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喜鹊叼开夕阳做的婚纱
那洋溢幸福的捧花
那娇羞垂泪的新嫁娘啊……
“闭嘴!”一声叫喊。
来来去去的行人纷纷转头侧目,看向那个神情怪异的时髦女性。也许是工作压力过大,使她当众情绪失控吧!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过往汽机车,引擎声隆隆响着。行人丢了几眼异色目光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高珉摩站在人群里,仰天停顿了一会儿,柔荑烦躁地抓着绑成马尾的爆炸头,咳声叹气地叫了几声,然后直直冲进“神的便利屋”。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高珉摩在神的便利屋,找到了救星。她是这家店的主顾熟客,理所当然得到最周全的服务。
这家看似书局,却兼咖啡馆、艺术坊、杂货屋……甚至是酒吧的多功能妙店,昨天开始也出借男伴!
现任店主——罗悦,成为高珉摩的“一日”男……喔,不,应该只是“两小时”男友,或者更短,一小时、三十分……总之,只是花他二十四小时里微少的几分之几,帮她度个关罢了。
今天,风和日丽的星期六,在上回珠宝门市开幕的这个豪华饭店,七楼的下午茶餐厅——天鹤庭里,水池边的桌位,高珉摩和天生一张笑脸的罗悦,竭力扮演一对亲昵情侣,坐在高家父母对面。
交谈的一语一笑充满和谐,水池上方的人工瀑布流泄大量清水,水声潺潺绕过苍翠的矮绿竹。中庭的采光井吸聚了午后煦阳;光线像雨滴溅在绣有翔鹤图案的巨型遮阳旗上,金黄的斑驳色块熠熠闪闪,飘飞在半空。人们似乎有很好的心情享受这个优闲的假日午后。
“这种气氛,喝下午茶,挺好。我和你爸真该常来——”高母卓铭铭,长相绝伦娇艳,说话时有种强势气质,是个掌权做决定的母亲。她不容女儿老大不小,还想蹉跎青春,安排了对象要女儿回去相亲,结果被女儿推掉。女儿不只一次用“已有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作为借口,躲避相亲。这次,他们做父母的,决心彻底“访查”这个结婚为前提的对象是否是个幌子,没想到女儿真有个才貌兼备的男友。看来——以后无须再帮女儿安排相亲了……
“往后的下午茶,多个人,更热闹。”卓铭铭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眼神充满深意地凝视对座的青年。
罗悦一笑,执起桌上的茶壶,礼貌地帮长辈斟茶。
高珉摩注意到母亲异样的表情,随即说道:“你们要喝茶,在家里喝,有琅琅陪,别老是来扰我谈恋爱。免得我无法早嫁,倒成了怨女!”她知道母亲很满意英俊爽朗的罗悦,但他只是她找来演戏的假男友,如果不在言词上“恐吓”一下父母,日后麻烦会更多。“见过面就好了!你们再来当电灯泡,吓跑我好不容易交到的男友,到时候,只得请爸妈以‘施主’的身分,到尼姑庵看女儿!”
“死丫头,讲这什么话!”卓铭铭骂了句。
高珉摩吐个舌头,避开母亲的瞪视,看向父亲高赫钧。
高赫钧喝了口茶,看着女儿,沈声道:“有空回家吃顿饭,我们自然不会来干扰你们年轻人谈感情。”
“是——”高珉摩随口应声。反正过了今天,其它事到时候再说。
罗悦有默契地配合她应付父母。这场与父母的午茶约会,进行得满顺利,只是席间突然出现“不速之客”祭始禧。幸好他跟罗悦低语几句话就离开,没坏了她的事。最后,父母尽兴,吩咐她和罗悦好好相处,便打道回府。
看着父母的座车驶上马路,高珉摩安心地呼了口气。“大恩人”罗悦忙别的事去了。今天本该到此散会,一个念头却使她旋身折返饭店。她搭着电梯上七楼,门一开,就见祭始禧站在另一部电梯前,似乎刚送走什么人。
“喂!”高珉摩踏出电梯,直接喊道:“祭始禧!”
