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摆手。“不不!我暂时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钱。”
“呃?”这预期外的答案令他愕然。
他的反应使她有些赧然,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爸。”小脸带着神秘,清亮的眼闪动着,一丝因兴奋而起的红晕浮现,那未经人事的天真透出的趣味竟使冷淡不多言的他点头。
“我想过,在这打工几年所存到的钱会比在家扶中心工作多些,到时候我再回家扶中心做满所需的年资,就可以到国外去服务了。”这女孩恁地大胆,直肠肚的言明不过是暂留此地,他阙弦乔的地盘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后补选择了?且她对他的态度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威严的五官有产生任何的作用。
“你要钱做什么?”
“光凭热忱没有用,如果有钱,可以很快的帮他们盖学校、添设备,靠捐款太慢了!呃--你不会食言吧?”她话题一转,怀疑地盯着他。
“食言?我答应过你什么了?”
“不会吧!爸爸说我的待遇可以和秘书一样,你不会反悔吧?”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但很快的敛起笑容。“谢铭心,你连自己的工作内容都还没搞清楚,就开始担心起你的待遇,弦天的招牌也太没吸引力了吧!”
她鼻梁两旁的红晕更深了些,微倾了倾身。“抱歉!你说的是。那么,我的工作内容是--”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黄秘书会告诉你,内容随时会有调整,明天可以来上班吧?”
她点点头,随即欲言又止,满脸犹豫。
“怎么?有问题?”他注意力已转回计算机屏幕,准备继续末完的工作。
“呃……那个……是不是能通融一下,可以不必穿套装来上班?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位阶,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吧?”她抱着一线希望,一脸侥幸的笑着。
他视线移到她身上,上下耐人寻味的逡巡了一会儿,脑中出现了她不久前横躺在沙发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裙摆掀翻,露出一截白皙大腿,长发披散在扶手上的画面。她睡态可掬,在这森冷的办公室内忘我的进入梦乡,那异于常人的举止竟使他阻止了惊骇的秘书欲唤醒她的动作,就这么让她睡到自然醒。
他习惯性地抚着下巴,勾着嘴角道:“有,我这个老板会注意到。而且,做人不该不劳而获,不是吗?你总该付出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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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铭心的职称是助理秘书,也就是专捡黄秘书处理不完的小事做,诸如倒茶水、冲泡咖啡、列出例行性的报表、到各部室送重要的卷宗、回些不重要的信函、接接电话等。
这些连行尸走肉的人都可以处理得完美的琐事,已经让上了一个星期班的谢铭心开始倒胃口起来,她不禁想念起充满热忱的社工生活,因而走动间垮着双肩、眼眸下垂,回到座位便半伏在桌面上,百无聊赖的翻阅数字报表。
“喂!铭心,阙先生有重要的客人,送两杯茶进去。记住要用绿色那包极品乌龙,别弄错了!”美艳的黄秘书用她的柔荑往她肩背一拍,她登时坐好,因为座位就在秘书室的门口,在黄秘书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逃不了。
“是。”她站起身,声音微弱到快听不见。
“精神点,别让阙先生说我没把你带好!”背后一声娇斥,她快速的冲到茶水间,见没人看到,又垂下双臂,慢条斯理的从柜子拿出贵宾专用的杯、盘,开始做着闭起眼睛也不会出差错的冲泡动作,再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盘,避免被自己鞋子绊倒的走向那间没事绝不涉入的办公室。
守在门口的随扈小伍替她示意的敲敲门,并敞开方便她入内。
阙弦乔与一名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的男性正交谈着,她很快的将茶杯置放在两人面前,收起茶盘,正待离开,不经意瞥了那名中年男性一眼,熟悉的姓氏随之脱口而出--“邢议员?”--他是地方政府庙堂上出现率极高的民意代表。
男子礼貌性地点头,她回了个浅笑,没看到阙弦乔微微诧异的脸。
她走向门口,身后两人继续方才的交谈。
“其它几位相关的人士我会先打点好,要让这件案子通过需费些精力,主要是那些环保团体和当地人士的抗争阻挠,会将事件层级拉高,到时若要在全国民众瞩目下通过这个案子,恐怕我们都会成为箭靶,对我们不见得有利。”
“到时木已成舟,抗争有什么用?”阙弦乔冷笑着。
“可不是这么简单。那里经过水源区,当地居民虽然不多,只有三万人,但声明誓死抗争的不少,加上学术界人士的专业评估及有些民代的反对言论不断见报,增加他们不少的筹码--”邢议员有些犹疑。
“你不是联络了当地邻、里长……”
谢铭心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心脏怦怦的跳,忽然心念一动,转身急奔回两个男人身边。“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这不是贵客专用的茶,我重新泡过。”来不及反应的男人们错愕的看着她动作迅速地将杯盘放回盘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谢铭心将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两杯咖啡,不管姿态优美与否很快的跑回两人交谈现场,慢条斯理的将咖啡摆放在茶几上,边歉然道:“抱歉!顶极茶叶没了,只有咖啡。”
邢议员客气地应声。“不要紧。”转向阙弦乔接续道:“那里的邻、里长态度相当强硬,钱不见得有用--”
“是嫌钱少吗?”阙弦乔啜了口咖啡,倏然冷眉一蹙,看了立在一旁的谢铭心一眼。“铭心,还有事吗?”
