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眸闪过一丝异芒,他凝望她一会儿,忽然朝花朝、花夜说道:“花信告诉我,小时候他常错认你们两兄弟。你们俩生得一模一样,肯定给家人带来不少困扰吧?”
“呵呵,也没什么。”两兄弟互看一眼,“顶多恶作剧时,搞不清该找谁算帐罢了。”
“双生子真有意思,你说是吗?电儿。”风劲忽问她。
“是啊。”
“你会不会也想要一个?”
“什么?”
“想不想也要个双生姊妹?跟你长得完全一个样?”他笑问。
她气息一颤。他应该只是随口问问吧?可为问她觉得他这话似乎问得颇有深意?他在试探她吗?
一个容貌相仿的双生姊妹--他在暗示什么吗?
“我不想要。”她强迫自己自然地回话,“我可不希望这世上有个人跟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你也不想要吧?风表哥,一个我就够你头疼了,再来一个,你不嫌累吗?”她说笑似的眨眨眼。
“公主这么漂亮灵巧,再来几个,相信摄政王都不会嫌烦的啦。”双生子在一旁凑趣。
四个人都笑了,可这笑声里,却含着不同意思,花朝、花夜退下后,海珊瑚瞥向风劲,正巧他也看着她。
她心跳一停。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深刻。
“只要一个。”他忽然倾过身,低语道,“这世上只要一个你,就够了。”
“就够你头疼了吗?”她嘟起小嘴,假装不服气。
他不语,只是微微一笑,那微笑,淡静悠远,意味尽在不言中。
海珊瑚一颗心教这样的微笑逗得发热发慌。究竟什么意思?他那笑?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正茫然间,祭典正式开始了。
令她吃惊的是,负责主祭的护国巫女水月竟在祭坛上说出一番千樱即将遭逢劫难的预言。
她说,大神指示,唯有水火共生,才能解此灾--
听到水月的预言,风劲却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站起身,当众宣布为了遵从大神的指示,火影与水月必须尽快成亲。
“你要火影跟水月成亲?”海珊瑚愕然。
“嗯哼。”风劲闲闲坐回座席。
“这样就能解千樱的国难吗?”她不解。
“不完全可以。”
“嗄?”
“还需要你,霓儿。”他转头,朝她若有深意地微笑。
“我?”她眨眨眼,少顷,忽地恍然,“你是指我跟邻国王室的联姻?”
“不错。”
她静静望着他深沉的表情,“你希望我嫁给谁?雪乡国国王还是羽竹国皇子?”
“你自己呢?你愿意嫁给谁?”他反问。
海珊瑚偏头,认真想了想,“嗯,若是嫁给雪乡国国王的话,除非能和雪乡合成一国,否则我和他分别治理两国,势必经常别离。或者我也可以长年留在雪乡,只不过如此一来,千樱国内势必得指定一位代理摄政的人--”她顿了顿,朝他送去一抹粲笑,“此人舍你其谁?”
风劲剑眉一挑,不置可否。
她抿着笑继续道:“若是跟羽竹二皇子联姻呢,他将来不会登基,尽可以跟着我住在这王宫里,如此就毋需你来摄政了。”她停顿下来,瞥他一眼,“若是为你着想,我应当答应雪乡国国王的求婚;为我自己着想,似乎选择羽竹二皇子比较好。”
“你不必为我着想,霓儿。”他不动声色地开口,“你唯一需要考量的,只有千樱的未来。”
“是吗?”明眸闪过一道异彩,“风表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若是我远嫁雪乡,你舍得一年半载总是见不到我吗?”
温柔轻淡的一句话,却问得风劲神情一凛,剑眉拧起,望向她微笑奇特的娇颜,“莫非你还喜欢着我?霓儿,我说过--”
“我知道,我并不喜欢你,风表哥。”她淡淡打断他。
他一愣。
“我不喜欢你,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她低语,樱唇还是抿着那数人摸不着头脑的浅弧,她睇着他,迷蒙的眼神却好似没将他看在眼底,而是注视着他看不到的远方。
“我只是希望你看重我而已。”她轻声道,“我晓得,只要我一日身系千樱的未来,你就会一直疼我宠我,不会抛下我。”她拉起他的手,让那微微粗砺的掌心摩挲着自己柔嫩的颊,“所以我决定?我会好好担起一个公主该负的责任,不让你失望。这样,我在你心中,就永远会是第二位,永远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了。”最后一句话,好轻好轻,仿佛风中一根跌落的羽毛。
那片羽,是从一只来不及飞往南方避冬的大雁身上剥落的,它为了追上自己的同伴,奋力扑翅,折断了羽,在雪夜里孤寂地飘--不知何故,当她如此说话的时候,风劲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这么一只落单的大雁。
他震慑地看着她:心像被人挖去了一块,顿时空落。
“我希望你心底一直有我,风表哥。即使我们再也不能常相见,希望你也能一直像如今这般时时挂念着我,行吗?”她笑容可掬地问。
她怎能这么笑?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透、如此清澄,宛若祭坛上那颗能映照出这红尘俗世的水晶球?