祭始禧优雅地转头,斜看了她一眼。这饭店里,没人敢连名带姓直呼他的,何况对方还叫他“喂”。
“不认得我呀”高珉摩挑眉,素手习惯性地拢拢绑成马尾的爆炸头。
男性大掌摩挲着下巴,祭始禧记得那头不协调的发型——这种发型在女人身上,绝对是败笔。稍早,罗悦同桌的客人,就是这发型,而且是个女性,他甚至懒得多看她的脸。“女士是罗悦的朋友——”不过,这会儿,对方点明他的身分,他还懂得保持该有的礼节。
“你这个人,哼,到底是忘性?还是虚伪啊?”她似笑非笑的语气,听得出轻蔑。“连我父亲都不认得,还想找他当顾问”
古典壁灯柔和的光芒照着线条抽象、凌乱的大幅油画,不知打哪儿来的黑猫玩偶,歪倒在角落的贵妃椅上。一个小女孩从廊弯跑出来,抓起黑猫玩偶,稚嫩嗓音叽叽咕咕念着没人懂的话语,小身子兴奋地转圈儿,笑声呵呵地扬起,似乎幻想自己是什么小仙子或小魔女。
祭始禧垂首看着鞋尖,长指点点额鬓,低声笑了起来。“是你呀——摩登伽,魔女小姐。”他抬脸,视线移至她美颜。
高珉摩昂高洁腻的下颏,三七步站姿,目光与他相对。“说什么‘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联络,祭某必定全力协助。’,祭先生很会说应酬语嘛——”她重提他说过的话,嘲弄地摊摊素白的双手。“请高赫钧博士当祭氏矿业顾问高赫钧出现在你面前,你倒不认得嗯?”
她很尖锐!祭始禧撇唇,走近她,黑眸往她鬈发一瞥。他没料到酒会那天的“法式扭卷发型”放下后,是这副样子——
“头发这么乱——魔女小姐刚从客房下来?”他故意这么说。
她随即听懂,挑眉回道:“是啊,跟男人开完房间——我们女人也需要应酬。祭先生有何想法?”说完,她转身,按了电梯,婀娜多姿地走进敞开的门内。
祭始禧对住高珉摩的双眼,她也盯着他,电梯门慢慢关上。一旁玩耍的小女孩跑来跑去,撞上祭始禧的腿,他揉揉小女孩的头,捡起掉在跟前的黑猫玩偶,塞回小女孩怀里。小女孩对他笑了笑,跑开去。
祭始禧噙着笑意,低喃:“一个小魔女。”探手触碰电梯的下楼键。
第二章
啾!啾啾啾啾啾!
电子鸟鸣声在那幢混合欧日风格的两层楼房里回响着。
层层叠叠的树荫披覆大半个山坡,沿路都是有庭园的两层楼房。这座山城的住宅区,是国家科学研究部门配给高阶研究人员的宿舍所在。整个区域绿篱白栅,住家庭园像极一亩一亩的梯田,高低错落。一名小男孩在二十二号庭院里的大树下,全神贯注地做生态缸。
祭始禧站在两尺高的漆白栅门前,眼望庭院中的小男孩,考虑着是否再按一次门铃。漆白的木栅门并没有栓锁,低矮的扁柏绿篱,轻而易举就能跨过,他是基于礼貌,才按电铃。
啾!啾啾啾啾啾!
