的背影,她只能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只有碧纱有办法……”顾妈边自言自语、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碗半凉的药,一脸苦笑。
花园里、水廊边,容禺玄被齐磊带到池子旁喂鱼,只见他一边撒着鱼饵,看着那些争食的锦鲤挤在水面开口一张一合,一边似乎对齐磊所提出的问题显得有些惊讶。
“圆房?”容禺玄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一瞬间以为水面上那些张口要求喂食的鱼儿,仿佛也因为齐磊的问题而目瞪口呆,看起来十分愚蠢。
“那些大人都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讨厌死了。”齐磊没趣地踢着小石子。“连师傅也对我卖关子。”
“你当真不晓得圆房是什么?”容禺玄下意识的反问。
齐磊赏他一个白眼,意思不难明白,那就是——知道我干么还要问你
容禺玄见状,向他勾勾手指。
“干么?”
“附耳过来。”容禺玄学他故意翻了翻白眼。“你也不希望自己的无知被人听去吧?”
“这里又没别人。”“无知”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有够刺耳。
“噢……那就随你,反正又不是我想打听事情。”容禺玄把剩下的鱼饵丢进池子里,作势拍了拍双手,心里却在狂笑,齐磊闹别扭的表情实在很有趣,容家的孩子向来坦率,从没出过像齐磊这一款,不禁让他觉得捉弄齐磊真的不错玩。
“你……”齐磊一时语塞,但好奇心实在大到足以使他吞忍对容禺玄的不满,逼不得已,他只好附耳过去,心想待会儿容禺玄的解释最好能使他满意,否则待他举脚一踢,非得把容禺玄踹到池塘里去喂鱼不可。
容禺玄见状,微微一笑,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说起了“圆房”二字的始末。
当夜,下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雨。
虫鸣消失,月色隐蔽在灰暗的乌云后,将屋宇的形体都给遮去了,要不是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忽然在半夜亮起,自棱窗透了出来,晕在绿绿的芭蕉叶儿上,也许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一间小屋。
房内,原应在这时熟睡的元碧纱从床上下来,连鞋也没穿地迳自走到桌子前发呆。
向来劳碌惯了的她,难得休息一些时候,此时却再也躺不下去,夜越深,她倒越是张眼看着天花板出神,直到两眼干涩,这才索性爬起来,腹部的绞痛早已经消失,剩下一种闷闷的胀热,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自觉抚着腹部,看着桌上置放女红工具和材料的篮子,里头摆着一双鞋样……
她没再多想,在桌边坐了下来,拿出鞋样和皮革开始裁样,好做鞋底……
门外雨声淅沥沥……
她专心致志、浑然忘我,鞋底裁完裁棉布垫子,垫子做得越厚实,穿起来越舒服……
雨滴坠在芭蕉叶儿上,把叶儿打得上下细颤不停,那声响震动了她,让她以为屋外有人,于是站起身来朝窗外望了望,除了恼人芭蕉,却什么都没有。
是她多心了。
重新落回原座,她再度拿起剪子准备裁布,却无论如何心神不宁。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无声闪电,似要让她的心情更加忐忑,在闪电尾端没入云朵之际,一声巨大雷响轰然在天空炸开,接着便是滂沱大雨猛地倾泄而下!元碧纱身子剧烈一颤,剪子咚一声掉在桌上,这时脑海中猛然窜过一个念头,而那个念头直接化成了一股行动的力量,驱动着她的双脚朝外头走去。
然而双手一拉开门,她就因为眼前的景象瞬间吓得怔然无语,只因她正想到齐磊的房里去看他,却发现自己一拉开房门,他就站在门外!
齐磊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嘴唇冻得发白,衣服也尽数湿透,元碧纱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头一揪。
雨水一颗颗不停地自叶缘的边边儿滚落,元碧纱捂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齐磊的视线则是死瞪瞪地紧紧凝着她,眼中似乎有着一种复杂难解的情绪,但元碧纱能解读的,却只有一种。
愤怒。
那确实是愤怒,一种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生的愤怒,他给人的第一直觉就是不要靠近、危险,然而即便如此,元碧纱仍完全不假思索的伸出手,一把将齐磊拖进了屋子里头。
她无言、他亦无语,元碧纱看着浑身湿透的他,只是随手拽过能擦拭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盖,试图揩去他身上的湿气,然而这样做毕竟无法治本,她只得动手去解他的衣服。
手一碰上他的领襟,一只凉凉的小手突然紧紧抓住她,元碧纱抬起头,只看见齐磊的眼神与他冷凉的身体正呈现极大对比地喷放着怒火!
“听说你以后要跟我圆房?”
家 元碧纱身子一僵!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和咄咄逼人的态度,很明显在表达一个观感。
她不配!
“原来我娘叫你来服侍我,就是这个原因!”齐磊冷笑地看着她,语气刻薄得半点不像十一岁的孩子。
“凭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光是做我家的下女就应该要感激不尽了,谁准你有这种非分的妄想?”齐磊揪着她的手使尽了力气。
元碧纱错愕的看着他。“少爷……我没有……”
“还在装可怜!”齐磊怒视着她,心里的感受却很复杂,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她似乎根本就是母亲安排在身边的卧底,表面上唯他命是从,令他在不知不觉间习惯她无微不至的贴心与空气般透明却不可缺少的无所不在,但她却和母亲共同拥有一个足以左右他未来人生的秘密,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圆房是什么?成亲是什么?”齐磊又问。
“我……我……”元碧纱支支吾吾的,脸上却红了。
“容禺玄告诉我,成亲是要跟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齐磊瞪着她。“你喜欢我吗?”
