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
大叔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差,每每瞧着小姐,她的双眼就像被黏上了胶,怎样都移不开,尤其当小姐笑时,那简直是如沐春风,犹如身在百花盛开的仙境里,美得不可方物啊!
想到小姐,小命子原本小心翼翼的步伐瞬间快了起来,几乎是用跑的。
“小姐,汤药来啰!”伴着响亮轻快的细嫩声嗓,小脚顶开门,然后一个利落的跳跃,眨眼间,小命子已身在花厅里。“小姐应该用过膳了吧?趁药还热着赶紧喝吧!这样药效会比较好喔!”
“你的身手愈来愈利落了。”放下手中的书册,文箴儿眼眸含笑地瞅着双颊红润、满脸朝气的小命子。
听到小姐的赞美,小命子立刻脸红心跳地害羞了起来,“没有啦!小命子没小姐说得那么好啦!只不过这两个月跟大叔学了些基本功夫,觉得身子似乎轻了些,手脚也比以往快多,可我这程度跟书里高来高去的大侠比还差多了。”
“你喜欢练武?”
“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练武强身好,流流汗也挺舒服的,不知不觉就成习惯了。”边说边搔头,眼角却不小心瞥见手上的大碗,“啊!药!小姐快快快,快将药给喝了,凉了就没效了。”
“不急,先放在桌上,我待会再用。”
“不行,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愈晚药效愈差,所以小姐还是赶紧喝吧!”小命子边说边将药碗搁在茶几上,将盖子掀开。
“是吗?”娴雅一笑,文箴儿放下书册,端起药碗,然而,就在药正要入口的刹那,她说道:“小命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长高?”闻言,小命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腕从袖口露出了一小截,“好像是耶!难怪这几日我老觉得衣裳绷得紧,挺碍手的。”
“衣裳不合身就跟总管要几件新的,别刻薄自己。”
“呃……关于这件事,我想还是……”
这一年她老是往上长,衣裳不知换了几套,为了这件事,大叔抱怨连连,老说她会吃又赔钱,她可不想又让大叔整天念着烦着。
点点头,她还是再撑些日吧!等衣裳真的穿不下的时候再说吧!小命子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文总管欣喜若狂的叫喊。
“小姐小姐!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啊!”
随着声音的接近,花厅的门板像是被风吹了一下,自动打开,接着一道黑影闪过,就见文总管现身在两人面前。
闻声,小命子立刻开心叫唤。“大叔!”
“叫总管。”文总管皱眉。
“好,大叔。”
“要说是。”
“我知道,大叔。”
瞪着那笑得蠢蠢的平凡面容,文总管短须下严肃紧抿的唇瓣无法自制地抖了几下,一个深呼吸后,他转开目光,开始实行只拿来用在她身上的三不政策──
不听、不看、不理睬!
“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爷夫人回来啦!”
闻言,文箴儿没有兴奋,也没有大叫,仅是轻轻地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药碗,将盖子盖上。
“算算日子,爹娘也该回来了。走吧!扶我去见爹娘吧!”
“不急不急,小姐你先换件衣裳,打扮打扮再去吧!”
虽然在小姐面前,文总管的冷脸总是漾着暖暖的笑意,但现下的笑容却异常灿烂,让人看了不禁起疑。
慧黠水眸一亮,粉唇轻扬。“不过是去见爹娘,何必大费周章的打扮。”
“不只是去见老爷夫人,还有一位贵客要见哪!所以老爷夫人特地差老奴交代小姐要好生打扮一番。”
“不用了,这样就行了。”
“可……这衣裳的颜色会不会太素了,要不要换件艳些的?”
“不用换啦!这件素雅,小姐穿起来很好看呢!我就很喜欢。”一旁的小命子插上意见。
一个深呼吸,文总管恍若未闻地继续开口,“那让淳子帮你梳个发吧!现在最流行云髻了,再加上几个珠钗发钿,小姐定会美上好几分。”
“不要啦!小姐的头发阒黑如云,绾起来多可惜,还有,那些珠钗发钿好沉,压在头上很累的,我瞧还是算了。”小命子继续发表意见。
再次深呼吸,当作是蚊子在乱叫,文总管撑起一抹笑弧,再度开口,“那叫小玉帮你上点妆吧!上个月夫人不是从云纤坊为送小姐买了些胭脂水粉,看是染个额熏,或是点个妆靥什么的,让贵客看看小姐美丽的模样吧!”
“就算不抹胭脂,小姐也很美啊!为什么一定要上妆?自自然然的不是很好吗?”
咬着牙,文总管按回额上偾起的青筋,冷冷地瞪了一眼站在左后方的小命子。“死丫头,我没问你意见,你能不能安静一下。”
“哦!”仿佛没感觉到那冰天雪地般的冷霜气息,小命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小姐,我想您还是换件衣裳,老奴瞧今儿个天气不错,您何不……”张嘴欲说服文箴儿换装打扮,却被小命子困惑的疑惑声打断。
“大叔,贵客是指贵重的客人吗?”