她笑得令他……不知所措。风劲陡然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正巧,一个典侍巫女来到他座前,捧高托盘,呈上两杯从祭坛神桌上取下的圣酒。
这圣酒按规矩是要进呈给千樱国的君主,如今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以酬天神对千樱之爱顾。
风劲轻吐口气,借着接过圣酒的动作,掩饰震撼的神色。“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两族在照神旨意联姻后,千樱能永保安康!”他站起身,扬声道。
海珊瑚亦跟着起身,接过巫女呈上的另一只水晶杯,学着风劲的动作朝贵族百官们礼敬一巡,接着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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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里有毒!
苍沉夜色下,海浪快马加鞭,不要命地往王宫内狂奔。
漫天飞雪,迷蒙了他的视界,骏马声声哀嘶,显是奔波几天已疲累不堪,可海浪仍是疯狂地催赶着。
他必须快点回去,得赶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回去。
他不能想象她中毒的景况,若是她果真性命不保,怕他也难以苟活。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着她啊!从初次见到她开始,便悄悄恋上了她,为了想更亲近她,他和她认了同一个义父,对义父的命令百依百顺,甚至不惜背叛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但深种在心底的情根已无法拔除。
这次回风城,义父告诉他,那些长老们准备在雪祭时对她下毒,他惊慌莫名,在义父的吩咐下连夜赶回樱都,阻止悲剧发生。
他发了狂地挥鞭,马儿遭他催出了血,他也同样神晕目眩。
终于,在他气力放尽以前,他赶回了王宫,凭着一口刚硬的倔气,飞檐走壁,来到天神殿外的广场。
广场上,一片空荡荡,唯有宫女仆役仍安静地做着最后的收拾工作。
已经结束了?他惶然。她已经喝下那杯酒了?
海浪惊惧不已,一阵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御书房。
风劲果然在那里,一见海浪,俊眉讶异一扬,还来不及搁下看到一半的奏章,海浪已嘶声开口--
“她……公主喝了圣酒吗?”他气喘吁吁地问,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话语方落,人已一阵摇晃。
“你怎么了?海浪,没事吧?”风劲一惊,赶忙起身扶住他。
“那酒里……藏有剧毒。”海浪喃喃,紧抓着风劲臂膀。
“什么?!”风劲一震、
“公主……究竟喝了没?”
风劲深思地看着他焦急的神情,好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没喝。一个姓紫的女大夫抢着要喝那杯圣酒,因为她救了霓儿一命,昕以霓儿就答应把酒赐给了她。”
她没喝?海浪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还抓不着这话的含义,好一会儿,他才恍然领悟,嘴角宽慰地扬起。
“没喝就好,没喝就好?太好了?真好。”他微笑着呢喃,怕是连自己都没弄懂自己说些什么。
一向冷静寡言的他竟如此失态,让风劲着实感到愕然,他敛下眸,不动声色地扶他坐上座椅,又亲自将自己的茶端给他。
海浪连喝了几口,总算稍稍定住了心神,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
风劲这才沉声问道:“你说那酒里有毒?”
“嗯,是‘七日夺魂散’。”海浪气息粗重地解释,“中毒后冷热交织,五脏六腑俱毁,七日内必死无疑。”
“这么猛烈?”风劲下颔一凛,思及云霓差点喝下穿肠毒药,亦是不由自主地心惊。“究竟是谁非要公主性命不可?”
“是那些长老们。我途经风城时,顺道回去一趟,无意中听见他们在商量。”
“是父亲他们搞的鬼?”风劲眯起眼,眼神如风雨欲来,阴晴不定。“他们居然拿霓儿的性命开玩笑?他们不晓得一旦霓儿中毒,情势反而对我不利吗?这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不,你别误会,”海浪急忙解释,“对公主下毒并非义父的意思,是那些长老们自作主张,义父得知以后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还特意命我赶回来阻止。”
“这些人真是成事不是,败事有余!”风劲冷冷一笑,沉吟半晌,忽地问道:“对了,我托你调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海浪喘厂口气,缓声道,“我循着当日公主遇刺的地方追寻而去,找不着曾见过公主的人。我想公主当时应该的确藏身在山洞里,所以才没人见到她。”
“真是如此吗?”风劲若有所思地接口。
“你……还是怀疑她?”海浪颤声问,眼底闪过一丝脆弱。
风劲注意到了,却装作无事,“或许是我多疑了吧。”他自嘲地耸耸肩,忽然挥手要海浪躲至屏风后,扬声召来书房外站岗的侍卫。
侍卫进了门,躬身问道:“摄政王有何吩咐?”