元碧纱一呆。
“你喜欢我吗”齐磊又问。
“少爷,先把湿掉的衣裳换下来吧,您这样会着凉的。”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元碧纱只有转移话题。
然而齐磊却完全不肯放松。“你喜欢我吗”
“求你别问了……”元碧纱心慌意乱,胸口鼓胀地跳个不停,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她竟会被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逼到这种无路可退的地步?
她也还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啊!叫她回答什么?她不讨厌齐磊,从来不,但如果不讨厌就代表喜欢的话,那这种无助又难堪的感觉又是什么
“你喜欢我吗?”问话却还在持续,齐磊简直像学舌的鹦鹉,重复个不停,直到最后,元碧纱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十一岁的孩子、单纯的逻辑,他已经判定了眼泪所代表的涵义。
齐磊的心头突地闪过一丝微小的失落感,然而瞬间他的嘴角便扬起了一抹轻蔑的冷笑,那是一种极欲保护自己的武装,所以攻击的力量更强。
“告诉你,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会跟你成亲!”
元碧纱闻言,怔怔的看着眼前那恍如在发表胜利宣言的齐磊……
啊……是她错看了吗?为何说出这么决绝的话的孩子,眼睛里头竟有一种莫可奈何的悲伤呢?
那晚之后,齐磊因为淋雨,大病了整整一个月。
第6章(1)
十年后。
是夜,来往的行人早已在道路上匿迹,家家户户闭门休息,要说此时还有什么地方最热闹,只有花街柳巷里的不正经营生了,越夜越美丽、越夜越繁华,此际正是大张艳帜开门纳客、送往迎来的绝佳时刻。而其中寻芳客最多的,自是那巷子里头最醒目的建物,翘角飞檐、灯火辉煌,皇城中首屈一指的妓院——留春楼了。
留春楼里春色无边,向来是男子寻欢作乐的所在,也有许多商人在此藉着酒色谈成交易,花姑娘们打扮得妖艳招展,袒胸露乳地在妓院里嬉笑追逐,构成一幅幅活色生香的人间嬉游图,纸醉金迷的气氛,似乎浓缩了整个时代的繁华,令人迷乱又销魂……
留春楼上,有个肤色白皙、面容瞿瘦、神色清冷的俊美男子,正咬着一枝画笔,斜斜倚在朱栏上头,白色的丝绸暗花长袍上襟微微地松敞,露出了一小片胸膛,看着楼下那片肉欲横流的奢华世界,轻扬的嘴角微露出一抹飘忽淡笑。
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忽然窜进了那衣襟之中,男子察觉到,也没低头细看来人,只是眯了眯眼。
那只手的主人原来是个年纪很轻、眼神却妖娆妩媚的姑娘,只见她眉角春风暗藏、酥胸半露,十分诱人。
“我就知道您又在这儿,今晚到底让不让蕊仙陪您啊?”
“别吵,我在‘取材’。”言情小说吧那男子仍是盯着楼下看,不过却没有把那名唤蕊仙女子的手拨开。
蕊仙嘟着嘴,小手轻薄无状的朝下头游移而去,似乎企图触摸男子的重要部位,一边娇声地献媚想唤回他的注意力。“走嘛!要画画也成,咱们回房,蕊仙且做一回书僮,帮您‘磨墨’嗯?”
男子这下可回神了,他又不是傻瓜,蕊仙哪里是想做他的书僮,她根本是想把他骗到床上去。
轻轻地抓出那只不规矩的小手,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我身体差,风流事干多了可伤身得很。”
“你啊……”蕊仙佯怒地直起身子,伸出兰花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我说齐公子磊少爷,您不嫖妓就回家里去,总赖在留春楼做什么?龟奴窝在这儿还有钱领呢!就你,来这白白的发呆、画画,一年里睡姑娘睡不到五次,钱多是这样花法儿的吗?有钱的少爷谁像你这样?”
齐磊闻言笑了。“是啊,再没比我更阔气的少爷了吧?偏偏白白送钱来不好,还招你嫌?那好吧,反正这条街上还有百花堂、延香居……扣掉留春楼十只指头还数不完呢!大不了打明儿起我不来就是。”
“你……”蕊仙气得跺脚。“人家是讨厌你不解风情!”
见她粉面微瞋、银牙暗咬,一副幽怨至极的模样,不禁让齐磊心中一动。“别动!”
“什、什么?”蕊仙一愣,然后便看到齐磊匆匆地走进正对着朱栏、也是他惯常待的春字号客房里,站在门内的圆桌前就开始作起画来,蕊仙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又来了……”
她从没看过比他更奇怪的客人,也从没遇过比他更教姑娘们倾心的客人。齐磊不是别人,是名闻全国的书肆“宏闻轩”的继承者,另一个身分则是闻名京华的风月画家,一身风流蕴藉、才气纵横,花起钱来绝不手软,唯一的缺点就是身子单薄,一天到晚离不开汤汤水水的药汁,就连他在留春楼里眠花宿柳,齐家也会派人送药过来,就怕他还没成亲生子、为齐家留下香火,就直接在妓院里精尽人亡、英年早逝。
可天晓得,在她看来,齐磊住进这里根本只是为了专心画画,毕竟在这儿“取材”容易,这儿的姑娘几乎每个都被他画过,他画的还不是一般等而下之、yinhui不堪的春宫图,要嘛是单一姑娘的工笔独画,要嘛是买春客的行乐图,他画得多、画得快,作品的完成度又高,常来留春楼的客人里不乏真正懂得艺术的王公贵族、富豪世家,当他们看见齐磊最初只是画来好玩的图画后,竟然惊为天人,争相出高价收藏。齐磊倒也来者不拒,所有作画得到的酬庸,他都不吝惜的打赏给妓院里的姑娘,自个儿倒像个做白工的,但饶是这样随兴不羁,齐磊仍有他的唯一坚持——他只画他想画的,没有人能命令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