余音结束后,那个做生态缸的小男孩,依旧在做生态缸;屋子里仍没传出任何动静,显然这户人家不在乎让访客久等。
祭始禧淡淡撇唇,轻推漆白木栅门,顺着嵌在绿草皮中的石板,走向小男孩。
天气很热,枝叶茂密的大树挡去骄阳。生态缸放在白橡木大桌中央,小男孩一脚踩着古朴的长椅,一脚跪在桌面,半个身子挂在玻璃缸边缘,手伸进缸底铺置青苔。
祭始禧径自落坐,静静看着小男孩做事。小男孩很认真,仿佛入定,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南风徐徐吹来,树下自然凉爽。一阵蛙鸣从桌上的昆虫盒传出。祭始禧拿起一旁的喷水器,瞧了瞧,又放回原位。过了好一段时间,小男孩把昆虫盒里的树蛙,放人生态缸,拿起喷水器,往缸里喷水。
“一个雨林生态缸。”祭始禧开口。
小男孩愣了一下,抬起脸庞,这才发现有陌生人坐在桌子另一侧。
祭始禧对着小男孩微笑。“你在做自然观察?”
小男孩瞪大眼睛,黑瞳慢慢转动,盯住庭院门口那被推开的白栅门。祭始禧顺着他的眼光,起身去把白栅门关好。走回树下时,小男孩清俊的脸庞惊讶不已,伸手指着他。
“你是谁?”稚气的嗓音,清亮高亢,像是教会里的儿童唱诗班,在澄澈天空下发出的美声。不难推测他的年纪还小,顶多七、八岁。
“祭始禧。”大男人诚恳地报出姓名。
小男孩跳到草地上,双手搓拍几下,掌心往牛仔裤后袋抹了抹,走到祭始禧面前,说:“我是高琅!”
祭始禧颔首。“你好。”大掌握握小男孩的手。
高琅眸光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啊!我知道了!你是来跟姊姊相亲的大哥哥,对不对?”他说着。“可是你白来了耶。我妈妈说姊姊已经有男朋友了,以后不用再相亲呢!我爸爸没有通知你不用来了吗?”他记得上上礼拜,妈妈说过姊姊这次的相亲对象是爸爸的学生,可是前几天爸爸和妈妈去看姊姊,回来后就说要取消相亲了呀!怎么又有大哥哥来呢?!
脑袋瓜转了转,高琅放开祭始禧的手,飞快地旋身跑进屋里,没一会儿又冲出来。祭始禧还搞不清这小男孩在做什么,就见一个手掌大小、印着法文和棒冰图样的方盒,递到眼前。
“给你!”高琅舔着冰淇淋雪糕,把另一枝没拆封的,兜给祭始禧。
祭始禧挑眉,露出疑问的眼神。
“你不想吃吗?天气很热!吃了这个,你就不会觉得今天白来了。”虽然没跟姊姊相亲,至少吃到好吃的冰淇淋呢!高琅偏着头,一面舔着冰淇淋,另一只手,仍直直举在祭始禧前面。
祭始禧笑了笑,觉得小孩的想法逻辑特别有趣,索性接过冰淇淋,拆开包装,和高琅一起坐在长椅,看着阳光下的矢车菊,吃着这个季节最时令的食品。
高琅摆着垂挂在椅下的小腿,说矢车菊是特殊栽种——透过基因转植,把墨西哥向日葵耐高温的那一段基因,插到矢车菊的基因里,所以大热天还开得灿烂。姊姊最喜欢矢车菊,因为姊姊是在德国出生的,庭院里的矢车菊都是爸爸种的,可是姊姊一点都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常常不回家相亲,后来爸爸妈妈去看姊姊,认识了姊姊的男朋友,妈妈说姊姊的男朋友叫罗悦,是个科学家,以后会变成姊夫……
“所以姊姊不相亲了。”高琅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家里没大人,挺无聊的,幸好这个大哥哥“白来”,能同他聊聊天。“我再进去拿果汁,你等一下喔!”说着,高琅离开板凳,退到树荫外,跑上门厅台阶,砰地推门关门,进入屋内。
一分钟后,高琅出来。说是拿果汁,结果两只小手各抓一枝棒冰,胸前更抱着一桶榛果口味冰淇淋。
“吃这么多冰淇淋好吗?”祭始禧咬着手上的雪糕,看着高琅把冰品放上橡木贞。
“妈妈平时不准我吃这么多……可是你是客人,”高琅坐到桌上,盘着腿,拿过桶装的冰淇淋,打开盖子,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口挖。“主人要陪客人吃呀!”他开心地说,吃得满口雪白。
祭始禧勾弧唇角笑着。原来是小鬼逮到当家机会!