“没有,没有,”她身子一矮蹲在茶几旁。“我帮你们加糖。”顺手撕开奶油球及糖包倒入,谨慎的搅拌杯里的棕色汁液。
“别看那些乡下人纯朴,有人在背后撑腰,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邢议员脸皮略为抽动,和电视上骑墙派的姿态明显的不同。
“乌合之众罢了,长期的抗争是要有本钱的。”阙弦乔漠然道。
“邢议员,”谢铭心突的站起身,“对不起,你说的是最近电视及报章杂志都在讨论的中部垃圾掩埋场事件吗?”认真的眼眸直视表情讶异的他。
他干笑了两声,随意应答道:“大家都注意到了?”
“就是那个不管当地原住民有多少、生态保户区会严重破坏、水源区有多靠近、交通是否会瘫痪,执意要通过的垃圾掩埋场案件吗?”
“呃?”他看着这个绷紧小脸、歪着头、眼里充满质疑的小小助理,一时竟答不上话来,他瞟了下阙弦乔,对方皱起眉头,不解的望着谢铭心。
“邢议员,你不是那一区选出来的民代吗?他们支持过你,你不是该为民喉舌帮他们说话吗?怎么帮着财团欺负他们呢?”
“阙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他已面露不悦,她不是阙弦乔的人吗?
“这个岛上的许多环境和资源都是这样被破坏的不是吗?也许你现在还感受不到,但你的下一代会尝到这个苦果的。就算你不住在当地,一旦水源遭到污染,你同样也会受害,怎能短视近利到不顾专家的建言而--”
“够了!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阙弦乔寒起一张脸喝斥道。
谢铭心咬牙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继续对邢议员道:“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被破坏的山林和生态,你不能为虎作伥、罔顾良心--”
“谢铭心!你忘了你的身分了?小伍--”阙弦乔用力拍着扶手,“把她带出去!”
小伍很快的飞窜到她身边,毫不费力的抓住瘦削的她往外拖着走,她半挣扎着往里叫喊。“你们不能那样做--”
“闭嘴!谢铭心!”小伍大掌瞬间捂住她的嘴。“你到底是不是谢进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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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心,铭心,给我起来!”谢进冲进房里,一把拉起蒙头大睡的女儿,“你真想把我给气死不成?”
“爸,你这样很没礼貌耶!”她蓬着一头乱发,斜睨着父亲道。
“你对阙先生就有礼貌了?你以为不去上班就没事了?”
“他为富不仁,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干!”她倒头就睡。
“你不过是他底下的人,管这么多做什么?!”谢进满腔怒火,他果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耶?”她突然僵直了身子,狐疑地看着喷火的父亲,“爸!你不会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却袖手旁观吧?”
“铭心--”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公司的决策一向是阙先生说了算,我们即使能提供意见也不能左右事情的走向,你还年轻,不晓得--”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她立即打断父亲,一脸倔强且得意的笑。
“你做了什么?”谢进心生警惕,“你能阻上浮逗一次,往后类似的事件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别闹了!我心脏不好,罢手吧!”
她咬着唇,静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你说的没错,阻止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他一定习惯了这种勾当,所谓无商不奸,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谢进拍拍她的肩。“你想通了就好。”
谢铭心一骨碌跳下床,睡意全失,她面向父亲,弯起酷似母亲的薄唇道:“爸!你别担心,我会找时间向阙弦乔道歉,不会让你没面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熠熠生光的慧黠眸子,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四章
谢铭心第一次觉得被具有穿透力的眼神扫描过的肌肤竟然会起鸡皮疙瘩,比十二月的冷风更显威力,她不由自主的并拢膝盖,抓紧腿上的皮包,费劲地扯动脸部肌肉线条让甜美的笑较具说服力。
阙弦乔仰起食指支撑的下颚,足足凝视了她有一分钟之久,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令她心头打了个结。她开始怀疑自己送上门来是自找麻烦,这个人能撑起这么大的集团恐怕不是好惹的,她是在老虎嘴上捋胡须吗?