“传我的密旨给护国巫女,告诉她,今夜紫大夫喝下的那杯圣酒里,遭人下了七日夺魂散,要她别担心,我会尽快让人查出如何解毒。”
“是,属下遵命。”
侍卫听命退去后,海浪带着惊异的表情自屏风后走出来。
“主君为何要主动告知此消息?万一护国巫女反而怀疑是你--”
“我明白你的疑虑。”风劲挥手止住他,“我也不希望水月因此怀疑我和这事有关。”他顿了顿,自嘲地弯弯嘴角,“只是那位紫姑娘是她的知己好友,我若是瞒着不说,误了救治紫姑娘的时机,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明白了。”海浪颔首,不再多言。
风劲也不再说话,抬眸望向窗外。
窗外,飞雪暗天云拂地,夜色下的尘世一片静寂,他默然看着,满腔心事净付苍茫。
第六章
大雪纷飞一夜,隔日清晨,却是雪霁天晴。
算准了差不多是公主用完早膳的时候,宫女春华迎着晓光来到寝殿,却已见不着公主人影,她蹙眉,赶忙追问其他宫女--
“公主呢?”
“公主用过早膳,嚷着无聊,看了看窗外的积雪,忽然起了兴致说要去堆雪人。”一个宫女禀报道。
“什么?堆雪人?”春华讶异,“在哪儿堆?”
“就在公主书房外呢。”
“是吗?我去瞧瞧。”毕竟放不下心,春华还是披起斗篷,赶到书房外的庭院。
雪积得深,路上不好走,她花了好片刻才走到,只见一座红色凉亭旁,公主穿着件绛紫大氅,正兴高采烈捧着冰雪玩,几个宫女站在她周遭,无助地看着。
她正想奔过去,身后忽然探来一只大掌,蒙住她口鼻,拉着她往角落藏。
“嗯、嗯……”她惊慌地挣扎,想呼救,奈何声音牢牢地被掩住。
“别出声,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认出声音的主人,心内大喜,立刻停止了挣扎,那人这才放开了她。
她回过身,明眸映入一个蒙面男子,黑布遮去了他半张脸,但她仍一眼认出他正是她常挂心怀、念念不忘的男子。
“海浪!你怎么来了?”一贯冷肃的容颜,霎时娇柔,“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近来可好?”
“很好。”海浪应道。
“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是主君派你去办事吗?”
“我回了风城一趟。”
“真的吗?那儿一切可好?我爹娘可好?”
“他们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春华盈盈浅笑。
自从她十四岁那年入宫以来,已有多年未曾见着双亲,对远在风城的家乡思念得紧,直到前两年,海浪让风城城主派来协助主君,她见着昔日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思乡病才逐渐痊愈。只是思乡病好了,另一种女儿家的相思症却又暗暗扎根……
她暗暗叹息,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这伟岸男子身上,瞧着他似乎有些沉黯的脸色,眸底掠过不忍,“你看来挺倦呢,是不是来回奔波把你累坏了?”
海浪不语,浓眉拧着。
“怎么啦?海浪。”春华开始觉得不对劲。
“我想请你帮个忙,春华。”海浪忽道。
“什么忙?你尽管说,我一定帮。”春华爽快地答应,能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呢,何乐不为?
“我想--”海浪顿了顿,深眸一转,远远望向正在亭子边堆雪人的公主,见她忽然甩了甩发,笑开了,他脸上肌肉一抽,牵过一丝渴望。
“能不能让我扮成侍卫?”他转向春华问道。
“扮侍卫?”春华愕然,“做什么?”
“我想跟公主独处。”
“跟公主独处?”春华更惊讶了,“为什么?”
“有件事,我非亲自确认不可。”海浪沉声道,“希望你帮我。”
“帮你可以,可你也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啊。”春华蹙起眉头,“你不会想对公主做什么事吧?你小心点,主君说过不能动她一根寒毛的。”她低声警告。
“我知道。我并非想对她不利,只是--”海浪一顿,眼底掠过挣扎。
“只是什么?”春华更加狐疑,“你说明白啊!海浪,你究竟想做什么?”
“兹事体大,我不能先告诉你。”他拒绝说明。
舂华失望地瞅着他,“我自问真心待你,你却仍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吗?也罢。”她自嘲地一牵唇,“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替你掩护。”
“……抱歉。”海浪垂眸。
望着他内敛的神色,春华也只能在心底暗叹。这木头人呵,就不能说两句话哄哄她吗?即使只是一个微笑,她也会欣喜若狂,无怨无悔的。
就不能……哄哄她吗?她哀怨地瞟他一眼,婷婷转身,替他张罗去了。