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过路人感伤叹气的当口,一阵琴声,忽然传人了他的耳内。
急切高昂、至刚至柔的乐音,令他心血浮动。
是六月筝!
没错,这是由他置于书房中的六月筝所发出来的琴音!
过路人感到十分惊讶。
这琴音是由何人所弹奏的呢?
世上能弹六月筝的人,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入画和琴痴陶百弦了!
因为入画是他的妻,六月筝的女主人;至于陶百弦则是由于对琴的那一份“痴”,才得以破除了他过路人所封的咒。
但是入画已经死于拳魔风岳之手,陶百弦和他又无瓜葛,不可能离开百琴宫而跑到隐香篱来啊!
那究竟是谁呢?究竟是何人弹奏他的六月筝?
过路人迅速的飞奔回书房。
当他冲抵书房之际,琴声嘎然而止,一道黑影跃出了窗外,过路人又疾追而去。
他认得这个黑衣人!便是二度出现在夜未央、他遍寻不着的人,那个自称百里传香的神秘黑衣人!
黑衣人在风入画的坟前停下了脚步,静默而立。
过路人凝视着眼前之人的背影,黑衣、笠帽,帽缘并垂下了黑纱,如此神秘,却又如此熟悉。
过路人将这份熟悉机警和六月筝联想在一块儿,得出了一个令他又惊又喜的结论。
“入画!”他忘情的呼唤,“是你!”
“我不是风入画。”黑衣人以极独特的嗓音淡淡回答,缓缓转过了身子。
“何苦瞒我。”在听见那属于入画的独特嗓音,过路人再无怀疑,眼前的黑衣入,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啊!
他以略微颤抖的手,掀下了黑衣人的笠帽。
果然是这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啊!过路人激动得久久不能言语。
“入画……”
黑衣女子噗哧一笑,“你这个人真不讲理,我说我不是风入画嘛。”
“你不是风入画,那我也不是过路人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黑衣女子笑问:“我若是风入画,那坟里葬的又是谁?”
“不知道,这就该问你了。”
“问我?你凭什么肯定我是风入画?你要知道,容貌是可以伪装的。”
“容貌可以伪装,但你能弹奏六月筝,却是不可伪装的事实。”世上只有他和入画可以弹奏六月筝。
“你如此说来,琴痴陶百弦也是风入画了!”黑衣女子笑道,“好没道理。”
“你如此捉弄我才是没有道理!”过路人对风入画的闪烁其辞感到有些生气,他伸手箝住她的肩膀,不怎么温柔的把她拉向自己。
黑衣女子由盈盈浅笑变成了深深的媚笑,“何必这么生气呢?我真的不是风入画嘛!风入画已经死了。”
“那你是谁?”过路人皱眉问她。
“嗯……”黑衣女子故意沉吟了一下,“要我表明身分也可以,不过,你得拿条件来交换。”
条件交换!典型的风入画作风。这小女子又在弄什么玄虚?!过路人感到又好笑又好气。
“什么条件?”
“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说世上只有你和风入画可以弹奏六月筝?”
“这就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六月筝成琴的由来。”
“我知道,是一个痴情男子为他爱妻所制的,真是个悲凉凄惨的爱情故事。”
“咦?你怎么知道?”过路人故作惊讶状,“我只告诉过入画一人,你又不是入画,怎么见闻这么广博。”
“不用你管。”黑衣女子嗔道,“这个故事和我问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六月筝是神乐之首,昔日被造琴者下了血咒,具有灵性,除了故事中的那对夫妻,天下间是无人能弹的。”
“那对夫妻不是死了吗?”
“轮回重生,海誓山盟也不会改变。”过路人多情的打量着她。
“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懂吗?”过路人笑道:“我能弹六月筝,你能弹六月筝,故事中的痴情男子便是我的前世,那个薄命女子便是你的前身,你风入画注定是我的妻子!”
黑衣女子睁大了明而美的双眸。难怪!原来竟是—段宿命的牵扯!
无怪乎在夜未央与过路人初次相见,她便有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无怪乎听到六月筝那凄绝哀怨的故事时,她不能抑止的热泪盈眶,心痛如刀割。
原来一切净是前尘未了!
“风入画是你的妻子,那是你的事,我又不是风入画。”黑衣女子娇嗔道,顺势要挣出过路人强而有力的臂膀。
过路人怎么可能让失而复得的爱人再度溜走呢?他更坚决的箝住她,“你说你不是风入画,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黑衣女子忽然笑嘻嘻的说:“好,我就告诉你,你听仔细了。”她故意略微停顿,吊人胃口。
过路人好笑的瞪着她。
“我不叫风入画,我叫紫、素、缘。”昔日的风入画,今日的紫素缘,她一字一字清楚的说。
“你——”过路人恨不得掐死她,这小女子一开始便存心捉弄他。
风入画和紫素缘明明是同一个人嘛!