翻个白眼,这个丫头笨,跟她计较太愚蠢,他可是京城首富文府的总管,修养高,脾气佳,他什么都没听到……
“小姐,你考虑考虑吧!若不想抹水粉,好歹换套衣裳吧!”
“大叔,今儿个来的客人有多贵?有黄金贵吗?”小命子不死心地又问。
深呼吸,深呼吸,世界很美好,外头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他没理由生气,没理由想掐死人,没必要为这丫头破坏形象……
“你……你这个死丫头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小孩不准插嘴,为什么我跟你说那么多遍你还是学不会?来这一年多,规矩礼貌啥也没多学一样,就只有饭碗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猪都没你笨,也没你会吃,养猪都胜过养你!去年我真的是冻昏头了才会收留你,你……”
“大叔……”呐呐地打断暴怒的咆哮。
“还敢插嘴?没听到我在教训你吗?”
“不是,我只是想说……”
“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吗?可小姐走了耶!”指着文总管身后空荡荡的卧榻,她一脸无辜的说。
“啥?”文总管瞬间一愣。
“小姐走了,在您骂我骂得顺口的时候就走了。”耸耸肩,顺便补充,“衣裳没换,水粉没抹,发也没梳,就这么走了。”指着门外那消失得好潇洒的俪影,小命子脸颊上蓦地染上一抹红彩,“可即使如此,小姐的背影怎么还是美得好耀眼啊!长发飘逸,身段窈窕,气质纤纤,看得我的心儿跳得好急啊!”
“急你的头,还不快点上去搀着小姐,若是小姐跌倒了,你赔得起吗你!”
“我是要去搀哪!要不是您刚刚骂个不停,我早去搀着小姐了。”她咕咕哝哝的。
“你……”
“大叔,您刚刚进来时好像没敲门喔!没礼貌。”
“我……”
“不说了,我要去搀着小姐了,大叔待会儿见。”
门开,风吹,没阖紧的药碗上热烟绕啊绕,缓缓从一脸呆愣的文总管身旁散去。
第二章
“爹,娘,您们回来啦!”
一进大厅,文箴儿就微笑着朝主座上慈祥和蔼的双亲恭敬欠身,而一旁搀着文箴儿的小命子见状,也傻傻地弯身鞠躬。
见到许久未见的心肝宝贝,文舒怀和妻子立刻扑向前,一左一右地把女儿抱住。“小箴儿!见到你真好,爹爹娘娘好想你喔!一年不见,身子可好?”
看着黏在身上的父母亲,文箴儿不动如山的轻轻淡笑,“文总管辛苦,一年来用尽心思地将女儿保护周全、呵护备至,女儿能不好吗?就算不好,如今见到爹娘平安返门,什么不好也都好啦!”
“真的吗?小箴儿说得可是真的?爹爹好感动!”
“是啊是啊,娘娘也好感动,没想到一年不见,小箴儿的嘴儿变甜了。”
“应该变甜啊!小姐天天喝甜茶,嘴儿怎么会不甜嘛!”一旁搀着的小命子突然开口,“人家说什么气吐幽兰,小姐却是气吐香甜,每回跟小姐说话的时候,小命子都好想再靠近一点,多闻闻那令人着迷的香味啊!”
有点下流却又有点好笑的话语一出,全场的注意力立刻移到小命子身上,包括角落里一双湛蓝的双眸。
蓝眸深邃,掠过几抹玩味,细细地凝视着前方笑得天真憨甜的小丫鬟。
“这丫头是……”文舒怀问。
“是去年冬年总管在雪堆里捡到的。”刻意避过大雪求医的那一段,文箴儿轻盈一笑。
“咦?大庆捡的吗?确定?”抚着长须,文舒怀显得好意外。
一旁的文夫人也一脸惊愕,“骗人,连猫啊狗的都不太搭理,冷血得让人发指的人怎么可能会捡一个人回来?”
语毕,文夫人一脸新奇的直往小命子瞧,想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好玩的地方,才会吸引文大庆将她捡回来。
文氏夫妇的一段对话正巧落入晚来一步的文总管耳里,就见原本紧抿的薄唇忽地往上轻扬,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笑弧就这么爬上冷厉的方脸。
“老爷夫人说得好,奴才就是讨厌野猫野狗,奴才就是这么冷血到令人发指、天理不容,这样遭人嫌的奴才去年就是捡了个活生生的人回到府中,不知老爷夫人有何意见?”
“呃……没有……”闻声,文氏夫妇一惊,然后像做错事的小孩般躲到女儿身后。
“没有就好,否则没经过老爷夫人的同意,就捡个人回来的奴才会很不安的。”又是一笑,特别强调,“就像去年老爷夫人只留下薄薄一张写着‘为女求药去,勿念’有等于没有的纸条,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奴才遍寻不着,又不知如何联系的那种不安一样,那种不安若再来一次,奴才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冷冷凉凉的,大厅内似乎瞬间刮起一阵令人发颤的寒风。
文舒怀蓦地一抖,“不!你不用不安,真的不用不安,大庆,你爱捡多少人回来就捡多少人,我们完全不在意,就算是捡一牛车的猫狗回来我们也不在意。”
“就算老爷夫人不在意,在老爷夫人‘失踪’的日子中,奴才也没那种心情去捡一牛车的猫狗回来,知奴才如老爷夫人,应该懂奴才刚刚所说的那种心情吧?”