“呃--我知道我得罪了你的客人,所以如果你要我离职,我马上就走,不会有第二句话。”她暗暗咒骂自己没种,但想到不必再和这个眼神会杀人的顶头上司交手,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说话,一径的看着她。
她直起脚底开始发麻的双腿,咧嘴尴尬的笑道:“那就这样,我走了。”
不等他反应,她回身迅速的朝门口走去,幸好今天穿平底鞋,否则双脚铁定会打结跌个永难忘怀的跤。
“站住!”他平板的语调像飞刀穿过偌大的办公室,刺中她移动中的脚步,教她眉头打结,艰难的转过身,再度挤出示好的笑容。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搭在扶手上,一身剪裁合宜又时髦的西装掩不住那股盛气凌人的气息。
如果四周不是现代化十足的装潢摆设,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盗贼横行的山寨了?她可没卖身给他,为什么不能走?
“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她鼓起勇气看着他。
“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我很好奇,你是真觉得做错了才向我道歉,还是你父亲逼你做这个动作?”他半眯起眼打量她。
“和我父亲无关,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只是想,毕竟是你给我这个机会的,我不应该有太多个人意见。”她愈说头愈低、声量愈小,暗自用指甲摁了一下手心。
“是吗?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即使不疾言厉色,那不疾不徐的语气仍使她浑身不自在,难道是她作贼心虚?
“谢铭心,你当真是谢进的女儿?”这是什么问题?
“如果他当年没在医院抱错的话,应该是吧。”她耸耸肩。
他闻言微愕,随即闭上眼,紧抿着宽薄的唇,像在隐忍什么。
这样也能触犯他?黄秘书是怎么和他共事的?
门上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他睁开眼,微掀唇。“进来。”
小伍推门进来。“阙先生。”他恭敬的点头,接着偏过头从头至脚将她巡视了一逼,带着疑惑又奇异的目光。
“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阙弦乔指指沙发。
她顺从的走过去坐下,瞥见小伍快步趋近阙弦乔,附耳报告她听不得的事。说了约五分钟左右,其间小伍还远远瞄了她两次,阙弦乔简短的问了几句话,脸色愈来愈沉,结束对话时,拇指和食指揉了揉打结的眉心,思索良久。
“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会处理,没事别让人进来。”他抬起头。
小伍应了声,动作迅速的带上门离去。
阙弦乔站起身,推开椅子,慢慢踱步过来,双臂抱胸,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壮实的身材让沙发椅顿时下陷,令她倾靠了过去。
位子这么多,他有必要和她挤同一张双人座椅吗?有毛病啊!
“谢铭心,你是不是认为,我和你一样天真,看不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看向前方,语气平直依旧。
劈头这么一问让她立时发怔。“天真?你这么老谋深算怎么会天真?”
阙弦乔从鼻孔哼出一声长气,面向疑惑的她。“你想继续留下?”
她看着他那张说不出哪儿不对劲的脸,迟疑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她应该留下吗?她不确定情势会如她想象中的发展。
他突然展颜一笑,那难得的笑容在洁白的牙齿映衬下竟有些炫目。
“好!那就如你所愿,你留下吧!不单这一年,往后余生,你都得留下,直到你将债还清为止。”
“债?对不起,我不睹也不预借现金,何时需向你借过钱了?”她一头雾水,这人说话愈发像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头子了。
“谢铭心,真看不出来你胆子超乎我想象的大,你父亲是怎么养大你的?”他猛然伸手捏紧她的下巴,加重指头力道,“你打了个电话给抗争团体的总召,我的几亿利润就不翼而飞了。现在他们指名道姓说某人官商勾结,还声称握有证据,邢议员吓得停止了动作,你说,我的案子还通得过吗?”
她背脊冒出了冷汗、下巴在发痛,他靠得太近了,以致他的气息笼罩在她的鼻尖,那发狠的眼神令涉世未深的她开始颤抖,她困难的吞咽一下口水,勉强镇定道:“你……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搞不好……恨你的人一箩筐,谁知道是谁啊?”
“我说过,别把我看得像你一样天真,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