“夜未央的才女风入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紫素缘,没有欺瞒、也没有计谋了,只是一个单单纯纯的女子,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吗?”紫素缘漫笑盈盈,淡淡轻语。
过路入至此一切皆明了。
是的,风入画已经死了,所有暗盘下设计他的毒计已随着风入画的死烟消云散,不再有情仇的羁绊,不再有无奈而不得已的敌对,紫素缘像是一张白纸,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的,风人画已经死了。
过路人将紫素缘紧紧的拥在怀中。
月色掩映,他抬起她娇美的脸,情不自禁的印上深深—吻。
他没有失去她!
他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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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月照绿林,霜气弥漫夜色之间。
过路人和紫素缘并立于“风入画”的坟前,紧紧依偎。
回想起那日风岳的骤下毒手,紫素缘仍感到一阵惊悸。
“非是我死里逃生,是侍剑她……”紫素缘哽咽道,“侍剑她从背后点住我的昏穴,将我扮成她的模样,她则扮成我的模样,代替我去送死。”
“是侍剑?”过路人觉得他早该想到的,当日夜未央现场独独不见侍剑,依侍剑忠心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撇下好姊妹的,原来她是扮成了入画的模样了。
“是的。侍剑的易容术十分巧妙,这点,连风岳都不知道。”紫素缘的纤纤五指缓缓抚上刻了“风入画”三个字的墓碑。“侍剑替我而死,死后却仍不得正名,我不忍心。”紫素缘幽幽道。
“等我们制伏了风岳,一定帮侍剑重新立碑。”
“嗯。”紫素缘屈膝跪下,向侍剑叩首三次,心中仍为这个好姊妹的死感到无限哀痛,
“后来呢?你是如何逃出夜未央的?”
“等我解了昏穴后醒来,冲到绮楼之外时,扮成我的模样的侍剑已被风岳击毙在地。我知道侍剑的心意,不能让她白白牺牲,于是,我趁风岳不注意之际,施展轻功逃出夜未央,不料仍是被他发觉了,他—路紧追不舍,将我逼到了雪坡崖。”紫素缘顿了—下,继续说道:“我前无进路,后有迫兵,心想与其死于风岳之手,不如自己了断,倒也干净,因此,我便纵身跳下了雪坡崖。”
过路人心惊的紧紧搂住地。
他几乎失去了她!那雪坡崖深不见底,素缘还能活命,千真万确是上天的垂怜!
紫素缘依偎在过路人温暖的胸膛,觉得再安全舒适不过了。过去的经历全是一场恶梦,现在梦醒了,有他的呵护,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你一定想不到,我竟如此福大命大,跳下了雪坡崖不仅没有摔死,还遇到了贵人。”紫素缘笑道,“他们不但医好了我的伤势,还帮助我离开雪坡崖下。”
“他们?”过路人恍然大悟,“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你也认识的。”紫素缘巧笑道。
“是多情剑客陆清鸿和他的妻子金陵女神医沈明月。”过路人说。这一对不久前才退出江湖的恩爱夫妻,前一阵子还引起了轩然大波呢。
一个武艺高超、前景看俏的少年侠士竟为儿女情长,说退隐就退隐,委实令人羡慕。
“我早该想到的。”过路人笑道。陆清鸿和沈明月可是他的挚友呢!全江湖也只有他知道陆清鸿和沈明月携手回雪坡崖归隐,因为雪坡崖乃是陆清鸿的师出之地。
“可是你没有。”紫素缘笑道,“是什么磨掉了你敏锐的思考能力?”
“你还不明白吗?”过路人笑着执起她的纤纤玉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是因为你。”
“情痴。”紫素缘十分感动,她何其有幸,能让这个不可—世的痴情男子为她真心若此。
过路人笑着将她轻揽人怀。
“我终于知道当日你所说的‘心照不宣’是什么意思了。”看见紫素缘一身黑衣,他恍然大悟。
“不错,昔日在城南废墟、在你身边的黑衣人就是我,将解铃拉出绮楼的也是我,假冒你百里传香盛名的更是我了。”
“百里传香,哈哈!”过路人爽朗一笑。
“我给了你那样大的暗示,表明我知道你就是百里传香,你却猜不出我就是你那遍寻不着的黑衣人,依我看,江湖上对你聪明绝顶的流传,显然是夸大其辞了!”紫素缘噘着嘴取笑他。
过路人笑瞪了她一眼,“胡说,我不过是故意隐藏实力。”
“才怪!”紫素缘向他扮了个鬼睑。
“好吧!”过路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算是我因为你的缘故,所以失去了原有的聪明好了。”他迟疑了—下后继续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你既是那名蒙面紫衣人,理该要极力隐藏身分才是,为什么你反而要以生命相赌,逼我非查出神秘紫衣人是谁不可?”