避开那冻得人头皮发麻的注视,文氏夫妻很有默契地将话题拉到小命子身上,两人唱起了双簧。
“呃……夫人,你瞧这丫头长得多么聪明又讨喜啊!”
“对耶!瞧这双眼多么灵活,一定很懂事能干吧?”
“没错没错,瞧这身高,该比箴儿大上两岁吧?”
“不不不,我瞧应该是大上三岁才是。”
“是吗?”
“是啦!”
说到最后,本来是为了逃避冻人目光的文氏夫妻,真的认真地打量起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小命子,直到文箴儿开口出声。
“爹,娘,您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了?”
“有吗?”倏地住口,两夫妻困惑地看向女儿。
“听总管说,咱们府里来了一个贵客不是吗?”转向角落里那抹昂藏的人影,文箴儿轻轻点头致意。
“贵客?”带着疑惑,两夫妻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啊!遥儿!”夫妻对看,两人脸上净是惊慌,“我们竟然忘了遥儿,不会吧?天哪!”
“什么天哪地的都省了,奴才建议老爷夫人还是先介绍这名贵客吧!人家可是站在那好久了。”一旁的文总管没好气地开口。
主人没坐,客人也没敢入座,算是位颇有礼貌的客人呢!
打他一进门,就开始暗中观察这名男子,长相斯文俊秀,气质尔雅温文,脸上始终挂着让人觉得舒服的笑意,感觉得出来是个出身良好、教养极佳的公子,足以匹配得上他们家小姐。
“啊!对对对,是要介绍,绝对要介绍。遥儿,你快过来一下。”兴奋地朝解遥招招手,待人走近后,文夫人指着身旁的女儿喜悦地开口,“箴儿,我的女儿,漂亮吧?不仅人称京城第一美女,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喔!”
文氏说完,文舒怀马上指着解遥道:“遥儿姓解,出于杭州第一名门,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位哥哥,遥儿的爷爷是宫中天文师,爹爹是当今大唐右仆射(即宰相),大哥是宫中御医,二哥是御赐带刀侍卫,可遥儿无心官场,转文为商,杭州最大的云龙布坊就是他手下的生意,厉害吧?”赞叹一笑,介绍词终于结束,“说了这么多,你们应该认识彼此了吧?”
轻轻一笑,文箴儿欠身,“解公子。”
解遥也回以一笑,“文姑娘。”
“太好了,看样子感情很好的样子呢!这样接下来的事就让人很期待了,你说是不是啊老爷?”
“当然,我现在就好期待。”
“第一次觉得这么有成就感呢!”
“我也是啊!夫人。”
不知不觉中,文氏夫妻又陷入唱双簧的情绪中,见状,一旁的文箴儿又是一个淡笑,然后柔声地开口。
“爹娘您们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精简的说吧!一路舟车劳顿,我想解公子也累了,早介绍完好让人早点去歇息。”
“也对。”夫妻相视而笑,牵着手,两人兴奋地朗声公布最后的答案,“根据我们跟遥儿爷爷的决定,从今天起,遥儿就是咱们家的女婿,女儿你就是解家未过们的媳妇,恭喜你们可以共结连理,比翼双飞。”
“爹,您用错词了,女儿还没嫁呢!”淡笑。
“是啊!在下不敢马上高攀,这些话是说得早了些。”温笑。
看着眼前两个笑得内敛的孩儿,文夫人捂嘴轻笑,“哎呀!是不是害臊啊?”
“唔,可能喔!这婚事是咱们跟解爷私下讲好的,小两口都是第一次听到,一个青年才俊,一个才女佳人,初次见面羞涩心动,啊……年轻哪……”
说到最后,文舒怀眼里闪过一抹怀念,温柔地睇着妻子,两人同时回想到初见面的那一天……
“咳!”一声重咳,文总管很尽责地将心神飘远的乐天夫妻给唤醒,依旧摆着一张冷脸,可眼里的喜色却怎样也藏不住。“我说老爷夫人,小姐身子虚弱,不宜久立,解公子舟车劳顿,需要个地方歇息,不如有事明日再说,现下先让奴才为公子安排地方,让解公子一行人先行休息可好?”
“好好好,大庆说的话都是对的,就听大庆的吧!”
如胶似漆的目光沾黏在一起后便再也无法分开,陷入甜蜜往事的文氏夫妻早已不可自拔,忘情地牵着手先行步出大厅,走向北方专属两人的爱窝去了。
看着那走得潇洒的一双背影,文总管除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外,心里还闪过一抹熟悉,那种不管身后他人想法的离去背影似乎在哪看过,可是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