高琅边吃冰边说话,表情活灵灵,偶尔想起生态缸里的树蛙,便回头拿喷水罐,喷水逗弄小动物。祭始禧一向有耐心与小孩相处,也因此“客随主便”,吃着棒冰,听身旁的童言童语,眼睛赏着那炎夏矢车菊,倒也惬意。
不知经过了多久,阳光微微偏斜,微风轻拂,矢车菊淡雅的香味飘过鼻端,那似羽毛般细裂的花瓣,爆成一个圆,令人想到某人的发型。
“琅琅!”突然,女性的叫嚷,破坏了情趣盎然的庭院。
啪啪啪!一抹身影鲁莽地冲来树下。
“琅琅!你怎么随便让陌生人进来!”高珉摩眸光严厉地扫过桌面。“还请他吃冰淇淋!”大叫着,瞪住祭始禧。
祭始蘑泰然自若地吃着00糕.眼神不经意地流转,朝她点个头。
高珉摩美眸圆瞠。简直不敢相信,这男人居然傲慢到如此地步,仿佛她才是闯入别人家的陌生人。
“姊姊,你回来了呀!”高琅捧着冰淇淋,踩着椅凳,双脚落地,站在高珉摩身前。“你要吃冰淇淋吗?”他拿高冰淇淋,晒红的双颊有两个对称的酒窝。
高珉摩蹙眉,接过冰淇淋,放到桌上,拉着高琅,远离祭始禧身旁。她蹲在花丛前,与高琅目光相对,教训地道:“你怎么让陌生人进家里……”
“没有啊,”高珉摩才说一句,高琅马上打断她。“我没让陌生人进家里啊!”
“还说没有!”高珉摩夺回发言权,凤瞳射向祭始禧。
发现姊姊在看大哥哥,高琅马上回道:“他不是陌生人!而且我也没带他进家里,我们只是在庭院吃冰淇淋……大哥哥是来和姊姊相亲的啦!”
“相亲?!”高珉摩叫了一声。“谁要跟他相亲!”似乎很嫌恶。
“是姊姊啊,”高琅听不出高珉摩的语气,天真地继续说:“大哥哥是爸爸的学生,本来要和姊姊相亲的,可是妈妈说你有男朋友了,要取消:爸爸一定忘了通知大哥哥,他才来的……天气这么热,大哥哥都来了,我就请他吃冰淇淋,这样他才不会觉得‘白来’呀!”
“喔——琅琅……”高珉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素手覆额,长声叹气。“你搞错了啦!”双腿一斜,她有气无力地摊坐在草地上。
“搞错?!是我弄错了吗?”高琅歪歪头颅,睁大眼对着姊姊。
高珉摩点点头。
“啊!”高琅一叫,伸出食指。“那大哥哥是谁?”瞬间,他自己想到答案
“难道大哥哥是罗悦?!妈妈说要姊姊和男朋友一起回家吃饭……”
“琅琅!”高珉摩吼道。都说了“陌生人”的!她这个弟弟!为什么脑子总是转得比其它小孩快!而且喜欢省略大人讲的话,自动设定所有人事物的状况……
“大哥哥!你不是来跟我姊姊相亲的啊?”他转身,缓步离开花丛,边走向祭始禧边说:“为什么呢?姊姊很漂亮耶……”
“琅琅!”高珉摩探手要抓回弟弟,教他闭嘴,可惜差了一步,整个人狼狈地趴在草地上。“你别再说了!琅琅!”
她的声音真像在哀嚎。祭始禧优闲地吃完雪糕,从长椅凳站起,高大的身躯走出树荫,经过高琅身边,摸摸高琅的头。
高琅回首,望着高珉摩。“姊姊——我知道大哥哥不是罗悦啦,他有告诉我他叫祭始禧,我刚刚只是不小心忘了一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