“这只是我想要解脱的一种极端手法罢了。我假设,万一你由此推出了紫衣人便是我,那么你就会明白我的真面目,继而离开我、甚至杀了我,那风岳委托我用感情牵绊你、伺机取你性命的任务便失败了。又若你查不出紫衣人便是我,那也无妨,毕竟我和独眼狂鹰已经订下生死之约,而我死了,自然也不会害你了。”紫素缘回答。
“你真傻,就算我查不出紫衣人便是你,我也不会让独眼狂鹰动你一根寒毛的。”
“我也考虑过这—点,因此,又为自己安排了另一个死亡之约。”紫素缘笑道。
“是碧樟林之行吗?”
“正是!我用生命做抵押,换到了心谱,成就御日剑和追月剑的威力。”
“你这样做,不怕风岳认为你背叛了他,继而对你下毒手吗?”
“无妨。”紫素缘淡然的说,“反正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在死前为你取得心谱,也算对你有个交代。”
“因为不忍心让我死,你便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何苦来哉?”过路人十分怜惜,十分感动。
“是我心甘情愿的,况且,也有了代价。”紫素缘巧笑道,“我回去过夜未央,那里的满目疮痍,证实了我在你心中有多么重要。”她感动的偎入过路人的怀中。
过路人紧紧搂住她,他失而复得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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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雪融。
冬时仅剩涓涓的小溪,此刻重新注入了生命,水流量明显的增加了。
过路人运气于掌,向溪畔岩床发出一击。
一时之间,但闻轰隆巨响,乱石崩云,水高数丈,地动山摇。
过路人对这个威力感到十分满意,毕竟他只使出了二成功力就达到了这种效果,显见他这招新创的掌法,比起“长河落日”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咱咱!”
过路人的身后扬起了鼓掌声。
成了过路人妻子的紫素缘一身新妇装扮,更见韵致,风姿绰约。她浅笑盈盈的走向她的丈夫。
“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呢?”过路人温柔的揽住爱妻的肩膀。
他习惯黎明便起身练武,为了怕惊扰身旁的妻子,他总是极其轻手轻脚,避免吵醒她。
“睡晚了,可就错过相公如此勇猛的英姿了。”紫素缘抿嘴笑道。
过路人和她并肩而行,得意的说:“不是自夸,我这套新掌法的威力,比起‘长河落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你的新掌法完成了,哥哥和解风的剑法也练得差不多,报仇是迟早的事。”
“不错,只要找出风岳的落脚处,肯定教他难得长生。”想到风岳曾经企图伤害素缘,他过路人就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思及那段以为心爱人已死的日子是多么的苦不堪言,他恨不得将风岳那个大魔头碎尸万段。“素素,凭你对风岳的认识,你想风岳此刻最有可能藏身何处?”
“这个嘛……”紫素缘神秘一笑,“我以为不妨让解风、解铃入江湖查探一下,看看武林之中是否有新起的特殊人物。”
“你的意思是说风岳会重入江湖?”过路人有些不敢置信,毕竟二十年前的风岳就是遭受正派人士的围剿才退出江湖的,他今番再入江湖,难道不怕遭受和从前一般的命运吗?
“不错!而且,我相信他必定改换了形貌。”紫素缘肯定的说。
“以利进行他的某种阴谋。”这个不无可能。过路人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说得对,风岳是个谨慎、心机又深沉的人。素素,你真是太聪明了。”过路人赞美爱妻。
紫素缘娇柔的以手圈住丈夫的颈项,巧笑道:“我当然很聪明,不然,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过路人被她全身的幽香围绕着,和她绝艳无双的天姿国色仅距数寸,不由得感到—阵恍惚。
“你在诱惑我吗?娘子。”他的声音含着浓浓的宠溺,浓浓的感情:
“是又怎样。”紫素缘故意更甜的说道。
“我会让你明白,诱惑我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过路人邪恶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不理会怀中玉人笑着挣扎,他迈步向隐香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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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瞬息万变的。
任你曾是如何掀起轩然大波,曾是如何令人闻风丧胆,一旦沉寂,销声匿迹一段时日,江湖便会自然而然将你淡忘。
江湖就是如此现实,喜新厌旧。
因此,沉寂一段时日的过路人、紫云烟,以及那英雄美人的悲剧性故事里的女主角——薄命才女风入画,都已被人淡忘了,江湖中代之而起的,是一个自称“无影丘山”的神秘人物。
为何自称“无影”呢?正因他来无影、去无踪,且身手十分诡异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